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米亞問題與烏克蘭民族構建(上) | 冬川豆

本文為2017年8月23日阿姨明鏡講座的錄音整理稿。整理者匿名、三馬兄。

克里米亞的獨立目前處在這種不被國際社會大多數主權實體承認的狀態,並不是說它自己的民族發明沒有搞好——從民族發明的角度來看,克里米亞和烏克蘭其實是各有各的理由的。

們今天要提到烏克蘭和克里米亞,因為烏克蘭和克里米亞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實驗品。就像是理科生會用適當的標本來體現人體的各個組織的標準狀況,最典型的肋骨是什麼樣的,最典型的頭蓋骨是什麼樣的,最典型的癌細胞是什麼樣的,文科生也可以用適當的標本來體現某些基本概念。例如,作為國際法主體的國家,作為有效統治機構的政權,作為國家和政權背後支持力量的民族構建,作為民族構建背後支持力量的種族、文明和人口。有很多人因為沒有患癌症,所以他的細胞就不適合於在病理實驗室裡面充當癌細胞的實驗標本,給醫科生作為實驗教材,讓醫科生明白典型的癌細胞是什麼樣子。地球上有很多政權並不太適合於充當民族構建、國家構建的適當標本,而烏克蘭和克里米亞則恰好是適當的標本。我今天這個講座的內容,就可以讓大家看出為什麼它是適當的標本。

克里米亞

hhh首先我們要把剛才提到的那幾個經常混合出現、經常被搞混的概念搞清楚。第一個概念,什麼是政權?答案是,能夠有效控制特定地區和人口的政治機構就是政權。也就是說,只要自己能夠統治,有能力統治,而且沒有被別人推翻,它就叫政權。有沒有外交上的正式承認,那是沒有關係的。今天的克里米亞,我們可以說它就是一個政權。類似的機構還有喬治亞境內的阿布哈茲之類的。它是一個政權,因為克里米亞政權、阿布哈茲政權或者頓涅茨克政權有效地統治了當地的土地和人口,把企圖否定他們、鎮壓他們的喬治亞和烏克蘭的軍隊趕了出去,所以它是一個有效的政權。儘管西方列強和國際社會的大多數國家並不給它以外交承認,但是它們也動搖不了這些政權對當地的有效統治。另一個概念就是國家,像今天的烏克蘭和喬治亞。它們是國家,因為它們不僅有效地統治了很大一片區域的土地和人口,而且獲得了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有效承認。在烏克蘭和喬治亞、克里米亞和阿布哈茲的背後,又有一段構建。

hhh我們所謂的作為國際法主體的烏克蘭,是1991年蘇聯解體的產物。蘇聯解體以後,烏克蘭作為蘇聯的繼承國,通過獨立國家聯合體,跟俄羅斯相互承認,然後獲得了西方列強、聯合國和國際社會大多數主體的承認,因此這個烏克蘭按照任何一種定義來看都是國際法的有效行為主體。但是這並不是說烏克蘭的民族構建是只講1991年以後的事情。相反,烏克蘭的民族構建要追溯到1991年以前的很多政權和經歷,例如沙皇俄國解體以後、布爾什維克統治烏克蘭以前建立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以及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為了維護自己的獨立、跟布爾什維克和俄羅斯志願軍——也就是鄧尼金和弗蘭格爾的白軍作鬥爭的長期經歷。這些經歷對於新興的烏克蘭共和國來說,就像是邦克山的槍聲對美國的立國神話、或者像是五月花號對美國的立國神話一樣的重要。

1991年12月8日,俄羅斯、白俄羅斯、烏克蘭宣布成立獨立國家聯合體

hhh因為國家並不僅僅是一個純粹的法律概念,並不僅僅是國際社會承認它、它在國內能夠實施有效統治、用它的法律來管轄國內的人民、或者是在國際上能夠簽署條約、能夠跟國際社會發生交涉就算的,為了支持這些,它還要有一些屬於文化上的東西。這些文化上的內容可以凝聚國民的向心力,使它不僅是一個乾燥的、枯燥的法律上的共同體,而且還是一個有機的、有血有肉的共同體,能夠吸引國民的感情,能夠具有一個相當於是虛擬人格的主體。這個虛擬人格就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的那些漫畫,例如美國是山姆大叔,英國是約翰牛,德國是日耳曼妮婭女神,諸如此類。每一個國家都被人格化、虛擬化,變成一個可以想像成為人的東西。

