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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薩仁波切開示《金剛經》

偉大的大乘學者月稱說過,壹個人至少需要證得菩薩初地,才能解釋佛經。所以,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太可能參透經典的,我只能猜想。

佛的跟隨者們寫了很多了不起的論註,龍樹菩薩寫了五部大論,彌勒菩薩寫了另外五部大論等等。這些論註是唯壹可以模糊地,領會佛法的途徑。不過,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假裝我能夠解釋《金剛經》。

我想講這部經的靈感,來自於我很敬佩中國佛教徒不可思議的讀誦經典的傳統,而這是我們西藏人缺乏的。我遇到過幾位中國人,可以背誦《金剛經》,這真讓人訝異,甚至在中國大陸,我也見過幾位。

今天我們從須菩提問佛:「我們應該如何稱呼這部經?」開始,佛回答道:「這部經應該叫《般若波羅蜜經》,沒有任何東西超越過這部經,因為沒有超越,所以,也沒有超越過超越。」

我來總括壹下,《金剛經》是以最赤裸的模式表達空性的經典。在像《楞伽經》和《華嚴經十地品》這樣的經典中,佛只是提示或暗示說:「哦,諸菩薩們,三界唯心」等等,他只給了些線索。而在這部經裏,佛直接講了空性。

例如,在後面的偈頌裏,佛問須菩提:「妳認為我講過法嗎?如果妳認為我講過法,那麽,妳就有邪見。沒有法可以講。」所以,如果我們認為佛講了法,這在究竟上是錯誤的見地,不可能比這更直接了。對沒有多少大乘經論基礎的人來說,這聽上去就像是瘋子的胡言亂語。佛在講法,同時他又說:「如果妳認為我在講法,那是邪見。」

我想因為如此,所以某位禪宗大師說:「佛來斬佛」。如果妳想要空性,這就是了。這是壹部專門講空性的佛經,《心經》也同樣是。我先來根據這部經的名字做個概述,也許「金剛石— 切斷」不是正確的翻譯(漢譯註:此處指英文中的Diamond,不是正確的翻譯),應該是「能斷金剛」,這可能更正確,因為金剛石不是不可破壞的,事實上,它可以被珠寶匠很容易的切割,而金剛是不可毀壞的,不能被切斷。

妳要註意,這個「金剛」與金剛乘的金剛不是壹回事,當然從究竟上,也許它們指的是同壹個東西。這個金剛指的是天神因陀羅的武器,據說,它能摧毀壹切,但是,沒有什麽可以毀掉金剛。

這部經的精華可被總結為「能摧毀金剛的智慧」。「金剛」是自我的象徵,自我,可以摧毀很多針對它的威脅,而且,很難打敗,很難毀壞,很難消除。在這裡,自我等同於金剛,為了消除自我,我們需要《金剛經》中含義的精華。所以,不要以為佛教徒在研製壹種非常精密的利器,可以真的摧毀天神因陀羅的武器。

現在,讓我更哲學化壹些,「金剛」也代表各種各樣錯誤的見地。作為佛教徒,來參加《金剛經》的教授,當然,我們心中會有這樣的見地,就是自己在做好事,在累積功德,在增上智慧。我們也懷有敵視自我的見地,壹個佛教徒容易和別的佛教徒搭訕,壹個較為流行的話題是— 自我是多麽的可憐,然後,我們就可以得到認可了。

妳可能在猜想,《金剛經》壹定是壹部摧毀邪見的佛經。可是,什麽是邪見呢?邪見的定義是很相對的,不是嗎?例如,佛教徒認為的邪見,其它宗教對此的看法可能並不相同;而且,他們認為正確的見地,可能與佛教徒認為的正確見地,也根本不壹致。甚至在佛教派別之間,壹個學派的正確見地可能是另壹個學派的邪見。

大多數人通常把邪見想作是不好的東西。如果妳不愛妳的鄰居,那就是邪見;如果妳順從妳的長輩,那就是正確的見地。我們有很多所謂正確和錯誤見地的系統。曾被視為正確和錯誤的見地,也隨著時代更替而變化,那些在過去會使個人、家族,和社會蒙羞的行為,現在則被社會接受了。

不過,《金剛經》不是指切斷這類錯誤的見地。《金剛經》關鍵的任務是摧毀所有的見地。這就是為什麽我們頂禮佛,因為他摒棄了所有正確和錯誤的見地。

去除邪見比較容易,擺脫正確的見地就比較難。正確的見地被我們稱作「傳統價值」,我們把這些價值尊為社會的支柱。所謂正確的見地,被視作是社會常識的脊椎,從社會的角度來看,具備常識,就意味著擁有「正確」的見地。

我們不會從《金剛經》裏找到這類常識,那是孔老夫子的工作。這裡,我們接觸到智慧,智慧和常識是絕對不同的。所以,佛教困難是因為,它不是源於常識的,而是根植於智慧。

常識是基於自我的解釋和表現,它可以被自我很巧妙地應用;然而,智慧是基於自我的絕對反面。這是理解大乘佛教的關鍵點。

時下,「瑜伽」有很多含義,不過,在藏語中瑜伽的壹個最重要內涵是 — 「由正常而來之財富」。當妳擁有這種因為正常而得來的財富時,妳就相當富有,沒有挨餓的危險,而且,永遠不會認為擁有的還不夠,貧窮的心態完全消失了。壹位「瑜伽士」就是壹位擁有這種由正常而得來之財富的人。

可是,定義「正常」卻很難。孔老夫子有壹種定義正常的方式。當然,弗洛伊德先生和榮格先生有他們的方式定義正常。每壹種宗教都有自己定義正常的方法。

妳知道為什麽自己不是個正常人嗎?不管妳喜不喜歡,根據《金剛經》,如果妳有常識,妳就不是個正常人。壹個正常人沒有染汙,沒有被影響,不受條件制約。舉例來說,假如妳喝多了酒,開始說胡話,直到酒力過去,回到常態,妳的朋友們都不會跟妳當真,因為妳的心被紅酒的魔力制約和影響著,所以妳被看作是不正常的。

