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札記—李瓶兒的夢

金瓶梅中的一位重要的人物「瓶」就是李瓶兒，她是一位溫婉的女性，一位美麗的女性，她善良賢惠，從不與人去爭去斗，然而她的命運卻是《金瓶梅》的眾多女性中較為悲慘的一位。李瓶兒小名瓶姐，因母親生她的時候夢見雙魚瓷瓶，故給她起名為瓶姐。這李瓶兒按原書中寫：五短身材，圓月的臉，細眉杏眼、白凈漂亮。從以上來看，瓶兒長得很不錯。個子應該不是很高，但很勻稱。身量也不是很瘦，但也不顯臃腫，應該是比較豐滿的那一種。最難得的是李瓶兒性格上的敦厚。幾乎代表了封建時期所應具備的封建女性道德的標準。李瓶兒嫁入西門府以後，事事忍讓，處處團結，和西門慶其他五位娘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包括潘金蓮都搞的關係很不錯。尤其是跟金蓮，開始相處的猶如好姐妹一般。以潘金蓮之刁惡，都開始不曾與李瓶兒結仇，由此可見，李瓶兒的性格十分善良，而且安分守己。她自認為嫁給西門慶，就等於安排好了自己的後半生，為了這個得來極不容易的生活，李瓶兒在本來已經十分溫和的脾氣下，又多了一層忍讓，凡是以忍為上。忍字頭上一把刀，忍不是好忍的。當李瓶兒終於懷孕，而且生了一個男孩時，西門府由於六位娘都沒有生育，而暫時維持的表面平和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除了吳月娘這位大娘內心深處的不滿與嫉妒，剩下的幾乎是金蓮滿腔妒火的謾罵了。金蓮是西門府的五娘，而實際上是這個院子里皇后。她對大娘正宮吳月娘也是僅僅維持著表明的尊敬。而實際上，誰要是觸犯了金蓮的哪怕一丁點利益，金蓮會毫不猶豫的將其置於死地。而李瓶兒恰恰在此時生了孩子，而且是目前西門慶唯一的男孩。這個男孩又恰好生在西門慶當上縣提刑所副題刑（相當於現在的縣公安局副局長）的時候，西門慶大喜，當即給孩子起名為「西門官哥」，以為這個孩子是天賜的。讓西門慶可以連續升官發財。這個剛剛降臨人世的嬰兒，帶給西門慶多大的希望啊。可人事難以預料，對於這個嬰兒的到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西門慶一樣高興，而且所有人（包括吳月娘）都充滿了嫉妒。首當其衝的要數五娘金蓮。前面咱們說過，金蓮剛開始和李瓶兒相當不錯，李瓶兒也把月娘當作親人。把金蓮視為姐妹，可是金蓮在李瓶兒做了母親以後，一反常態，對於李瓶兒惡語相加，開始了無休止的折磨。先是金蓮在月娘面前百般挑撥，使月娘本來充滿的醋意，更加深了一層。然後，金蓮又聯合孟玉樓這位三娘，表面上孟玉樓與世無爭，默默無聞，而實際上，孟玉樓對李瓶兒也暗含嫉妒，不自覺的站到了金蓮一邊。李瓶兒萬萬沒有想到，金蓮會用大貓嚇死自己的獨子「西門官哥」，她萬分悲痛，卻又無可奈何。這是令她心碎卻又難以說明的事。因此，李瓶兒開始了惡夢一般的生活。在金蓮百般的謾罵與詛咒中，李瓶兒疾病纏身，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年僅27歲。她的死是對於命運的最強烈的抗爭，雖然形式凄慘了點。但是，生命雖然短暫，李瓶兒在一定的程度上，還是享受到了西門慶真心實意的愛戀的。李瓶兒死後，在一次家宴上，西門慶環顧左右，獨獨少了溫婉和順的六娘。西門慶不禁落了淚。自己的兒子也死了，最愛的人也離自己而去。有時候，西門慶真的覺著活著沒有意思。要是李瓶兒還在的話，哪怕就帶著孩子，和她一起過小戶人家的平常生活也是很好的啊。西門慶不禁回憶起李瓶兒和他們的孩子來，那真的是一場美麗的春夢啊。李瓶兒的病越來越重了。在嫁給西門慶之前，李瓶兒先天就有婦科病，還總是鬧胃痛。不過都還不算是重症。生了西門慶唯一的兒子—西門官哥之後，由於這個孩子先天很弱，老是鬧病。這使李瓶兒原本不是很健壯的身體更加虛弱了。一次，官哥又病了，大娘吳月娘來到六娘李瓶兒的房中來看看孩子，李瓶兒就對大娘絮叨：也是奇了怪了，人家的孩子真的很好養，不知為啥，咱的孩子像一根燈芯草似的，咋那樣難養活呢。大娘能夠說啥呢？只能是安慰一番。其實她心裡的感覺也是很複雜的。李瓶兒的地位逐漸上升，在家裡已經有很多人趨之若鶩了。