hhh像丘吉爾這樣的人就要說,英國的榮譽如何如何,就好像英國是一個人、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是一個人一樣,如果履行不了償還債務的諾言或者是對其他地方的承諾,那麼英國就會很丟臉。但是英國並不是一個生物學意義上的人,它其實是沒有生物學意義上的感情的。從理論上來講,你可以說英國應該像是索爾茲伯里說的那樣,「只有永恆的利益,無所謂是朋友還是敵人」,但是實際上,包括英國在內,沒有哪一個國家是真正能夠按照這種方式來辦事的,它多多少少都會被它本國的國民、本國的政治家和外國人想像得像一個人一樣,具備一個虛擬的人格,並不能夠純粹按照理性來辦事。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英國有它的國家象徵——也就是它的女王,有約翰·布爾(即約翰牛)這樣的通俗式的象徵,有它國際上的人格,有它需要維持的信用,諸如此類。

約翰牛(怎麼有點像川普大爺)

hhh烏克蘭也是這樣,所以烏克蘭不成立則已,一旦成立,它就要追溯歷史,把歷史上在烏克蘭這個地區曾經存在過的各個政權按照親疏程度排列起來,跟現在的烏克蘭政權建立起連帶關係。這個過程就是民族國家的構建,或者叫做民族發明。民族發明是介於真和假之間的,因為目前的烏克蘭政權是實際存在的、有統治能力的,但是以前的政權,例如赫梅爾尼茨基的哥薩克政權,或者是蓋特曼的烏克蘭政權,或者是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它們跟現在的烏克蘭的先後承繼關係是後人解釋上去的。它們跟現在的烏克蘭共和國的關係,就像是XXX國跟XXXXXX國的關係一樣。XXXXXX國聲稱XXX國在抗X戰爭結束後所取得的所有領土主權都應該歸它繼承,但是這是它自己製造出來的神話學說,其他國際法主體對這些是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的。

hhh本國境內的人民對這個學說是不是願意支持,這要看你的教育、宣傳和政治號召力的大小。如果你很得人心或者說是講得很有道理的話,支持的人就會比較多,認同的人就會比較多;反之,認同的人可能就不多,甚至可能有反向認同。烏克蘭的情況也就是這樣的,例如我們以後會講到,東烏克蘭和西烏克蘭對於烏克蘭建國神話的認同是分裂的,這也有一定的依據。比較強的國家,例如像美國和英國這樣,它的建國神話或者說是民族神話是能夠得到國民普遍認同的,也就是說,美國人大體上認同五月花號的神話是他們的祖先,英國人則大體上認同光榮革命以後的整部歷史;但是即使是美國和英國這樣屬於在當今的世界上在國內的統治最有效、在國際上得到的承認最多、民族構建也最完善的政權,它也有認同分裂的問題。

五月花號的神話

hhh例如像美國的黑人問題和上次夏洛茨維爾的李將軍雕像的問題,其實就是一個認同分裂的問題。它涉及到的並不是李將軍這個人物的歷史評價問題。李將軍的歷史評價可以有爭議,這個沒問題,所有的歷史人物的評價都可以有爭議,但是為什麼大家要關心這個爭議呢?比如說,托爾斯泰伯爵夫人的歷史評價為什麼就沒有這麼多人來關注呢?答案就是因為,李將軍涉及到美國黑人對美國的立國神話能不能夠認同和效忠的問題。例如,五月花號的神話跟美國黑人有關係嗎?李將軍作為美國南北統一的國家象徵,是不是應該得到美國黑人的認同?或者是,今後為了更好地維繫認同,我們不要用李將軍這個符號,而要用其他什麼人的符號才能夠更好地維繫認同?這都是美國共同體塑造的問題。

hhh烏克蘭共同體的塑造當然也有相應的問題,克里米亞當然有更大的問題。克里米亞跟烏克蘭的主要區別就在於,克里米亞得到的外交承認要少得多。因為它在國際法上產生的過程跟希特勒吞併蘇台德區的過程很相似,結果引起了歐洲各國——特別是以前深受希特勒之苦的德國本身對克里米亞這種立國方式的痛恨。德國就是因為希特勒的緣故,不僅喪失了很多領土,國民財富和國家形象也都受到了莫大的損失。所以它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得到的深刻教訓就是,今後的歐洲各國都要嚴格遵守條約,不能夠容許像希特勒那樣,僅僅根據歷史上的民族、文化或者歷史方面的聯繫,就不經其他各方同意,單方面地撕毀條約。