佛教徒們認為煩惱,諸如憤怒、嫉妒和傲慢,比紅酒更有毒害性,更有影響力。除了極少的場合,我們幾乎是不斷地在喝這種酒,而且極大部分時間都是醉醺醺的。早上起床時,我們就已經因為忙碌自己心中的煩惱而醉了。

這些煩惱是從那裏來的呢?妳應該探究壹下這些煩惱從何而來,妳會發現,它們來自於見地,不管是正確或錯誤的見地,所有的煩惱完全來自於見地。

例如,壹種流行的審美觀認為多大的鼻子最美,多厚的嘴唇最佳。這不是孔夫子的見地,如果由他而來會略好壹些。有些時尚雜誌的愚蠢編輯,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在年幼時被叫做「蜥蜴唇」留下了創傷。因為這種愚昧,結果現今可以看到很多人弄了那種腫起來的嘴唇。我問妳,由正常而來之財富在那裏?這些可憐的人,壹直處在饑餓狀態,他們持續緊張,害怕不管擁有什麽都不夠。諷刺的是,這種緊張能幫助經濟,如果由於這部佛經的幫助,對世界的不安全感消失了,經濟就會下滑。當然,嘴唇和鼻子是些簡單的例子,不過要點是— 我們總是有某種見地。

「世界是從那裏來的?」這個問題有上千種答案。「宇宙之外是什麽?」和「宇宙有邊際嗎?」這樣的問題,有千百萬種解答,每壹個答案就是壹種「見地」。採取某種特別的見地會導致我們接受那種特別的系統,而採取某種特別的系統會導致墮落、爭奪,和賄賂,然後,壹切就都不對了。

《金剛經》的目的是去切斷每壹種見地,不過,這說著容易做著難。當我們說「無見之見」時,聽上去蠻讓人印象深刻的。這類話聽的越多,我們越確信見地是元兇,越信服那是真的。然而,我們對這些見地執著那麽深,有些見地可以輕松除去,如同鳥在飛行時掉落羽毛壹般;有些見地,可以想辦法去除掉,當然不太情願。不過,大多數的見地,我們就像自己的羽毛壹樣執著,我們壹直把它們保護的很好,而且常常梳理。如果某種見地的來源碰巧是位神聖的大師,那根羽毛就會被視為優越的無可爭議。

這就是為什麽月稱菩薩在《入中論》第六品即將結束時說:「不聰明的人,會做惡行而下地獄。」請在「聰明」下劃線。「而那些不聰明的人,會做善事而升天堂。」請再在「聰明」下劃線。為什麽要在「聰明」下劃線?因為,既不做善行,也不做惡行,才是「聰明」:「那些聰明的人,將超越善行與惡行而證得涅盤。」

不過,所有這些只是空談,我們除了說,還是說。可是,如果天花板砸落在我們頭上,我懷疑空性會是我們的第壹個念頭,救自己的命將是我們的第壹個想法,不是嗎?執著於慣有的見地就是罪魁禍首。

須菩提問佛:「我們應該如何稱呼這部經?」佛的回答是:「般若波羅蜜」。「般若」意味至高的心,最高的智力。而「波羅蜜」表示,甚至超越它。

讓我來模仿壹下月稱菩薩:「如果妳不聰明,妳會認為那些無明的人是壞的,那些有智慧的人是好的。但是,只有當妳聰明的時候,才可以認識到,壹個人超越了無明和智慧才是好的。」還有比這個更高的見地嗎?

當然,相對上,我們說文殊師利菩薩很有智慧,觀音菩薩具足慈悲。 可是,從《金剛經》的角度,說文殊師利菩薩很有智慧,是侮辱他;說觀音菩薩具足慈悲,也是侮辱他。相對上,我們可以這樣說,但是,在究竟上,這是個錯誤。

這可不是我編造的,經文裏就有。假如有人問自己:「這個人在說什麽,文殊師利菩薩沒有智慧?」我不是說文殊師利菩薩沒有智慧;我是在說,根據這部經,任何人說文殊師利菩薩確有智慧,那是錯的。這大不相同。這和佛說:「如果須菩提認為佛有所說法就是錯的。」兩者犯同樣的錯誤。這部經非常的直接和赤裸。

如果我問妳,佛長的什麽樣?毫無疑問的,妳的第壹個念頭就是壹個人看起來像加德滿都製造的銅像,壹個人不眨眼,甚至不呼吸,壹個妳像寵物壹樣,每天早上或晚上餵壹碗水,水果和花的人。這真的很有意思。即使多年來,盡管沒有壹匙米或壹個水果有過任何被吃過的痕跡,盡管如果妳忘了供養新鮮水果也沒人抱怨,可是,妳還是在供養?

「佛的長相如何?」是個比較大的問題。佛問須菩提:「妳是不是把佛看成會放光,金色的,具足三十二相好?」實際上,在這個問題上,須菩提聰明壹點了。他回答說:「不,三十二相等等不是佛的身相。」可是,為什麽三十二相不是佛的究竟身相?佛經和論註裏不就是這樣告訴我們的嗎?佛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所有這些。不過,須菩提對此有個很好的回答,他說:「是的,我們是這麽被教導的,不過,那些教授實際上是在告訴我們,佛沒有三十二相;換句話說,佛超越了身相。」三十二相事實上是空性的教授。

大多數人認為,三十二相是在描述佛的莊嚴。不過,妳會和壹個耳垂垂到肩膀的人結婚嗎?妳會和手像鴨掌壹樣,手指間有網,腳踝很細小,舌頭可以把整張臉都蓋住,身體的高度和寬度是完全壹樣的人結婚嗎?

