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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與《易》學

  一、 《周易》為什麼是儒家的群經之首?

  舉凡一提到《周易》,幾乎所有了解一點《周易》的人都會聯想到這樣一句評語:「《周易》是群經之首」。然而,很多人可能並不明白,這個「群經之首」指的乃是儒家一家的「群經之首」而不是諸子百家的「群經之首」!

  譬如,道家的群經之首是《道德經》,佛家的群經之首青竹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決不是《周易》。

  自秦以降,人們也很少注意到,《周易》這樣一部對於中華文化影響至深至廣的經典,被儒家一家當作獨家的經典,而且是至高無上的經典,諸子百家竟然都默認了,沒有哪一家站出來說一聲反對的意見。

  這其中的緣由是什麼?

  答案既簡單也複雜。

  說簡單,那就是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傳世本《周易》的本經是孔子一人的作品,而《易傳》則是孔子門徒的手筆。唯其如此,《周易》的著作權是屬於儒家一家的,儒家自家想把《周易》的地位抬高到什麼地位都與諸子百家無涉。

  說複雜,是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包括眾多的儒生)對於孔子對《易》做了些什麼已經越來越模糊了,以致於像班固這樣的史家都弄不太清楚。

  班氏曰:「孔氏為之《彖(tuàn)》、《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歷三古。」這代表了很多人的模糊認識。即,後世的很多人都認為孔子的貢獻是作了《十翼》亦即《易傳》。

  這實在是天大的誤解。

  《易傳》的易學價值固然很高,但古今不少學者都已經注意到了,那絕不是孔子的作品。原因很簡單,《易傳》中出現了三處「子曰」,如果是孔子自己寫的,他會出現這種低級錯誤嗎?再有,《易傳》各篇的行文風格、用詞習慣和思想境界很不一致,那也絕不可能是一人一時之作。

  既然《易傳》不是孔子所作,那麼,孔子唯一可做的就是創作《周易》本經了。

  二、 孔子是如何創作《周易》本經的?

  一提到孔子創作,可能很多儒生就很反感,因為孔子自己曾說過:「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這些儒生所不理解的是,孔子這裡說的是,他在傳授古人的思想、主張和學術觀點等的時候,力求尊重古人,不趁機加入或夾帶自己的東東,儘可能原汁原味地把古人的思想、主張和學術觀點客觀、如實地陳述出來。因此,「述而不作」並不是孔子給自己帶上一個只做傳聲筒而不自行創作的套子。

  關於孔子創作《周易》本經,太史公在其《史記》中有一段簡短的記載:「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遺憾的是,幾乎所有的人都把太史公的話讀成了:「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按這種主流的讀法,「序」是動詞作謂語,而「彖、系、象、說卦、文言」則是名詞作賓語。於是,孔子對於《易》的貢獻就只能是為《彖》、《系》、《象》、《說卦》、《文言》寫序言,或者是代為整理《彖》、《系》、《象》、《說卦》、《文言》這些我們今天所說的《十翼》。

  如果孔子是為《彖》、《系》、《象》、《說卦》、《文言》寫序言,那他所寫的序言在哪呢?為什麼我們今天一篇都沒見到?

  如果是為他的弟子門徒們寫的《彖》、《系》、《象》、《說卦》、《文言》整理、優化一下,那孔子於易學的貢獻還不如他的弟子門徒呢,何以當得「人更三聖」中的一聖?

  所以,太史公的話,正確的讀法應該是:「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

  即,序、彖、系象、說卦、文言中的序、彖、系、說、文都是動詞,它們的主語是孔子,共同的賓語是《易》。

  也就是說,孔子在晚年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對《易》的序、彖、系、說、文上面,以致於「韋編三絕」。

  三、 孔子是如何對《易》進行序、彖、系象、說卦、文言的?