1938年10月,吞併蘇台德區

hhh像克里米亞,我們之後會講到克里米亞的歷史,從歷史淵源上來講,它跟烏克蘭和俄羅斯的關係確實是非常微妙的,與蘇台德區、波西米亞跟德國的關係一樣。如果僅僅憑歷史淵源的問題的話,俄羅斯對它的要求並不是沒有依據的,但是俄羅斯不經烏克蘭的同意就把克里米亞從烏克蘭分離出去,又不顧歐盟和國際社會的同意,搞單方面的行動。如果這種行動是可以的話,那麼希特勒吞併奧地利和波西米亞也就可以了,在蘇台德和但澤單方面修改邊境也就可以了——因為當地也是有大量的德語人口的,在歷史上也是跟德國有很多關係的。如果大家都這麼乾的話,那麼同一個地方就會有很多重的交錯縱橫的歷史淵源和文化淵源。如果國際法上沒有適當的處理機制、容許大家這樣犯規的話,以後的國際關係就沒有辦法處理了。因此,歐洲人不能承認克里米亞的獨立,也不能允許俄羅斯單方面地改變克里米亞邊境。

hhh不是說歐洲人一定不容許改變任何邊境,例如科索沃的邊境就可以改變,那是因為歐洲的大多數主權國家和參加科索沃內戰、參加前南斯拉夫解體善後過程的大多數國際主體都參與了這個過程,結果是,只有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反對,壓倒多數的國際主體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科索沃就獨立了;而克里米亞呢,則沒有得到這些壓倒多數的國際主體的承認,恰恰相反,只有俄羅斯和白俄羅斯表現出了一定的同情態度,因此它就不符合習慣法生成過程中間的那種「路走得多了才成為路」的過程。只有一個人、兩個人走的路,那就不叫路;大多數人都走的路才叫路。所以克里米亞的獨立目前就處在這種不被國際社會大多數主權實體承認的狀態,並不是說它自己的民族發明沒有搞好——從民族發明的角度來看,克里米亞和烏克蘭其實是各有各的理由的。

頓涅茨克的親俄者遊行,2014年3月9日

hhh烏克蘭的民族發明,我們剛剛講到,要涉及到兩個層面的問題:一個是政權層面,也就是政治共同體這個層面,它有歷史上的前體,就是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哥薩克國這一系列歷史上的國家;還有一個是文明意義上的——就是基礎共同體上的前體,也就是共同的斯拉夫文化。如果我們倒回到東亞來,這兩者就是對應於:國家共同體,例如宋元明清和中華民國,就相當於是歷史上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是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的前體,是政治共同體的前體;所謂的華夏文明,就是以儒家家族為基礎的這種基礎共同體,遍布在整個東亞,包括韓國和越南,但是卻沒有達到新疆、西藏和蒙古這些地方,這就相當於是過去的斯拉夫文明的村社,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文化和文明意義上的先驅者。

hhh民族發明或者民族構建就是建立在這兩者的基礎上的。它是兩個層面:政治共同體層面,要在目前這個政權的基礎上,尋找跟目前這個政權有相似性或者一定的歷史繼承關係的政治上的前體;一個就是跟目前這個政治共同體的居民有一定的文化聯繫的前體。所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文化意義上的前體就是以儒家家族為基礎的華夏文明,烏克蘭相應的前體就是以基輔羅斯為代表的斯拉夫村社共同體;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歷史上的政治共同體這個層面的前體就是中華民國、在它以前的大清帝國以及大清帝國所繼承的蒙古帝國,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在歷史上的前體就是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和歷史上的哥薩克國。但是這樣的歷史前體,克里米亞其實也是有的,所以一個國家是不是被承認,並不是只看這些的。這些可以增加自己國內的凝聚力,但是並不能夠構成這個政治實體在國際社會上一定能夠取得依據的理由。克里米亞歷史上的前體是什麼呢?就是俄羅斯彼得大帝、葉卡捷琳娜大帝利用大俄羅斯的力量打敗了土耳其以後進入到克里米亞境內的東正教俄羅斯移民,這些移民構成了克里米亞目前居民的主要政治祖先。