事實上,這是個很聰明的安排,我們希望知道佛長得什麽樣,所以,我們就被告知了三十二相。可是,如果我們仔細想想這三十二相,就會知道這些相是不可能的。我們就開始問更多、更多、更多,然後我們會得出:「啊,現在我知道他在說什麽了,他是在說佛是超越身相的,這才是佛的莊嚴。」什麽是莊嚴?莊嚴不會產生痛苦。但是,以多大的鼻子,多厚的嘴唇為莊嚴的見地,確實會產生痛苦。

在《心經》中,觀音菩薩有點吹噓地說,般若波羅蜜多咒有多麽了不起的力量:「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壹切苦,真實不虛。」

這裡,佛陀說了類似的話,強調甚至只是讀誦《金剛經》,不用管理解、思惟和修持,甚或只是持有這部經書,就會累積不可思議的功德,多大的功德呢?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恆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復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恆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若復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

昨天說過,現在是末法時期,在喜馬拉雅山壹帶,人們還有習慣請喇嘛打卦占蔔,喇嘛也經常以讀誦《金剛經》或各種法會來驅除障礙,相信中國人的小區內也是如此。許多人都知道讀誦經典,例如《心經》和《金剛經》會給我們如雨般的加持和功德。我們告訴自己:「哦,這些是佛非常有力的話語,來平息我們的痛苦,去除我們的障礙,如此這般,這些話語給我們如雨的加持和功德等等。」這是壹種理解的方式,但不是最好的。

讓我們來檢視壹下為什麽《心經》或《金剛經》可以平息痛苦,去除障礙。什麽是痛苦?什麽是障礙?探究障礙和痛苦的原因,我們會發現,我們所持有的二元分別的見地,和二元分別的心是因。這些經典是對治二元分別習性的方法。

什麽是惡行?大體上說,惡行就是帶給我們痛苦的東西。什麽是痛苦?在大乘佛教中,苦有很多含義。當然,有明顯的痛苦,例如疾病,可是,不確定性也是痛苦。所以,相互依存(緣起)的事實,或相互依存的本質也是痛苦。不管是什麽東西,凡是需要依靠其它事物才可以存在的,就叫「依存」,如我們所知,相互依存不是快樂,全世界的人們都為了獨立、為民權、為人權而戰。我們壹直在找尋和渴求某種形式的獨立,因而受苦。

有時候我們希望:「哦,如果我能夠從我的生活中逃離,去壹個非常安靜的地方,在海邊蓋個小房子,自己壹個人,獨立地,快樂地,永遠在那裏打瞌睡。」我們都不時地這樣希望。但是,這很難安排,因為,逃離到理想的生活,依賴於擺脫掉現在的生活,至少,我們的自由夢非常依賴於得到壹個大的垃圾箱。拆掉現在的生活包紮起來,與建立新生活是壹樣的困難,不是嗎?

然後,我們當然想去某個非常安靜的地方,可是安靜依賴於許多條件,甚至依賴最小的昆蟲都得閉嘴﹗我在幾乎所有的中國畫中,都看見壹個孤獨的人影,在山中竹林之下,我想這是許多中國人的夢想。可是,壹個瀑布邊安詳寧靜的小茅屋是比五星級旅館還困難的,因為它首先就依賴於要滿足妳所有在山中安靜閉關的標準,不是嗎?

同樣的,我們逃到海灘的理想,也要符合我們關於海灘的全部偏好,輕柔的波濤,和其他種種。如果我們的希望必須依賴於別的東西才得實現,基本上就意味著,我們無法控制它,而我們痛恨無法控制狀況,不是嗎?所以,我們要控制周邊的環境,而不被環境所控制,這就是我們設立的確切標準。

痛苦從何而來?很清楚的,它來自相互依存(緣起)的不確定性。任何相互依存的,基本上就不確定,因為我們夢想的實現取決於 X、Y、Z 也必須實現,不確定性就出現了,這種不確定性,就像是相互依存投下的陰影。我們希望理想中的和平與安寧,可是,不確定能擁有它,因為我們的理想依賴於不受我們控制的條件。

在我們的生命中有兩件最重要的事,壹件已經發生了,另壹件還沒發生,壹個是出生,另壹個是死亡。這兩件人類生命中重要的事情,我們都無法控制。我們隱約能控制今晚選的餐廳,可是,壹旦去了餐廳,就失去了壹些控制,我們的選擇被限定在菜單提供的範圍內,所以,只在壹定的限度內,我們可以自由地選壹樣或兩樣,這就被我們叫作「自由」。

這種「自由」的定義來自於二元分別的心。像《金剛經》這樣的經典,顛覆分別心的精密系統。分別心基本上是迷惑的心,而迷惑的心不只是明顯的迷惑,我們想的每壹個念頭都是迷惑心的壹種表現。

我們鄙視而且認為應該拋棄,迷惑心的某些顯現。但是,對於迷惑心的許多表現,我們卻非常執著。例如,佛教的形式和組織,是壹個大的分別迷惑,但是在目前,這個迷惑是必要的。壹個理由是,沒有佛教,我就沒工作了。不過,如同這部經中所說,佛教不是別的,只是個安慰劑,整個道就是個騙局,可是,它是個非常必要的騙局,它是治療深深根植於我們本身串習系統的藥物。

這部經不僅僅從根本上切斷迷惑和痛苦的因,它還增長福德。讀誦這部經,或者只是在手提袋裏或佛堂上有這本經,會增長很多功德。功德[sonam]意即「能力」,意味著我們的真實自己可以自由地表現出它最大的潛力。什麽是「能力」呢?就是覺得自在,無障礙,沒有被剝奪或缺乏什麽。

當我們讀誦和思惟這些經典的意義時,它破除整個有關相對「能力」的概念。例如,當我們是孩子時,我們對於自己有能力建造沙堡非常自豪,可是,後來,因為成長超越過這種孩子氣的驕傲,代之以具有玩滑板的能力而驕傲,如此種種,貫穿我們的壹生,到老年,我們意識到這些我們曾引以為傲的能力,實際上不值得驕傲。

要點是:這種功德、能力,或富裕是非常相對的,它依賴於參考點。這就是為什麽在權力和金錢的世界裡,沒有人說:「好了,我現在已經擁有了這麽多的權力和金錢,足夠了。」沒人這麽說,因為我們有不同的參考點,這個參考點是因為缺乏功德而產生的二元分別。

這些經典摧毀諸如「權力」和「金錢」這樣的參考點。如果我們思惟經典的含義,漸漸地,我們會看到世俗生活是無意義的,我們開始要求的越來越少,需要的也越來越少,不過,不是像那些禁慾苦行的修行者,痛苦地否認基本的需求,不是那樣。世俗生活就像以草餵老虎,我們對它毫無興趣,它不讓我們顫栗興奮,因為我們徹底了解世俗生活,如同被強迫看了十遍的電影,我們多多少少知道接下來是什麽,也許有壹點點偏差,不過差不多壹樣,所以,它不讓我們顫栗,也不會讓我們興奮或感到興趣,我們並不熱切地期待看同壹部電影第十壹遍。