  話說到這裡,青竹覺得有必要明晰兩個概念,那就是《易》與《周易》。

  青竹認為,在孔子序、彖、系象、說卦、文言之前的《易》就叫做《易》,而被序、彖、系象、說卦、文言之後的《易》則叫《周易》。

  當然,《周易》這個名稱不是孔子自己起的,而是他的徒子徒孫們起的。

  道理很簡單。如果在孔子「喜《易》」之前,《易》就叫《周易》,那麼,憑著孔子對於周朝特別是周公的無比崇拜,他是不可能簡稱《易》的。而事實上,孔子卻一直稱《易》為《易》,如:「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史記•孔子世家》)、「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述而》)、「子曰:『《易》之義誰陰與陽,六畫而成章。曲句焉柔,正直焉剛』」(帛書《易•易之義》)。

  至於孔子的門徒們為什麼把孔子的作品稱之為《周易》,稍後再予解釋。

  前面說到,司馬遷記載說孔子對《易》進行了「序、彖、系象、說卦、文言」等項創作,司馬遷的這些話在帛書《易》出土之前,我們是很難理解的。如今,我們見到了漢代皇室收藏的帛書《易》,真象可以說基本大白了。

  青竹認為,帛書《易》之所以不流傳於世,是因為它是專供卜筮用的《易》書,不是給一般人看的。也正因為不流傳於世,所以它就很好地保留了卜筮《易》的原貌。

  而孔子編寫的《易》也就是今天的《周易》,是為了施行教化用的,所以會因自漢武帝以降歷代王朝的「獨尊儒術」國策而廣行於世。

  因此,對比一下《周易》與帛書《易》,我們便不難發現孔子對《易》是如何進行序、彖、系象、說卦、文言的。

  1、 序——重排卦序

  帛書《易》的六十四卦,分八宮排列,每宮八卦,按八卦相重的原則排列。八宮之順序為:鍵宮、根宮、習贛宮、辰宮、巛(chuān)宮、奪宮、羅宮、筭宮。每宮上卦不變,下卦從本宮卦列首開始,以下的次序為:鍵、、根、奪、習贛、羅、辰、筭。《帛書易經》六十四卦卦序,僅僅四卦(鍵、恆、筭、中復)與王本相同。其餘六十卦的卦序都不相同。

  帛書《易》也分上、下經,但每經四宮共32卦,非常齊整。這樣做的好處,青竹認為是便於裝訂成冊,利於巫祝們檢索。

  相比之下,《周易》雖然也分上、下經,但六十四卦卻有34卦分配在下經,而上經只有30卦。

  從《周易》卦序——乾、坤、屯、蒙……頤、大過、坎、離||咸、恆、遯、大壯……中孚、小過、既濟、未濟來看,孔子顯然是想通過對《易》卦序的重排,載入他想賦予《周易》的「德義」——先有天道,後有人倫,人倫當順從天道。孔子對於卦序的這一刻意安排,按他的門徒們的理解則是:「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稺也。……」「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儀有所錯。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恆;恆者久也。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遯;遯者退也。」(《序卦傳》)

  2、 彖——給每一卦寫彖語

  《易》原本為卜筮之書,孔子在改寫《易》之前也曾用《易》做了預測試驗。據帛書《易•易之要》載:「子曰:『吾百占而七十當,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從其多者而已矣。』」雖然孔子的預測準確率高達70%,但孔子覺得這並沒有多大的實際意義,於是孔子決定:「《易》,我復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也。」(帛書《易•易之要》)即,孔子決定通過自己的努力,儘可能清除《易》中的祝卜成分,進而發揮出其道德教化功能來。

  為了做到這一點,如前所述,孔子通過反覆琢磨和精心安排,將原有的八宮卦序打亂,完全按照自己的道德教化需要進行編排。

  但孔子覺得,僅僅如此還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他重新編寫的《易》流傳於世之後,很多人未必會領會他的意圖,於是他又決定於每一卦的卦辭下,重新寫一段彖語,藉以進一步沖淡祝卜的元素。

  如,鍵卦的卦辭為:「元亨。利貞。」這是卜筮《易》原有的、祝卜意味很濃郁的卦辭,如果不加引導,一般人見到這樣的卦辭很可能又會受到「誤導」,於是孔子緊跟其下寫下了:「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終,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這樣的彖語,將原先的兩組斷語一分為四,變成:「元、亨、利、貞」這四種德性,然後通過《文言》進一步解釋這四德。

  如此一來,人們根據孔子的彖語,就很難進行預測了,因為彖語跟預測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

  3、 系象——給出每一卦、每一爻的象徵意義

  完成了彖語後,孔子意猶未盡,於是打算在每一卦、每一爻下給出其象徵意義,這就叫做系象。如:

  需: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

  象曰:雲上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

  初九:需於郊。利用恆,無咎。

  象曰:需於郊,不犯難行也。利用恆,無咎;未失常也。

  九二:需於沙。小有言,終吉。

  象曰:需於沙,衍在中也。雖小有言,以終吉也。

  九三:需於泥,致寇至。

  象曰:需於泥,災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敗也。

  六四:需於血,出自穴。

  象曰:需於血,順以聽也。

  九五:需於酒食,貞吉。

  象曰:酒食貞吉,以中正也。

  上六:入於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

  象曰:不速之客來,敬之終吉。雖不當位,未大失也。

  系象的目的,也是為了把讀者把往道德修養方面引導,避免其「陷入」卜筮的「誤區」。

  4、 說卦——口授心傳

  孔子的說卦這一工作,是對他的學生們口授的,而《說卦傳》則是他的後世徒子徒孫們根據各自的師傳記載和發揮的。所以,司馬遷說的孔子的「說卦」與見載於傳世本《周易》的《說卦傳》並不是一回事。

  孔子在編寫新《易》的過程中,常常會把自己的研易心得說給身邊的弟子聽。孔子這樣做的目的,是希望他的弟子們能領會他編寫新《易》的良苦用心,深刻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修改,以便能更好地把自己的這一創舉傳播於世。

  孔子給弟子解說卦辭、爻辭的言論,目前可見的主要載於帛書《易》之「二三子問」及「易之義」中。如:

  「二三子問曰:《易》屢稱於龍,龍之德何如?孔子曰:龍大矣。龍刑,叚賓於帝,俔神聖之德也。高尚行虖星辰日月而不眺,能陽也;下綸窮深之而不沫,能陰也。上則風雨奉之,下綸則有天[神護之]。

  [游]乎深,則魚蛟先後之,水流之物莫不隋從。陵處,則雷神養之,風雨辟鄉,鳥獸弗干。曰:龍大矣。」

  ——帛書《易•二三子問•第一章》

  PS:為不能在IE中顯示的漢字。欲知原字,請參閱廖名春《馬王堆帛書周易經傳釋文》

 5、 文言——更有力地向德義引導

  孔子對於《易》的所謂文言,主要指兩方面的工作。一是修改卜筮《易》的卦名及卦、爻辭用字,使之更文雅,意義更寬泛;二是準備給每一卦、每一爻撰寫一段類似於其所系之「象」一般的言論,以更直接、有力地引導人們向「德義」方面解讀《易》。

  然而,孔子的這項工作很不成功,這可能是他最後進行的工作,而那時的精力已經非常有限之故吧。

  從目前已知的資料來看,孔子給卦、爻寫的「文言」,只寫成了乾、坤兩卦的「文言」,其他各卦的及各爻的「文言」都還來不及寫。

  文字的「文雅」化方面孔子倒是做了一些工作,但也是很有限。

  據湘潭大學帛書周易研究所鄧球柏統計:「《帛書易經》共四千九百三十四字,與傳世的王(弼)本不同的字為九百五十七個,約佔百分之十九點三九。如:「孚」作「復」,「謙」作「嗛」,「征」作「正」。《帛書易經》與王本《易經》有三十五個卦名不同。如:「乾」作「鍵」,「坤」作「川」,「否」作「婦」,「離」作「羅」。」

  但即便如此,孔子對於《易》的文字改動對於後世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以帛書《易》的「鍵」、「巛」(青竹按:「巛」,大部分釋文隸為「川」,不妥)二卦為例,鍵,本義是插門的金屬棍子;門閂。《周禮•地官•司門》:「司門掌授管鍵,以啓閉國門。」賈公彥疏:「謂用管籥以啓門,用鍵牡以閉門。」《急就篇》卷三:「釭鐧鍵鉆冶錮鐈。」顏師古註:「鍵以鐵,有所豎關,若門牡之屬也。」《淮南子•主術訓》:「是故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五寸之鍵,制開闔之門。」宋陳傅良《歷代兵制》卷三:「轅門之設,實施啟閉,無鍵而關,視之孔易。」」而「巛」則是套住「鍵」的孔或環,也叫「牝」《《禮記•月令》「﹝孟冬之月﹞脩鍵閉」漢鄭玄注》:「鍵,牡;閉,牝也。」孔穎達疏:「凡鏁器入者謂之牡,受者謂之牝。」

