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努力,是為了不用和你相親 | 女性相親自救指南
春節快到了,為子女婚姻大事操碎了心的中國式父母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今天我們來聊聊相親症候群。
一方面,相親是他們稀薄的希望所在,另一方面,相親又是一場沒有勝者的角力、一種社會資源的比拼和較量。
而雙方在情感、愛欲能力方面的缺失,也因此一展無遺。
在一次次悲喜交集的約會中,他們是濃縮著人生百態的「相親症候群」。其中種種看上去古怪、尷尬、扭曲的計算和角力,我們是可以把它當做喜劇看,但或許,它更是悲劇。
本文首發於GQ,作者肖海生
180後的女性還沒脫單,
00後已經開始相親
在《未來的性》這本書里,英國科學家羅賓·貝克對未來人類的性活動、產生後代的方式以及家居模式作了展望。在他的構想里,已經沒有婚姻這東西了。因為性慾的解決可以用錢購買,生育的需求可以商品化,而情感需求,也終究會由這個經濟社會搭建出一套生意模式來供給。羅賓·貝克絕望地宣稱:人將從此進入富足階段的情感貧困。
可以讓眾多城市單身病患者鬆口氣的數字是,在這個13億人口的國家裡,中國當前擁有1.8億的適婚單身人士。1.8億人,足以建設18個千萬級別的國際大都市,也可以獨立為一個國家,名為單身合眾國。
那個一身孑然的性研究專家波伏娃早有預言:現代生活的狀況,比過去更不穩定,更加變化無常,單身男女們享受著經濟社會的自由及心靈獨立,也喪失了之前進入婚姻的一切社會基礎和心理準備。
或許單身潮的本質,其實是兩種危機相互共振後的結果:每個人因被迫過度關注自己的商業工具能力,而越發不懂得與自我愛欲如何相處;而外在的社會經濟模式不斷擠壓人的情感發生、維持的可能。
總體來說這是個對情感來說極度不營養的時代。為此一向激進的波伏娃卻預言:媒妁之言作為一種最古老的男女相識並進入婚姻的方式,再次被無奈地重新重用。
「相親」,或許是這個社會,對情感、婚姻危機自我啟動的最後的自救。一項調查數據顯示,74.6%的人表示,身邊有很多人在相親。其中18.9%的人說,相親的人「非常多」,55.6%的人覺得「比較多」;僅2.5%的人表示,身邊幾乎沒有人相親。參與調查的人中,「80後」佔51.6%,「70後」佔32%。
2
25歲的「老姑娘」相親記
巴爾扎克早就說過:
「婚姻並不是通過愛情決定的。」
2005年,薇薇安從東北隻身南下深圳。她來深圳的原因只有一個:聽說這個城市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裙子。而父母想盡法子勸阻她離開家鄉的原因也只有一個:薇薇安那年25歲,離28歲,這個東北人潛意識中「老姑娘」的分水嶺不到三年。
深圳處處24小時便利店、人人自食其力,如魚得水,但這樣的城市,會分泌出一種類似「單身癮」的毒,讓人無法鐵了心安頓下來。相比於薇薇安的東北老家,這裡缺乏盤根錯節的家庭社交譜系,更讓人無法輕易打開內心。在這樣的環境中,由親朋牽線的相親,便顯得稀罕而必要。
經理幫著張羅了薇薇安在深圳的第一次相親。為了籠絡得力下屬,她把手上綜合分高的人選貢獻了出來——一個離異的35歲公務員。離過婚反而是亮點,會疼人、實在。剛剛從泰國自助游回來的薇薇安,還駐留在水清沙幼的異國夢幻中,坐在相親的餐廳里,猛然間看到一個Polo衫勒出發福肚子的中年人從死水微瀾的那頭走過來,一時間像時空穿越。雙方不歡而散,經理怒其不爭:你還處在談戀愛的階段,還不知道什麼叫婚姻——在她看來,在個人情感進化史上,薇薇安還沒有學會直立行走。