不過,不要認為這部經典會把我們變成消極的存在主義者。壹個消極的存在主義者需要議程和參考架構,需要顫栗,所以他們有所求。這部經典不會讓我們消沈或激動,但是,它將使我們轉離那些計劃和參考點,而這些會令我們消沈或激動。我們壹直受到刺激,因為過份的激動,以至於根本沒註意到自己的激動。這部經典使我們能夠超越經常被刺激。

現在我們到哪兒了?假設我們達到了終極滿足的層次,這在現實到底意味著什麽?它是否意味著,碰巧有瀑布,竹葉飄落,我們很滿足;或者,我們正好住在哈林區(譯註:美國紐約市的壹個地區),隔壁鄰居每天二十四小時,壹周七天,都放著很吵的音樂,我們同樣很滿足,我們並不抱怨說:「哦,他不應該這麽做,這不公平!」我們沒有那種心態。

「不公平」這個詞實在是壹個沒有多少功德的人的措辭。有些文化,很多代都被不公平地對待,他們熱中於教育其它人,關於他們的遭遇。可是,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呢?這只能偷走他們可以舒服地隨處安坐,以及感激擁有的任何東西的能力。

我們應該關註壹位真正的道家大師,《道德經》談到不要改變,只是接受壹切。這真是了不起的概念和表述,什麽都不要做,不要改變,不要造作,不要量度,隨它去。可是,儒家壹來,就有了偏好,顫栗,規矩,保全面子,恥辱和喪失能力等等。例如,因為祖先之名,我不能如此做,每年要去掃墓,那可能是十代前祖先的墓,他轉生後,可能已經被我們當成魚放在壽司裏吃掉了。某種角度而言,愚昧拯救了我們。想想看,如果這些鮪魚或鮭魚能夠知道壹切,看到妳每年去這位十代祖先的墓地磕頭,卻又吃他的肉,實在沒道理。如此了解,就是能力和功德,而思考《金剛經》能帶來這種能力,但這很難進入我們的腦海中。

回到開始,佛說:「須菩提,有否眾生聞此經所說法而不生驚怖?」他又說:「這令人印象深刻。」對此,我做壹個很糟的總結:這就叫做「安忍度」(或譯為「忍」)。有壹次,當文殊師利菩薩討論到這樣的壹個話題時,五百名阿羅漢被嚇死了,他們再也接受不了了。既然我們沒死,這壹定意味著,要不就是我們理解的很好,要不就是我們根本沒懂,這表明我們屬於菩薩的種姓,我們也許不能夠徹悟這部經裏講的壹個字,可是,我們仍然喜歡它們,不是嗎?這很令人驚訝,去年我為《心經》做了壹首舞曲,許多街上的小孩,雖然不是佛教徒,卻很喜歡「無眼、耳、鼻、?」等詞句,這就是我們說的習性,好的串習。

這個什麽都「不作」的教導,我甚至從藏傳佛教大師那裏也聽到過很多次。有時,我能壹瞥它的意義,而當我真的能瞥見它的意義時,我是如此的沮喪,因為要如何說服別人,什麽都「不作」,實際上是壹種相當奇妙的事,它很難以表達和修持。不過,感謝佛陀的慈悲,有幾千種的方法和活動,讓我們可以修習這種「不作」。

也許,最接近這個什麽都「不作」的概念就是禪修,也就是佛教禪修。現今,「禪修」這個詞被當作是壹個籠統的詞語,包括了很多種類的技術。常常,人們甚至把「禪修」跟純粹做白日夢連在壹起,不過,依據佛陀,那不是禪修。

如果妳真想知道如何什麽都「不作」,妳必須要願意付出壹些犧牲,妳應該要跟隨壹位老師。在我有限的知識裏,我真的相信,還有很多偉大的老師,不僅知道如何去做這個「不作」,而事實上,他們在修持這個「不作」。

不要認為這樣的老師必須要是位學者,真相是,學者往往是最糟糕的。他們其實不知道如何什麽都「不作」;他們只是知道如何談論「不作」。不過,對於這個教示,因為它的難度,壹個人確實需要個人輔導。

不過,有些事情我們能做,買本《金剛經》放在手提袋裏帶著,最好供在佛臺上,每天上香,然後說:「總有壹天我要了解妳,在壹切狀況下應用妳。」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偉大的寧瑪派大師龍欽巴曾說,行菩提心是很難修持的。像我們這樣的初學者,應該強調願菩提心。

即便妳不理解這部經裏的任何壹個字,如果妳對它有好感,這也已經很好,這已經表示妳有壹個很好的傾向,壹個好習慣,壹種業的聯系。也許,很久以前,妳是只小蝴蝶,偶然落進了壹個和尚正在用來努力書寫《金剛經》的墨裏。所以,如果我們已經有些渴望,彌勒菩薩說,我們應該壹遍,壹遍,又壹遍地聽聞這些教授,這將鼓勵我們繼續前行。

壞習慣也以類似的模式在運作,我們可以發展壹種負面的傾向,壹個壞習慣。例如,有些人沒來由的,充滿了仇恨。對有些人來說,殺死另壹個人就好像撚死壹只蚊子那麽容易,有些人有這種習性。

讓我再談談功德,這部經中讀到,如果我們認為佛陀有所說法,是為邪見;同樣的,如果見佛三十二相,也不正確。這真令人沮喪,誰來聽我們的祈禱呢?如果佛沒有身相,那麽他就沒有耳朵,那佛怎麽聽我們祈禱呢?如果不是供養給佛,我們每天供的鮮花和香誰得到了呢?祈禱和作供養錯了嗎?我們應該停下來嗎?所有這壹切都只是騙局嗎?佛告訴須菩提,佛不是「眾生」,所以,說佛有慈悲就是邪見,這樣說會侮辱佛。那麽,我們所深愛的佛陀,甚至沒有任何慈悲嗎?那他怎麽可能幫助我們?我們為什麽要祈禱?我們為什麽要聽佛的話,因為他說自己不存在?這是怎麽起作用的呢?