  而孔子覺得這兩個卦名太土了,意義也不寬泛,於是分別將此二卦重新命名為乾和坤。如此一來,卦名「文雅」了,人們看到卦名之後的想像空間也大多了。

  再如,帛書《易》中的「浸龍」,本意是浸泡在水裡的龍,孔子也覺得這一說法太「沒內涵」,於是最終將之「文言」為「潛龍」。潛龍指的是暫時潛伏於水中或深淵中的龍,孔子「感覺」這比「浸龍」有韻味多了。

  四、 《周易》名稱的含義和由來

  儘管孔子把晚年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改寫《易》的工作中,以致於:「居則在席,行則在囊。」且「韋編三絕」,但歲月無情,上天並沒有給予孔子足夠的時間來完美完成這項壯舉。

  為此,孔子多次發出哀嘆道:「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史記•孔子世家》)

  顯然,在孔子再也寫不動的時候,孔子對於自己的工作在不是很不滿意,他覺得,目下的成果離他的預期目標還是遠了一些,還未「彬彬」。

  一句話,孔子認為自己所能做的工作,只能算是半拉子工程,距離「完備」、「完美」的目標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而要走完這段距離,實現其「完備」、「完美」的目標,至少還需要數年的工夫。

  我們現在按孔子的初衷——弘揚德義——來審視《周易》,也就是孔子費盡晚年心血撰寫的新《易》,的確還真的是不夠完美,這足見孔子是一個很實誠的人,一生都沒有說過虛言。

  首先,上經30卦、下經34卦這種不對稱的結構就令孔子很不滿意,這是他認為不「彬彬」的地方之一。

  其次,按現有的卦序,用上經闡釋天道,用下經闡釋人倫,的確還有不少牽強之處。

  其三,彖語、系象、文言還不能做到每卦每爻都有,特別是文言缺口最大。

  其四,對於新《易》的卦爻解說(即說卦),恐怕孔子還有許多的心得和要領要對弟子們說,因為從帛書《易》後面所記載的孔子言論來看,還不能做到每卦每爻都解釋到。

  儘管如此,孔子的弟子們還是認為自己老師的創舉很偉大,也基本完備、比較完美了,所以,最後也還是把孔子未竟的大作命名為《周易》。

  這裡的「周」,取的是周全、完備、完美的意思。這就是傳世本《周易》名稱的含義和由來。

  五、 孔子對《易》學發展的功與過

  孔子完成了《春秋》之後,曾感慨道:「『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史記•孔子世家》)。孔子之所以預想到後世之人會以《春秋》知其品格,也會有人因為《春秋》而怪罪於他,是因為他知道,他表面上雖然使用了「曲筆」為尊者諱,但他同時也相信一定會有人識得其筆下之深意。

  果然,司馬遷作《史記》時便借「董生」的話「揭露」孔子的良苦用心:「余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錶,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史記•太史公自序》)

  當孔子在編寫後人所謂的《周易》時也曾嘆道:「後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帛書《易•要》)。孔子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擔心,原因,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易》,我復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也。」(帛書《易•要》)

  事實上,孔子的擔憂是多餘的。因為,這兩千多年來,人們非但沒有懷疑他當初作《周易》的動機和後果,反而隨著他成為「聖人」而把《周易》奉為儒家的群經之首。

  確實,如果不是孔子創作《周易》,後世幾乎沒有幾個人能見識到《易》。因為,《易》乃是巫祝們的專用書,而巫祝們出於職業習慣,是不會把《易》傳播於世的。

  須知,在孔子之前,典籍、典章、詩歌等的整理和傳承基本上沒人去做,大體上處於一種自生自滅的自然狀態。巫祝和史官雖然是文化人,但他們是不會去管這些事的。

  巫祝只管利用他們口口相傳的技術為皇家獲取天機提供技術服務,並把卜筮的結果記錄在案,給皇家的決策提供依據,至於這些卜筮結果的整理和傳承他(她)們是不去管的。也就是說,每一次卜筮,只要結果出來並記錄下來,他(她)們的工作就算完成、結束了。這就象我們現在的醫生(不包括醫學院的教師),他們只管看病和寫醫案,每一次看完病寫好醫案他們的事就算完了,至於醫案他們是不會去整理的,整理醫案那是搞醫學的人的事。

