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百年孤獨》,馬爾克斯最不能被忽視的故事其實是……
文 | 麥家理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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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有關馬爾克斯的問題多達307個,而同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同樣聲譽斐然的海明威只有125個,福克納更慘,僅學生的零頭,25個。
一個頗有意思的現象是,再搜有關《百年孤獨》的問題,跳出來的數字是:397。雞蛋比母雞更引人注目,這其實,也挺魔幻現實主義。
據說90年代文藝青年自證身份的方式之一,就是背誦《百年孤獨》里的第一句話:「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緊接著下一個動作是——急不可耐地做出批註:這句話連接了過去、現在和未來。
想當初,阿谷君也這樣做過。年輕時扯過的謊都和逼格有關,等到時間帶走了浮躁,經典在大浪淘沙中沉澱下來。於是發現孤獨不再是書籍腰封的關鍵詞,而成了心靈深處的指向標。
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我們為了講述而在記憶中重現的日子——《活著為了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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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萌噠的小馬爾克斯
1927年3月6日,馬爾克斯出生於哥倫比亞的小鎮阿拉卡塔卡。8歲前,馬爾克斯一直居住在外祖父家,他的外祖父是上校,外祖母是一個勤勞的農婦,對拉美傳統神話故事非常熟悉。
應當說,馬爾克斯的童年並不光鮮亮麗。排行家中老大的他,承擔了家中大部分的責任與壓力。但沒人會把馬爾克斯塑造成一個因幼年貧窮而艱苦奮鬥的鳳凰男。喜歡馬爾克斯的人會一遍遍地聲稱:「對於作家來說,『一帆風順』絕不是什麼褒義詞」,畢竟「小時候缺什麼,以後的作品中會出現什麼」。
▲1962年,年青的馬爾克斯在家中寫作
1947馬爾克斯年入波哥大大學攻讀法律,並開始文學創作。不久他進入報界,任《觀察家報》記者。
▲《枯枝敗葉》
1955年,他因連載文章揭露被政府美化了的海難而被迫離開哥倫比亞,任《觀察家報》駐歐洲記者。他在該年出版了他的第一篇小說《枯枝敗葉》。雖然他花了7年時間才找到願意出版它的人,但他毫不吝惜自己對第一個「孩子」的喜愛:「《枯枝敗葉》是我最喜歡的作品,因為它最真誠和自然。」
▲家庭照
1958年,馬爾克斯結婚,次年有了第一個兒子。 之後,他主要居住在他墨西哥和歐洲,從事文學、新聞和電影工作,偉大的《百年孤獨》就寫於這個時期。
▲1982年,馬爾克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1982年,馬爾克斯獲諾貝爾文學獎,並任法國西班牙語文化交流委員會主席。同年,哥倫比亞地震,他回到祖國。之後寫出了《霍亂時期的愛情》、《迷宮中的將軍》、《番石榴飄香》等眾口交贊的作品。
1999年,馬爾克斯患上淋巴癌,此後文學產量遽減。其寫作能力受到嚴重打擊。2014年4月17日,一代講故事的天才被上帝召回天堂。
這些經歷,馬爾克斯都一一寫進了自傳《活著為了講述》中。在這本書的封面,戴著黑框眼鏡、眼含笑意的老馬口銜著一支黃色玫瑰——據說這是馬爾克斯之花。他總在案頭擺上一束黃玫瑰,因為這樣「寫作才會帶勁兒」。
我對死亡的唯一遺憾就是不能為了愛而死——《霍亂時期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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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亂時期的愛情》照片
因為王小波的關係,多少青年朋友將《情書》看作愛情聖經,將杜拉斯奉為祖師奶奶。但相比那段以悲劇收場的純美愛情來說,馬爾克斯在「愛」的理解上顯然技高一籌。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他講述了一段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愛情史詩,窮盡了所有愛情的可能性:忠貞的、隱秘的、粗暴的、羞怯的、柏拉圖式的、放蕩的、轉瞬即逝的、生死相依的……,完全就是一部「愛情百科全書」,被譽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愛情小說」。
