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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七個兒女

2016-01-28 | 發布: 左岸文/馳雲旅

待我家七小姐出生時,我虛歲已經九歲了,正讀小學二年級。那時家裡有我爺爺,父親母親和我們七姐弟,十口之家。七小姐出生後不久,考慮到家中綜合情況,便將她送到縣城的三伯母家,不久後她就隨大伯父遠赴澳大利亞了。如今在大洋彼岸幸福快樂地生活著,和我們素未謀面、互不相擾。於是,家中就有我爺爺,父親母親和我們六姐弟。

我爺爺初年建府之時,就期盼他年人丁昌盛,所以建了一座大宅子,共有五個房間,一個客廳,一個飯廳,一個廚房,兩個院子,佔地約二百多平。這樣一座宅子,隨著我們一個個的出生,為了方便照看小孩和堆放雜物,父親便將其中的兩個房間和兩個外廳打通,於是立即將古板方正變得趣味萬千了。那時陌生人來到我們家,見我們一個個小孩從西門進南門出,然後又能從東門瞬間移動到內廳之時,免不了嘖嘖稱奇。另外我爺爺在門前左右五百米內種了幾百棵各種果樹,待我們出生之時早已鬱郁成蔭了,隨季掛果了。

待六少爺長到兩歲前後,我們五個小孩在大小姐的帶領下,在屋裡屋外玩得昏天暗地。在各個房間之間追趕亂穿,不亦說乎。躲貓貓是最常玩的了,雨天就把床單當幕簾,長衫當戲服,學唱戲;而海邊素來多颱風,每當颱風來臨之前,我們就站在院子里,「哇哇哇」地和颱風競賽,而颱風過境之後看著天地變樣,我們更顯得興奮異常,所有這些不懂人間疾苦地蠢事我們那時像節日一樣地歡度。

再往後些,我們這群小孩在爺爺的啟蒙下,認得了「上大人孔乙己」幾個大字之後,便開始「棄武從文」了。屋子的外牆全部變成了我們寫字板和畫板,紅磚塊和木炭當然就是隨手可得的筆墨了。外牆上,常年都是我們的作品,當年畫的不外乎是花鳥魚雞的等一類事物,大小姐因多上了幾年學,畫出來的東西自然成為我們臨摹的範本。而上天也格外眷顧,時不時幫我們沖洗畫板。有段時間因我們一群人畫興大起,造成了「本家牆貴」的局面,於是不遠二百米去征服鄰家牆壁。

等外牆畫厭了,恰逢父親批發了幾打鉛筆回來給我們讀書寫字,於是家中的內牆也「在劫難逃」了。相比於磚炭畫的粗獷宏大,鉛筆畫就顯得清新細緻多了。我們那時最喜歡畫充滿花草樹木和雞鴨貓狗的大莊園,再畫一個挑水的人。這些畫在家裡存在了很多年,後來每年過年都會洗刷去一些,到最後,就終於還原了乾淨的石灰牆壁了。待到2004年之時,家宅重新翻修裝點,移開一個老舊的柜子,我們竟然還發現了多年前的得意之作:開滿花的小柵欄、結著果的樹木、一座房子、一條小河和一個挑水的人!於是我們幾個在畫前遙想當年。這幅僅有的傑作最後還是沒有懸念地被水泥工敲掉了!

再往後點,等我上小學五六年級之時,就不再玩這些了。不是不玩,是沒空玩了。隨著我們六個陸續入學,又趕上了義務教育費用高達歷史巔峰的時代,那時候的生活就逐漸失去了童年沒有顧忌的歡趣,變得忙碌和辛勞了。除去上學時間,就是家務時間了。我們那時按長幼分配家務。清早起來,大小姐洗衣服,二小姐煮飯煲水、我洗茶杯洗菜、四小姐餵雞、五小姐趕鴨子去游泳,六少爺打掃院子…這樣一張家務清單我們遵照了好多年,後來隨著家姐們去鎮城讀書而略有變動。

周末時間就是採茶,漫漫的一片茶園,從頭採到尾,周而復始,從清明開始到霜降結束!如果下雨天不能出工或者提前完成採摘任務了,就要殺茶青、挑茶、炒茶。因此手指甲常年都是茶膏,黑黑的粘著,洗都洗不掉。這是最討厭的了。放暑假了,別家的孩子可以盡情玩兩個月,我們卻要干足兩個月的農活。也最討厭暑假了。寒假略好,畢竟有一個值得期待的春節。

那時候,我最希望周末下大雨,最好能下到洪水逼進下面村莊的門口(我家地勢高,洪水鬧不上來,如果淹上了,估計整個縣城早成澤國了),或者能刮颱風,這樣就不用去做事了。那時,我最喜歡躲在閣樓里,貼著屋頂,和著外面的雨聲和風吹過竹林的聲音,看書。看的可以是家姐們的課本,所以我小學時代把大小姐中學的課本都看盡了,然而最喜歡的不過是故事形的歷史書;要麼看母親大人的武俠小說和傳奇畫本,書本殘亂得沒有封面沒有結局的,看了好幾十本,讀過之後就在茶園裡講給他們聽;再者可看我爺爺的算命書,本本都是玄學界的手抄孤本,那時將「六十花甲納音歌」背得爛俗,還看山歌唱本…那是內心最充實歡快的時光了。

還有值得期待的事情就是一年一度的生日!那時家境拮据,只有生日那天母親大人會水煮個雞蛋給生日的那個我們。如果恰逢家中的母雞們配合,就按幼長順序「利益均沾」,這一條款的最佳受益人當然是六少爺和五小姐了,所以他們每年至多可以享受六個生日的超常待遇。不過不管如何,那都是很好很好的時光,甚為懷念。

家中兄弟姐妹眾多,當然免不了吵架和打架了。吵架這事我向來不喜歡,要聲音夠大,陳詞夠豐富,且不能給對手任何停歇的時間,太累了。從小得出的結論總是最深刻的,我至今都不喜歡和人吵架,也避免吵架。我那時喜歡打架,用武力去解決問題,曾經以一敵三,將四小姐、五小姐和六少爺都打哭,強悍到家中所向無敵!

