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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傳》與民主大陸

范泓《雷震傳》的重版,在大陸知識界引起不小的動靜。作者范泓,可以算是大陸學者中研究雷震第一人,2004年他寫了兩岸的第一本雷震傳記,9年後增訂完成新版。

雷震的啟示

在百年中國的歷史波瀾中,自由民主之理念,曾以不同的面貌出現,時而被視為外邦強盛之本,國人慾施以拿來主義強本國;時而為反抗現實政治秩序之言論武器,鼓舞人心,以求群起之力摧枯拉朽;時而又被當做伐異的標籤,在動蕩的年代如十字架般壓彎人心;也有以利益考量反覆解構或重構的顛沛流離。

自由民主在雨打風吹中飄搖百年,始終有學者為其招魂,竭盡全力為其塑造豐碑。胡適說,台灣人應該為雷震造一個銅像。順此邏輯,大陸學者也將雷震當做民主憲政的一尊塑像。然而,前者是一個事實判斷,認為民主自由是必然趨勢;後者卻更多地帶有尋覓的意味,不僅是為雷震造像,也是為民主自由造像。因此,讀范泓的力作《雷震傳》,總不免會被作者開闊的現實關懷與入情的價值追尋所打動,在其紮實的考據與冷靜的敘述背後,仍然能感覺到其熱情。

「雷震在台灣是一個鮮有的政治人物,他和《自由中國》是台灣實現民主轉型漫長過程中最重要的一環。雷震的啟示應當是方向性的,當年他為正義而赴難,那種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巨大勇氣,無愧於時間的消磨和考驗。」這是范泓對雷震的基本評價。

鑒於對民間社會的推崇與信任,大陸史學界在論及台灣轉型時,總會將彼時知識分子參與選舉、參與辦刊,賦予積極的意義,並為他們的一些個人行為解讀為推動轉型的力量。具體至雷震,他參與創辦《自由中國》,他以國民黨高官的身份,與體制分道揚鑣,脫黨自辦新黨,都被認為對台灣轉型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范泓之所以作出那樣的評價,也是基於這樣的歷史因果邏輯。

雷震最初有創辦這份雜誌的想法,是在1949年3月底,當時國民政府還有半壁江山。胡適仿照當年戴高樂創立的「自由法國」運動,命名為《自由中國》。雷震動用自己在政界軍界商界的人脈,籌款啟動。起初,雷震並不願意批評國民政府,反而勸阻殷海光為首的一批激烈異議者。編輯部內的異議者們,認為正是國民黨的腐敗、獨裁才使國家淪落到這地步。

逐漸地,雜誌的批評矛頭指向在台灣的國民黨政府,且火力變猛,多次觸犯政治禁忌。1956年,雜誌以「祝壽專號」向蔣介石說了許多膽大的話。1960年,雷震與一幫在野人士共同反對蔣介石三任「總統」,他在雜誌上發表《我們為什麼迫切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反對黨》,號召建立反對党參加選舉。他說到做到,真的開始組黨。

雷震最終被捕,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籌備組建「中國民主黨」,他被軍事法庭以「包庇匪諜、煽動叛亂」的罪名判處10年徒刑。其實只要了解冷戰史就會知道,在一個正實行戒嚴的右翼威權政府統治下,雖然三權分立的框架保持不變,但非常時期會對政黨政治作出很大限制,從而使「總統」擁有更大的權力,使執政黨在國會中佔有更大的優勢。

為什麼要限制政黨,尤其是不讓成立對立情緒嚴重的反對黨?因為政府一旦開放結黨自由,受蘇東陣營援助的反對黨會如雨後春筍般出土,隨後製造社會動亂。政府必須要對社會組織進行強有力的控制,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程度越是不發達,所需要的管控便越嚴格,因為只有高度發達的國家機器才可以臨危不懼、行之有效解決很多危機。這一切不是理論假設,而是遍布全世界的經驗。

