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那些近親結婚的日本首相們

在現代社會，為了避免遺傳病，不提倡近親結婚，很多國家在法律上也有禁止近親結婚的規定。但是，直到現在，日本還有許多人近親結婚，其中不乏名人。比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擔任過首相的人中，就有三位近親結婚人士。

安倍家族三位首相兩位近親結婚

現任首相安倍家族出了三個首相，也就是安倍的外祖父岸信介、岸信介的弟弟佐藤榮作和安倍晉三，其中有兩位是近親結婚。

岸信介是日本第56、57代內閣總理大臣，1957年2月25日－1960年7月19日任日本首相。

岸信介1896年生於山口縣，1936年任偽滿洲國實業部總務司長，1941年出任東條英機內閣商工大臣，二戰後，作為甲級戰犯涉嫌者被拘押於東京巢鴨監獄並予以調查，但駐日盟軍總司令部認為他曾在塞班島戰役問題上與東條英機發生過爭執，因此未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起訴，1948年獲釋。

後來他當選日本眾議院議員，1955年任新成立的自民黨幹事長，1956年任石橋湛山內閣外務大臣，1957年2月，僅任首相兩個月的石橋因病辭職，岸信介以外務大臣身份暫時代理總理大臣，石橋內閣總辭職後成為正式總理大臣，在任期間以修改《日美安保條約》，引發日本戰後最大的規模政治鬥爭「安保鬥爭」聞名於世。

說起岸信介的身世，日本人一般都會從他曾外祖父佐藤信寬說起，因為佐藤信寬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佐藤家祖上曾是幕府時代的士族，可以說是屬於武士階層的人。佐藤信寬曾是武士，明治維新後曾擔任過島根縣縣令，其子佐藤信彥，也就是岸信介的外祖父，有5個子女，即長女茂世、長子松介、次子寬造、次女沙娃（音譯）、三子作三。

長女茂世就是岸信介的母親。其父岸秀助曾做過山口縣廳的官吏。由於佐藤信彥特別鍾愛長女茂世，沒有把她嫁出去，而是招了養子兼養老女婿，繼承了佐藤家的釀酒業。這個養老女婿就是岸秀助，入佐藤家後改名「佐藤秀助」，和茂世結婚那年他18歲，茂世14歲。佐藤秀助與茂世生了三男七女十個孩子，岸信介（原名佐藤信介），是他們的第五個孩子，第二個兒子。

佐藤家和岸家結緣以後，岸家和佐藤家在缺乏男性繼承人時，讓對方家的男子入贅，做養子兼養老女婿的事情成了一種常態。

岸信介的伯父岸信政在1911年去世，膝下只有一女良子，由於岸信介是佐藤家的次子，兩家早已商定，讓岸信介做伯父岸信政的養子兼養老女婿，而伯父去世後，岸信介就按照兩家的約定去伯父家生活，名字也從「佐藤信介」改為「岸信介」，其實「岸」才是他的本姓。當時他只是一個中學生，他的堂妹，也就是他後來的妻子岸良子才10歲（1901年生人）。1919年11月，他與岸良子結婚。

（從左到右）：岸良子、岸信和、佐藤榮作、岸信介、岸信介姨母沙娃的長子吉田寬。吉本重義攝影

後來談到當時入贅時的感想時岸信介說：「當時我也沒有找到什麼反對的理由，只是覺得做了別人的養子，還要改姓，有些彆扭，但是因為這是兩家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情，只好去了伯父家。」（見工藤美代子《絢爛的惡運--岸信介傳》，幼冬舍，2012年版，47頁）

而據岸信介的親戚說：「信介運好，他從小就喜歡良子，他們做夫婦好像正合適。」也就是說，雖然岸信介對改姓有抵抗感，但是對這樁婚姻本身可能並沒有什麼不滿。（《絢爛的惡運--岸信介傳》，47-48頁）

而從後來的結果看，兩人婚後一直比較和諧，白頭偕老。他們生了長子岸信和與長女洋子。岸信和一度成為岸信介的秘書，後來入西部石油就職，曾擔任過西部石油會長，長女洋子後來和日本前外相安倍晉太郎結婚，他們就是現任首相安倍晉三的父母親。

安倍晉三在回憶起外祖父和外祖母時說：「我沒有見過外祖父生過氣，但是外祖母是一個很嚴格的人，在外祖父要給我零花錢的時候，外祖母總會阻止，說小孩子不能寵著。」（《絢爛的惡運--岸信介傳》，49頁）