《霍愛》中值得抄誦的愛情金句俯拾皆是:
愛情? 愛情是... 不穿衣服所做的事情都是愛情。精神的愛在腰部以上,肉體的愛在腰部以下。
這個女人用她老狗一樣的智慧,將他上下左右結結實實的調教了一番,讓他徹頭徹尾的重生一次,同時,也擊碎了他那些精妙絕倫的理論,給他上了一堂唯一該上的愛之課——誰也別妄想當生活的老師。
凡是赤身裸體乾的事情都是愛。
她發現了潛意識裡她愛他的原因。她說:他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影子。
現實生活中,女性在他生命里的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他還說,自己一生中,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比和男人在一起更自在,更有安全感。「我堅信女人支撐世界,男人只有搗亂的份,有史為證。」
老馬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是他的祖母、母親和妻子。童年時祖母所講的故事成為他日後創作的不竭靈感,母親和他更像是能時常插科打諢的情人關係,但倘若你要挖挖老馬愛情上的八卦,那就一定碰壁。
▲1967年,和妻子梅賽德斯,在馬爾克斯出生的城市哥倫比亞波哥大
他一生只愛他的妻子梅塞德斯。當時年輕氣盛的小馬一見到這位年僅13歲、才小學畢業的准初中生,便被這位有著「尼羅河蛇一般的嫻靜之美」的女孩震驚了。他倆靠寫信談了13年的戀愛,這期間儘管馬爾克斯與許多女人有著愛情糾葛,但比《霍愛》里阿里薩終身熱愛女主角費爾明娜更童話的是,婚後的馬爾克斯在精神和肉體上完全歸順了梅塞德斯。若她是一條「神聖的鱷魚」,那他就甘願做她的「一滴眼淚」。
有些作家把現實活成了小說,馬爾克斯則涇渭分明,他把天生過剩的力比多宣洩在文學創作上,生活中則做個安分忠貞的丈夫,連諾獎訪談上都要撒把狗糧——要是沒有妻子,我永遠完成不了《百年孤獨》。
其實宿命也就罷了,宿命感才是最恐怖的——《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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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克斯天生適合講故事。
這當然和作家豐富的人生經歷有關。馬爾克斯曾說:「如果不是以親身經歷的一些事情作基礎,我可能一個故事也寫不出」。但每個人都曾經歷生活,只有少數人才能成為佼佼的明星。
馬爾克斯小說最令人敬佩的,是他卓越的技巧和迷人的詩意。《百年孤獨》里不斷重複的姓名成為閱讀的最大障礙,卻也是文學青年揮之不去的心頭好。
然而馬爾克斯在還未成為馬大師前,曾是「冰山理論」創始人海明威忠實的小迷弟。
▲海明威
有一天,在巴黎的某條街道上,還是報社小職員的馬爾克斯正在閑逛,看見了街對面的海明威,海明威在當時已是功成名就的大作家。
於是馬爾克斯大喊一聲「大~~師~~」,
萬萬沒想到,街道對面的海明威回應道:「再見——朋友——」
雖然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可是這匆匆的一面卻撥動了馬爾克斯生命的波瀾。只有那些和你同一頻率的人才能進入你的生命,海明威先生那句答覆的潛台詞,日後倒是一語成讖:「哦,我的朋友小馬,我相信你也會成為大師。」
當然,馬大師的大師不止海明威一人,福克納、卡夫卡、伍爾夫、博爾赫斯、科塔薩爾…..還有他年輕時頗為鄙棄塞萬提斯,卻在日復一日如廁間隙背會了《堂吉訶德》中的好幾個段落。
此外,他還是文壇少有的三好學生,生活中極其自律,從不酗酒,堅信「喝了酒之後寫不出一個好句子」。他曾說:「要麼寫作,要麼死亡。」對比他一生的經歷和寫作來看,這倒與里爾克的「如果您覺得不寫也能活,那就別寫」如出一轍。
始於經驗,發於靈感,忠於技巧,至於初心。他的宿命是寫作,又把恐怖的宿命感置換成一種「以文學為一生志業」的歡愉:「是啊,沒錯,你就是那個被上帝選中的人。」
吃玫瑰花長大的豬,肉味一定香極了——《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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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馬爾克斯頂著他最著名的的作品
據不完全統計,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至少已被翻譯為35種語言,累積出版總量更無從計數,按作者自己的說法,「如果把讀過此書的人聚攏在一個國家,那它的人口排名可以位居全球前二十。」
▲各種語言版本的《百年孤獨》
