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動物園走向消亡的貴族

11月初的重慶,陰雨連綿。下午三點半,雨勢漸小,我走進重慶動物園的大門。雨剛停,天色非常昏暗,我繞過地面的積水,馬不停蹄地穿過層巒疊嶂的熊貓館,經過壯觀的豹展區時稍停了一下,向北可望見在廣闊外場中踱步的華南虎,但這次也沒時間去看它們;走過豺展區和猩猩館後,望見了剛建好的企鵝館,心中默念:「就是這裡了。網上說它們的新展區俯瞰企鵝館。」視線隨即上移,高處樹叢中掩映著一排玻璃面的新籠舍,我心跳加速地爬上去,走到第一間籠舍邊,一隻年輕花豹湊過來;接著跑到下一間籠舍邊,一隻雲豹正蜷在牆角睡覺;接著往前來到第三間籠舍,掃視全場,空的?我的目光落到牆上的巢箱中,一團紅棕色的貓科動物正卧在其中閉目養神,額頭上有兩條寬闊的灰色條紋,向下延伸到雙眼內側,變為純白色,另有一寬一細兩條白紋從每側眼角向外延伸到臉頰;似乎察覺到有人在偷窺,它抬起頭,沖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露出完好的犬齒,之後繼續睡去。

我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它還在,新展區也比想像得好。身邊的遊客來來往往:「都睡著不出來!沒意思!」我卻不在乎。根據前兩次的經驗,和在其它動物園的經歷,我知道接近黃昏時,它一定會起來。反正它和它那倆雲豹鄰居,是我今天來此的唯一目的;我等得起。

打哈欠的金貓,2016年11月6日攝自重慶動物園

我專程擠時間來看的這隻動物,是金貓;確切地說,是中國動物園碩果僅存的幾隻金貓之一。國內動物園這些年,本土物種被無視被冷落被排擠,歐美動物園的大路貨卻大行其道,也許大部分動物園愛好者對此已習以為常。但金貓的消亡卻格外令我痛心。因為以它的顏值和體型、在傳統文化中的地位,以及偏晝行的活動規律,是無論如何不該被國內動物園棄若敝履的。我甚至覺得,它是中國最酷的本土物種。

金貓的分布區,北至東洋界的北界——秦嶺,西至錫金,東至中國東南沿海,南至蘇門答臘島。可見其近一半的分布區位於中國境內,但已支離破碎。金貓分布圖層來自IUCN Red List (2016)

像美洲獅一樣的貓

金貓古語稱為「彪」,在傳統文化中的地位僅次於豺狼虎豹(關於金貓和彪的考據請看《物種日曆:金貓》),英語Asiatic golden cat(亞洲金貓),以便和African golden cat(非洲金貓)區分。拉丁文學名是Catopuma temminckii,其中種名temminckii是為了紀念19世紀的荷蘭動物學家、荷蘭國家自然博物館第一任館長康拉德·特明克(Coenraad Jacob Temminck),而屬名Catopuma的意思則是「像美洲獅一樣的貓」——這也正體現出金貓的特點,其體態、頭形和一身古希臘雕刻般的性感肌肉,與更為西方文明熟悉的美洲獅如出一轍,以至於很多早期分類學家認為它是美洲獅的近親。我一直覺得,亞洲金貓是所有貓科動物里最有魅力的。雖然名字帶貓,體長(不算尾巴)卻超過1米,體重9~16公斤,其捕食的獵物也不止老鼠,更是包括了麂子、葉猴等中型獵物,甚至水鹿等大型有蹄類的幼崽。在動物園見過金貓的人都這樣描述它:「肌肉強健」「虎相」。而且,當獅虎豹在動物園中養尊處優得一身贅肉時,大部分金貓還保持著肌肉虯張的體態和冷漠孤傲的眼神,霸氣側漏。再配上一身棕紅色的皮毛,在夕陽的照射下像火焰一樣。有如此長相和體型,難怪我國西南和東南亞很多民族的傳說中,金貓的形象都是戰鬥力爆表、可以「殺虎屠象」的林中戰神。

肌肉虯張的金貓,2014年11月20日攝自廣州動物園

有如此身材已經足夠羨煞其它物種了,可金貓還有一個在所有獸類中都極其罕見的特徵——體色多態化。根據民間對金貓的不同稱謂,就可以體會到它的體色有多麼多變:紅椿豹(紅色型)、烏雲豹(黑色型)、芝麻豹(花斑型),此外還有灰色型、棕色型,以及紅色帶淺斑、棕黑色帶淺斑等各種過渡色型。很多動物都有多種多樣的花紋(比如長頸鹿、藪羚,還有我國的羚牛、盤羊),但都是不同地區的固有特徵,是亞種劃分的依據。而唯獨金貓,同一地區的種群中,各種花色全都出現,與地域、亞種無關。

根據已知來源的博物館標本、自動相機照片和野捕個體,繪製出的各地金貓和婆羅洲紅貓的色型比例。樣本量:中國26隻、北印度10隻、印支14隻、馬來半島19隻、蘇門答臘14隻、婆羅洲紅貓19隻。引自Riddhi P. Patel, Daniel W. Forster, Andrew C. Kitchener et al. (2016)

