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陶淵明:堅守自我的不屈靈魂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首膾炙人口的詩句,千百年來給無數面臨困境的人以精神的慰藉和靈魂的寄託。陶淵明不只是一個古代文人,他還是一種文化,一種生活方式。在當今這個熙來攘往的社會,人們需要以陶淵明的淡泊來調節日漸膨漲的慾望,撫慰失落的心靈。但人們在欣賞他不慕榮利的同時,也肯定了他的歸隱避世。陶淵明的歸隱並不是消極避世,而是對自我個性的堅守,表現了陶淵明堅守自己的理想、堅守人格的尊嚴、堅守心靈的自由的一種處世方法。

在那個年代,離亂紛爭是社會的悲劇,生不逢時是陶淵明的悲劇。陶淵明生活在東晉、劉宋王朝交替的大動亂年代,朝廷內的爭權奪利,統治者的生靈塗炭,他是耳聞目睹身受其害的。這對陶淵明思想認識的形成和發展,對他生活道路的選擇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陶淵明出身於破落的官僚地主家庭,他的曾祖父陶侃,曾任荊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諸軍事。祖父和父親也做過太守一類的官。但父親早逝,到了陶淵明,家境日漸衰落。因此,陶淵明「少而窮苦,每以家弊,東西遊走」。生活雖然貧窮,但他少年時期思想樂觀開朗,頗有雄心壯志:「憶我少年時,無樂自欣豫。猛志固常在,騫翮思遠翥。」他懷著大濟蒼生的宏願,於二十九歲時出仕,任江州祭酒。以後他還做過鎮軍參軍,建成參軍等地方軍閥的幕僚。但擔任這些職務的時間都不長,他幾度仕而隱,隱而仕,在他41歲時,徹底與仕途「息交絕遊」,再不出仕,終老田園。

面對權貴們的亂政奪權和朝廷的腐敗墮落,使他陷入悲憤痛苦中。「萬族各有托」「眾鳥相與飛」,群臣和士大夫都趕快去趨炎附勢,尋求依託,只有他像一片孤雲尋找著自己的方向。面對黑暗動亂的政局,面對門閥世族的排斥壓抑,沒落貴族家庭出身的陶淵明即使有補天之才,又有何用武之地?他一個微職官員能扭轉乾坤嗎?他那大濟蒼生的宏願又如何能實現呢?他太清醒了,官場不是他的人生舞台,他不能做個達者兼濟天下,那麼就做個窮者獨善其身。他不能為富貴所迷,他只為理想而生。當他所從事的事業有違於己願時,他寧願捨棄,也不能同流合污。聖人有言:「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他只有選擇歸隱,雖然理想無法實現,但也不能踐踏平生之志。他的心中始終存有一個偉大的構想,在《桃花源詩並序》中,他勾勒了一個幸福美好的所在,一個富裕和樂的社會,這足見他的熱情。一個心中充滿理想的人永遠不會消極,因此,陶淵明的歸隱並不是避世,那是一種對理想的堅守。

這種堅守則表現在:當他固窮守困、歷盡生活的貧困艱難時卻能矢志不渝。陶淵明在歸隱後,家裡曾遭受火災,房屋被焚毀,此後又遭水災、旱災、蟲災的襲擊,一度貧苦至極。「躬耕未曾替,寒餒常糟糠。」他親自耕種,卻常常受凍挨餓。「夏日常抱飢,寒夜無被眠。」有時在飢餓難忍時不得不去乞食,「飢來趨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扣門拙言詞。」在貧困面前,他常以古代貧士固窮守困的節操自勉。到了晚年,疾病饑寒一起折磨著他,他憂憤痛苦但毫不妥協。陶淵明「貧賤不能移」的大丈夫節操、「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的高尚情懷,令後人欽佩不已。

陶淵明的自我堅守不但表現在對理想的執著追求,同時還表現在他對自我人格的尊重。《宋書陶潛傳》記載,在他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澤縣令時,「郡遣督游至縣,吏白應束帶而見之。潛嘆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即日解印綬去職,賦《歸去來》。」是啊,人的高貴在於靈魂,人的思想在於自由。陶淵明怎能降志辱身周旋於官場?怎能束身恭敬屈身於權勢?這不是他的個性。他「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他早就感到官場「違己交病」、「志意多所恥」,「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是他與官場徹底決裂的表白。他耿直不阿,沒有絲毫的奴顏媚骨,他心裡有一個高大的自我,又怎麼會向權勢而低下高貴的頭?《飲酒》第八首說:「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殆異類,卓然見高枝。」霜威下盛開的菊花和不凋的青松,正是陶淵明不屈性格的象徵。也正是他的這種孤高,使得其與官場格格不入,也只有歸隱。只有在田園中,他才能釋放自由的個性,呵護自尊的心靈。因此,我們說陶淵明的歸隱是對自己人格尊嚴的捍衛。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十三年。」陶淵明在官場上「心為形役」,從而使其「惆悵而獨悲」,他時時感到受人羈縛的苦悶,歸隱田園,脫離官場,他就像籠中的鳥飛回大自然一樣,感到無比的歡暢和愉快。農村美好的風光,春播秋收的勞動景象,親自耕種的體會,農民朋友的真摯情誼,都使他感到神清氣爽。在這裡,淳樸寧靜的田園生活與虛偽、欺詐、互相傾軋的上層社會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這裡,他找到了自己的靈魂憩息地。陶淵明的田園詩,遠遠超出了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識,在東晉那個玄學之風盛行的時代,他的詩就像一縷清新的風,一溪清澈的泉水,給身心疲憊的人們以心靈的撫慰和滋潤,在那個時代的漫漫長夜裡閃爍著進步的思想光輝。

陶淵明不但有田園牧歌般的吟唱,還有「金剛怒目」式的吶喊。在《詠荊軻》一詩中,詩人熱情歌頌了不惜犧牲生命而勇於除暴的荊軻:「其人時已沒,千載有餘情。」《讀山海經》第十首,歌頌了精衛和刑天雖死不屈的精神:「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這「猛志固常在」正是詩人不屈意志的表現,也表明在詩人心中永遠燃燒著一股不息的火。

縱觀陶淵明的一生,在其淡遠閑適的背後,深藏著對現實的不滿和壯志未酬的悲憤。他把理想深埋在心裡,卻一直沒有忘卻現實。「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多悲凄,終曉不能靜。」他在《五柳先生傳》中說自己「性嗜酒」,其實他是借酒寄託自己的情懷。他的悲憤,他的恬淡自然,他的無奈,他的憤世嫉俗,都源自他追求「本我」、「真我」的性格志趣,源於他與黑暗的官場堅決不合作的態度。因此,陶淵明的歸田,是在對污濁的現實完全絕望後而選擇的一條潔身守志的道路,是黑暗時代一名堅守自我、追求崇高人生理想的封建文人「迷途知返」後的另闢蹊徑。

所以,為人處世,堅守自己的做人準則是很重要的。但如果你是一棵隨波擺動的浮萍,那麼,你的人生也只能是搖擺不定,永遠不可能有什麼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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