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一場雷州鄉村婚宴

06-19

最近幾年參加了許多婚禮，大多是在城市裡千篇一律的西式婚禮儀式，這些儀式最初參加幾次還覺得新鮮，最後還是覺得雷州鄉村裡辦的酒席好玩，更具有地方特色婚嫁文風情，讓人回味無窮。

古往今來，婚姻締結都是人生中的重大事件，並制定了一些婚嫁行為規則，產生特別的婚嫁文化，只有按這些規則文化嫁娶，才能有個美滿的婚姻並為社會所接受，通過這些文化延伸出來的儀式禮節在農村更加濃烈。在雷州的農村，如果一家要辦婚宴，喜慶的氛圍就會瀰漫整個家庭甚至整個村莊。親朋好友會提前一兩天過來幫忙，左鄰右舍也會樂意加入到婚宴的準備工作中。這種互幫互助的精神在村莊比較普遍，大家一起參與的熱鬧和快樂，是在酒店婚宴以及農村個別承包給別人的婚宴所無法體會到的。

舊時，雷州人婚姻大多受父母之命，媒婆之言而定，婚俗按照傳統的「六禮」來進行，一是「問名」，二是「訂盟」，三是「納采」，四是「納徵」，五是「請期」，六是「迎親」。不過現在多為自由戀愛，婚俗「六禮」也不太嚴格，不過一些風俗習慣還是少不了。比如問名，即「討八字」，如果男女雙方要結婚，首先要索要雙方的生辰八字請算命先生推算，如果男女八字相合，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不過現在農村有些人是「捧子成婚」，女方有了孩子後即使八字不合也只能結婚。接下來就是下聘禮，聘禮多少視家庭貧富而定，舊時雷州人下聘禮之前往往由媒人先開列采帖，比如銀細、首飾、衣服、布料等，然後與女方家商議。現在都簡化了，男方的聘禮一般是多少錢或送什麼大家件，至於給女方家多少家由男方決定。這點不像北方人的聘禮，少則十幾萬，多的更多，所以在北方沒個十幾萬都不敢娶老婆。所以我經常調侃：古人說窮不過三代是有道理的，因為到了第三代沒錢娶不到老婆，也就沒有後代了。

下完聘禮後就是「請期」，即確定娶親的日子，最後程序是迎親。雷州有一條婚姻禁忌很有趣：家裡的兄弟姐妹的婚事操辦應按排行依次進行，弟妹比兄姐早婚的，視為以小欺大，對兄姐不利，不然弟妹結婚日，未婚兄姐要出門迴避，到一高阜處站立破解。所以我經常調侃一些朋友：你看你老弟都有女朋友了，你還不趕緊找對象，是不是現在要練好功夫，到時好爬樹啊。

鄉村的婚宴工作其實在迎親當天前就已經開始了。有的負責購買食材，有的去租桌椅碗筷、鍋碗瓢盆……特別是結婚的前一天，煮飯炒菜用的臨時廚房和灶爐、吃飯時遮雨防晒的帳篷都要搭好，老人、婦人、小孩幫忙洗菜、洗碗，青年人就擺好桌子椅子，到了傍晚主家會提前隆重設宴款待前來幫忙的親戚好友和左鄰右舍。夜裡，一些食材就要開始加工了，經常是燈火通明地工作，忙前忙後，不亦樂乎。雖然辛苦了一些，但是大家分工合作，有吃有喝，有說有笑，心裡喜氣洋洋，期待著第二天的婚宴，還有親眼目睹新娘的漂亮容貌。

婚宴當天，主家的院子里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被邀來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也陸續到來。在臨時搭起的露天廚房更是熱氣騰騰，廚師們在鍋爐邊大展拳腳，一道道美味陸續出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爐灶邊的長案上，每一種都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蠢蠢欲動。婚宴的主廚是請周邊村做宴席口碑最好的廚師，他會提前一天來把廚房的工作分配好，哪些菜怎麼做，配什麼料等等。鄉村婚宴上的菜肴並不見得比酒店的差，魚蝦蟹貝、雞鴨鵝羊等應有盡有，一桌大概有18個湯菜，酸甜葷素搭配合理，品式豐富多樣。

不久，迎親隊伍到了村子。在女兒出嫁日，女方會邀請姐妹10人至20人當「送嫁姨」，護送新娘到夫婿家完婚，所以迎新隊伍會比較長。我小時候村裡迎親多是用摩托車，現在多是小汽車，當天早上從縣城接送新娘新郎回鄉下。隨著鞭炮響起，村裡很多人紛紛跑到村口看新娘，對新娘來一番熱情的讚美。這時候新娘羞澀地低下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喜悅，像朝霞下的花朵，帶著晶瑩圓潤的露珠。平時大大咧咧的新郎此時也經不過眾人的挑逗羞紅了臉，牽著新娘的手進廟堂拜神，許下誓言和祝福，然後回到家裡拜見長輩。

當新郎新娘進入大門時，主家會進行一個「打白虎」的儀式。在娶親當天，人們擔心「日子」犯著「白虎」，害怕新人被「白虎」拆散，因而要趕打「白虎」，意為驅走白虎。這個「白虎」一般由人伴演，在新人進門時，「白虎」上前搶提前準備好的肉，此時再由趕白虎者用枝葉把它趕走。新郎新娘進門後，他們就端檳榔盒到雙親以及長輩們吃檳榔。長輩吃檳榔時須給「壓歲錢」壓彩，以示對新人婚姻的祝福。

隨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再次響起，意味著婚宴的酒席開始了，鄉親也會從各家各戶趕來入席。一盤盤美味佳肴放在一起，只恨桌子太小，所以中能疊著放。大家歡聚一堂，有說有笑，共享山珍海味。不管是大人小孩，貧窮富貴，地位尊卑，都齊坐一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共祝幸福安康。當然，桌上吃不完的菜肴，客人還可以打包回家，晚上又是一頓豐盛的晚餐，這個絲毫不會浪費。待宴席散後，主家還會給一些親近的親戚打包八寶飯，這既是一種回禮，也是一種祝福。

到了晚上是「鬧洞房」，雷州人舊時的婚禮叫「打外茶」。新婚之夜，新郎請來八音班演奏喜樂，新娘在鬧洞房者的簇擁下由「送嫁姐」牽引著，圍繞著擺滿糖果和熟雞的八仙桌轉，與新郎方的「好命」大嫂行對面禮，之後，由新郎的同窗或好友唱「打外茶歌」，對新人打趣逗樂。最後新人行禮道謝，儀式結束。這樣的「鬧洞房」是不是比現在網上傳的一些低俗的惡作劇強太多了？什麼叫文化，這才是文化。那些惡俗的「鬧洞房」行為都是耍流氓。

這一天下來，新郎新娘是最累的，但又是最開心的，所以一切都值得。這就是雷州鄉村的婚禮，我喜歡這樣的婚宴，喜歡這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