日本第61、62、63代首相佐藤榮作是岸信介的親弟弟，也就是佐藤秀助與茂世的第三個兒子，1901年3月27日出生，1975年6月3日逝世。他在1964年11月9日--1972年7月7日之間擔任日本首相，是日本連續任期中任期最長的首相，執政達7年8個月。佐藤榮作在1974年因制定「無核三原則」等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他的妻子是其舅父佐藤松介的女兒佐藤寬子。松介是佐藤家的長子，他雖然繼承了佐藤家本家，但是由於家裡的事業——造酒業由姐姐茂世和姐夫佐藤秀助繼承，他走上了從醫的道路。東京帝國大學畢業後成為醫生，後來受聘於岡山醫科專門學校（後來的岡山醫大）任教授，他的妻子藤枝就是戰時積極推動日本和德、意組成「軸心國」的外務大臣松岡洋右的妹妹，松岡洋右戰後被判為甲級戰犯，在被羈押期間病死。

岸信介在故鄉的山口縣田布施村入小學，在村裡的國木尋常小學（當時的學製為4年）畢業後，入西布施村的小學高等科（學制二年），在高等科二年級的時候 ，在舅舅松介的勸誘下，轉到岡山市的內山下小學校（據說當時岡山市的尋常小學學制已變成6年），後來他在岡山進了中學，但是在他中學二年級的時候，舅舅松介於1911年，35歲時英年早逝，扔下了兩個女兒，長女寬子當時才4歲，這個寬子，在1926年，與佐藤榮作結婚。

佐藤寬子後來在自己的著作《佐藤寬子的宰相夫人秘錄》中寫道：

「當有人問我：『您是怎樣結婚的？』我就回答說：『是配給婚姻。』為了說明我的婚姻，必須首先說明一點我的家系。我的婚姻承擔著『家系』這一重負。

榮作的母親茂世是佐藤家的長女，我的父親松介是緊接著她生下來的弟弟，也就是佐藤家的長子。榮作和我是血緣很近表兄妹關係。

……

佐藤家的嗣子松介是醫生，和松岡洋右的妹妹藤枝結婚，但是在35歲時英年早逝，留下了我和正子兩個孩子，因此必須找一個人到我們家做養子繼承家業，可是那時我們家裡沒有一點兒財產，沒有人會到我家來做養子。

這時茂世動了俠義心腸，她說：『我有三個兒子，長子市郎留在家裡繼承家業，次子信介要到沒有男孩子的岸家做養子，就讓三兒子榮作去做佐藤家的繼承人吧。』

她覺得：『佐藤家決不能因後繼無人而消失』，因此把我分配給了榮作，或者說把榮作分配給了我。」

(佐藤寬子《佐藤寬子的宰相夫人秘錄》，朝日新聞社，1985年版，23-24頁)

（從左到右）佐藤榮作的妻子寬子、次子信二、佐藤榮作、長子龍太郎、岳母藤枝。攝影：山田榮三

佐藤榮作和寬子結婚後生有二子，長子佐藤龍太郎曾任石油開採公司亞洲掘削的社長，次子佐藤信二，曾任日本眾議院議員。

岸家和佐藤家這種互換養子的活動一直進行到現代。自民黨前眾議院議員岸信夫，原本是安倍晉三的親弟弟。安倍的父親安倍晉太郎和母親洋子生了三個男孩子，長子安倍寬信、次子安倍晉三、然後就是安倍晉三的弟弟岸信夫，舅舅岸信和與夫人仲子之間沒有孩子，因此岸信夫生後不久就送給了舅舅岸信和作養子。

岸、佐藤、安倍一族的世系圖，感受一下

當代日本的近親結婚首相

無論岸信介還是佐藤榮作，都是舊時代的人，但是擔任過首相，而且仍然健在的人中，也有近親結婚的。

日本第94任首相菅直人的婚姻是姑表姐弟結婚。

菅直人生於1946年10月10日，1970年畢業於東京工業大學理學系，1980年6月首次當選眾議員，1994年1月加入日本新黨。菅直人才華出眾，曾被橋本龍太郎委以厚生大臣的重任，後來在處理艾滋病毒感染事件中，一舉成為民眾愛戴的政治家。1996年9月，他與鳩山由紀夫等人組建民主黨，並與鳩山共同出任黨首，是原民主黨創始人之一。2010年6月4日，菅直人當選為民主黨第8任代表及第94代日本首相。

菅家在江戶時代是名門望族，原在岡山縣的久米南町，祖父菅實是當時久米郡的議員，同時也是醫師。

菅直人的妻子伸子是他的姑表姐，生於1945年，菅直人的祖父就是她的外祖父。

祖父菅實與祖母妙子之間有三個孩子，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就是菅直人的父親菅壽雄，女兒的其中一個是伸子的母親姬井千惠子，姬井千惠子曾是岡山市淺口郡金光町町議會議員，還曾擔任過町議會議長。

菅直人的父親曾是建材公司宇部曹達的技術員，菅直人就出生在父親公司所在地山口縣宇部市，母親叫純子，他還有一個姐姐。

1963年，也就是菅直人高中三年級的時候，他父親轉勤，一家人搬到了東京都三鷹市。

當時伸子也在東京求學，在津田塾大學學藝系英國文學科讀書，開始住在學校的寮里，以後搬到舅舅家，也就是菅直人家裡。後來菅直人的父親再次轉勤到三重縣，留下菅直人、菅直人的姐姐和伸子一起生活。在共同生活的日子裡，菅直人和姑表姐伸子相愛，想要結婚時遭到了雙方父母的反對，兩個家庭在一起召開了多次家庭會議，但是終究沒有阻擋住兩人相愛。

