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教義中沒有任何容忍恐怖主義的地方

核心提示:恐怖主義本身就是反伊斯蘭的,與伊斯蘭教義背道而馳。伊斯蘭這個單詞本身即為「和平」之意;古蘭經教導人類:「枉殺一人如殺眾世人,救活一人如拯救全人類。」(《古蘭經》5:32)。絕大部分的穆斯林學者完全否認伊斯蘭教義中有任何要求、准許,甚至是容忍任何恐怖主義的地方。

我住在昆明的遠郊。3月2日早上,手機剛開機,如潮的信息就通過微信涌了過來,始知3月1日晚上昆明火車站發生暴力恐怖襲擊事件。事後網路輿論中兩種聲音最為普遍,其一,將此次恐怖襲擊事件與維吾爾族、穆斯林相關聯,此一話語衍生出一系列極端的種族主義式言論;其二,與前一種話語相反,此種言說主張當把恐怖分子與維吾爾族、穆斯林相區別,暴力與恐怖活動並非伊斯蘭所主張。很慶幸,此種輿論為今日中國社會輿論之主流,從中也可窺見中國社會晚近之進步與成熟。

今日全球輿論中,穆斯林/伊斯蘭不斷與恐怖主義相關聯。這其中有薩義德(Edward W. Said)所言及的西方主流媒體對伊斯蘭之扭曲、誇大、塑造與想像之成分,也與穆斯林中少數宗教極端主義者自1970年代以來,在與西方的對抗中不斷利用恐怖主義發出政治訴求有關。

伊斯蘭世界體系在西方衝擊下解體

伊斯蘭教目前信徒近16億,遍布五大洲。其信仰者又稱穆斯林,他們的信仰以兩個信條為根本基礎,即(一)造物主之獨一。全能仁慈的造物主創造整個宇宙、主宰整個宇宙;(二)穆罕默德為最後的先知。自創造人類之日,造物主即以派遣先知的方式啟示人類以正道,亞伯拉罕、諾亞、摩西、耶穌等皆為著名的先知,穆罕默德復興了這一偉大的神聖傳統,是封印的(最後的)先知。《古蘭經》是造物主通過先知穆罕默德傳達給人類的最後啟示。上述根本原則,所有穆斯林皆承認,亦即凡承認上述信條者即為穆斯林。在這信條之下,並非如許多談論伊斯蘭者所想像的,是一個同質化的穆斯林群體。恰恰相反,除上述基本信條之外,全球各地的穆斯林,在政治和社會價值觀、對待異教者之態度、經濟行為、哲學觀念、衣著、飲食等各個方面均大相徑庭,差異極大。

先知穆罕默德去世之後,阿拉伯半島的穆斯林開始向外征伐,融合了各類民族與文化,建立了龐大的阿拉伯/伊斯蘭帝國,形成伊斯蘭世界體系。《古蘭經》鼓勵人們通過理性來認知世界。因此,在近十個世紀的時間裡,伊斯蘭世界整合了人類各個民族數千年的文明成果,在智識的各個領域(數學、天文學、醫學等)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引導了人類智識的進步。這一系列的智識成果,在11-16世紀,通過西班牙、西西里等地傳入歐洲。動搖了歐洲以教會神權為主的世界觀,催化了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

18-19世紀,隨著西方的崛起與對全世界的殖民,伊斯蘭世界體系逐漸解體(相繼解體的,還有東亞以中國為中心的天下體系)。伊斯蘭世界體系的解體, 影響甚巨:

(1)伊斯蘭體系下的各個民族,逐漸為列強所殖民。作為對這一結果的反應,19世紀以降,各類民族主義與復興伊斯蘭之思潮一直激蕩伊斯蘭世界;

(2)政治體系的解體帶來了教義相關智識領域的碎片化。伊斯蘭並無天主教式的教會系統作為媒介,理論上講,每個穆斯林個體乃是直接面對造物主,並擁有解釋古蘭經經文的完全自由。數代學者經過長期的爭執與討論,至公元9世紀左右,遜尼派伊斯蘭世界形成了較權威的智識傳統,即「四大教法學派」,四大學派雖有差別,但都為伊斯蘭世界所公認,穆斯林可任選其一而遵循之,此後穆斯林個體對伊斯蘭教義的理解,即是經由教法學派完成。然而,伴隨18-19世紀伊斯蘭世界體系的解體,這一傳統的合法性遭到某種程度的懷疑,智識領域的碎片化日漸增長。許多人開始以自己的方式解釋《古蘭經》與先知的教導。