在寫作《百年孤獨》的十八個月里,馬爾克斯已經困窘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爾後,成名作洛陽紙貴,當事人卻說:「我只會做蒼白的夢,且都關於貧窮」。但人們更願意相信「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人們往往以神話千里馬的方式,來篤定自己是那個能夠賞識千里馬的伯樂之一,殊不知倘若馬爾克斯沒能寫出《百年孤獨》,那他極有可能「駢死於槽櫪之間」。
寫《百年孤獨》時,頻繁的修改、重寫,讓紙張的消耗成為一個大開銷。全稿眷清時打字員帶著這摞打字紙回家,下公車不小心摔了一跤,稿紙散落一地,剛好又遇雨,書稿沾上泥水凌亂不堪,多虧有乘客幫忙才把一頁頁的稿紙收起整理好,打字員把它們帶回家用熨斗一張張熨平,因為她知道,這個作者已沒有餘錢再買打字紙了。
▲1966年完成、次年在阿根廷出版的《百年孤獨》初版
1966 年8月,馬爾克斯和妻子一起來到墨西哥城郵局,終於要把《百年孤獨》的手稿寄往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南美出版社了,作品列印在普通稿紙上,共有590頁,郵局稱重後要他們付82比索郵資,妻子翻遍倆人的錢包,只找到53比索,無奈,他們只好拆開捆好的書稿,寄出其中的一半,慌亂中,投遞過去的居然是後半部,幸運的是,他們遇到了一位偉大的編輯,為了儘早看到前半部書稿,預支來了稿費。
▲寫作中的老馬
現在想來,《百年孤獨》第一段引發無數人璀璨文學夢想的奇妙文字,最初秉承的,卻極可能是一段冰冷的現實。說到底,現實是1+1=2,是柴米油鹽和風霜雨雪,所謂魔幻,不過是作家過不下去時用來哄哄自己的白日夢,是現實的一種變相延續而已。就像馬爾克斯在在諾貝爾獎頒獎禮上就直言不諱地指出:「是拉丁美洲不同尋常的現狀,而不僅僅是它文學的呈現,引起了瑞典文學院的空前關注。僅此而已。」
如果上帝賞我一段生命,我會簡單裝束,伏在陽光下,袒露的不僅是身體,還有我的魂靈。——《告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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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慈眉善目的馬大師會撂下這樣一句狠話——死後150年都不會給中國版權。
試想,還有哪個國家比中國更愛馬爾克斯呢?
你看那些個著名作家:莫言、陳忠實、馬原、蘇童、韓少功、劉恆、余華……都在公開場合坦誠魔幻現實主義對他們的創作產生過重大影響。莫言說他第一次讀《百年孤獨》時「非常驚訝,原來小說也可以這樣寫!」文人最怕談淵源流派,但對待大師則虔誠恭敬。畢竟,青出於藍,青才能勝於藍。
實際情況是,上世紀80年代,中國就已經出現了作家們集體閱讀《百年孤獨》的盛況。那時《百年孤獨》在大陸最早的版本已經出現,於1984年8月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首印48500冊,定價1.60元,隨後是《霍亂時期的愛情》、《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但都未得到作家授權。
▲未授權前各種版本的《百年孤獨》
同樣,馬爾克斯親眼目睹了《百年孤獨》在中國這片同樣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的土地上「泛濫」——都是盜版。於是大師非常憤怒,丟下傳說中那個「死後150年都不會給中國版權」的決絕誓言。
直到2002年,一家名為新經典的公司與馬爾克斯及其版權代理方溝通。8年之後,出版事宜才真正談妥,新經典最終獲得馬爾克斯的親筆簽名授權書。據說當時讓馬爾克斯消氣的一句話是:「您曾經也渴慕過大師,而現在中國讀者也熱烈呼喚著您這位大師。」在感同身受這件事上,沒有人比作家做得更出色。
再一個4年,《百年孤獨》在中國的銷售已經超過了260萬。
這似乎是一件讓人現在想起來還會有些後怕的事兒——差一點,我們就看不到正版的《百年孤獨》了。
▲2014年馬爾克斯去世後墨西哥城內等待去向他致敬的人群
2014年北京時間4月18日凌晨,身患肺炎的馬爾克斯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去世,引發了空前絕後的萬人空巷式的哀悼。美國總統奧巴馬、前總統柯林頓、古巴革命領導人卡斯特羅、墨西哥總統培尼亞·涅托等政治大腕紛紛撰文悼念,我們這才發現原來馬爾克斯享有這麼多牛逼哄哄的粉絲,他早已成為了一個全球偶像。
但又有什麼重要的呢?套用朱自清先生的一句話,對馬爾克斯老人家而言,「悲傷是你們的,我什麼都不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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