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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另一種幸福

「慢」:另一種幸福田 松 《 光明日報 》( 2012年06月20日 12 版)

近日看到報道,得知江蘇高淳已被世界慢城聯盟授予中國首個「慢城」稱號。在一味強調「快」的今天,這不失為一條好消息。

在我們當下的語境中,「快」成為一種價值,一種尺度。「快」是好的,而「慢」則是不好的。在一切量化考核的今天,發展速度也被量化了,那就是GDP。不僅有些官員把提高GDP當作頭等大事,普通百姓也被這種意識所灌輸。我曾經到雲南西盟的佤寨調研,連普通村民在對佤寨極其豐富的文化生活表示自豪之後,也要對村裡的「經濟落後」表示一下慚愧。GDP這個符咒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

大多數人只是跟隨著潮流往前走,並沒有認真思考一下為什麼要走得那麼快,也幾乎沒有人會說:我們這兒最大的好處是節奏不快,我們就想過現在的日子,我們就是不想「快」。這是因為發展不夠快已經被賦予了負的價值。

要發展,要爭先恐後地發展,所以「快」也被賦予了正的價值,而慢,成了一個壞詞。我們常常用發展很快來表揚一個地方,而發展很慢就成了委婉的批評。

然而,如果「慢」下來也能成為美好的話,為什麼一定要追趕「快」的浪潮呢?

講三個老故事。

一個是多年以前講過的「漁夫的故事」。說是海邊,一個漁夫躺在他的小船上悠哉游哉,一位富翁走過來問,這麼好的天氣,你怎麼不出海打魚呢?漁夫說,今天打過了。富翁說,那可以再去打呀。漁夫說:為什麼呢?富翁說,那樣你可以賺更多的錢。漁夫說,那又怎麼樣?富翁說,你就可以買一艘大船,打更多的魚。漁夫說,那又怎麼樣?漁夫不斷地問為什麼和那又怎麼樣,最後,富翁說,等你有了足夠的錢,你就可以什麼也不幹,躺在沙灘上看夕陽的風景。漁夫說,可是我剛才正在看夕陽的風景,是你打擾了我。

第二個故事是麗江的朋友講的。說有一位納西族老奶奶,坐在門前曬太陽,一個美國小夥子跟她聊天,說你們麗江人的節奏實在是太慢了,連走路都是慢慢吞吞的。老奶奶說:小夥子,每個人一生下來,就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死亡。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最後一個故事是金庸在《射鵰英雄傳》里講的。郭靖問成吉思汗:一個人死後,能佔多大地。成吉思汗用馬鞭子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說,也不過是這麼大。郭靖說,你攻城略地,擁有的土地駿馬跑一個月都到不了盡頭,等你死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三個故事追問的都是一個問題——什麼樣的生活是好的生活?如果把看夕陽作為人生的意義,視為幸福,則幸福與財富並不是成正比的關係。但是現在的人們常常把存摺上餘額的提高看成了幸福本身,而忽略了自己的內心,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內心。

然而,賺到錢又怎麼樣呢?前些年還有這樣的話,叫做40歲前拚命賺錢,40歲後花錢保命。而到了最後,我們共同的終點還是死亡。而拼著命地賺錢,使得人們更早地奔向了死亡。財富的增加就是用健康與生活換來的。作為個人,我們也會說,這種選擇是愚蠢的。但是問題在於,我們的選擇常常是被社會潮流所鼓勵、所裹挾的。

整個社會的發展也是以社會的肌體健康為代價的。老百姓早有這樣的問題:要金山銀山,還是綠水青山。中國經濟30年來的高速發展,付出了巨大的生態代價,本地的自然生態與人文生態都被視為「發展」的資源,而資源總是要被耗散的,要枯竭的。

這三個故事強調的是「慢的價值」。世界慢城聯盟強調的也是「慢的價值」。我感到憂慮的是,即使能夠獲得這個稱號,這個稱號能夠保留多久呢?

就高淳而言,如果以慢求快,以慢求發展,那麼,發展之後怎麼辦?發展了,有錢了,就意味著要提高生活水平,就要消費現代化的工業產品,於是必然產生垃圾問題。與此同時,當人們嚮往現代化的生活,原來的生活方式也就會發生改變。原來展示給遊客的傳統的淳樸的生活,就不復存在。這種情況,在很多熱門的旅遊區都已經發生。當地人把表演自己從前的生活作為新的生活,於是生活本身成了表演。

如果高淳想不辜負「慢城」的稱號,我想最重要的是,體會「慢的價值」,接受「慢的價值」,重建「慢的價值」,努力地保護這種慢的生活,捍衛這種慢的生活,而不是把它作為快的手段。如果「慢城」里生活的人都不肯作漁夫,都嚮往作富翁,「慢城」早晚會快起來,這個稱號也會失去。

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

(作者為北京師範大學哲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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