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的畫到底深奧在哪裡
黃賓虹山水畫與眾不同,高人一等。潘天壽說他「一張畫能畫七八遍十數遍,結果使畫面蔥蔥鬱郁,氣象蓬勃,豐富至極而不失於空靈」;李可染說「黃賓虹老師的畫,遠看什麼都有,近看什麼都找不到」;傅雷說「黃氏寫意,筆墨圓渾,華滋蒼潤,忌復北宋規矩」「筆致凝練如金石,活潑如龍蛇,設色妍而不媚」。以我一個黃賓虹粉絲多年的學習體會,黃賓虹山水空前絕後但卻不能被普遍接受的根本原因,是緣於他曲高和寡的「書畫一法,畫法全在書法之中」的「內美」繪畫思想。
山水畫自分南北宗後,南宗漸成主流。究其原因,是因為水墨畫講究筆墨,而筆墨的根本是書法。林語堂先生說「書法是中國美學的基礎」,他認為書法的美千變萬化無止境,書法可以表現自然界所有的美。按理說,學中國畫的人,都知道書法對繪畫的重要,也都知道骨法用筆的道理,應該看得懂黃賓虹畫的高妙之處。但事實並非如此,看輕者歷來有之,甚或大家。有人嗤笑他的畫是「黑墨一團的窮山水」,也有人說他的畫「易學好上手,一學就像」,但我想更多的人是因為他的畫不漂亮。這也難怪,唱《陽春白雪》已難覓知音,但他偏偏還「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如此,他怎麼可能走「金光大道」,上「春晚」呢?
黃賓虹一生成就很多,諸如和譚嗣同晤對革命、鑒定故宮文物、編《美術叢書》、做大學教授等,任其一項,就能使一個普通人不普通。但對他而言,這些都是序幕,他的人生大戲,是他練就了一生,到晚年才臻於完美,足以在中國繪畫史上彪炳千秋的黃賓虹山水畫。黃賓虹以為,畫法從書法來,「石如飛白木如籀,六法須於八法通」。他在給他的女弟子顧飛的信中說,「古人論畫,要生、要拙、要澀、要茅、要晦暗、要嫩稚,皆是免俗方法。近時尚修飾塗澤,細謹調勻,以浮滑為瀟洒,輕軟為秀潤,而所謂華滋渾厚,全不講也。」因此,他囑咐弟子,他的畫「非真能研究之人,不必與觀」,以免「妄加批評,以淆聽聞者」。黃賓虹知道自己的畫,因不合時尚而遭妄加批評,混淆視聽者。對此,他不以為忤,反而更加努力地用自己的思想畫畫。
那麼黃賓虹的畫到底深奧在哪裡呢?為什麼一般人看不出他的好呢?我的體會有三:一、以書入畫。「用寫字的方法作畫」是繪畫教學中老師常說的一句話,說明書法對學中國繪畫的重要。中國書法歷史悠久,由象形開始慢慢發展經歷了大篆、小篆、隸書、草書、行書、楷書,其間形成了許許多多的流派,造就了像王羲之、顏真卿、蘇東坡、趙孟頫那樣光照千秋的書法家。從實用的意義看,文字由篆到楷是一種進化,但從藝術的角度看那是一種倒退。早期文字,甲骨籀隸古拙天真;而後草行,奔放秀美;及至楷書,雖法度嚴明,終究缺乏生機。黃賓虹作山水,推崇最具藝術性的篆隸筆法,符合古人取法乎上的藝術思想。從書寫的技法來看,篆隸較之行草楷書更簡單靈活。這種來自書法的簡約靈動、古樸自然的美,正是黃賓虹追求的「內美」。但對於普通的欣賞者來說,篆隸畢竟陌生,他們更熟悉流暢秀美的行、草和端莊整齊的楷書。表現在畫上,他不以景物為描寫對象,而是讓筆墨當主角,這是黃賓虹山水難懂的原因之一。
二、不以確定的輪廓線定型。黃賓虹山水之所以「遠看什麼都有,近看什麼都找不到」,是因為他通常不以確定的輪廓線定型。對造型來說,用一根線條來確定對象的大小形狀是最簡單的表現方式,也是通行的方式。黃賓虹不用這種方式,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太直白太簡單,是外美,不能盡情展現書法的美筆墨的美。他以其豐富多變的筆法和簡單古樸的點線來描繪畫中的一切,闡述他書畫一法的「內美」思想。這不是獵奇,而是對傳統繪畫的突破,正是他的這一突破,將中國山水畫的表現手法推向了極致,讓小雅者無處著手。
近聞有人糞著佛頭,憑先師隻言片語,曲解師意,對黃賓虹藝術妄加評論。單就其如此輕慢前輩之舉,敢言其一定不懂富含華夏文化溫良恭儉讓的中國書畫。但願他不是「道中人」,更別是什麼主席院長,不然,因一人之愚,辱沒一方,遺笑後人事小,讓九泉之下的恩師難見賓翁可罪莫大焉。
三、筆墨生辣,藏巧於拙。中國古璽印中有一種叫「急就章」的印,篆法簡約,刀法爽利,不羈繩規,為印人推崇。黃賓虹一生,對中國璽印研究頗深,他把將軍印率性自然的藝術風格有意無意地表現在山水畫中,比如筆墨的殘缺、重疊,景物的不周、不整等。所以,我們如果用既有的審美觀去看他的畫,是很難理解他的「內美」的。在用筆上,他以鑄鐵之力運柔毫,萬毫齊發,八面出鋒。所作骨線如商彝秦權,凝練遲澀。不求局部流暢妥帖,時有破格意外之筆,或點或畫,或聚或散,不和俗調,得意外之美。而在用墨上,不以浮滑調勻、漸濃漸淡的方式表現墨色,任濃淡各盡其美。石濤一筆見五色,「四王」以干筆層層畫出濃淡,而黃賓虹以古拙之筆,蘸極濃極淡之墨,任意揮灑。雖千筆萬筆而不紊,筆筆見筆;重重疊疊而墨分七色,渾厚華滋,遠勝古人一籌。而其用色如用墨,但求生辣,與陰至陽極中求和諧,此中「內美」,又怎是那些以為跟大師學幾天,就把自己也當作大師的人可以「一目了然」的?
黃賓虹先生的山水畫,其實在他生前就已經影響很大,當時沒能叫賣,與其說是大多數人看不懂,不如說是沒有被市場推崇。其實這很正常,市場什麼時候與藝術同步過呢?當今一些動輒每平尺幾萬、幾十萬元,據說還來不及寫來不及畫的「大師」們,他們真那麼牛嗎?畢加索當年去世時,還留下三萬多幅沒賣出去的作品呢!我敢說,如果今天再出一個黃賓虹,其境遇一定還不如當年的黃賓虹。今天的市場,依然不會推崇一位與古人交會,與時人不同的畫家的。就像橫亘在西北大漠中的古長城,誰都知道她遠比那些人潮湧動的仿古老街古鎮要有價值得多,但又有多少人真的願意去看呢?藝術的價值不能用金錢來衡量,但有價值的藝術永遠都是啟迪人心志的精神食糧。一個有良知的人,你可以不懂藝術,但不要不敬;一個有良知的藝術家,你可以不精,但不能無知,「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怎可為人師表呢?
陳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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