台灣民主化之後,政府在歷史文化方面,有意識地有所作為,在構建歷史的和解方面,亦有不少大手筆。到2002年,雷震案得到平反,把「反動」的雷震重新解讀為「為了自由民主而奮鬥」的志士,這種詮釋,頗得人心。當然,順應人性、符合正義地審查歷史,是民主社會的政治正確。但彼時大陸讀者對雷震與《自由中國》所知甚少,范泓於2003年即著成《雷震傳》,不可不謂之填補了大陸讀者的認知空白,而其塑造的「為正義受難」的形象,也是深深打動了海峽對岸的人們:黑暗的孤島,孤立的個人對抗專制。經過多年的修訂,新出版的這本《雷震傳》,史料更加豐富,關於雷震之言行軌跡與心路歷程也更加清晰,而塑造一座人格紀念碑的衝動仍未減少。

台灣轉型與雷震關係不大

國民黨是一個注重維護自己合法性的政黨,因此,退居台灣實行威權統治,它並不敢丟棄自己的法統與政統。作為體制內高官的雷震,對這一點非常清晰,他創辦《自由中國》,最先發出的呼聲,並不是民主自由,而是憲政,要求國民黨維護原先的憲政。從憲政出發而維護民主自由的尊嚴,是雷震的基本政論思路。《自由中國》這份刊物,在其創建之初,也有與國民黨聯合反共的意圖。雷震的論政思路,並未違和國民黨的執政路徑。需要注意的是,雷震本身就是民主憲政的研究者,在國民政府的制憲會議上,他擔任秘書長,負責溝通各方意見,並參與起草憲法。也就是說,對國民黨所執行的憲法的效力,以及其所保護的關於當下政權與其發展的規束,雷震既是構建者也是維護者。

在台灣轉型的歷史上,出現一個雷震案,有人將其當黑暗時代的邪惡顯影。但若是理性分析當時台灣所處的環境,以更大的地理視野來看這個小島,那麼,對雷震彼時的行為,可能會得出更加多元而立體的評價體系。雷震關心的是,國民黨如何結束訓政開始行憲,但國民黨政府卻四面楚歌,為維護自己政權的穩定性,它所走的是威權的道路,這對於雷震而言無疑是極大的退步。

雷震與台灣政治轉型之間,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台灣政治的變動,是由地緣政治決定的。或者說,二戰後的中國命運,是雅爾塔會議的產物。美英蘇三巨頭們劃分了戰後世界的勢力範圍,由此產生的世界格局決定了中國的道路,縱觀20世紀前80年歷史,只要美國或蘇聯向某個地區插手,不管這插手效果成敗,必將改變該地區國家的歷史發展走向。因此,決定上世紀前80年台灣政治走向的,不是胡適、雷震、殷海光、夏道平、李敖,也不是《美麗島》雜誌的那些人,更不是用民謠抵抗權力的那些藝人們。

有力改變台灣現代史的因素,是朝鮮戰爭、是第七艦隊進駐台灣海峽、是印度支那半島的戰火、是《「中」美共同防禦條約》、是冷戰從緩和趨於結束。再往細處分析,有國民黨整個組織的性質和力量變化,若要論及能主導歷史變化的人物,則當仁不讓屬於羅斯福、杜魯門、斯大林等人,也就是掌控了政治、軍事、外交、經濟等領域的人物。當冷戰局勢變得緩和時,作為橋頭堡的台灣,就順其自然解除戒嚴了。因此,就算有一百個雷震,都遠不及美蘇力量的此消彼長。

以范泓為代表的一批大陸新銳文史研究者們,都犯下了一個通病,這便是割裂了研究對象們所處的時代;他們同時把文人的文集、札記、書信、檔案、著作當成了最重要的歷史資料,過於看重知識分子在歷史中的作用。學者在研究中國歷史的時候,必須要對同時代的世界有一個通識性的認識,當台灣面對某種情況作出反應、採取措施時,世界上其他國家尤其是各地區的重要國家面對類似情況會怎麼做。這屬於國家政治的常識。

很顯然,即便是中國知識分子最嚮往的理想國家英國和美國,在面臨遠不及國民政府所處的劣勢環境時,皆有大量違背「政治正確」的措施。如英國在一戰、二戰期間對國內的管治,對馬來西亞共產黨起義的鎮壓;美國的「史密斯法案」,二戰時對付西海岸日裔,聯邦調查局對左翼激進勢力的幾次逮捕高潮,「9·11」事件後的愛國者法案,等等。英美的這些措施,從當年到今日一直受到很多人的批評,不乏有人以「法西斯」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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