從上圖可以看出,中國的金貓花色最為多變,而且各花色比例均勻;喜馬拉雅山南麓的錫金等地,黑色型較多,而越往南,紅色型和灰色型越來越多;向南跨過馬來半島的克拉地峽後,便再也見不到花斑型的金貓了,黑色型也極少(蘇門答臘發現過黑色型,下圖沒有標出)。

與金貓一樣體色多變的,只有名字不含金卻是它親戚的婆羅洲紅貓(Catopuma badia,英文名Bay cat,注意此處bay的意思不是「海灣」,而是「棗紅色」),以及名字含金卻和它沒半毛錢關係的非洲金貓(Caracal aurata,注意屬名是獰貓屬,英文African golden cat)。

一個亞種還是三個亞種,可能決定它的命運

金貓不止外表出眾,家世也極其顯赫。因為它真的和一般的家貓、豹貓等沒什麼關係!下圖是貓科的種系發生樹,可見貓科分為大貓亞科(豹屬和雲豹屬)和小貓亞科;小貓亞科分為七大家系,亞洲金貓所在的那一支,是小貓亞科中最早分化出來的;它最近的親戚是婆羅洲紅貓,其次是分布在我國藏東南、高黎貢山以及東南亞的雲貓(Pardofelis marmorata,這幾年頻繁上新聞,可以看這裡)。與亞洲金貓長得有點像的非洲金貓其實是和獰貓、藪貓搭夥的,它們仨組成了非洲中貓一系,共同特點是腿長尾巴短。

金貓在貓科中的分類地位

關於金貓的種下單元劃分,學界爭論較多。目前國際動物園界把金貓按三個亞種管理:(1)指名亞種(C. t. temminckii),分布於蘇門答臘、馬來半島、中南半島、滇南、緬甸直達喜馬拉雅山南麓;(2)華南亞種(C. t. dominicanorum),分布於中國東南部;(3)西藏亞種(C. t. tristis),分布於青藏高原東南緣的高海拔地區,包括西藏東部、青海南部、四川、甘肅、陝西、重慶、滇西北和緬甸北部等。這種分類法完全是按外形、毛色等來劃分的。

西藏亞種的主要鑒定特徵是:體型最大,毛厚,脅部有稀疏的蛛網狀白色細紋,頸下、胸口、腿部有黑色斑點,體色以灰色調為主,但越往背部越偏紅,而且常出現花斑色型;而典型的指名亞種則是通體紅棕色或灰棕色,脅部沒有明顯的斑點和條紋,體型最小最瘦;華南亞種介於二者之間。

金貓「西藏亞種」。上圖:2007年6月17日攝自成都動物園;下圖:2016年11月6日攝自重慶動物園。特徵是頸背和軀幹不是一種顏色,頸背栗紅,軀幹發灰;並且脅部、腿部和頸下、胸口密布黑紋和斑點

但之後人們發現,不但金貓的花色千變萬化,而且三個亞種的花紋之間沒有明顯的隔斷,而是過渡的,用體色來劃分亞種完全不可靠。而且,種系發生學研究已證明,包括雲貓、豹貓、雲豹、老虎等在內的一堆亞洲獸類,都以克拉地峽為界,分為亞洲大陸和巽他古陸(Sundaland,一個生物地理學區域,包括馬來半島、蘇門答臘島、婆羅洲、爪哇島、巴厘島等)南北兩大支。所以把蘇門答臘、馬來半島和中南半島直達北印度的金貓分為一個亞種,是肯定不合理的。

金貓「指名亞種」,特徵是全身單色調,頸下和脅部、四肢都很少斑點。2010年攝自新加坡夜間野生動物園。

金貓「華南亞種」,和指名亞種一樣全身單色調,但身材更為壯碩,頸下和腿內側多斑紋。2016年7月28日攝自杭州動物園。

2016年的一項結合了分子生物學、古地理學和形態學的研究重新揭示了各地金貓種群之間的關係。據推測,在300多萬年前的晚上新世,由於冰川融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金貓屬的祖先被淹沒的克拉地峽(位於今天的馬來半島北側)分為南北兩支,南側的一支進化為低地雨林特化種婆羅洲紅貓,北側一支在中國的西南山地和中南半島地區進化為金貓。以這裡為基地,金貓中的一支向西沿著喜馬拉雅山南麓擴散到錫金和尼泊爾東端,另一支向東擴散到中國東部;而最重要的一步是,在大約3萬年前的晚更新世,由於第四紀大冰期導致的海平面下降,馬來群島和亞洲大陸連成一體,巽他陸棚浮出海面,金貓中的一支向南跨過克拉地峽進入現今馬來半島和蘇門答臘的區域。隨後冰期結束,海平面上升,蘇門答臘再度成為孤島。這也可以部分解釋,為什麼蘇門答臘和馬來半島沒有花斑型(黑色型也極少)的金貓——因為當初跨過克拉地峽的這一小支,原本就沒有花斑型的基因。蘇門答臘和馬來半島的金貓,由於天險阻隔,之後一直獨立進化,可視為一個獨立的亞種(IUCN貓科專家組2016年新發布的貓科分類系統中,稱之為Catopuma temminckii moormensis);而亞洲大陸的金貓則長期保持著交流,因此可能不分亞種(Patel et al., 2016)。