他們結婚後生有兩個兒子，長子源太郎為日本第一綜合研究所研究員，次子真二郎為獸醫。

近親結婚與日本文化傳統

日本古代就有近親結婚的傳統，日本古典史籍《古事記》和《日本書紀》中有很多有關王族、皇族中異母兄弟姐妹結婚、伯父與侄女及堂兄弟姐妹之間近親結婚的事例，在現實中也有很多。在古代，皇族為了強調其神聖性，近親婚是理所當然的，如七世紀後半葉，天武天皇立哥哥天智天皇之女為皇后（她是天武天皇的侄女），他們所生的兒子草壁王子曾被立為皇太子。

在古代權臣家族藤原氏成為外戚以前，不是皇族出身的人是不能成為皇后的。大化改新（646年）以前，蘇我氏等大豪族控制政權，天皇家族沒有什麼實權。公元645年6月，舒明天皇之子中大兄皇子（後來的天智天皇）聯合貴族中臣鐮足（藤原鐮足）發動政變，刺殺當時掌握朝政的權臣蘇我入鹿，其父蘇我蝦夷被迫自殺，皇室奪取政權。

中臣鐮足臨終之際，天皇賜予他 「藤原氏」之姓。藤原鐮足（中臣鐮足）之子藤原不比等在697年（文武天皇元年）因有擁立草壁皇子之子輕皇子（文武天皇）即位之功，作為文武天皇的保護人登上了政治的前台，他讓女兒藤原宮子嫁給了文武天皇，但是沒有成為皇后，而是「夫人」，排在皇后和妃之下，而藤原宮子的異母同父妹妹光明子嫁給皇太子首皇子，公元724年，首皇子登基，成為聖武天皇，在729年，聖武天皇封光明子為皇后，這是皇族以外的人首次立後。

在這以前，皇后都是皇族，也可以說天皇家都是皇族內部通婚，三代以內近親婚很多，其實光明子雖然不是出身於皇族，但是她和聖武天皇也是近親，因為文武天皇是聖武天皇的父親，而藤原宮子是他的母親，按輩分算，皇后光明子是他姨媽。

藤原氏與日本天皇一族的世系圖（部分），數字為天皇繼位順序

從現代的日本法律看，日本從明治時代到現在，在法律都沒有近親相奸罪，法律也無法阻止近親的事實上的婚姻，但是「三等親」以內的婚姻登記不會被受理，所謂「三等親」就是子女和父母、祖父母與孫子孫女之間、外祖父母和外孫外孫女之間及更上的直系長輩和更下的直系晚輩、兄弟姐妹、叔叔、伯父、舅舅、姑姑、姨媽和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而堂兄妹和表兄妹等屬於三等親以外，是可以登記結婚的。因此日本在法律上的「近親」概念，和中國也是有區別的。

日本的親等圖

從歷史上來說，中國在周朝以後就盡量避免同姓近親結婚，但不禁止同一母系祖先的男女結婚。

而從現代法律看，1950年3月3日政務院第二十二次政務會議通過，4月13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五條禁止直系血親，或為同胞的兄弟姊妹和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兄弟姊妹者結婚，但其他五代內的旁系血親間禁止結婚的問題，從習慣。

1980年9月10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通過，根據2001年4月28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一次會議《關於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的決定》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七條第一項規定：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禁止結婚。

兒女和父母之間、祖父母與孫子孫女之間、外祖父母和外孫外孫女之間及更上的直系長輩和更下的直系晚輩，是直系血親，而所謂三代旁系血親就是向上查直到同一父母而生為止，如親兄弟姊妹和自己同源於同一父母，自己是第一代，父母是第二代，同源於父母的為兩代以內旁系血親，同源於祖父母、外祖父母的，為三代以內旁系血親，二代與三代血親輩分相同的有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輩分不同的有伯、叔、姑與侄子、侄女，舅、姨與外甥、外甥女。所以自己與親兄弟姐妹、伯父、叔父、姑母、舅舅、姨媽、堂兄弟、堂姊妹、表兄弟、表姊妹之間是三代以內旁系血親，將禁止結婚。

在近親結婚這個問題上，日本和中國的傳統不同，現行的法律也不同，因此日本的首相們近親結婚，也不足為怪了。據日本一些縣截止到1975年的統計，堂表兄弟姐妹之間的結婚率，在縣府所在地的城市約為3%-5%；縣府郊外和地方小城市為5%-9%；交通不便的漁村、山村為10%-20%，比例最高的宮崎縣椎葉村為30.8%。（見後藤源太郎《近親結婚和母系制-從生物學看其起源和歷史》，日本放送協會出版，1975年，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