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考了95

一年級第一學期期中考後，太太到學校開家長會，回來就說：「你兒子笨死了！全班有20多個孩子考了雙百分。可你兒子語文考了98，數學才考了95分，比班級平均分還少3分呢。今天，我臉可丟盡了，恨不能地上有個洞鑽進去。以後說好了，咱倆分工，每天輪流給兒子輔導，一直到讓咱兒子得雙百分為止。否則，以後家長會你開。」

我無言。

接過兒子的期中試卷看，覺得其實不錯的：語文丟失的2分，是因為試卷本身製作的失誤造成的，拼音的字母明明寫著「紅日」，可旁邊的實物卻沒有太陽，只有「紅旗」，這能怪咱兒子留著不動筆嗎？數學確實把幾個減法弄錯了，例如把「8－3」寫成等於「4」，「7－2」等於「9」，但這都不是在純數字的口算中搞錯的，而是在所謂的實物圖譜題中搞混了。在這次正式的期中考試前，兒子的語文和數學一般只考七八十分，這次可是進步多了。於是說：「95分和100分，就一年級數學而言，應該沒有本質的區別吧？語文其實就是100分。」太太的反問遠比我的商量有力：「試卷印錯了，可人家孩子為什麼能做對？數學差幾分是小事，可一旦因此讓兒子在老師的眼裡成了差生，這會怎麼樣？會影響他一輩子自信心的。在今天的家長會上，老師已經不高興了，說孩子這成績拉了班均分。」

我再次沉默了。

太太說的沒錯。在中國當前競爭日趨激烈的大環境下，確實不能讓兒子輸在起跑線上！這個道理誰都懂。問題是，這麼小就對孩子進行分數教育，其負面作用又有多大呢？

在當今小學教師領導下的「家長負責制」中，那個孩子的父母不是誠惶誠恐，天天逼著孩子背課文、做習題，折騰到晚上10點以後。更有甚者，還哄著孩子星期假日參加各種名目的興趣特長班，弄得孩子們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儘管說「玉不琢，不成器」是古訓，但這樣早的開發，這樣變異的追求名次，絕對是國際上罕見的。上次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說學成不肯歸國的留學生，最大的擔心不是待遇，也不是環境，而是教育，他們不敢把自己的孩子帶進目前中國的教育中來，孩子們吃不了這個苦，也跟不當國內同年級的平均水平。當時看了，有點點自豪，現在全切換成悲哀了。

然而，這就是中國不可抗拒的現實。中國人多要競爭，競爭就要考試，以所謂分數的公正來區分優劣，學生考試的分數能不牽扯著無數望子成龍家長的心。

才小學一個級啊，就將應試搞得這樣白熱化，中國教育的希望到底在哪裡？平心而論，就兒子試卷的難度，在我們讀書那時，能考到80分就很不錯了。然而，誰敢說，我們現今的水平和能力就不如年輕人？兒子試卷中的80%，都是兒子第一次接觸的新知識啊！考95分，家長就扛不住了，社會對一個兒童的要求到底該多高呢？莫說孩子，對於一個從未接觸過英文的成人，利用一節課或者一天時間，能背熟一篇英文文章的80%，也是了不起的。孩子一學就要考雙百，有這個必要嗎？難怪圈外人把中國當前的教育批得一文不值，活該！

相對於目前普遍的超前教育和早晚不息的密集訓練，我們給兒子的童年提供的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讓他為現在的失敗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二十或五十年後，當人們發現共和國的教育，曾經在社會的一片喊打聲中依然我行我素走了很長一段彎道時，誰又該為當前的教育瘋狂付出代價呢？

今天的報紙以大幅標題刊登了這樣一則消息：《怕進不了重點中學，小學生走進心理諮詢室》。報紙所報道的內容是令人怵目驚心的，小學生就出現心理健康問題，中學生承受的壓力可以想像。兒子就讀的學校據說是一所國家級的素質教育示範校，當初將孩子送進這樣的學校，就是沖著它這塊牌子去的。一年級的老師在第一次的學生家長會上，就大講特講如何抓分，不禁令人想起一句老話：「太陽底下，中國沒有新鮮事。」

2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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