表現葉卡捷琳娜大帝戰勝土耳其的繪畫。俄國通過第五次俄土戰爭(1768-1774),獲得了第聶伯河和南布格河之間的地區和刻赤海峽,打通了黑海出海口,克里米亞汗國宣告「獨立」,並於1783年併入俄國版圖

hhh我們剛才提到的這兩種形式的政治共同體,其中政治繼承者這一條是最主要的,文化繼承者這一條是比較薄的依據。道理很簡單:文化繼承者一方面關係比較模糊,另一方面它的繼承者也有很多個,而不是只有一個。例如,像華夏文明、儒家文化和儒家宗族所建立的這個人口繼承,那麼中華人民共和國、大韓民國和越南都完全有資格說自己是這個文明的直系後裔,它們都是孔子和儒家宗族的子孫,按照這種邏輯的話,那麼朝鮮和越南沒有理由不成為同一個國家;同時,MG、XZ、XJ這些地方,它們在文化和文明意義上的祖先並不是孔子和家族制度,它們根據這樣的理由,就有理由說它們不是XXXXXX國的土地。同樣的道理,基輔羅斯和斯拉夫村社不僅是烏克蘭人的祖先,而且也是白俄羅斯人和俄羅斯人的祖先,很難說烏克蘭跟它的繼承關係是獨一無二的;同時,烏克蘭的很多地方,例如我們下面要提到的克里米亞,其實並不是斯拉夫村社的地方。按照這種文化民族主義的邏輯來說的話,克里米亞和烏克蘭南部、東部的許多地方,根據其文化歷史來看,不應該屬於烏克蘭,也不應該屬於俄羅斯,它們屬於歐亞大草原,跟突厥人的關係都要比跟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的關係更密切一些。它們跟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關係,就像是蒙古、新疆、西藏跟中華民國和大韓民國的關係一樣,這個關係不僅是疏遠的,甚至還是對立的。

hhh在政治共同體這方面的確立,連續性就體現得比較強。例如,中華民國和大清帝國是國際法的主體,跟西方列強簽署了很多條約,劃定了很多邊境,現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是根據這些條約來劃定邊境、根據這些條約來繼承中華民國在聯合國的席位或者是其他許多國際法上的相應地位的;目前的烏克蘭共和國,也是根據同樣的邏輯來追溯到以前蘇聯時期的蘇維埃烏克蘭共和國、蘇維埃烏克蘭共和國以前的烏克蘭人民共和國和波蘭-立陶宛王國時期的烏克蘭哥薩克國的。但是這個邏輯也不是絕對的,這個邏輯能夠站得住腳,歸根結底還是要你在政治上能夠站得住腳。例如,蘇維埃烏克蘭共和國在消滅了烏克蘭人民共和國以後,就自稱是烏克蘭人民共和國的繼承者了,CCP在消滅了中華民國以後,也就自稱為中華民國的繼承者了,這種繼承的聲明能夠站得住腳的根本原因還是有效統治。你能夠建立了有效統治,然後你才能夠自稱你繼承了前者的國際法地位,這是必要條件而不是充分條件。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消滅了中華民國幾十年以後才獲得了聯合國的席位,克里米亞人在驅逐了烏克蘭的軍隊以後,直到現在仍然沒有獲得歐洲各國或者聯合國的認同,就說明了有效統治是一個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