下人們爭著向她討好，西門慶幾乎一下班就直接到六娘房裡去，連以前最為得寵的五娘潘金蓮都受到了冷落。大娘還能忍受，五娘潘金蓮可不是好欺負的。但是，誰讓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呢。儘管自己的肚子不能懷孕。但是，潘金蓮決不能容忍別人騎在自己的頭上拉屎！一次，潘金蓮得知西門慶又到六娘李瓶兒房中去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回到自己的小院里，由於天晚了，潘金蓮沒有看清地面，不小心踩了一腳狗屎。不禁十分的懊惱，隨即惱羞成怒，一把抓住小丫鬟秋菊，罰她跪在地上，自己用鞭子下死手的鞭打秋菊。把個小姑娘打得殺豬似地慘叫。李瓶兒的房間和潘金蓮就隔一道牆，兩個人是鄰居。秋菊的慘叫聲很清楚的傳到了李瓶兒的房裡。此時，西門慶已經到後院上房去了，離得很遠。李瓶兒正在哄孩子睡覺。孩子的身體已經很弱了,好容易睡下。突然被秋菊的慘叫聲吵醒了，孩子立馬放聲大哭。六娘趕緊叫丫鬟去勸潘金蓮，別打秋菊了。孩子剛剛睡下，又被吵醒了。沒有想到的是，潘金蓮是越勸越來勁。一邊打，一邊大罵：人家打個丫鬟，你也來管！你管得著嗎？你的孩子睡不著，和我有啥關係你？你也太厲害了啊！別動不動就拿孩子說事,我的姐姐，你也別忒得意了，你悠著點吧！李瓶兒聽到這個話，非常憤恨，但是看著懷裡的孩子，心裡只好忍了。李瓶兒忍了，潘金蓮不能忍。她處心積慮的馴養了一隻大貓，想讓大貓將西門官哥撓死。機會終於來了。這一天，大貓很隨意的來到李瓶兒的房中，突然，它看到了西門官哥，就像看到了一條大魚，也是奇怪了，這隻大貓像猛虎下山一樣的撲向官哥，死勁的抓撓這個孩子。可憐的孩子，被抓的渾身是傷。更加可怕的是，孩子受驚昏迷了。李瓶兒嚇壞了，趕緊找到常替官哥看病的神媽媽劉婆子（農村的巫婆）給官哥收驚，看病。但是巫婆哪裡會看病啊，有時候小孩子有點小病，巫婆可以給看看，那僅僅是長時間給小孩看病積累下的一些經驗罷了，絕對不能稱之為技術。孩子在巫婆的所謂治療下，病情更加嚴重。趕到西門慶回家，看到這個情況，沒有責備真正的兇手潘金蓮一句，只是將大貓摔死了事。但是，李瓶兒心裡很清楚，這是潘金蓮有組織，有預謀的。此時孩子的病情已經危重，沒有過幾天，孩子帶著無限的眷戀離開了母親。官哥下葬的時候，李瓶兒像瘋了似的，幾乎哭得暈了過去。孩子是娘的心頭肉啊。從此，李瓶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的臉上再也看不到笑容了。與此同時，潘金蓮卻精神抖擻，站在院子里開始大罵：我還以為你是太陽常晌午，咋今天陰天了？你是母雞砸了蛋，孵不出來了。老媽媽死了兒子，你沒有指望了！老話講，殺人不過頭點地，凡事不要太過分了。潘金蓮是太狠了，饒害死了人，還笑著看出殯的。在這件事上，潘金蓮就是個畜生！經過這一系列的打擊，使得身體本來就不好的李瓶兒徹底的被打垮了。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很快，李瓶兒得了血山崩了。血山崩就是女人總是來月經。人的血液是有定數的，總是向外流，人很快就會死的。此時的李瓶兒，已是病入膏肓。西門慶來看她，心裡很難過，只好安慰她。但是，什麼話也不能抵消李瓶兒失去孩子的的痛苦啊。西門慶要和李瓶兒一起睡。李瓶兒苦笑一聲：你看我還不死是不是？還要來折騰我？你去潘金蓮那裡吧，她在那裡等的兩眼冒火了。西門慶聽了也是難過。但是，看到李瓶兒這樣的狀態，也是難以同房，就去了潘金蓮的房中。西門慶走後，李瓶兒思緒萬千。自己滿懷希望的來到西門家，本想和西門慶白頭到老，和大娘以及幾位姨娘和睦相處，好好的過日子。自己原本善良，並沒有去主動地和誰去打架，更沒有去爭寵。為啥老天就容不下自己呢。重陽節到了，西門慶擺上很多的名貴菊花，請大家賞花，喝菊花酒，吃重陽花糕。但是，李瓶兒已經病危，再不能再和大家一起過節了。臨終之際，李瓶兒叫來西門慶囑咐他說：我死了，你千萬不要破費，一家子大小都指著你呢。西門慶哭了：我的姐姐，我西門慶就是窮死，也要好好的發送你。大娘吳月娘來看六娘的時候，李瓶兒悄悄的對大娘說：我知道你也有了孕，你可要好好的注意身子，不要像我似地太粗心，被人家暗算了！