「伊斯蘭復興主義」思想的緣起

16-20世紀,基於對人類苦難的體悟,歐洲的學者們開出了「民族主義」與「社會主義」的藥方,凱杜里( Elie Kedourie)稱為「意識形態的政治」。 這類思潮無視人類智識的累積與進步,對傳統多持否定態度,試圖人為建構一個理想世界。導師們視舊社會為一塊畫了糟糕圖案的畫布,革命即是要將畫布「抹平」,畫上美好的圖案。因其極端的理想化與「致命的自負」 (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視己方路徑為「通往真理之唯一道路」,其在行動上多極端,且常與暴力相關聯。

基於對伊斯蘭世界衰弱的反省,穆斯林世界的學者們則開出了「伊斯蘭復興主義」的藥方。他們認為,穆斯林世界之所以衰弱,乃是因為穆斯林背棄了伊斯蘭的正道,穆斯林信仰遭到僵化教條的盲目遮蔽與異質成分的污染,因而,伊斯蘭復興之道,在於排除教條與污染,回到「真正的伊斯蘭」。

從20世紀初開始,穆斯林世界許多國家開始反抗西方的殖民,爭取民族獨立。在這一過程中,民族主義、社會主義與伊斯蘭復興主義相交織,成為重要的智識資源。在對抗西方,爭取民族獨立的過程中,暴力乃是重要的手段。1970年代之後,在歷次中東戰爭與巴以衝突的刺激之下,將「西方」作為整體而反對的聲音在穆斯林世界高漲。在這一過程中,少數極端者漸趨採用恐怖主義的方式。1990年代以後,美國對穆斯林世界所實施的武力攻伐、在巴勒斯坦問題上對以色列的偏袒與縱容,更是對恐怖主義之流布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恐怖主義與伊斯蘭教義背道而馳

實際上,恐怖主義本身就是反伊斯蘭的,與伊斯蘭教義背道而馳。伊斯蘭這個單詞本身即為「和平」之意;穆斯林做任何事時,總是以誦念「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這樣的經文開始;古蘭經教導人類:「枉殺一人如殺眾世人,救活一人如拯救全人類。」(《古蘭經》5:32),先知曾言:「寧可天地崩塌,也不可枉殺一人。」

某些極端主義者所鼓吹的「聖戰」(Jihad),字面的意思其實並非西方許多人所理解的「神聖的戰爭」(Holy war)。絕大部分學者主張譯為「奮鬥」或「努力」更為妥當,指的是運用最大限度的力量、氣力、努力及能力對付不被認可的事物(如敵人、惡魔或私慾)。傳統伊斯蘭教義中,Jihad通常可分為兩個類別三個層次,兩個類別是指即「大Jihad」與「小Jihad」。「大Jihad」指的是精神上的自我完善,「小Jihad」則指為反抗侵略而努力奮鬥。三個層次:最高層是「心的Jihad」(獲得正信,從而達致仁慈至善),其次是「舌的Jihad」(勸善戒惡),最後才是「手的Jihad」(自我防衛)。因此,絕大部分的穆斯林學者完全否認伊斯蘭教義中有任何要求、准許,甚至是容忍任何恐怖主義的地方。

然而,今日之伊斯蘭世界,其多元與異質性,比之以往任何時代,都更為突出。伊斯蘭世界體系的解體、傳統權威的衰落,為各種思潮的興起提供了展現的舞台。由於神與人之間,並無神聖權威的存在,因而,今日穆斯林對自身信仰的解釋,比之任何宗教、任何時代,都更為自由。因此,作為一名穆斯林,僅僅意味著堅持某些明確的信仰(除了真主以外沒有任何主宰,穆罕默德為真主的使者)與履行某些明確的宗教功修(如禮拜與祈禱)。在這普遍而寬泛的要求之下,不同的穆斯林,對於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世俗問題,皆可有不同的觀點,每一個穆斯林都有權利決定自己的行動與生活方式。

伊斯蘭沒有天主教那樣的教會系統,可以代行神權,開除那些被認為是異端者的教籍。一個穆斯林,即使犯了極其嚴重的過錯,只要他/她仍然堅持伊斯蘭的核心信仰和行為,就仍然是一個穆斯林,理論上講,人間沒有任何機構或人有權利開除他/她的教籍。當然,在末日審判的時候,他/她要為自己所做過的每一件事負責。

自亨廷頓提出所謂「文明的衝突」以來,世界多被想像成由各類集體單元(宗教、文明、、文化、種族、民族)所構成。人類豐富多彩的人性被粗暴地塞入某種單一維度的「小盒子」之中。 「這樣一個單一划分的世界比我們所實際生活其中的多重而有差異的世界更具分裂性」(Amartya Sen)。

因此不能將恐怖主義或者基要主義簡單等同於伊斯蘭教義,今日伊斯蘭世界,有基要主義,也有自由主義。前者本是「內向的思潮」 ,張揚與收斂與否,取決於穆斯林中其他競爭性伊斯蘭思潮的收斂與張揚。武力只能消滅武力,戰勝思想的,只能是另一種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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