大約50000人聚集在莫斯科抗議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2014年3月15日

hhh現在我們回顧一下,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所在的這個地區,從文明基礎共同體和國家政治共同體這兩個層面上來講,它真實的發展過程是怎樣的。真實的歷史總是很少有人知道而且很少受人重視的。大家所宣傳的,無論哪一個政治共同體,英國還是美國,前蘇聯還是現在的俄羅斯,它們所宣傳的歷史毫無例外的都是我所謂的歷史發明學和民族發明學。它們是要裁剪歷史,把完整的整個歷史過程中間符合自己民族構建和政治構建的那一部分裁剪出來,連成一條線索,用來支持現有的政治要求。其實跟它們不同的政治勢力和跟它們站在對立面的其他政治勢力也有自己的歷史發明學和民族發明學,它們對同樣的歷史也有不同的裁割方式,用不同的裁割方式能夠發明出完全不同的歷史和民族構建。

hhh我們回顧烏克蘭和克里米亞所在的地方,就會發現在歷史的黎明,它們是屬於兩種不同的勢力。克里米亞比較小,它是黑海的重要的交通港口,跟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和希臘一直有著複雜和長期的貿易關係。這裡一開始就有像博斯普魯斯王國這樣的文明國家,它是希臘文明和羅馬文明的一個邊區。它的經濟是依靠把烏克蘭大草原上的物產運送到君士坦丁堡去賣,進入希臘羅馬世界,用賺到的利潤作為立國的基礎。一直到近代的克里米亞汗國,作為奧斯曼帝國的藩屬,把它從烏克蘭草原和俄羅斯掠奪到的奴隸和產品運到君士坦丁堡賣,這都是沿襲了過去博斯普魯斯王國跟希臘羅馬、跟拜占庭的歷史關係。在歷史上的大多數時間,確實,佔據克里米亞的政權、佔據烏克蘭的政權和佔據莫斯科與君士坦丁堡的政權不是同一個政權。可以說,克里米亞政權的歷史作用像是上海一樣,上海一面是西方世界,一面是東亞內地,是站在兩者之間做交易的——這個地位被後來的香港繼承了,克里米亞人在歷史上佔據的也是這個位置。歷史上看,它的人口交換過許多次。

博斯普魯斯王國位於黑海北岸,約建於公元前480年,首都潘吉卡裴(Panticapaeum,今烏克蘭刻赤)。由於經營糧食、魚類和奴隸的貿易而繁榮,其文化也深受希臘影響。前3世紀中葉國勢漸趨衰微。約公元370年為匈人所滅。

hhh我們現在講的克里米亞是比較晚近的歷史,是彼得大帝以後的歷史的產物。彼得大帝以前的克里米亞,已經被蒙古人的一個分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藩屬國克里米亞汗國佔據了。克里米亞汗國的任務就是,不斷地進攻莫斯科,進攻波蘭控制的烏克蘭,在那裡大肆掠奪,把奴隸和產品運到土耳其人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去賣,然後得到土耳其人的保護。當然,這種關係對於北方不斷被它掠奪的俄羅斯、波蘭和烏克蘭來說是一個很不痛快的現象。最後,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大帝通過長期的戰爭征服了克里米亞。征服克里米亞的結果是,導致克里米亞的原住民大量地遷往土耳其。特別是在英法聯軍和土耳其聯合反對俄國的克里米亞戰爭以後,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土耳其人、韃靼人和穆斯林居民看到,藉助土耳其帝國復國的希望已經消失,今後的克里米亞是註定要在俄羅斯的統治之下長期過日子了,他們就決定放棄克里米亞,大量地遷往奧斯曼帝國境內。這次大遷徙改變了克里米亞的人口結構,使克里米亞變成了一個以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為主的地方。

hhh這次大遷徙和韃靼人與土耳其人的精神覺醒是同時的。被迫遷移的克里米亞韃靼人痛感自己的文明落後於歐洲的文明,使自己在國際關係上嚴重地受挫,因此他們認為必須要棄舊從新,產生了類似於五四運動的精神覺醒,從而產生了近代的泛突厥主義運動和突厥文藝復興。這次突厥文藝復興,特別是它遷往土耳其帝國和大清帝國的那些移民,在土耳其帝國和大清帝國的穆斯林人口當中喚起了民族發明的熱潮,企圖把過去的中古時期的穆斯林社會重新構建成為歐洲式的近代民族國家。可以說,近代的土耳其帝國和大清帝國的近代化,都是由克里米亞戰爭失敗在俄羅斯帝國的穆斯林臣民中所掀起的文藝復興所導致的一些間接後果。但是這些人在點燃異國火種的同時,自己在自己家園的火種卻熄滅了,因為他們的人口和社區整個被替代了。