我要借用彌勒菩薩《究竟壹乘寶性論》中壹個動人的例子:壹天,有個人在壹塊美麗的青金石板上見到了天神因陀羅的投影,看到這個美好的映像,它顯現出奇妙的力量和威儀,令人印象深刻。所以,這個人到處去問,到處去說,他想成為因陀羅那樣,但同時,他看到的僅僅是因陀羅的映像,甚至不是真的因陀羅。長者們告訴他:「如果妳想像因陀羅那樣,妳必須要拋灑鮮花,焚香,戒除殺生、說謊、欺騙,和壹切惡行。」他們教導他所有的儀軌,這個人按照他們教他的那麽做,他戒除了抽煙、喝酒、殺生,而且努力地幫助他人等等。有壹天,他變成和因陀羅壹模壹樣了。

這是個很好的例子,因為,首先,啟發這個人的因陀羅根本就不是個真的人,它只是個倒影。壹個倒影不會想:「噢,哦,他來了,我最好表現得好壹點,我應該接受他的花。」投影沒有心。可是,即便如此,壹個純粹的投影,使得這個人改變了他的行為。拋棄不良行為的方法是,壹遍壹遍又壹遍地擦拭那塊青金石板,讓投影越來越清晰。我們很多人的青金石板不是那麽幹凈,而且,常常即使有投影,也不是因陀羅的投影。這就是佛如何化現的,那個人看到因陀羅在青金石板上的映像很美麗,並且受到了啟發,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佛行事業。

讓我們多談壹談「不作」,把事情弄復雜些。佛說過壹句著名有關「心」的話,被人到處引用,學者們分析這句話,因為這句話寫了好多書。非常粗略的翻譯,這句話的第壹個字是:「心」,第壹個字引出了佛初轉法輪的所有教授。這也是現今佛教徒與科學家感興趣的事,需要進壹步討論的是對「心」的定義,突破此點之後就沒問題了。佛說過的話,沒有隨意說的,也沒有只是為了方便而說的。例如,特別是科學家,不過,即使我們這些唯物主義者,也說:「我的心知道它。」可是,與此同時,我們和許多科學家又把「心」視作僅僅是假設,只不過是在大腦功能,或遺傳功能等等上的壹個標簽。

在古印度的這個時期,有些讓人敬畏的事出現在印度思想中,商羯羅,馬哈維亞,佛陀,是其中壹些偉大的思想家。兩千五百年前,有哲學家真的懷疑「心」是否存在﹗不過,佛做了被稱作「獅子吼」的宣告,這個獅子吼以「心」這個字開始,表示「心」是真實的。所以,如果我們問誰在做「不作」?答案是:心在做「不作」。

這句話的第二部分是「無心」,他否定了自己第壹個字的陳述。把這個戲劇化壹下,想像,正當人們開始用有心存在這個事實,來包裹自己的心時,佛說沒有心。佛二轉法輪的所有教授來自這句話的第二部分。現在,如果我們問,誰在做「不作」?根據這句話的第二部分,答案是:沒有心在做「不作」,而且,沒有什麽叫「不作」。

這句名言的第三也是最後壹個部分是「心是明」。妳看,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前壹個表述。整句話是:「心,無心,心是明。」「明」是佛性的另壹個名字。臺灣人喜愛佛性,所以,我們就叫它佛性吧。現在,如果我們問,誰在做「不作」?根據這句話的第三部分,答案是:「明」在做這個「不作」。

為什麽佛要說:「心,無心,心是明。」為什麽佛要在壹句簡單的話裏說三件事?為什麽不只說壹件事?這是因為他意在破除三種邪見。首先,他要破除惡的念頭、態度,和行為,所以,佛說,有心,取決於我們的行為表現,心會入地獄或天堂或餓鬼道。第二,他要破除心是真實存在的見地。第三,佛要破除所有的見地,所以,他不僅是破除心的存在,而且,也破除心的不存在。

我們之中有些人會懷疑,能否把正在討論的這些用於實修之中。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這部經在說什麽,有些人理解壹點點,僅僅壹兩個字,而理解的這壹點點,我們也把它看作是純粹的理想主義,也許它在邏輯上有道理,不過,用處也只是在於讀誦和思考,就這麽多了。我們看不出,如何把這部經運用到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去。有些人相信,讀誦經文和把這部經供在佛堂上,會加持我們,不過,我們理解中的「加持」依賴於某種超自然的,無法表達的,存在於外在的加持,這使它基本上成為壹種很細微的有神論的方法。

我們如何能什麽都「不作」?這是個很值得壹問的問題。從開始,甚至「不作」本身已經是壹種做。我們現在能做的最接近的事就是禪定,不過,當我說「禪定」,那不是在指觀想和放光、收光。這類的方法是存在的,而且這些好的和深奧的方法,只是訓練我們心的其他方式。

當我們說到「禪定」,大多數人就想像,保持安靜,不說話,坐直,閉上眼睛,盤起腿,所有這些。可是,這些理解只是禪定的外相,不是嗎?對我們之中的許多人來說,禪定還意味著獲得對心的控制。這並不完全正確,不過,我理解可能有些人會這樣猜想禪定。當我們教禪定時,沒有選擇地,只好說:「不要受幹擾,專註。」所以,可以理解地,這可能會讓人覺得它與控制自心有關。

不過,這種禪定方式,不能真正說成是控制自心。實際上,如果控制心就是禪定,那麽嚴格來說,我們壹直在禪修,因為我們的心始終受到某些外在對象的控制,被贊美、批評、權力、金錢,凡此種種所控制。

舉例說,我們在悠閑地閱讀八卦專欄,我們試著以八卦控制心,為了尋找娛樂,我們都這麽做。對有些人來說,娛樂是去看電影;對有些人,娛樂是坐在佛龕前,閉上眼睛念咒。不過,依據佛陀,八卦,電影,或念咒都不能直接令我們經驗到「不作」,要去經驗它,我們得試些別的。

不幸的是,我不得不說,禪定確實與坐直有關,可是,坐直與實際成佛無關。如果坐直在達到證悟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話,為什麽不幹脆把我們的脊柱焊起來?那樣,無需專註,我們的身體都會保持筆直。然而,我不得不說:「只要坐直,不要觀想,不用念咒,什麽別的也沒有。」另外,我還得說:「不要做白日夢。」