  史官與巫祝也差不多,他們只負責忠實地記錄歷史事件,同時,把事件錄下來之後,他們也不會花時間去將他們記錄的檔案整理成書的。

  所以,包括《周易》在內的五經能最終傳播於世,孔子及弟子乃至後世的儒家的功勞是不可抹殺的。對於五經,不管孔子及其弟子是修也好,訂也好,刪、作也罷,能夠有部分傳承下來總比被歷史長河淹沒好。

  因此,能使《易》以《周易》的形式流播於世,這應該是孔子於易學發展的首要功勞。

  此外,在孔子之前,《易》不但掌握的人很少,其功用也非常有限,除了用於卜筮之外,幾乎不再起著任何效用。而經孔子改寫之後,《易》終於走出「閨閣」,為士人乃至尋常百姓所知悉、研讀,特別是《易傳》誕生之後,《周易》更是如虎添翼,很快成為了「三玄」之首,與《老子》、《莊子》一起,共同摧生了極具東方特色的「玄學」文化。這,則是孔子於易學發展的第二大功勞。

  孔子在晚年潛心研《易》及撰寫《周易》的過程中,其自身的思想境界也得到了很大的升華。我們注意到,在孔子所作的序、彖語、系象、文言里,已不再重提「復禮」之事,甚至在所有的彖語、系象、文言只提到了兩個禮字。

  在《周易》里,孔子不但不再提復禮這種倒行逆施之事,而且多次呼籲人們「與時偕行」,同時還大呼「革」、「豫」、「隨」、「解」等十三卦「之時義大矣哉!」此時的孔子,與「知天命」之前的孔子已經判若兩人,此時的孔子才是真正地進入了聖人的修行行列。或許正因為如此,孟子才稱孔子為「聖之時者也。」(《孟子•萬章章句下》)

  認識到事物當「與時偕行」,這,應該是孔子於易學發展的第三功勞吧。雖然他的後世徒孫們一再反其道而行之,但這卻絲毫詆毀不了孔子的進步及其給後人的啟迪。

  雖然孔子於《易學》的發展功勞巨大,但他對《易》的系象與文言卻讓蘊藏於《易》中的許多中華文明的重要信息差點消失於歷史長河。

  比如,孔子對於「龍」的解釋,孔子改「浸龍」為「潛龍」、改「鍵」為「乾」、改「巛」為「坤」……這都幾乎讓遠古積存下來的、記載於《易》的許多比現在科學也並不遜色的科技文明信息消逝。這,可以算是孔子於中華易學發展的無心之過吧。

  關於蘊藏於古《易》中的易學文明,青竹將另文闡釋,此文就先到此結束吧。

  孔子看到這種狀況後,覺得太多寶貴的文化遺產實在不該這樣自生自滅地流失,於是就在工作和教學之餘默默地承擔起了整理、研究巫祝和史官們留下的檔案及皇家的典章制度、文化遺存並將它們疏理、編撰成冊這項光榮而艱巨的從來。所以就有了如漢朝人所說的孔子修《詩》《書》、定《禮》《樂》、序《易》(稱《易經》十翼,或稱易傳)、作《春秋》的功績,更有了「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的禮讚。的確,如果沒有孔子帶頭做這種事,先秦的文明將會流失大半。(孔安國《尚書序》云:「先君孔子,生於周末,睹史籍之煩文,懼覽之者不一,遂乃定禮樂,明舊章,刪詩為三百篇,約史記而修春秋,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

  出於對各種原始檔案的尊重、自身的權力所限及儒家自身的思想和職業道德約束,孔子(可能還包括他的部分學生)在整理、研究這些檔案時可以刪減、去重和重新編排,但不可擅自增加和篡改,故孔子說他的工作是「述而不作」,這裡的「作」指的是就是不增、不改。需要注意的是,孔子作《春秋》是把當時皇家的史官忠實記錄的國家私密歷史檔案公之於眾,出於合禮的需要而使用的「曲筆」是不屬於改的範疇的。

  這些瑣碎而繁重的工作花去了孔子大半生的時光,雖然他覺得很值得,但作為一個思想家,他同時也想自己讓自己的思想更加完美。晚年的孔子在檢視他大半生所努力弘揚的思想觀念時,忽然發現他的思想觀念似乎缺少一個「根」,即他所弘揚的仁義道德雖然上承周公,但這畢竟是源自於人,久而久之就會有人發現其中的瑕疵,於是孔子決定要利用自己的晚年時光給自己的理論體系打一個重要的補丁——尋根。孔子以其無人可比的豐富見識和銳利的眼光,最終選定了能窺測天機的《易》作為他的理論基礎。

