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評詩人余光中逝世:大陸讀者錯過他最好的詩

詩人余光中逝世,無論是文學界人士還是普通讀者,都用不同方式表達了對其哀悼之情。

他曾在海外生活多年,也是一位出色的譯者,他曾翻譯過王爾德的喜劇《溫夫人的扇子》,並頗為得意地說,有的地方自己的譯文勝過王爾德的原文,因為「有些地方,例如對仗,英文根本比不上中文。在這種地方,原文不如譯文,不是王爾德不如我,而是他撈過了界,竟以英文的弱點來碰中文的強勢。我以身為中國人自豪,更以能使用中文為幸。」

但他引起最多關注的還是他的詩歌,因詩作《鄉愁》被選入課本,詩作淺顯易懂,便於傳播,余光中成為最廣為人知的詩人之一。他的寫作對中國當代的詩歌發展產生了極大影響。我們採訪了幾位詩人、學者、評論家,請他們談了談對余先生的評價,以作悼念。

大陸讀者錯過他最好的詩

我與光中先生見過三面。謙和的長者,他最好的詩不是大陸流傳的那些,我在台灣看過他的另一些詩,非常好,大陸讀者對他誤讀嚴重。他與他同時代的大陸詩人不同,有一種已經失傳的彬彬有禮的風度,說話聲音很輕而有分量,尊重後輩詩人,不以名流自持。有一年,我們在湖北秭歸參加祭祀屈原的活動,五月的湖北,天氣正在發熱,太陽雖然藏在霧氣蒙蒙的天空後面,但還是熱。余光中孤零零地坐在一排椅子的邊上,白髮蒼蒼。焦等了二十多分鐘,一群人被記者們簇擁著走進會場,領導來了。其中有台灣新黨主席郁慕明,他忽然離開那一群,走到正坐著發獃的老詩人余光中面前,與他握了握手。詩歌語言「鄉愁」今天成為一個文化標籤,他功莫大焉。詩人一生寫了無數,其實不過是為文明復活貢獻幾個詞而已。斯人雖逝,文章繼續。鄉愁會越來越重,人們也會懷念這位提醒「鄉愁」的詩人。

《鄉愁》遮蔽了他的詩歌成就

1971年,余光中思鄉情切,在台北廈門街的舊居里寫下《鄉愁》。40多年來,這首詩在海內外廣為傳誦。

可是說起來好玩,余光中在公眾場合其實並不喜歡吟誦這首詩歌。這或許是因為被人邀請多了的緣故,但或許也和這首詩過於出名,從而遮蔽了他在詩歌上的真正成就有關。他曾在公開場合表達過類似觀點。那是2014年,他在海南大學的一場活動上,婉拒吟誦《鄉愁》。事後他說,希望大家看看他其他主題的詩,而不僅僅是《鄉愁》。

他自己就經常說,這首詩他不過花20多分鐘就寫出來了。但他詩集里的許多詩歌,卻是費盡思量,有的詩歌甚至沒有一定長度的人生體驗,是寫不出來的,比如《三生石》。但是,他仍難以避免被人冠以「鄉愁詩人」的標籤,這是時代使然,也是人心使然,是在兩岸長期隔絕背景下,兩地人們發自內心的情感使然。他的《鄉愁》也因其淺顯易懂、膾炙人口而成為這種情感表達的代表作。

實際上,兩岸互通以後,余光中先生多次來大陸,如果說余光中還有什麼「鄉愁」,也是更深層面意義上的一種情愫了。

中文新詩百年的銜接點

余光中先生,不止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他還有第三隻手——做翻譯。余光中先生的詩,曰唯美:傳承古典中文詩的音樂性形式;曰抒情:保持漢語詩傳統的自然感性;曰貫通:暗合十九世紀以來英詩傳統。他上承聞一多、戴望舒、卞之琳,下啟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大陸「港颱風」,堪稱中文新詩百年遞進的銜接點。他的詩歌形式意識,將如血脈注入中文新詩遠未完成的「艱難的成熟」,在將來詩人們更深刻、更精彩的傑作中發出回聲。

現代漢詩的「新古典主義」

聞知消息後我很震驚。余先生的突然離世是漢語言文化的一重大損失。像他這樣學貫中西,在詩歌、散文、翻譯和文論上都做出了卓著貢獻,半個多世紀以來筆耕不輟並影響了數代人的詩人並不多見。從方方面面來看,他都堪稱大家。