我們經常做白日夢,當我們這麽做時,心被白日夢占據了,心在忙。我們還沒有發現壹種從白日夢裏得到好處的辦法,實在有點可悲。不過實際上,如果我們真的找到壹種從中賺錢的方法,那可能會削弱白日夢的資源。不做白日夢意味著,不憶念過去,不想像未來,完全安住在當下。

再次,像「安住在當下」這樣的詞非常有欺騙性,導致誤解。壹旦我們的老師說「安住在當下」,每個人就像用釣魚竿上裝了魚餌的鉤壹樣,去尋找當下,等了壹天直到當下來上鉤,我們就是這樣等待當下。與此同時,當然,當下就發生在我們眼前,可是,我們還是在等它。尋找當下不只是壹件可笑的事,還是壹件蠢事,不是嗎?還有什麽比這更蠢的呢?妳不要去找它,它就在那兒,無處不在,誰會錯過它呢?

有些人比這還笨,有些人是如此之笨,真的找到壹個「當下」,還在給上師的浪漫報告裏吹噓它。如果我們真正客觀地面對它,這樣的發現有什麽可誇耀的呢?這又不是我們突然發現了壹個新的稀有物種。

大多數時候,禪修者找到的所謂「當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當下,它只是禪修者們描畫出的不真實的當下。找到真正的當下,就像遇到已經發展出某種質量的自己,毫不令人訝意。對於真正找到當下的人,沒什麽好報告的。如果我說從我坐的這裡可以看到很多頭,這會令妳驚訝嗎?有什麽可報告的呢?這就是為什麽佛在《金剛經》中說:「當燃燈佛授記,我將證得菩提的諸種功德時,他實際意味著,無菩提功德可證。」例如,如果老師說,這個房間裏有個人有金色的腦袋,我們的心就描畫出壹個人,長著金色的腦袋,然後在這間房子裏到處找金色腦袋,不過,這裡當然沒有人長了金色的頭,因為沒有,我們就報告給老師,沒有找到金色的腦袋,但是這沒什麽可炫耀的。反之,如果我們真的找到壹個金色的頭,那就更糟糕了,因為妳找到了純粹主觀上想尋找的東西。

安住當下,基本上就是無論我們心裡想的是什麽,安住在那上面,只是與它在壹起。如果此時此刻,在這個討論《金剛經》的神聖場合,妳們有人碰巧想要強暴壹頭大象,妳不應該想:「哦,我是個佛教徒,我怎麽能想到強暴,更不用說強暴大象了﹗」我們會這樣想﹗當然,這些想法的功勞大多又要歸功於孔老夫子及佛教大師們,我們被徹底洗腦了。如果我們認為,不應該想到強暴大象,或者,我們覺得強暴壹只蒼蠅可能感覺好些,因為它小壹點,這些想法都是我們從社會常規,比如量度等等當中,學到的復雜性。

我們理當安住在心中生起的任何念頭上,絲毫不帶判斷地看著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現在,有比惡夢中的大象還糟的 — 好的念頭更加糟糕。比如在這個神聖的時刻,突然,我們想要拯救整個世界,然後,我們就自誇說:「時至今日,我所有的佛教修持總算都有了回報。啊,這是諸佛和上師們的加持,我終於有了些真正的慈悲心﹗」我們的心上竄下跳,試圖去完好無損地保住這個念頭,否則,它可能就溜掉了,我們珍藏它,想把它鎖到某個安全的地方去。不過,再壹次,這不是禪修。現在,親愛的朋友,讓我們坐直壹分鐘左右,看著我們的念頭,包括大象?

我們可能會問:「這會讓我們成佛嗎?」答案是:「是的,它會。」不過不要只是聽我說,所有過去的諸佛、學者和聖人,壹而再再而三地說,是的,這可以把我們從所有的迷惑中解脫出來。《心經》和《金剛經》都說,沒有可以禪修的,無得,不增,不減。可是,我們很難相信它。為什麽這麽難?因為它太簡單了。

在我們的心裡,唯壹能成佛的方法是念十萬遍咒語,或者修建壹座寺廟或壹所醫院。不過,如果壹個人每天只是修習這個簡單的禪定,即使我們不想要慈悲,當我們的心離於判斷的時候,慈悲就來了,這就是慈悲;即使我們不想要智慧,當我們的心離於判斷的時候,智慧就來了。完全住於當下,我們什麽也沒有做,沒有在改變,沒有在大象和蒼蠅之間做選擇。

順便說壹下,如果我們正跟大象搞在壹起,慾望還沒徹底滿足之前,來了壹只蒼蠅,那麽,我們這樣的禪修者可能想:「哦,不,我得先跟大象結束。」這不好,不用這麽想,還有很多大象。而且,如果忽視它,這只大象也不會傷心的。所以,如果妳的心在巴黎,就在巴黎,不過,妳並不需要想完整個巴黎故事。

我用的是無著的釋論,他的釋論很不容易懂,比本經還難了解,我們無法逐字解釋,只能選某些偈頌解釋。

佛問須菩提:「菩薩莊嚴佛土不?」這句話真是太美了,有些這樣的話會讓我們眼中充滿淚水,對於我,這句話非常有力量。首先,我們人類不是那麽靈性化的,即便我們是,我們的靈性是與做正確的事相關。這樣有壹天,我們就可以去某個非常美麗的天堂,那兒的沙發都是特別設計的,沒有交通紅綠燈,那兒有宮殿和別致的裝飾。對我們許多人來說,阿彌陀佛凈土就是我們版本的天堂。

佛問須菩提:「我們說莊嚴佛土是什麽意思?」那兒沒有莊嚴,沒有裝飾,沒有珠寶,它不可想像。沒有量度或稱重量。沒有像這樣的事— 阿彌陀佛的屋頂有六十六公斤黃金,而觀音菩薩的屋頂只有六十五公斤黃金。

當我們所有二元分別的描繪,比如六十五公斤黃金對應於六十六公斤黃金,或者壹個故事相對於另壹個故事的區別全部耗盡時,它們的顯現就落在地平在線,如同太陽落於西方壹樣,這就是凈土。