如果後續研究能夠驗證這一理論,那對於動物園中的金貓無異於雪中送炭。因為全世界動物園中豢養的金貓已寥寥無幾,而這少數的金貓還要按三個亞種管理,彼此不能雜交,導致近親繁殖進一步加劇。前些年,英國的貓科動物拯救中心(Cat Survival Trust)計劃從斯瑞戈比廳野生動物公園(Thrigby Hall Wildlife Gardens)引進一隻華南金貓與他們自己僅有的一隻印支金貓配對,但因遭到業界內外一致反對作罷——因為按照傳統分類法,斯瑞戈比廳野生動物公園的金貓屬於華南亞種,貓科動物拯救中心的那隻金貓屬於指名亞種。貓科動物拯救中心的園長也因宣稱亞洲大陸金貓不分亞種,而被國外動物園愛好者們斥為「小丑」。結果2016年,斯瑞戈比廳野生動物公園的這隻「華南金貓」病死,這是中國境外動物園中最後一隻被歸類為華南亞種的金貓。

金貓,2014年11月20日攝自廣州動物園;華南和印支的金貓,原本就難以分辨

此外,斯瑞戈比廳野生動物公園還有一隻雄性西藏金貓。好消息是,歐洲還有另外兩家兩家動物園也有西藏亞種可以交流;壞消息是,過去幾年中只有一家繁殖成功過……事實上,世界各地動物園努力了一個世紀,試圖建立穩定的金貓人工種群,但多以失敗告終。根據《國際動物園年鑒》的統計,除中國以外,1993年歐亞澳和北美四大洲22家動物園共有53隻金貓;而到了2013年,北美和澳洲動物園中已無金貓,歐洲和亞洲動物園中還有51隻;十年內世界金貓豢養總數基本沒有變化。而實際上飼養金貓的動物園是逐年減少的,之所以總數保持穩定,是因為其中5家機構——德國的伍珀塔爾動物園(Zoo Wuppertal)、明斯特動物園(Allwetter zoo Münster)、海德堡動物園(Zoo Heidelberg)、荷蘭的瓦瑟納爾野生動物繁育中心(Wassenaar Wildlife Breeding Centre)、澳大利亞的墨爾本動物園(Melbourne Zoo)——全力以赴的造貓運動。

在世界各地,動物園中的金貓都在走向消亡

在北美,聖迭戈動物園(San Diego Zoo)於1938年率先繁殖成功金貓,但步入21世紀後,金貓卻在整個北美動物園絕跡!美國最後一隻金貓在世紀之交後沒幾年即在辛辛那提動物園(Cincinnati Zoo and Botanical Garden)壽終正寢;加拿大最後一隻金貓幾年前死於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蘭里山景保育中心(Mountain View Conservation Centre)。

在大洋洲,墨爾本動物園在1968年從歐洲和北美引入4隻金貓,自1972至1995的23年間共繁殖成活18隻幼崽,是全世界繁殖金貓最多的動物園之一;但2006年該園終於承受不起繁殖過程中超高的死亡率,徹底放棄了繁育金貓,其最後一隻個體死於2009年(Brocklehurst, 1997)。此前一年(2008年),在兩隻雄貓相繼病死後,悉尼塔隆加動物園(Taronga Zoo)耗時15年的繁育計劃也宣告失敗,僅存的一隻雌貓被送到紐西蘭的漢密爾頓動物園(Hamilton Zoo)(Olsen, 2012)。同年,阿德萊德動物園(Adelaide Zoo)也把最後兩隻金貓送給了紐西蘭的奧克蘭動物園(Auckland Zoo);至此,澳大利亞動物園中再無金貓。而紐西蘭也沒有走得更遠:奧克蘭動物園接納了澳大利亞動物園的大部分金貓,還在2003年從新加坡動物園引進一隻小雌貓,並於2004年繁殖成功,但隨著雄性種貓過世,最終於2011年放棄,將那隻新加坡來的貓媽送給了伍珀塔爾動物園,將最後兩隻小雄貓分別送到英國的貝爾法斯特動物園(Belfast Zoo)和瀕危物種保護中心(RSCC)。而悉尼動物園送到漢密爾頓的那隻雌貓,最終也在與雄貓合籠交配時被咬死;漢密爾頓動物園在2011年與奧克蘭同時放棄,將那隻雄性也送到了伍珀塔爾。至此,大洋洲種群也走到盡頭。

