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06-19

清明，是一聲號令。困在雪中的昆蟲，足足睡過一個寒冬，此時也該蘇醒了；南來過冬的燕子，也該北歸了；而離人，還在他鄉漂泊。那些軟綿綿地灑在地上，催生出一個繁花世界的雨，是春雨，是喜雨，它還不是清明雨；清明雨是專為殘花灑的雨，是凄清的雨，是彷徨的雨，也是清新的雨；清明雨把空氣中的塵埃落定，把殘花帶進泥土，它是果實的雨；清明雨將要捲走冬天殘留下的寒氣，又要抵禦炎熱過早來臨，它要為蟄伏在洞穴中的生物創造一份舒適的環境，它是昆蟲的雨。當一剪梅花在庭院深處綻放，與雪花爭香鬥豔時，它從不知炎熱的夏風會造出一個怎樣的世界，那麼清明就是它生命的終結，清明雨是為它送別的葬歌；當一隻燕尾蝶破繭而出，把花衣裳展示給它的追求者時，它從不知白雪皚皚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那麼清明就是它生命的起點，清明雨是為它慶生的歌聲。當一株碧荷剛剛露出尖角，就趕上了清明的雨，它必不敢怠慢，立時便迎著這場雨燃燒起生命的火焰，因此清明雨對於一株碧荷來說，就是一場偶遇的雨，是一場及時雨。與清明雨一起蘇活過來的，遠不止自然界這些華麗的生命，還有許多載著人意願的東西，墳頭的茅草也是在清明雨中長出劍一樣鋒利的嫩芽；河邊的楊柳樹，如煙雨般的，如新娘般的，如離別般的，在清明雨中被攀折去插在墳頭上，成為一種思念的寄託，一種心靈的慰藉；還有桃花，從一首古詩引入一幅畫，又從畫中升華成一種符號，又從這許許多多的意象中被賦予生的象徵，在清明雨中被帶到墓地，被帶回家。清明是生者為死者追加的一場悼念，清明雨就是悼念會上的頌詞和哀樂；清明也是生者與死者的一次重逢，清明雨就是這次重逢的橋樑；然而不是每個清明都有一場雨，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它的殘酷源於它所象徵的事物，往事已經遠去，已故者的影子依舊縈繞，可是，你何時踏上過一座能與他相見的橋樑？何時再聽聞他的聲息？我不願一場清明雨給人帶來如此多的哀思，清明的雨，它只是一場雨，與春雨和秋雨無異。倘若一場清明雨可以衍生出一段悲歡離合，那麼春雨也可以，秋雨也可以。（14年清明於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