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潛規則到叢林法則

從潛規則到叢林法則人類社會中，規則無處不在。沒有規則的地方，叢林法則就會出來發揮作用。規則失靈的地方，潛規則就會代替規則發揮作用。規則是人制定的，也是給人來遵守的。規則而會失靈，這當然是由於我們制定的規則本身不合理。而我們之所以會制定不合理的規則，是因為我們對自己——對人，不夠了解。規則失靈，受到懲罰的是人。規則完全失靈了，人類社會變成了一個叢林世界，大家都失去了安全感，就需要重建規則。重建意味著改進，而不是恢復。如果一個社會不斷地規則失靈，又不斷地重建規則，然而沒有任何改進，只是簡單地恢復，這樣的社會一定是一個病態的社會，因為他不能從自己的失敗中汲取教訓。中國社會一直是一個病態的社會。儘管他一直有著天朝上國和禮儀之邦的美譽，掩蓋不住他的病態的實質。他的規則則總是很快就會失靈。一個政權建立起來了，各種各樣的規則也制定出來了，然而規則總是無法被遵守，社會不得不依靠潛規則來調和運轉。潛規則可以補救於一時，無法補救於長遠，因此，中國的政權就慢慢地走向崩潰。崩潰了，規則和潛規則一齊失靈，社會按照叢林法則來運轉。叢林法則就是弱肉強食，大家都變成野蠻的禽獸，互相之間吃來吃去，最後會吃出一個叢林之王來；這個叢林之王，有權制定新的規則，然而奇怪的是：他寧肯恢復舊規則，而不肯制定新規則。為什麼拒絕制定新規則？是不是舊規則給了叢林老大太多的權力和方便，以至於任何規則的改變只會損害而不能加強老大的權力？——實事確實就是這樣。什麼文明古國、禮儀之邦、道德仁義、四書五經，說白了就是一個意思：一切屬於老大。老大好，我們便跟著沾光；老大不好，我們便跟著受罪。老大完蛋，我們便重回叢林世界。叢林世界是禽獸的世界，因此，我們也不便再自稱為人。姑且叫「亂世犬」吧！潛規則把人類領到叢林世界的大門口。潛規則的崩潰就敲開了叢林世界的大門。我們想不變成禽獸，可能嗎？可是，有的人給這種循環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另一個說法是：聖人五百年才出一個。聖人不在的時候，我們便慢慢地退化成野獸。那個最先給中國社會制定野蠻規則的人是誰？是文王？是周公？是孔子？還是贏政？從留在紙上的證據來看，是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是他們共同為中國社會制定了這樣一種野蠻殘暴的制度規則。不要說：是他們領到或引導了中國人民從野蠻走向文明。呸！這個說法完全站不住腳。在中國，第一個可以考察的文明人是一個名叫擊壤者的種田老人。擊壤者唱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與我何有哉！」瞧！這才是文明的聲音。這個聲音響徹千古，劃破夜空，給我們送來了遙遠的過去的光明。這個聲音中有有尊嚴，沒有屈辱；有自愛，沒有奴性；有對自由的嚮往，沒有對權力的崇拜；有對人性的歌嘔，沒有虛情假意的道德。這首小詩中所包含的文明，比儒家十三經加在一起還要多。老子說：聖人是靠不住的，仁義道德是虛偽的；建立在聖人和仁義道德基礎上的文明，實際上是反文明的。這樣的文明我們不如不要，而寧肯退回到原始的野蠻社會裡去。是什麼，使老子如此恐懼並且詛咒我們的文明？——是因為我們的文明走錯了道路。老子，不愧是擊壤者的精神繼承者。大無畏的墨子試圖使我們的文明改道，他提出了新的文明規則：兼愛，平等，非攻。墨子知道：問題的關鍵不是思想，而是實踐；不是規則，而是規則後面的人。問題的關鍵是重新塑造人的精神和人的信念。墨子和墨子的信徒為了實踐自己的理想灑盡了自己的熱血，但是，歷史沿著自己的慣性繼續前進。歷史的慣性就是文王和周公給中國人指引的道路。這兩個人，做為叢林世界的老大，在制定規則的時候完全以滿足自己的慾望為目的。文王和周公的用心被擊壤者和老子給看破了，可是，一個老二——當然就是孔子——卻拿著仁義道德的膠泥把文王規則的規則漏洞給彌補的嚴嚴實實。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兩千年以降，竟沒有一個人看清這「文王規則」的規則漏洞在哪裡。文王規則是野蠻的，說白了就是一切都屬於老大。然而，仁義道德是萬能的;仁義道德如果能靠得住，這世上就沒有不能被馴服的野蠻。問題是：仁義道德能靠得住嗎？——仁義道德如果能靠得住，潛規則為什麼會代替了規則，法律為什麼會轉變成「合法的傷害權」？合法的傷害權，是人類社會中最令人恐怖的權力。規則設計本來是為了避免和限制人與人之間互相傷害，不合理的規則設計卻把「合法的傷害權」交到一部分人的手裡。表面上看起來，權力是交到有道德的人手裡，因而會受到道德的約束；實際操作中出現的情況卻是：誰掌握權力，誰就宣稱自己擁有道德，誰就可以合法地去傷害別人。規則依然存在，但規則主要表現為對道德的解釋，而不是對權力的界定。權力不被界定，統治者便傾向于越界行使自己的權力；而被統治者的權利，便一步步被壓縮，直到一點不剩。假設，給這種荒唐的規則設計抽去道德上的偽裝，這些規則還能夠繼續存在下去嗎？——我想不能。這些規則在設計上的缺陷是如此明顯，除非是藉助於道德上的偽裝，否則，他無法騙過所有的人。他能騙人一次很難再騙人第二次。更別說在中國，他不但能欺騙人第二次，而且能欺騙人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如果不是文化啟蒙思想從西方傳到中國，這種欺騙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能夠進行預見，這叫智慧。能夠從錯誤中汲取教訓，這叫理性。一次次地從同一個地方跌倒，好不容易爬起來了，轉一個圈，再到同一個地方跌倒，這不叫智慧，這是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性。跌倒一次，怨路不平。跌倒第二次，怨你的眼神不好。跌倒第三次，而且還是在同一個地方，這就不是路的問題，也不是眼神的問題，而是人的腦子裡的問題。換句話說：這已經不是制度和規則的問題，這是文化上的問題。時間進入到二十一世紀，據說，中國人民已經從他的宿命的歷史循環中逃離出來了。然而，為什麼潛規則還在，而且仍在大行其道？為什麼合法的傷害權仍在，而且依然不受多少約束？潛規則和合法的傷害權是通向叢林世界的門戶，它一旦叩開了叢林世界的大門，中國人民就會再次成為叢林世界的野獸。熱愛傳統文化並且渴望著文化復興的炎黃子孫，應該認真地思考一下上面的問題。尤其是在今天，良好的社會規則還沒有建立起來，文化復興的熱潮卻塵囂直上。你們不要忘了：在我們的傳統文化里，對規則的理解就是潛規則與合法的傷害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