人畜無害的重慶金貓,2016年4月29日攝自重慶動物園

在歐洲,EAZA(歐洲動物園和水族館聯合會)於1993年啟動了對金貓的合作繁育項目,由海德堡動物園總協調。至2013年時共有27隻金貓分散在全歐的7家動物園——德國的伍珀塔爾動物園、明斯特動物園、海德堡動物園,英國的愛丁堡動物園(Edinburgh Zoo)、貝爾法斯特動物園、瀕危物種保護中心,法國的貓科公園(Le Parc des Felins)。之前繁育金貓最好的瓦瑟納爾野生動物繁育中心已在2006年倒閉,動物分散到歐洲各地。愛丁堡動物園隨後退出,他們把一對金貓送給了埃克斯穆爾動物園(Exmoor Zoo) ,那隻雌貓的兄弟則送給了斯瑞戈比廳野生動物公園。此外,奧克蘭送到瀕危物種保護中心的那隻小雄金貓也隨著該中心的倒閉,被另一家私人動物園貓科動物拯救中心收養。但相比北美和大洋洲,歐洲的情況已是最好的了。

目前仍有8家歐洲動物園維持著兩個亞種的金貓種群。其中西藏亞種大多是瓦瑟納爾的後代,近親繁殖嚴重,亟需來自中國的新鮮血液。只有3家歐洲動物園有金貓展出,僅法國的貓科公園時常繁殖,英國的埃克斯穆爾動物園只有1對,而斯瑞戈比廳野生動物公園只有1隻雄性。指名亞種情況較好,共有6家展出;其中,德國的3家動物園都貓丁興旺,伍珀塔爾動物園去年就繁殖了兩次,明斯特動物園還於2003年從越南胡志明市動物園引進一對新鮮血脈。另外3家中,貓科動物拯救中心只有1隻雄性,貝爾法斯特動物園的一對一直沒有繁殖,而法國貓科公園於2010和2011年先後從伍珀塔爾動物園引進2隻(雌貓就是奧克蘭的那隻新加坡貓媽,已是第四次轉會……),目前是全世界唯一擁有兩個金貓亞種的動物園。此外華南亞種主要是鹿特丹動物園於1995年從上海動物園引進的一對、以及荷蘭瓦瑟納爾繁育個體的後代,目前已團滅。

眼神犀利的金貓,2016年7月28日攝自杭州動物園

在亞洲,日本的大阪動物園和名古屋動物園的金貓在本世紀初相繼老死。新加坡夜間野生動物園(Night Safari)在2007年之後再沒聽說過繁殖。泰國在2016年對國內4家動物園的17隻金貓進行了遺傳檢測,發現已存在一定的近親繁殖(Phandee et al., 2016)。馬來西亞三大動物園中,國家動物園(Zoo Negara)和馬六甲動物園(Melaka Zoo)已沒有金貓,而太平動物園(Taiping Zoo)仍在努力對金貓開展繁育項目。緬甸和印度尼西亞動物園中可能已無金貓。印度只有阿薩姆動物園中還有野捕的個體,越南、寮國豢養數量不明。

在國內,北京動物園最早於1952年展出金貓,1956年首次繁殖成功,在當時還處於國際前列(北京動物園管理處, 2002);之後又繁殖過幾次,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隻花斑型和一隻紅色型的金貓配對,生出一隻紅色型的幼崽。但中國動物園曾經最大的金貓種群在上海動物園,其次是寧波動物園。直到上世紀90年代,上海動物園還是全世界繁殖金貓最多的動物園之一;但誰也沒想到,如此一個優勢種群,竟被本世紀初一場傳染病摧毀。寧波動物園的金貓堅持得更久一些,2000年還從南寧動物園引進兩隻金貓改善血緣,但最終還是沒能維持住。期間,長沙、南寧、昆明、溫州等動物園的金貓陸續病故,其中最為可惜的是蘭州動物園的花斑型和箇舊寶華公園的黑色型。

人工繁殖?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金貓在動物園中如此稀少,主要原因是難以繁殖。與其它貓科不同,金貓通常一胎僅產1仔,少數時候生2個;而且往往只關注一個幼崽,因此動物園經常把第二個幼崽取出,要麼人工哺育,要麼交給家貓或家狗代哺。此外,和雲豹一樣,雌雄金貓在配對合籠時,極易發生家暴,最終導致一方被另一方咬死——大多數時候是雌性被雄性咬死,但也有相反的時候,比如加利福尼亞的異國貓科動物園(Exotic Feline Breeding Compound)就有一隻雌金貓兩次在交配後殺死雄貓(Brocklehurst, 1997)。

那,為什麼在野外沒事?因為野外有足夠的空間逃跑,而且如果雙方沒有達到最佳狀態,會直接避免相見。動物園中只能靠人為判斷何時合籠;一旦時機掌握稍有偏差,就可能發生命案。為了避免家暴,動物園要麼把兩隻沒有血緣關係的雌雄金貓從小一起養大,好讓它們習慣彼此;要麼在配對前幾個月就把兩隻金貓養在相鄰的、安靜的、不對外開放的籠舍中,並提前把它們喂得飽飽的,使其懶得打架。針對第二種方案,墨爾本動物園總結出一套成功經驗:先隔著籠子熟悉2個月,然後合籠70天,之後隔離90天(因為金貓懷孕期平均81天),如果沒生,再重複一遍上述步驟。