  《易》是巫祝們的飯碗,孔子雖然也會,但卻不會去奪巫祝們的飯碗,因為他的目的是為自己的理論體系打補丁。孔子所做的工作,是把原來並不成章法或不符合他的思想卦符及其卦名重新按照他的意圖排序(「序」),然後從巫祝們歷年積累的大量的占卜記錄中,精心挑選出與他所要表達的意思相近的卜辭(「彖」),先翻譯成大眾能理解的語言並稍加潤色(「文言」),之後再把這些「新」卜辭系在每一卦、每一爻下(「繫辭」),藉以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這樣每一個乾巴巴、冷冰冰的卦、爻就有了活生生的象徵意義(「象」),最後再每一個卦或爻配為簡要的解說(「說卦」),就可以構成一個渾然一體的「易學」體系了,而這個「易學」體系則作為孔子所有思想觀念的根。

  《易》在孔子整理之前的確是包括了巫祝們使用的預測之術,孔子也曾利用《易》中的預測之術進行過試驗,帛書《周易•要》載:「子贛曰:夫子亦信其筮乎?子曰:吾百占而七十當,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從其多者而已矣。」即孔子利用《易》之預測術進行占卜,其準確率高達70%。但孔子接著說:「《易》,我復(覆)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也。幽贊而達乎數,明數而達乎德,又(有)仁德者而義行之耳。贊而不達於數,則其為之巫;數而不達於德,則其為之史。史巫之筮,鄉(向)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後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與史巫同途而殊歸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義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其後乎?」這就清楚表明了孔子整理並重新編撰《易》的立場、出發點和最終目的,他與掌握《易》之預測術的巫祝是「同途而殊歸」,即巫祝是利用《易》之術來盜取天機,而孔子則是藉助《易》所蘊含的道德仁義來實施教化。因此,經孔子之手整理過的《易》——《周易》自然不會再保留巫祝所用的預測術了。

  六、 《易》與《周易》的區別

  最後再說說《易》與《周易》的區別,這也是很多人都不大分得清楚的。

  《易》是在孔子整理之前包括了象、數(術)、理、義的一部典籍,而《周易》則是經孔子整理過的高度淡化了象、數並竭力突顯了理、義的「新書」。《周易》中的「周」字,並不是指的「周朝」,因為以孔子對周朝的極端崇拜,也從來沒見他稱《易》為《周易》,這裡的「周」指的是「彬彬」即周全、完美的意思。《周易》這個名稱,是孔子的弟子門人們為了讚頌孔子對《易》重新整理的功德和成果而起的。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雖然孔子晚年幾乎把所有的時光都用在對《易》的「序、彖、系、象、說卦、文言」上,而且「讀《易》,韋編三絕。」,但孔子還是認為自己做得不夠完美:「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雖然孔子自認為還不夠「彬彬」,但他的弟子們卻認為已經很「彬彬」了,於是就把他們老師重新編撰過的《易》稱為《周易》。

  綜上可知:

  1、未經孔子整理過的《易》是包含有預測的方法和具體操作步驟的,其核心是「術」。

  2、經過孔子整理和重新編撰過的《易》——《周易》已經剔除了其中的預測的方法和具體操作步驟,其核心是德義之「學」。所以,根據《周易》是沒法進行預測的。

  3、《易》的六十四卦排列並不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周易》中的排列,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周易》卦序是孔子按照從「天道」(上經:自乾至離)到「人倫」(下經:自《咸》至《未濟》)的秩序重新排列過的。孔子之所以這樣排列,是為了弘揚他的「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的「德義」。

  4、儘管孔子經過了「韋編三絕」的努力,但最終還是出現了上經30卦、下經34卦這種天道與人倫不對稱的瑕疵,而且經過了多次篩選出來的彖語(卦、爻辭),系在各卦後也與他所想要表達的「德義」還有一段距離,所以,孔子很希望老天能再借他「數年」,以讓他把《易》編撰得更加完美。

  (作者:青竹大哥 原題:孔子對《易》學發展的功與過 本文由國學復興文化論壇供稿 刊載本文只為傳播信息,不代表本站認同其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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