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王安憶

06-19

　　王安憶是個安靜但忙碌的人。她是中國最多產的女作家之一，作品卻保持著一貫的高水準。她是上海市作協主席，同時在復旦大學兼有教職。在北京「兩會」期間，我終於有機會採訪她。北京國際飯店一樓大廳有些嘈雜，我們的談話不能很安靜順暢地進行，常常被過往的人們迎送客人的寒暄打斷。

　　王安憶是中國作家裡很有寫作自覺的人。陳村說，現在沒有人再像她這樣寫了。這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她對自己的創作總是有明確的認識，對自己的特點也比較清楚，這使她的作品很少有情緒化的大起大落，而是平穩地呈現她看世界的眼光的大致變化；其次，她自稱自己過得像個農民，每天上午寫作，努力保證寫作時間，寫作是她日常生活的主要內容；其三，她對大量的文學作品有著清醒的分析和獨特的見解，比如她對《戰爭與和平》的分析《什麼是幸福》，已經成為不少文學愛好者的閱讀指南。她在復旦大學開設多年的談文學創作的課程，一直保持著高質量，吸引了大量的聽眾。

　　這幾個特點，使得王安憶與許多作家相比，顯得更為理性；與一眾女性作家相比，則更顯大氣。她從來不曾沉浸到女性作家司空見慣的囈語和自憐自戀之中，相反，她的作品從一開始就顯現出傳統小說的特點，具有經典作品的格局。對此，她淡淡地說：「我所受到的小說的教育就是這樣子的。其實我的小說是很本色的。我最早喜歡文學就是因為喜歡這樣的小說。」

　　在王安憶的作品中，上海弄堂是一個重要背景，一個標誌性的符號。在外人看來，那是一個安靜幽深又複雜熱鬧的所在，因為眾生麇集而容易使所寫的故事被繁茂的枝節所糾纏。但在王安憶筆下，弄堂雖然狹窄世界卻很寬闊，那裡上演的故事，時代的動蕩波折，從來主線分明。她從弄堂里出來，但心靈和視野並未被弄堂圈住，她帶了批評家挑剔的眼光選擇素材，又以藝術家的詩意和悲憫把滾滾紅塵里的戲劇放到命運里去看，這就有了《長恨歌》，有了《驕傲的皮匠》。

　　王安憶作品裡真正令人震撼、讓人感動的是細節。這不僅體現了她卓越的觀察力，更體現了她對生活的認真和心得。讀她的作品，你會覺得生活的每一個最微小的細節都被她的目光捕捉過，被她的心靈品味過。一個作家的實力往往表現在對細節的把握和表達。隨手翻來，王安憶的每一部作品都呈現出活潑潑的生活狀態。一個器物，一束光線，一段絲線，一碗酒釀，都真實地帶著你所熟悉的色彩和觸感重現。她筆下的人物們在那個時空中，從容地過著人間的日子。那些再平凡不過的一切，經由作家的筆觸，達到永恆。在這個意義上，王安憶憑一己之力，創造了一個豐饒的世界。她說：「我們所虛構的這個生活，是無法證實的，但你可以相信它。」

　　採訪結束後，我在返程的路上很擔心，怕談話時干擾那麼多，有很多話題沒能深入和擴展。但整理出稿子後我放心了：一個內心有質量的人，真正領略過創作滋味的人，即使是局部的呈現，也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