這個話，深深地印在大娘的心裡，以後為潘金蓮的最後的命運埋下了生死的伏筆！這天半夜，李瓶兒悄悄的離開了人世。趕到大家都來的時候，她早已是靈魂出竅了。西門慶放聲大哭：我的姐姐，仁義的姐姐。我沒有能好好的照顧你，我對不住你。你走了，我也不活了！說話間，一蹦三尺高,幾乎要發瘋了。一連幾天，西門慶不吃不喝，也不梳洗。誰去勸他，他打誰，搞得大娘很是生氣。西門慶請來了一個畫師為李瓶兒畫像。這一舉動，招來了包括大娘在內的五位娘們的憤怒和嫉妒。潘金蓮大罵：趕明兒你幾個老婆都死了，還都給畫像不成？連十分穩重的三娘孟玉樓都表示了不滿。西門慶為李瓶兒辦了一場轟動清河縣的大喪事，花錢無數。在辦喪事看戲的時候，由於受到情感戲的感染，西門慶總是淚流滿面，使得幾位娘們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在李瓶兒的房裡，西門慶給自己的心上人擺上了一個靈位，上面供著李瓶兒的影像，每天上供，燒香。西門慶下班後，就來到李瓶兒的房間吃飯。沖著李瓶兒的影像行禮，然後坐下，在桌上仍舊擺著李瓶兒的碗筷，一如逝者再生！好長一段時間裡，西門慶經常能夠在夢裡和李瓶兒相見，兩人在夢裡痛訴幽情。有一次，潘金蓮來到西門慶的書房，看到西門慶哭了，就問他咋了？西門慶當然不想承認自己夢見李瓶兒的事情。隨口編了個謊。但是，這些謊話，哪裡能夠騙得了潘金蓮呢.此時的潘金蓮笑著向西門慶一撇嘴說：我的哥哥，誰把你養的這樣乖？老話講，夢是心頭想，噴嚏鼻子癢！你一準又是夢見李瓶兒了。潘金蓮說的沒有錯，西門慶心裡還是長長的思念著自己心愛的人的。我們看金瓶梅，一般的都說，西門慶是個暴發戶，在男女之事上很是隨便，老婆有六個，是個慾壑難填的色鬼，其實不完全是。人是個很複雜的動物。有些事情很難用一個完全的道德標準去衡量。西門慶是很貪色，但是，他對於李瓶兒的感情絕對是真摯的。即使在李瓶兒去世兩年之後，西門慶從東京回家來，一家人開宴會為西門慶接風，在歡快之餘，西門慶突然發覺，自己前年由東京回家的時候，同樣的接風宴會，六娘李瓶兒還在，孩子也抱在娘的懷裡。可是今天，唉，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啊。大娘在西門慶的心裡是家庭的象徵。二娘幾乎就是個擺設。三娘孟玉樓就是為了圖財被西門慶娶過來的。四娘孫雪娥簡直就是個廚娘。五娘潘金蓮，西門慶也是圖她妖艷，漂亮。在內心深處，談不上愛戀。真正的夢中情人是李瓶兒！假如西門慶只有一夫一妻的緣分的話，那個人一定是李瓶兒。對於西門慶的這種發自內心的情感，五娘潘金蓮曾多次背地裡挖苦：這人都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他爹有事沒有事的，還奔她的房裡跑！潘金蓮沒有說錯。有時候，人的感覺是很微妙的。按照現在的話來講，西門慶對李瓶兒很有感覺。當初李瓶兒剛咽氣那一段時間，西門慶老是看著李瓶兒的遺體哭訴：仁義的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來我家三年，一天好日子沒有過啊。我以前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李瓶兒來到西門家不是活的很好嗎，生活極為豪富，西門慶也寵她。但是，現在仔細一想，不是！西門慶指的是李瓶兒的內心。西門慶很清楚，在這樣的大家庭里，人與人的關係複雜而微妙，李瓶兒活得很累，心裡很苦！但是，大娘吳月娘不知道西門慶的內心想法，還以為西門慶在暗諷自己虐待了李瓶兒，於是質問西門慶：瞧你說的，你啥意思？李瓶兒沒有過一天好日子？我是叫她推磨了，還是讓她砍柴了？她沒有過好日子？那誰過了？唉，大娘哪裡理解西門慶內心的酸苦啊！李瓶兒走了，帶著對於西門慶的愛戀，帶著對於孩子的牽掛，帶著對於人世的無比眷戀上升到天國去了。也許，真的到了那裡，李瓶兒才能得到一些安慰吧。帶著夢來，帶著夢走。李瓶兒給我們留下的，不僅僅是同情，更有的是對於人生命運的深沉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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