時光流年,等去鎮城念初中住宿三年,去縣城念高中住宿三年,再去省城念大學住宿四年。一晃十年之後,各自擇城成家、結婚生子,昔日的點滴也就漸漸地此情可憶了。

如今六少爺都大學畢業外出工作三年了,當年最寒冷最窮苦的時刻都過去了。由於這樣的成長環境,讓我們從精神層面上都比同齡人要成熟得早,也最早看透了世間百態,體驗了人情冷暖。當年我們需要用錢時,都需要到父親大人面前闡明理由,再拿著他的口頭批文去母親大人那裡申請撥款。這樣的經歷,令我從小感知錢財來之不易,至今都秉承實用主義的消費觀念。雖然那時時日維艱,我父母幾十年來從未因為金錢而吵架,再貧瘠的日子我們也是一家和樂。

此外,儘管終日為勞務所累,他們從未因此而疏忽對我們的管教,都讓我們接受了官方教育,沒有讓我們這麼多女孩成為流水線上不知所謂的女工;在家裡教導我們一切禮儀道德,所幸沒有淪為品格低賤的女人。大小姐曾經因用下品鄙俗的話語頂撞我母親,被她痛打了一頓並勒令兩天不許入家門;五小姐年幼時曾偷過父親的錢,我母親為此而打斷了兩根竹鞭子;六少爺年少不聽管教,被我父親痛扁一頓並關入柴房…這些聽起來貌似都是很暴力的懲罰,然而他們另我們此生走上了正途,並堅守心中的道德陣地從不失守。多年來所見,養而不教,任有家資萬貫也抵不住一個敗家兒。

我父母親當年不顧眾議頂著巨大的壓力生下了我們,在苛苦的條件下將我們養育成人,讓我們接受教育,他們完美地履行了父母的職責,好過天底下太多的父母。所以每當我看見那些廁所產子然後將嬰兒衝下下水道的新聞時,就無法理解一個為人母親的怎可如此對待有著自己血脈之軀的生命!

在我們家,十六歲便有了參與家庭事務的發言權。我當年第一件參與的事務就是要換一張圓餐桌還是方餐桌的議題。自我們一個個離家求學之後,選科目、高考擇校、選專業、及後來的工作婚姻等,他們完全尊重我們的意見並從未乾涉,只有偶爾出自知情權的關問。由於自己多年來一路決策,我們各位都是有主見的人,即便從中有決策錯誤,我們也深知怨天尤人的不可取,並且此後的每一樣決定都配備了相應的覺悟。

當下,中國全面開放了二孩政策,於是關於那些孩童對待可能會到來的弟弟妹妹的想法更讓我吃驚不少。而當下的父母親,竟將該不該生第二個孩子的選擇權交由一個幼稚園中兒童去決定,或許將他們的意見作為參考,還美其名曰「民主」。而待他們的孩子長大成為之後,卻忽視他們的意願並壟斷他們的前路,干涉他們的職業,阻礙他們的婚姻,以愛的名義胡作非為,而那時卻對「尊重」二字視而不見。這種「小而大,大而小」的教育方式,造就了在幼稚園裡講演「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奮鬥」,而在另一邊的成人社會,喋喋教導「不要隨地扔垃圾」的尷尬。

我始終認為,生不生孩子、生多少孩子是一個人的基本權利,如果因為國情資源等原因而在數量上加以控制,也可以理解並應該給予支持和配合。每一個嬰兒都是一條生命,他的到來就順帶了上天賦予的一切作為人的權利。作為父母,竟然選擇創造了他們,就要在他們的未成人階段無條件地負責。

生一個孩子,不是為了讓他去延續自己未竟的夢想,你沒有那麼多國讎家恨需要他們去完成;也不應過分地期企他們成為人中龍鳳,畢竟高位者永遠是少數,且強求不得;更不應強加給他們一種人生模式,讓他們沿著既定程序走完一生;最不應抹殺他們的創造力和對世界萬物的感知力,弱化甚至剝奪他們生存和生活的基本行動和思考能力,不知所以的瞭然一生。

養育一個孩子,是為了參與一個生命神聖地成長過程,陪伴並指引他們走過人生的初始階段,此後讓他們自行去感知和享受這個萬千世界。這就是生命的起始、血脈的延續和家門的傳承了,這也就是父母的偉大之處了。

至於我家七個兒女,如何在特殊歷史國情下得以保全並以共和國公民的身份行走於世,此間曲折,素不向外人道也。

(原文鏈接:http://www.douban.com/note/535129738/ )

左岸記:馳雲旅對家的意義的詮釋非常的好,家是每個人人生的起點,可以倦鳥歸巢,但每個人都要學會真正的飛翔,去創造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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