巴爾扎克早就說過:「婚姻並不是通過愛情決定的。」甚至,法國人有句老話:正經女人不會去試著了解愛情。薇薇安的閨蜜,同樣來自東北的陳凌,比薇薇安小兩歲,卻想得十分清楚,目標直指不諳世事的理工科技術男——這樣的男人適合過日子。陳凌有那種「財務軟體」式的精明眼光,男人打她眼前一過,就知道有多大的投資價值。
她請朋友把自己的資料放在某通信集團的內部BBS上,以每周三人次以上的速度「面試」那些單身IT工程師。相親時,她只有兩個立竿見影的問題:工號多少?家中人口如何?第一問題是因為該公司工號二萬以內的員工基本有原始股份,年度分紅可達幾十萬。家裡人口結構則事關將來小家庭的負擔,陳凌不想將來有個拖泥帶水的小家庭。
不過,最終陳凌並沒有選擇條件最好、得分最高的那一位。做決定的那個晚上,她把薇薇安叫來,幫著做了一個EXCEL表格,把幾個候選人的情況一一列清,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然後根據相貌、家庭、收入等因素,最終給自己定了一位。
那天晚上,陳凌給薇薇安上了一課:如果婚姻是一種契約,那麼相親,就是雙方在為這場契約準備文書,制訂條款,約定責任和義務,交換備忘錄,最終達成一致。所以,所謂相親,並不是去花前月下,而應該抱著一種合同談判的心態,既不要想著占別人太多便宜,也要給自己爭取一個好價格。
在亞當·斯密等古典政治經濟學家看來,「交換」是人類一切社會形態中普遍存在的現象,是人作為經濟動物的「本能」。而美國社會學家則將這一「交換」概念引入社會學,「相親不僅反映出人們對生理及婚姻的需求,而且不可避免的也是獲取資源的一種手段。」在他看來,這是經濟社會中理性化的進一步凸顯——從人到整個社會組織。
類似的想法,陳凌像老媽子一樣苦口婆心地灌輸給薇薇安。薇薇安在網上認識了一個開廣告公司的東北男人,聊得還不錯,陪同一起去的陳凌問起對方的經歷,那男人很自豪地說:我離過一次婚,結束上一段婚姻時,我是凈身出戶,現在在深圳二次創業。
陳凌聽了冷笑一聲:凈身出戶是一件很傻逼的事情吧?在經濟上,你現在還有足夠的能力對薇薇安、對你的父母負責嗎?一句話就把對方問住了。那頓飯吃得十分尷尬,湯還沒上,陳凌就拉著薇薇安頭也不回地走了。
薇薇安也試圖向陳凌學習,在有保障的技術男中挖掘。大學同學給她介紹了一個在外派非洲的工程師,3個月後見了第一次面,兩人一起去逛超市,買了一隻電飯鍋,回去一起做飯。薇薇安操起閑置了兩年多的手藝,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工程師幾乎是感動到流淚告別的,但晚上卻發來簡訊,說身在海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國,一年不過見幾次面,怕耽誤了薇薇安。薇薇安一晚上失眠,第二天叫來一個快遞,把電飯鍋寄還給了工程師。
3
深圳有兩個令女人驚心動魄的數字:
常住人口平均年齡27歲,
男女比例1︰6。
而在等待相親對象的日子裡,過了平均年齡的薇薇安深刻體會到這兩個數字的殺傷力。各種男人,時間和機遇的手下敗將,托性別的福,依然可以趾高氣揚地挑三揀四。一次,薇薇安去參加一個女同事的婚禮,168cm身高的女孩,模特的身材天使的面孔,就因為快30歲了,被家裡半是威逼半是利誘地嫁給了一個跨國集團的財務總監。新郎身高只到新娘的肩膀處,腆著啤酒肚四處敬酒。薇薇安突然悲從中起,跑到酒店門外大哭了一場。
然而,大部分人看好這場婚姻。結婚前,新郎就把岳父母接到深圳,買了套公寓贍養起來,每月一次安排家庭保健醫生上門服務。領了結婚證後,又迅速把新娘調入一家事業單位。在婚禮中的大部分人看來,這是男才女貌的最佳典範,各自的優勢都得以正常發揮。