金貓,2016年7月28日攝自杭州動物園

後來人們想到,與其冒險讓雌雄廝殺,不如直接人工授精?但沒成想,貓科中除了家貓和獵豹,其它物種的人工授精成功率都極低。究其原因,雌雄都脫不開干係。首先,與大多數動物不同,絕大多數貓科都是誘導排卵的;也就是必須要先有交配動作,才會產生促性腺激素,刺激子宮中的卵泡破裂放出卵細胞;所以經導管簡單注入的精子根本遇不到卵細胞。其次,豢養貓科動物的精子畸形率普遍較高,尤其是金貓,此前一項研究曾對6隻金貓的精子進行檢測,發現形態正常的精子的比例平均不到40%。第三,人們還發現麻醉對受精成功率有影響。

最終,推動貓科動物人工授精技術進步的,正是金貓和雲豹這對家暴二人組;各動物園實在受不了每次合籠就要出命案的刺激。於是酷愛高科技的美國動物園先對雲豹下手,採用微創手術直接把精子穿過肚皮打入子宮內部,搞定了雲豹的人工授精技術。酷愛技術流的德國明斯特動物園不屑於如此粗暴的做法,在2013年開發了另一套技術實現了金貓的人工授精。雄貓精子質量不高?那就廢棄傳統的直腸電擊法,在麻醉後直接用導尿管在前列腺處取高濃度精子。雌貓需要誘導排卵?那就在人工授精的同時,注射促性腺激素釋放素(GnRH)類似物布舍瑞林(Burserelin),誘導卵泡刺激素(FSH)、黃體生成素(LH)等促性腺激素的釋放,進而刺激排卵。最難的是第三步,為了提高人工授精成功率,又不想微創手術對貓造成傷害,德國人採用了一種需要極高手藝的方法:將導尿管小心穿過陰道和宮頸,直接伸入子宮腔內,然後再將高濃度精子注入(一般的人工授精只是把精液注入陰道);為了便於導管進入,麻醉後的雌貓被固定為撅著屁股的趴姿,這是自然交配時的體位,因此更便於導管穿過宮頸(見下圖)。最終於2013年4月7日誕下兩隻幼崽(Imke Lueders et al., 2014)。

明斯特動物園獸醫正對雌金貓「Sua Fai」進行人工授精。版權所有:Imke Lüders;來自:Imke Lueders, D.V.M., Dr. med. vet., Carsten Ludwig, D.V.M., et al. (2014)

到底要去哪,才可以了解金貓?

反動物園的人也許會說:「金貓這麼難養,那就不要養了。去野外看多好。」很不幸,在生態旅遊業已高度發達的今天,連雪豹、美洲豹、雲貓、扁頭貓和巽他雲豹這樣隱秘的貓科動物,都被人發掘到靠譜的野外觀察點;唯獨金貓,不但沒有適合遊客觀賞的地點,連科學家都沒幾個親眼目擊過真容的(欲了解北京大學的科學家調查金貓的艱辛歷程,請點這裡)。作為金貓死忠粉,我這些年一直在網上搜集野生金貓的大美圖,但非自動相機拍攝、非豢養個體擺拍的高清照片,只見過3張:一張攝於泰國南部的Kuiburi國家公園,一張攝於蘇門答臘島西部的葛林芝火山(Gunung Kerinci)腳下,最漂亮的一張攝自不丹一處海拔近4000米的林間空地。那有人又會說:「看不到野生,可以通過書籍和紀錄片嘛。」更不幸的是,我看過的自然紀錄片,只在BBC於不丹拍攝的《Lost land of the tiger》中有一段不到一分鐘的自動相機視頻;而書籍中談到金貓的也寥寥無幾。於是,現在很多人說起非洲美洲的動物如數家珍,卻不知道中國還有一種如此威猛的中型貓科,更不知道「彪」為何物。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要說親眼見過,更不要說喜歡;於是對於該動物及其棲息地的命運,他們便更不在乎了。

很多人會說:「動物園養金貓又如何?去了幾次從來看不到。」這可是大大的冤枉。泰國和馬來西亞開展的自動相機和無線電追蹤的研究都顯示,野生金貓其實是偏晝行性的!有趣的是,越原始、人為干擾越少、保護得越好的地區,金貓就越偏愛白天活動;而保護區外的金貓,則主要在夜間出沒(Lynam et al., 2013)。這說明,金貓與其它大部分貓科不同,天生喜歡白天。之所以在動物園中經常改為夜行,是因為白天籠子外老有一堆大喊大叫的遊人走動,太可怕了,趕緊鑽窩裡眼不見心不煩,等人走了再出來活動——注意,此處說的是「等人走了出來」,而不是天黑了出來。這與豹貓完全不同;後者即使在野外也是嚴格的夜行動物,因此在動物園中要看到豹貓真是需要極高RP。但根據野外研究,無人打擾下的金貓活動高峰在黎明後和下午晚些時候。事實上,我去國內4個有金貓的動物園朝聖時,都是第一次去就看到金貓活動,從來沒有落空過。