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我們想知道,現在到哪兒去找最好的沙發,我們需要壹個參考點,這家商店在哪條街上。或者,如果壹個沙發設計者,想要做壹個和真的品牌壹模壹樣的仿冒沙發,他也要有個參考點,壹個品牌沙發來模仿。不過,凈土不依靠參考點。

西方極樂世界與去西方毫無關系,它是指我們所有二元分別的參考點這個太陽,完全的落下去,並且超越了參照,這才是最莊嚴的佛土。

那麽,誰在那兒?阿彌陀佛,也被稱作「無量壽佛」。聽到「無量壽」,我們不要笨笨地想某個二千或三千歲的人,沒有足夠的地方放他幾千年的生日禮物,別這樣想。也不應該想像,阿彌陀佛有壹把長長的白鬍子,因為老了,所以頭上沒有壹根頭發,每天吃我們供的桃子。

「無量光佛」也是壹樣。不要把觀音菩薩想成是,在他的系統裏有個永久電池,放著永恆的光,沒有電力波動或中斷。他的凈土沒有參考點,這才是菩薩的凈土。

我們這些還依賴參考點的人應該訓練自己去擁有好的參考點,而不是壞的參考點。佛教認為,好的參考點會引導我們去耗盡所有的參考點,壞的參考點的問題是,很難擺脫它們,因為,我們會愛上這些寶貴的參照。盡管我們目前不得不依賴好的參考點,擁有任何參考點都會產生問題,參考就是問題。

我來給妳們講講我自己的經歷。最近我回了趟錫金,我是在那裏長大的,因為我是個很野的孩子,所以我的指導老師非常的嚴格。我跟自己的父母分離差不多六年,整年沒有假期,除了新年那壹天,即使是那壹天,大半天也在修法。早上三點起床,晚上八點就要去睡覺,沒有小孩子的遊戲玩耍,什麽也沒有。當我學習好的時候,老師說:「妳應該做的更好,因為照理說妳是文殊師利。」如果我做的不好,他會說:「今天文殊師利上哪兒去了?」

從大概六歲起,我就住在錫金國王的宮殿裏,甚至不予許我下樓。不過,我必須說,我真的是個很野的孩子,有兩次,我差點把那座王宮燒掉了。這次我回去,我看見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當我九、十,或十壹歲時留下的抓痕,如同囚籠裏的犯人,我真的在墻上抓挖過。十三歲時,我的根本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告訴欽哲活佛府的管事,我不應該再有私人老師了,應該進佛學院。

多謝弗洛伊德,他關於童年經驗如何影響我們壹生的理論。想壹想,到今天,我還是討厭向任何人回報,或者不得不好好表現給某人看。這就是為什麽我總是說,我真的無法看到自己結婚,然後向妻子報告去了那裏,不是因為我會做見不得人的事,我甚至沒有時間做壞事。但是,我不想回報,我為什麽要回報?假如有人,或壹群人,上師們,弟子們,或寺院,在期待我回報,我都不喜歡。這是壹個參考點可能產生影響的個人實例。

直到最近,過去發生的壹切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有時,我還會取笑弗洛伊德。不過,幾年前,為了我自己的信息,我去和心理醫生交談,聽到了童年可能對我們產生的影響。讀過弗洛伊德以後,我意識到,弗洛伊德當然是對的,即使我想不認同他,我還是不得不同意他的某些觀點。所以,我在考慮進行心理治療。不過,如果我壹旦在藏族文化裏提出這樣的事,所有人的眉毛都會擡起來,要面子是很重要的,如果壹位仁波切去看心理醫生,這會被看成是很丟臉的,他們將非常不信任我。

我們來看結束的偈頌吧。和合的現象應該被理解為,如夢、如幻、如泡,或如影,似露,或似閃電,這是個美妙的表述。佛在說,我們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習慣於收集零件,這些零件本身是和合的,意即它們是短暫和沒有意義的等等,由它們組裝成現象,然後,我們執著於這個現象。我問妳,有什麽比執著在壹個標簽上更愚蠢呢?這是對無明如此美麗的描寫。

用「火圈」來做例子,火圈是暫時的現象,由它的短暫的部分組合而成。第壹個短暫的部分是壹只手,每分鐘在老去,某天會化成灰,或成為昆蟲的食物;壹根棍子是第二個短暫的部分;裹在棍子壹端的布是第三個短暫的部分;壹些浸在布上的油是第四個短暫的部分,因為油不是無限量的;第五個短暫的部分是點燃火把的火;第六個短暫的部分是手臂以圓周晃動。當所有這些部分聚在壹起,「火圈」的現象就出現了。可是,並沒有火圈,壹些短暫的條件被暫時放在壹起,就只不過是如此。舉例來說,我們不能用它作訂婚戒指,可是,它看上去很美﹗

釋迦牟尼佛說,我們生命中的每壹件事都像這個火圈,當不同的短暫部分聚到壹起,壹個現象就出現了,然後我們就「哇」﹗我們就是這樣騙自己的。佛說完這些後,所有的弟子都起身贊美佛。

《金剛經》就講這麽多了。哪怕只是說出了《金剛經》的名字,我都認為自己非常幸運。妳們中有些人,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聽到這部經,也不會去讀它,有些人會永遠地把它忘了。不過,這沒關系,五百萬生以後,當妳從另壹個人那裏又聽到這部經的時候,妳將經歷那種非常奇怪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那種又碰面了的感覺,也許會讓數十億的眾生成佛。妳們中有些人,會以盲目的虔誠心讀誦,再三讀誦這部經,這也不錯,這是個非常好的開始。

其實,我想要告訴妳們,有三個層次的虔誠心。第壹種是白癡的虔誠心,愚笨的虔誠心,有神論的虔誠心,有些迷信畏懼神和地獄的虔誠心,因為這是部靈性的經典,也許妳以這種方式對待它,是可以的。然後,就要去超越它而達到另壹個層次的虔誠心— 理智的虔誠心,不愚蠢的,科學性的虔誠心,基於推理的虔誠心,就好像二加二等於四那樣,常識的虔誠心,就像如果妳煮壹顆蛋,它會被煮熟。理性的虔誠心是壹種更高的虔誠心,將使妳獲益匪淺。接下來,妳甚至將超越這種虔誠心— 超越理性的虔誠心,超越科學的虔誠心,妳了解到妳的所謂的理性是如此的有限,和老鼠的智力在同壹個層次上,然後,妳就會看到無盡的顯現。