陳凌結婚後,給薇薇安又友情安排了幾次相親會,不是話不投機聊不來,就是沒有感覺,如同陌生人拼桌吃飯,大多無疾而終。薇薇安覺得自己就像《徵婚啟事》的現實版,看著各種各樣的男人在眼前表演。唯一一個相處了將近半年的體育老師,雖然離過婚,腿部有當年運動時留下的傷,但他盡一切可能庇護薇薇安。那是薇薇安在深圳5年中最輕鬆、最有安全感的時光。半年後,因為孩子的原因,體育老師決定和前妻復婚。
那個晚上,薇薇安從市聲沸地的華強北走回蓮花北住宅小區,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決定回東北老家。進了小區,實在無力的她在小區的鞦韆架上坐了會兒,突然想起來五年前來深圳的火車上,下鋪的一個老先生給她看過面相。老先生說:你面善,這輩子不通算計,所以不要經商,勿討價還價,宜得過且過。
當時在火車上,意氣風發的薇薇安還拿出了自己的CPA會計師資格證書,意圖反駁。一直到離開深圳的那一天她才明白:所謂算計,不過是指感情和婚姻中的那些命中注定的得與失。
426歲的Delta:
相親以及隨之而來的婚姻,
更像一群早已臣服於生活的人要綁架自己的生活
每次坐在相親對象面前時,Delta總無法拿定主張。父母朋友同事那些熟悉的臉,會在瞬間湧入腦海,對眼前的這個人發表評論,眾口紛紜。最終,相親對象只得在她的迷茫眼神中怏怏離去。
從澳洲留學回來後,Delta在北京CBD一家外企任職。很早就出國的她,對這幾年中國的變化十分不適應,相親成為一個獨特的途徑,讓她開始熟悉獨自生活的這個城市。
?她見的第一例相親對象,是父母的一個十多年沒見面的同學的鄰居,在國家部委工作。遠遠見到那個長輩模樣的機關幹部走進餐廳,Delta就在心裡開始埋怨介紹的阿姨。出於禮貌,在聊天熬過了前幾道菜的時間,等素菜上來時,相親對象覺得很滿意,稱讚她:「英國回來的留學女孩,我也見過幾個,水水湯湯的,你不錯,有乾貨!」Delta頓時哭笑不得,不知道是對這位相親對象的無語,還是對過於生動的北京話。吃完飯,對方提議要麼去不遠的他家坐坐,要麼去附近的上島咖啡。見Delta有些愕然,他微笑著解釋:因為在機關工作,所以飯後總要眯半個小時,上島的沙發還不錯。
?還有一位神秘的相親對象,經常是聯繫幾天,突然就消失幾天,音信全無,電話不通,簡訊不回,過幾天又跳出來,跟沒事人似的。幾次反覆,Delta把他歸入國家安全局人員,決定遠而避之。沒想到幾天後對方又是一個電話:「周末天氣很好,要不要開車去郊區密雲水庫,爽一把?」Delta能想像電話那頭的中年男人,正一邊滿足地剔牙,一邊打這個電話。從此,「爽一把」成為Delta和閨蜜的開心辭彙。
不過,在父母長輩那裡,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細節,關鍵是,女孩子應該早點兒把自己嫁出去。在他們看來,那些30多歲的男性表現出的怪癖和缺陷,不過是人生幾十年來積重難返的磕碰和污垢,無人能倖免。你指責,只不過因為你還年輕,等你結了婚,再面對飯局中的葷段子就會有免疫力,不應該再臉紅。在昆德拉的《生活中不能承受之輕》中,特麗莎羞愧於母親不拉窗帘光著身子在家裡走來走去,而母親卻笑話她的無法面對。「人要撒尿、要放屁,這樣的想法都不甘心承認嗎?」特麗莎臉紅了,可母親還不罷休,「那有什麼可怕的呢?」並以一個響屁回答了她自己提出的問題。所有人都笑起來。
特麗莎的母親之前有9個追求者,而婚後她發現恰恰選中了最無趣、最庸眾的那一個。於是,這種庸眾就成為她對婚姻的理所當然的理解。對於Delta來說,相親以及隨之而來的婚姻,更像一群早已臣服於生活的人要綁架自己的生活,試圖將自己拉入他們一夥。她不甘心,她覺得可怕。