他對大陸普通讀者的影響,不用我多說。他對大陸詩歌也是有影響的,主要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他的詩集《白玉苦瓜》我早就讀過。余先生在早年受到西方現代主義的洗禮,後來又致力於發掘和整合中國古典詩歌的傳統和新詩的藝術經驗。他的藝術追求,可稱為現代漢詩的「新古典主義」,它不僅浸透了一種語言和文化的鄉愁,也為漢語詩歌帶來了一種新質和新的可能,八十年代的許多大陸年輕詩人,比如張棗等等,可能就受到啟發。我個人雖然不走在那條一味回歸古典的路上,對余先生的一些詩學主張和作品也持保留態度,但我很尊重這樣的追求,也很佩服余先生的語言文化功力。一般讀者只知道他的《鄉愁》,但他肯定還有許多更有藝術價值的詩篇有待我們充分認識。另外,他的翻譯也很值得研究,那也是留給我們的重要遺產,去年我就讓我的一個研究生專門研究他對濟慈的翻譯。

他是台灣重要的跨界文化人

我是台灣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的學生,我讀大學的時候,余光中老師是繫上的老師。如果說畢加索和貝多芬是音樂領域的代表,作為寫作者的余老師,就是中國現代文學在台灣的代表。他是台灣最重要的一個文化人。

除了寫詩、譯詩,余老師還寫散文、寫評論。與此同時,他還跨界和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包括一些當代畫家和民歌寫作者合作。他對於台灣整個文化的影響力是全面的。

聽到余老師去世的噩耗,我是真的難過。他是這麼一個親切的、對很多東西是真的有渴望的長者,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到很多東西是美好的。

我自己也是一個翻譯者,但是如果沒有餘光中先生,我是不會走上翻譯這條路的。我年輕的時候看他翻譯的兩本《英美現代詩選》,覺得很震撼。當時他把很多英美廣義的現代主義詩人介紹給台灣的讀者,我們看了就非常羨慕,心裡想著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做這樣一本現代詩選。我和我太太后來做《拉丁美洲現代詩選》,就是受到當年余光中先生的鼓舞。如果不是他這樣的有開創性的成果,我們年輕人不會有這個勇氣和膽識來做類似的事。

我們年輕的時候,如果不是他在詩歌、散文的寫作中,具體地示範我們如何讓中文變得更有力、更有彈性、更富趣味,後來的我們可能也不會寫出、翻譯出那麼多樣的東西來。他廣泛的興趣很讓我們羨慕、景仰,從而模仿、學習他。

詩壇「余光中現象」值得玩味

我對詩人余光中的離世表示哀悼。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余光中是在去參加一次詩會的半路上,在高速公路的一個休息區放著一台電子秤,有位矮小精幹的銀髮老叟穿著背帶褲,正踏上去稱自己的分量——我那時跟他還不認識,但一眼認出這就是余光中,我知道他也在去那次詩會的路上。那個場景,蠻有點意思……後來我見過他幾次,還一起吃飯喝酒,還曾幫著安排過他的講演和朗誦,但我並沒怎麼去讀他的作品。台灣那邊的情況我沒辦法充分了解,大陸這邊,許多對余光中明顯宣揚溢美、甚至著眼點和用意並不在詩的評論,尤其媒體對其形象一味地塑造,貼給他的那些標籤,使得我很難去認真對待他的寫作。這些年來,中國的詩界、文學界有不少有趣的現象,余光中現象就很可玩味。他的詩歌高下如何且不去說,我認為我們的現代歷史和當代現實造就的某種格局、意志和觀點,讓人們對他的閱讀,會產生被扭曲和損傷的東西。

他很好地消化了現代主義

余光中先生的過失是現代文學的重大損失。他可以說是現代最傑出的詩人之一。他的詩歌反覆書寫對祖國、對中華文化深深的眷戀之情,用我們普通讀者熟知的審美意象表達自己對祖國的感情,也在促進兩岸統一這方面起到了精神上促助的作用。他的一些詩被大陸選入中小學課本,是大陸之外的華人作家中最被我們讀者熟知的一位。

從詩歌藝術上來講,他早期受到現代派影響,但他很好地消化了現代主義,能夠用中國傳統的審美和意象來表達個人的思想感情,雅俗共賞。

有一些文學界的人用一種比較過時的意識形態的觀念對其進行批評,這是不對的,它是特定歷史時期的一種狀態,我們不必去糾結。

采寫/新京報記者張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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