所以,有非理性的虔誠心,理性的虔誠心和超越理性的虔誠心。當我們擁有超越理性的虔誠心時,《金剛經》對我們來說,就會更有道理。不過,直到那時,即便我們不知道這部經在講什麽,可是,我們還是贊嘆它的珍貴,這已經夠好了。

對於那些有時間,有意願,又有能力的人,為什麽不用自己的手來抄寫《金剛經》呢?即使每天只能寫五個字,那是壹種積聚功德和智慧非常強而有力的方法,當然不是為了出版,只是為了寫而寫。如果妳沒地方存放所抄的經文,可以給我,我來收集它們。

如果妳是大乘修行者,讀誦這部經肯定是有益處的。如果妳想學習這部經,當然最好是跟隨某個能夠給予妳正確訊息的人學習。在大乘佛教中,老師就是老師。然而,在金剛乘中,老師事實上不是老師,不像在大乘中,老師就是老師那樣,在金剛乘中,老師實際上是道,因此,金剛上師的角色幾乎是不可或缺的,基本上我們必須雇個人來拆解我們。

就這麽多了。有人要求,想要排隊來接受加持,不過,聽了佛的話語已經是很好的加持了,壹堆骨肉觸摸另壹堆骨肉式的加持不會比那更好。另外,我今天也覺得有點懶,肯定是因為天氣。

【問】:功德可以被偷走嗎?

【答】:功德肯定不會被別人偷走,但是,功德可以被毀壞。有所謂迴向功德。不過,我們談的是《金剛經》,所以,我要從它的角度來解釋。如果我們知道沒有功德,如果我們知道功德只是標簽,那麽,它就不可能被毀壞,原因是,因為不存在什麽可以被毀壞。

很奇妙的是,這麽多人讀這部經,特別讓人驚奇的是,甚至沒有壹個人思考這部經的內容。假如壹位普通的老家庭主婦讀這部經,通常,她並未抓住這部經的真正意涵,可是,她在讀的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功德,因而也沒有功德可以被毀壞。但是,如果她不精確地知道自己在讀什麽,是不是沒有用呢?不,肯定不是沒有用。

佛說:「甚至是教授這部經的地方,都成為像佛堂或佛塔那樣,可以圍繞、供養,積聚廣大的功德。」這部經是壹切概念的摧毀者,這就是為什麽它被稱為「金剛」。

【問】:他的父親非常執著於這個世間,他如何去勸服他的父親放下這個世間,以便能生在極樂凈土?

【答】:我們不只對父親要有耐心,對母親也要有耐心,不只是此生的父母,還有多生裏的所有父母都要有耐心。這是菩薩的任務,去幫助他人理解世俗生活沒有意義,不過,我們不能期望事情壹個晚上就有變化。「不執著世間」這句話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意思。在印度和中國文化裏,非常欣賞托缽乞食或無家的遊方者,甚至今天,沙杜苦行僧仍然在印度各地流浪,而且非常受尊敬。

當壹個普通人聽到「不執著(或譯:放下)」這個詞,它即刻被理解成放棄妳的工作,放棄妳的家庭,去山洞。這就是壹般人通常不自覺地翻譯「出離」的含義,可是,出離不必僅僅是這種方式,這只是壹種恰巧比其它形式更流行的方式。阿育王是壹位偉大的出離者,盡管他擁有王國以及所有的壹切。這取決於我們的動機發心,我們可以是壹位政治家,壹位投資人,壹名科學家,或是壹位經濟學家,無論我們想做什麽,以正確的發心來做,這就是菩薩行,不是嗎?

【問】:我們如何遵守這部經所教的戒律?

【答】:這是個好問題。透過不落入任何極端,不落入極端是最高的戒律。換句話說,既不做吸煙者,也不做驕傲的不吸煙者;不做說謊者,也不做極其傲慢的不說謊者。即使在世俗理念裏,極端的戒律可以讓妳的傲慢膨脹。在佛教圈子裏經常看到這些狀況,以自己守戒為榮的佛教徒,故意表現出屈就他人,其實很高傲,看不起那些沒有守這些戒律的人,炫耀自己的戒律,讓那些沒守戒或守了壹點的人難堪,這種佛教徒需要讀《金剛經》。

【問】在很多經典裏,佛講法以前,有光從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放射出來,這部經裏怎麽沒有?

【答】:佛有許多不同的身、語、意、功德,事業的化現。在《幻化經》中非常詳細的描寫,佛的各種神奇力量的化現。很多宗教都非常強調,他們的神或大師如何曾經讓盲人重見光明,或其它可見的明顯的能力展現,這些在佛教裏不多。當我們贊嘆佛的身、語、意、功德,事業的化現時,我們最常贊嘆他的語,也就是他所講過的真理,因為真理是最偉大的奇跡,它的力量能夠永遠幫助眾生。

當佛即將在拘屍那羅涅盤時,出家眾們請教,佛涅盤後他們該怎麽做?佛教導這些僧人去告訴世界壹個重要的訊息,釋迦牟尼佛曾經說法。佛沒有讓他們告訴世界,釋迦牟尼佛示現過奇跡,這很不壹樣。

【問】好像仁波切的觀點是智慧導致慈悲,不過,有時我聽到的是慈悲導致智慧。

【答】:首先,智慧和慈悲是壹回事。我相信中文中的「慈悲」這個詞壹定是非常好的,不過,我不認為英文裏的「compassion」是個正確的翻譯,藏語把它翻作「博大的心」。當妳有智慧,妳就有平等,智慧就是平等。當妳感覺到所有壹切事物的平等性,意味著妳沒有對自己的執著,這不就是慈悲嗎?

妳的問題很好,從很多方面來看,慈悲比較容易辨認,而如何什麽都「不作」的智慧則很難,因為我們沒有參考。慈悲,我們可以從愛心仁慈、同情等等開始。這是壹部關於智慧的經典,因此聽到更多智慧。如果妳仔細地讀這部經,它有它自己的慈悲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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