5年過30的Terris:
結婚生子是天經地義的模式,而相親,也就具有了必然的正義性。
《非誠勿擾》劇照
之前,被稱為「極品」的男人Terris也遇過不少。一次,她和一個據說常在家彈鋼琴的男人相親。當天臨時加班,對方先紳士地打電話問了她的忌口,並和她在電話中商量著點好了菜,但等到了餐廳一看,那人卻是一個矮胖子,一頭油膩的頭髮。頓時就覺得心下凄涼。
不過Terris是做記者出身,什麼樣的場面都能應付過去,就當認識一個朋友。其間對方一直在誇耀公司的待遇如何好,聊到最後,那位先生突然掏出張一百塊的鈔票,語氣誠懇地說:真抱歉加班還讓你跑這麼遠來吃飯,這錢你拿著打車回家,不過記得,一定要把發票給我,我們單位能報銷的。
那天晚上回家,Terris向父母大發了一通脾氣,覺得這樣的相親真是去自取其辱,但父母和媒人卻一致認為沒什麼,對方說的都是事實啊,這樣的女婿才帶得出去,面對街坊鄰居時也不會掉價。
後來,Terris讀到馬歇爾·摩斯的「交換理論」:促使人們進行社會交換的力量不是來自個體,而是來自社會或群體,它體現了「群體的道德」。她立即想到了自己這幾年來經歷的相親,那些令自己最難受的「合理」與「正義」點滴,全都通過長輩意志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
明白了這一點,對相親這樣的事情,Terris反而不再像過去一樣帶著找碴兒的心情。她明白,在相親這件事上,父母永遠在用社會的標準、街坊鄰居的標準,甚至是主流社會的成功學標準來評定一個相親對象。而自己身處夾縫中,唯一可以做到皆大歡喜的方法,就是利用這一次次的相親機會,見識各種人生是如何走到現在的,從中給自己找到警覺和值得欣賞之處。
現實會一次次挑戰人的底限。一次遠房的姨父給Terris介紹了一個當消防兵的富二代,剛剛20歲出頭,看得出來他的單純和良好的成長環境,當他聽說為了一個醫院的門診號,很多人需要四五點出門排隊還等不到時,他只能表示不可思議和同情,以前在家他有私家醫生,到了消防隊後有隊醫。為了一盒從老家帶來的特產臍橙,他能打一百多塊錢的計程車送到Terris樓下,聊兩句話,再連夜打車趕回郊區駐地。不過,講到部隊里的升職、派系等內幕時,他又表現出截然不同的練達和老到。後來,Terris和他交流過自己的看法,小男孩也反思了自己的生活,並和Terris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Terris發現,無論相親對象表現得多麼無趣、極品,多給別人一點兒表現的機會,也許就能發現對方身上的閃光點,其實是多交一個朋友,多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Terris特別羨慕那些從同學、友鄰發展為愛人和伴侶的朋友,他們相互知根知底,而且有過長時間的共同生活經歷。相比之下,相親本來就是一條速成道,兩個人錯過了共同成長和磨合的年齡段,太容易Say Goodbye,反過來說,也正因為此,才更能鍛煉一個人的心態。
一直到現在,Terris仍然在見各種各樣的相親人選。有時候,她也會問自己:工作無可挑剔,生活也算稱心如意,那麼,為什麼還需要婚姻以及一次次悲喜交集的相親?然而,在父母和親朋的「群體的道德」那裡,這些疑問都不成立,結婚生子是天經地義的模式,而相親,也就具有了必然的正義性。
end
本文選自GQ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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