排泄中的金貓,2016年11月6日攝自重慶動物園

唯一失敗的反倒是家門口的北京動物園。我小時候,那裡便只剩1隻金貓,生活在一個封閉狹小的玻璃面籠舍中。小時候不懂,每次在動物園中呆到5點就跟著人流往外走,所以從來只看到金貓的牌子而見不到貓。直到有一次,因為貪玩,快6點才趕著最後一縷陽光出園,經過那個從來不見主人的金貓籠舍時,餘光赫然瞥見玻璃窗邊卧著一隻雄壯的紅色大貓,在夕陽的照射下像火一樣扎眼;那一瞬間,我就被震住,秒變腦殘粉。可惜的是,這也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北京動物園的金貓。一晃就是11年,第二次見金貓時已是2007年,我隨隊去四川甘孜調查,回來時在成都有半天空閑。當時還以為金貓都是夜行的,但抱著哪怕看一眼它的牌子和籠舍,也要去的心態,午後便直奔成都動物園。出乎意料的是,兩隻金貓竟然都醒著,在窗邊來回踱步!如果說小時候在北動那一次只是驚鴻一瞥,那這次真是把金貓看了個夠。而且成都這兩隻是西藏亞種,從胸口到兩脅和四肢都點綴著斑點;而且相貌也更為雄壯,昂首闊步時,後頸火紅的斑塊和尾下白色的長毛格外顯眼。第三次見金貓是在2010年,在新加坡夜間野生動物園;我們在金貓的展區前呆了很久,但那隻金貓只是一動不動地趴在倒木上。後來看別人拍的照片,貌似那隻金貓經常就那麼趴在那根相同的木頭上。

用尿液做標記的金貓,2007年6月17日攝自成都動物園

第四次見金貓已是4年後。2014年11月,我去廣州出差。最後一天會議中午結束,下午便直奔廣州動物園。15:40終於找到了金貓的籠舍,但它卧在內舍休息,只能看見一團紅色。它的右邊籠舍中住著一對很萌的胖猞猁;再右邊是三隻大靈貓的展區。這兩種也都是動物園中的稀客,因此我在那裡打發著時光,同時遠遠盯著金貓籠中的動向。16:14,那隻金貓終於起身,我趕到籠前,正好見它走出內舍,伸展身體。此時才發現,這是我見過的金貓中,最漂亮的一隻——體色艷紅,身材健美,肌肉虯張。它左側的籠舍中住著一家卷尾猴;它似乎很喜歡偷窺和嚇唬卷尾猴的遊戲。只見它隱藏在牆後面,伸出半個腦袋暗中觀察卷尾猴們打鬧,然後小心走下台階;此時可見到它肩部肌肉高高隆起,有力的前掌大張,尾巴揚起,露出金貓標誌性的白尾巴毛。終於摸到籠邊,它認真地看觀察隔壁的猴子們,尾巴尖饒有興緻地左右擺動;結果公猴發現了它,一聲粗厲的報警聲,猴群全跑到籠子另一側。一看被發現,金貓掃興地回到內舍;但沒過多久,又摸了出來,繼續在籠邊看猴子,然後公猴又是蹦過來沖它一通警告,它再次躲回內舍;等猴子平靜後,故技重施,如此往複。16:30,猴子們回到內舍準備休息,金貓也無聊了,喝了幾口水,便也回內舍繼續卧著。我沒有繼續等它,並隨後告別了梳理毛髮的大靈貓、躲在門後偷看我的小靈貓、一見人就打滾賣萌的年輕花豹、玩棍子的馬來熊,趕在天剛黑後摸出動物園。

從內舍走出的金貓,2014年11月20日攝自廣州動物園

饒有興緻地偷窺隔壁卷尾猴的金貓,2014年11月20日攝自廣州動物園

第五次見金貓時又過了兩年。2016年4月底,我終於走進欽慕已久的重慶動物園。一個陰雨天,我下午16:00趕到趕到雲豹和金貓的籠舍邊。當時它們還住在小獸區老式的籠舍中,金貓住在挨著湖邊的最左側,它右邊便是雲豹。兩隻雲豹仍依偎在窩中睡覺,單只的金貓也躺在內牆的木板上,一見我過來,歪頭盯著我看。為了拍照,我特意帶了長焦鏡頭來虛化密集籠網。雖然光線非常不理想,還是蹲在它籠前舉著長焦拍個不停。期間,飼養員大哥路過幾次,見我始終在那守著,便走過來說:「它現在是不會出來的。它是野生動物,要晚上才活動。要不我幫你把它叫出來吧。」我連說不用,「沒事,等它自己出來吧。」飼養員大哥笑著看看我,還是叫了它一聲。這隻金貓隨即跳下木板,在籠中來迴轉了幾圈,在籠邊看了我幾眼。飼養員大哥走過來看我的相機:「拍清楚沒有?」看來他對我們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朝聖者已習以為常——肯定經常有愛好者在傍晚或黎明前來,舉著長槍短炮對著他照顧的這隻貓科動物望眼欲穿、流連忘返。過了10分鐘,這隻金貓又跳回木板,打了一個哈欠,又沖我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此時我才發現,這是我見過的金貓中,最萌的一隻——因為它不但眼神單純,還有點大餅臉。

