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用一個群體的印象來衡量一個人

作者：田媛，摘自新書《你是我最晴朗的客人》，經授權發布

我媽晚上破天荒似的考驗還有七年才邁入剩女行列的我：「一個身價千萬的煤老闆，和一個鴻鵠之志的窮小子，你選哪個？」中年婦女想了解子女的婚姻觀，真難為她，憋出了這麼一個簡單粗暴的選擇題。

我邊讓我媽閃開別擋著我看電視，邊擺弄著遙控器，「要是再沒別的附加條件，我只好選煤老闆。」我媽大概從沒料到鼎力支持「唯有勞動才能創造財富」的工人家庭出身的我，會蹦出這麼一句驚天動地的話。她一把關了電視，「你別看電視了，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我媽義正言辭地教育我，選男朋友要看對方的發展潛力，個人能力，不能圖人錢財，不能好逸惡勞反而對真正優秀的人避而不見，巴拉巴拉一堆，恨不得要把她當年叱吒情場的經驗和教訓，一滴不漏地全灌輸給我。

我說：「媽，誰說的選煤老闆就一定是圖人錢財呢？是誰告訴你，煤老闆一定是空有一副皮囊，一夜暴富不懂勤儉節制，光著膀子滿身橫肉，扛著一麻袋鈔票出現在車展上的那樣呢。要有經商頭腦才能成為煤老闆，不然也只是個挖煤的。又是誰，讓你這麼確信那個鴻鵠之志的窮小子，會坦然接受貧困的現狀，會在經歷窮苦的洗禮過後依然鬥志昂揚，熱愛生活，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呢。在不知道別的條件的情況下，我只能草草隨便選個看上去比較『行』的那個。」

我邊開電視邊頭頭是道。

我媽反駁：「你的意思是說，大家都該去找煤老闆？」

「在不明是非還被人強求做出選擇的情況下，就選煤老闆。在有了感情的情況下，選你愛的那個，選讓你覺得生活有趣的那個。這和對方是煤老闆還是窮小子無關。」

我媽自己進卧室看書了，她不和我爭了。興許是她心裡覺得我的話有那麼幾分道理，但是又礙於她在家中的地位和威嚴，只好姑息了事。

有個遠房的表姐結婚9年都沒孩子。她說她每年最怕過年，一群親戚朋友圍著她死纏爛打問為啥沒要孩子。

我說對啊，為啥呢。她說她要丁克。

表姐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她說現在的對孩子的物化般的教育太令她失望。跟我講起了她們公司里的一對夫妻，因為男方是入贅，工作房子也是女方解決的，所以那個男人在公司里總是處於一種很微妙的弱勢地位。

他們有個三歲的女兒，成天在公司玩，成了大家爭相逗弄的對象。而這些大人們最樂此不疲的一種玩法，就是詢問這個小女孩，「在家裡，媽媽說了算，還是爸爸說了算？」最後這一對夫妻將女兒訓練到了這樣一種地步，當母親在時，就說媽媽說了算，當夫妻在時，就說爸爸說了算。

表姐說，「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我也不喜歡，可我情願把他當做一個討厭的人，而不是好玩的狗。」

她說她解釋了很久都沒用。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嬸就是覺得人到了適婚年齡不結婚就是有問題，覺得結了婚好多年沒要孩子就是有毛病。不是生理有毛病就是心理有毛病，反正是有毛病。

後來表姐終於讓親戚們懂得了丁克是一種生活的選擇。

可這一群熱心的親戚們，開始把表姐不生孩子，歸結為高等教育的過錯。

3

之前和一個南大的博士談了一陣子風花雪月的戀愛，我在電話里告訴我媽，「他大我七歲。」

我媽「哎呦」一聲，聽得我一陣肚子疼。「大七歲？這可不行，都快趕上你爸了！」我媽遇到令她震驚的事情從來都要誇張一下才顯得她的震驚合乎情理。

我不顧我媽的阻攔，毅然決然地撲向博士的懷抱。好像是因為有了外界的阻攔，反倒讓本來柔弱的情感圍上了一堵厚厚的城牆。

我愛他時，即便他比我多活一百歲，我也覺得他是孩子。

沒到一個月，爸媽雙雙南下來南京，打著來看我的旗號，實則是來看我的博士。

博士也是一副小書生要見丈母娘的驚恐狀，頻頻拒絕邀請。我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來威逼利誘他，才把扭扭捏捏了一個小時的紅著臉的博士綁在了我爸媽的飯局上。

我爸這人不善言談，自顧自地夾菜。

倒是博士顫巍巍地拿起酒杯對我爸恭恭敬敬地說：「大哥，我敬你一杯。」瞬時，我把一塊魚肉噎在了嗓子口，上下動彈不得，差點嗆出眼淚。

父母自此也不再干涉我的愛情自由，可沒了隨時被棒打鴛鴦的煩惱，我竟有一天也自然而然地和博士拜拜。

我媽後來悄悄對我說：「那個小夥子一點不像26歲，像16歲。說起話來不過腦子。」

我說：「不像16歲，像36歲，還叫我爸大哥呢。」

我媽總覺得，大我七歲就是成熟和穩重，再加之博士的頭銜，一定是《蝸居》里宋思明那樣。

大概，我的博士又該讓我媽刷新三觀了吧。

大概很久前，在浪拍海岸的海灘邊和一群朋友夜晚閑聊時，其中一人說，「最看不起自殺的人，有啥過不去啊。」

他這句話一脫口，海浪的呼嘯聲也好像更猛烈了些。我後脊背一陣發涼。

「考不好就要自殺，欠了債就要自殺，被劈腿就要自殺，這點抗壓力都沒有！」

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和他相差很遠，想聽聽作罷，可有些話憋在肚子里就好比魚骨在喉，我還是說，「他們經歷過的事情只是超出了他們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如在農田裡起早貪黑了一年的老伯丟了一萬塊錢，和拍個廣告就千萬的藝人丟了一萬塊錢，能一樣？人和人的忍耐閾值是不一樣的。」

藝人說不定會因為萌蠢，然後誤打誤撞地擠了汪峰上了頭條，演了一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戲碼。而老伯或許在茅屋的土炕上糾結三天，最後一鼓作氣在村頭的小商店買瓶老鼠藥，掙扎著喝下去後，發現葯是假的。

是誰教會你的，背負太多精神壓力的人一時尋了短見，就是懦弱和無能的潛台詞？

你永遠不懂樂觀積極的背後，是曾經多少的迷惘和差點放棄。而消極病懨里藏了他多少深深的熱愛和不得所願。

有的人在光明處痛哭，而有的人在暗地裡把眼淚生生噙住。

有太多被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也有太多被置於偏見的事情。

比如，女人就一定頭髮長見識短，北方的漢子一定威武雄壯，到了適婚年齡就一定要結婚，農民們一定都淳樸善良，一切事情做不好，都是因為臉長得不好……

這些偏見像細菌一樣，滋生在了每個人的表情上，眼神里，強姦著無數人。

持有固有的觀念，這本事不是壞事。但如今想來，我們太習慣於用自己的生活經驗披荊斬棘了，而不去理解眾多的與我們想法相悖的人。我們的人生觀牢固又講究實際，但是缺乏了廣博的能容納下山海百川的溫情與愛意。

用一個群體的印象來衡量一個人，是種不明智的行為。用自己固有的觀念來衡量一件事，是種愚蠢的行為。

別讓偏見蒙蔽人眼。

本文摘自田媛新書《你是我最晴朗的客人》，田媛，國民學妹，微信上最會講愛情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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