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欠缺一個對等的儀式

06-19

法國電影《無痕》講了一個情節曲折的故事。

年輕有為的男主角即將成為一家大公司的總裁，春風得意之時，內心卻多有不安，夢到自己在上任典禮上演講，忽然牙齒一顆顆掉落。他與中學同學偶遇，意外涉入命案。男主角起初怕牽連進去，暴露自己一段不光彩的過去，便做了若干違心的事來遮掩。同時又對死者抱愧，想在經濟上支持死者念大學的女兒，引得剛懷孕的妻子誤會，一怒之下去了娘家。男主角決定向警方說出所有真相時，事情卻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困擾他的事兒，竟了無痕迹地過去了……

電影中最打動人心的，是男主角決心自首前，去岳父家裡向妻子所做的告白。

之前妻子抱怨過他總是有所隱藏，男主角這時明白了真正的原因。他坦誠地告訴妻子：那是因為你沒有選擇我！結婚後你仍然只是你父母的女兒，並沒有成為我的妻子。而我不一樣，我選擇了你……倘若你仍願選擇我，我們就會成為真正的夫妻！

他說到的，正是兩個人各自離開父母的家、組建新家庭的過程中，經常會遇到的問題。不過有趣的是，印象中，這樣的感受多來自妻子：她們會認為丈夫仍只是婆婆的兒子，還沒有真正成為她們的丈夫。

見過有人感慨：在幫助大家了解新的家庭應優先於原生家庭上，西式婚禮只做了其中的一半——婚禮上，當著雙方親友的面，新娘的父親會把女兒交給新郎，以此昭告，這個女孩從此離開父母的家，進入她與新郎共建的新家庭。這當然不錯，同時若能補上另一半就更好了：增加一個對等的儀式，新郎的媽媽把兒子交給新娘，以此表示這個男孩從此離開父母的家，進入與新娘的二人世界。

男人和女人相遇、相戀、組成家庭，婚戀關係是世間最奇妙的關係之一。兩個完全陌生的人，逐漸成為彼此在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親近程度可以超過父母子女。只是，父母子女之間，有血緣關係的天然紐帶，無論發生什麼都剪不斷。婚戀關係則可以相當脆弱，要從相互吸引走到愛情、友情、親情交融合一，需要雙方的共同成長和經營。單是締結婚姻後這第一個內心的轉折，就不是每個家庭都容易走過去的——雙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新增加了一個最重要的角色嗎？在家庭角色上，現在自己首先是配偶的丈夫/妻子，其次才是父母的兒子/女兒。

如果這一角色轉換很久都未完成，那跟習慣有關——無論是做久了父母羽翼呵護下被嬌寵的小兒女，還是想被父母嬌寵卻未能如願，都會對伴侶有很多期待，期待他/她負責提供自己熟悉和留戀的、想要而沒得到的溫暖環境，自己則無須改變無須長大。甚至，在戀愛擇偶期，很多人無意識中就不是在找伴侶，而是在找理想爸爸或理想媽媽。停留在孩子式的期望中，人會很難去面對現實、活在當下，承擔起此時此地成年人的責任。

《無痕》的男主角有尚未成為真正夫妻的感受，或許還跟他娶了前上司的女兒有關。他的岳父，正是將要離任的公司總裁。這令人不由得聯想，他即將接過岳父的職位時那麼不安，一部分源自本身的信心不足，另一部分，估計他自己也分不清，這新任命，有多少是靠自己的實力，有多少是源於妻子的關係。不自信加上妻子的家世背景，他很容易在妻子面前有壓力、不夠放鬆自如，也容易隱藏起他自覺不夠光鮮的一面。

決心自首之前，男主角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想逃避現實。就心智成熟度而言，逃避可以說仍是孩子式的無意識習慣。後來形勢所迫他覺得無路可逃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決心自首時，這是在面對、取捨和承擔了。即使是被迫去面對，仍能讓他顯露出內在原有的力量。

當他不顧岳父的憤怒，衝進岳父家裡，當面向妻子告白時，他的愛和力量令妻子眼睛放光——誰不希望，你所愛的人也深愛著你，並以行動讓你感受到那份深愛呢？

看到結尾處，有驚無險，一場風波過去，兩人深情相擁，不禁為他們歡喜。只要你經受得住，勇於面對婚姻中的問題，不僅可以讓自己更快地成長成熟，也可以讓婚姻關係不斷成長。

電影里，妻子是好不容易才懷上孩子的。而這夫妻倆可能有所不知，婚姻關係其實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當彼此在心中給對方優先於父母的最重要位置，他們才成為真正的夫妻。這時才算真的照顧好了婚姻關係這第一個孩子，此後，其他的孩子都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