第二天早上8:00,我再次趕到小獸區。8:30,飼養員大哥進雲豹籠中打掃,兩隻雲豹在其中上躥下跳,繞著人走;我期待等會他進金貓籠中時,它也會起來活動。但沒想到,那隻金貓很是平靜地看著飼養員在它旁邊沖洗,根本沒有挪動分毫。等到9:15,見它還沒有起床的跡象,我離開小獸區去看別的動物。直到晚上18:00,天色已暗,我繞回小獸區。金貓剛剛醒來,跳下木板在籠中踱步,蹲在左側籠邊看夕陽下的湖面和下面急著回家的遊人。18:30,許是覺得無聊,它竟然跳上木板,人立起來,前掌趴在右側籠邊,隔著籠子叫隔壁仍在窩中酣睡的雲豹起床。叫了很多聲,兩隻雲豹終於被它從睡夢中吵醒,也出來溜達。我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這3隻極其稀有的動物在眼前互動,感覺就像做夢。我拍了半小時的雲豹,19:00時再次轉到金貓籠邊。此時出現了哭笑不得的一幕:因為鏡頭太長,我需要離開金貓一段距離才能拍清;本來它在籠舍遠端,距離正適合,但一見我舉相機,它直接跑到了我面前,隔著籠子看我拿的是個什麼怪東西;我於是繞到另一側籠邊,哪知取景框中剛對焦,還沒按快門,它又一路小跑地來到我跟前,於是又對不上焦……反覆幾次後,我放棄相機,索性掏出手機拍視頻。等到天黑到手機都拍不清時,我便放棄了所有的器材,安靜站在那裡享受這難得的寧靜時光。

金貓,2016年4月29日攝自重慶動物園

中國大動物園中最後一隻我未謀面的金貓在杭州動物園。2016年7月28日,我在浙江工作期間,抽出了兩小時的空閑。16:00進園,忽略了除花豹和馬來虎外的所有動物,16:20衝到小獸區。那隻金貓正在地板上睡覺。17:00,我正蹲在狗獾籠前,忽然餘光掃到左邊遠處籠中一抹紅色的身影,趕緊走過去。一見人來,金貓又回到內舍。於是我在旁邊站著不動,過了一會,它再次慢慢踱出來。我緩緩蹲下,它也習慣了我的存在,卧在籠邊舔毛。杭州動物園的金貓籠舍,非常簡陋。這隻金貓,據說也步入老年,狀態很不好。但實際看到它時,還是一陣揪心。它肚子上有塊很大的贅肉,走路時醜陋地垂在身下,背部和尾部都有脫毛,尤其尾尖標誌性的白長毛都幾乎看不到了。但正像個不甘的垂暮英雄,當它卧下掃視四周時,眼中依然凌厲——而且我覺得,這是我見過的金貓中,面相最威猛、眼神最兇狠的一隻。

從2007年開始接觸北京以外的動物園,我見識了成都金貓的斑斕,欣賞了廣州金貓的健美,感受了重慶金貓的善意,直到看完杭州金貓後,終於體會到民間傳說中彪和火虎的由來——火一樣的身影、小老虎一樣的面相、毫不掩飾的兇狠。

金貓,眼神凌厲,2016年7月28日攝自杭州動物園

四川的自貢動物園和遂寧射洪動物園還有兩隻野外救助的金貓,但由於財政困難,飼養條件很不好。事實上,即使財政比較充裕的大動物園,金貓——連同其它本土小獸——都是最後考慮的物種。被國外遊客譽為「業界良心」的成都動物園,是最先關注金貓的,於2014年為那對金貓興建了豪華的生態展區;但好景不長,2016年即撤展,將它們送至後台養老;而原有展區給了新引進的藪貓。無獨有偶,2016年底杭州動物園也在寬敞的豹館新展出3隻藪貓,而金貓仍蝸居在簡陋的籠舍中。也是這一年,廣州動物園開始改建小獸區,把金貓和大靈貓等都撤展,隨後傳出金貓病故的消息……

我原本以為國內動物園的金貓,都會就此默默無聞地終結於簡陋籠舍中。然而,2016年夏天,重慶動物園專為金貓和雲豹修建了新展區。雖然由於資金有限,不如該動物園之前的豹展區、虎展區那樣華麗,但已是國內最好的金貓展區了。因此11月出外業再次路過重慶市時,我擠出3小時迫不及待地跑去動物園,想看看住宿條件改善了多少;更重要的是,這兩種稀有的中型貓科動物,在國內動物園的絕跡已是時間問題,因此有機會便去多看一眼。晚上5點,天色漸暗,遊客紛紛散去,動物園內恢復了安靜,只有準備夜宿的野鳥嘈雜的叫聲。卧在木箱中的金貓,準時醒來,警覺地看了一會我,然後緩步爬出,在連接木箱的樹枝上抻直身體伸了個懶腰,然後走下樹榦,在展區內巡視。我靜靜站在那裡,它也逐漸無視了我的存在,轉而走到我身邊,用後腿站立,兩隻前爪扒在玻璃沿上向外張望,我向旁邊挪了挪,並且蹲下,以免擋住它的視線;從它那個角度,應該可以俯瞰夕陽下的水禽湖、坡下的企鵝館,以及旁邊樹冠中蹦來跳去的野鳥。它看得饒有興緻,尾巴尖不停地晃著。我想湊過去給它拍個大頭照,但它很不情願地走開,又在展區中上下地轉了幾圈後,躲到角落裡排糞。之後上樹、磨爪子、繞圈踱步、在內舍和外展區之間不停往返,以及像以前那樣貼在籠邊看老鄰居雲豹。它走路時,刻意表現出對我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每當我閉上眼睛面對展區一會,再次睜開時,它都在那盯著我研究;一見我睜眼,又趕緊扭過頭去或繼續踱步。6點,雖然光線尚可,但我怕耽誤它看窗外的風景,於是轉身離去。

威猛向的重慶金貓,2016年1月6日攝自重慶動物園

後記

本想等以後閑暇時多查些資料,補點照片,再發個帖子說金貓的故事。但今年果殼網連續發布了兩條金貓的推送,反響強烈。而且@盧平 同學一再鼓勵,說趁著這股熱度多說說金貓吧。於是發覺,如果想把這一默默無聞的本土物種炒作成網紅和旗艦種,今年恐怕是最佳時機。廣州動物園的金貓死者長已矣,成都動物園的金貓復展估計也無可能;國內僅存的4隻金貓散居4家動物園,繁殖估計也沒希望。在此,僅希望讀到這篇文章的讀者有機會便到這些動物園看看這些稀有的動物;告訴身邊的親朋,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彪」,這就是西南少數民族傳說中的戰神,這就是中國最華麗的本土貴族之一。如果能因此關注野生金貓,以及它們位於四川、雲南、廣西、甘肅、陝西、寧夏、青海、藏東南以及華南其它各省的棲息地,支持諸如@貓盟-CFCA 等立志保護金貓等冷門本土食肉類的公益組織,就更好了。

金貓,2016年11月6日攝自重慶動物園

附:目前仍有金貓的動物園(亞洲地區資料可能不完全)

部分參考文獻

Brocklehurst, M. (1997) Husbandry and breeding of the Asiatic golden cat Catopuma temminckii at Melbourne Zoo. International Zoo Yearbook, 35, 74-78.

Imke Lueders, D.V.M., Dr. med. vet., Carsten Ludwig, D.V.M., Myriam Schroeder, D.V.M., Dr. med. vet., Karin Mueller, M.S., Dr. rer. nat., Jennifer Zahmel, M.S., Dr. rer. nat. & Martin Dehnhard, M.S., Dr. rer. nat. (2014) Successful nonsurgical artificial insemination and hormonal monitoring in an Asiatic golden cat (Catopuma temminckii). Journal of Zoo and Wildlife Medicine, 45(2), 372-279.

Lynam, A.J., Jenks, K.E., Tantipisanuh, N., Chutipong, W., Ngoprasert, D., Gale, G.A., Steinmetz, R., Sukmasuang, R., Bhumpakphan, N., Lon I. Grassman, J., Cutter, P., Kitamura, S., Reed, D.H., Baker, M.C., McShea, W., Songsasen, N. & Leimgruber, P. (2013) Terrestrial activity patterns of wild cats from camera-trapping. The Raffles Bulletin of Zoology, 61(1), 407-15.

Olsen, D. (2012) Introduction of Asiatic golden cat Catopuma temminckii at Taronga Conservation Society Australia. International Zoo Yearbook, 46, 201-08.

Patel, R.P., Forster, D.W., Kitchener, A.C., Rayan, M.D., Mohamed, S.W., Werner, L., Lenz, D., Pfestorf, H., Kramer-Schadt, S., Radchuk, V., Fickel, J. & Wilting, A. (2016) Two species of Southeast Asian cats in the genus Catopuma with diverging histories: an island endemic forest specialist and a widespread habitat generalist. R. Soc. open sci., 3(10), DOI: 10.1098/rsos.160350.

Phandee, S., Phavaphutanon, J., Sirinarumitr, K., Laopiem, S. & Sirinarumitr, T. (2016) Study of Genetic Variation of Captive Asiatic Golden Cat (Pardofelis temminckii) in Thailand Using Domestic Cat (Felis catus) Microsatellite Markers. The Thai Journal of Veterinary Medicine, 46(1), 7.

北京動物園管理處. (2002) 北京動物園志. 中國林業出版社, 北京.

推薦閱讀:

奧巴馬夫人將陪彭麗媛逛動物園 看望旅美大熊貓
怎樣為企鵝設計玩具
動物園請貓咪解猴山鼠患 丑貓挨打俊貓受寵/圖
441.與喵共舞229~周末動物園
我為什麼不願去動物園

TAG:中國 | 動物 | 動物園 | 貴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