遷徙中的克里米亞韃靼人

hhh但是我們也要注意,克里米亞韃靼人也不是克里米亞最早和最初的居民。在他們以前,克里米亞居民還換過幾撥,這就是無法考察了。今天爭奪克里米亞的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相比起他們的話,都是後來人。而且在克里米亞韃靼人仍然存在的情況下,他們是在俄羅斯帝國的團結之下,聯合起來對付克里米亞穆斯林的。等到穆斯林的勢力削減到微不足道的時候,才會出現烏克蘭人和俄羅斯人爭奪克里米亞、最後占人口多數的俄羅斯人在我們所看到的這個時間點暫時佔了上風的這種現象。

hhh烏克蘭在基輔羅斯時期的共同體可以不被追溯,是因為烏克蘭現在的基礎共同體——就是相當於儒家宗族和西方的基督教教區的那種基礎共同體——是蒙古征服和撤退以後重新組織的產物。蒙古征服造成的一個後果就是,基輔羅斯時期的城邦世界受到了很大打擊。它們本來按照西歐標準已經是地廣人稀,在蒙古人征服以後,領土和人口的比例更加懸殊,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在蒙古人撤退以後,莫斯科大公國和立陶宛大公國開始爭奪所謂的羅塞尼亞的土地。這時候,「烏克蘭」這個名詞都還沒有產生。立陶宛人是比較接近於西歐的力量。立陶宛的王室自己皈依了天主教,以此作為文化上的通行證,把自己變成了西歐國家體系的一部分。立陶宛大公國驅逐韃靼人,控制了被蒙古人征服的基輔羅斯的西半部——也就是今天烏克蘭領土的大部分。

1387年,立陶宛皈依基督教

hhh在蒙古人撤退以後,這些地方的基礎共同體主要是修道院保護下的東正教農民,立陶宛人對這些農民做了重新的組合。因為立陶宛自己的人口不足,所以需要跟立陶宛結成君合國的波蘭人的支持。他們跟波蘭人和羅馬天主教會商量以後,最初就實行了東儀天主教的政策,就是允許願意皈依天主教的這一部分原來的東正教農民保存原有的東正教的習慣法和禮儀。他們現在變成了天主教徒和立陶宛大公國的臣民,但是他們的生活習慣和禮儀仍然是過去東正教式的。另外一部分就比較麻煩——就是繼續堅持自己東正教原有傳統的人,他們在立陶宛大公國以及在後來的波蘭-立陶宛聯合王國的政治體系中間就找不到自己適當的位置,因此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聯合造成的輸家。後來的人把他們稱之為serf或者農奴,其實他們真正的地位是被保護人。之所以變成被保護人,就是因為他們沒有領到歐洲文明的入場券,在波蘭和立陶宛王國的政治體系當中也就自然沒有發言權。

hhh沒有發言權,他們就需要有人來替他們發言,而替他們發言的首先是立陶宛的貴族,然後就是波蘭貴族,因此波蘭貴族變成了烏克蘭東正教農民的保護人。保護人沒有白當的,自然會得到很多好處,所以最後就漸漸地有一些烏克蘭農民覺得,這些好處讓波蘭和立陶宛的貴族佔了太多的便宜,讓自己這些種地的人吃了太多的虧,他們就不幹了。他們不願意在波蘭和立陶宛貴族的保護之下繼續種地,決心到當時還非常多的荒地上去自己碰運氣,做沒有保護人的自由人。這些人就是哥薩克人的祖先。「哥薩克」最初的意思就是自由人。但是波蘭和立陶宛的貴族就認為,他們背棄了他們的保護人,逃到荒原上去,這種做法就相當於封建主義意義上的背叛,於是就把他們稱之為逃奴,就是逃亡的農奴。

哥薩克

hhh這個稱呼其實也是一個政治宣傳上的稱呼,因為他們當時的法律地位不是這樣的,也就是說,波蘭貴族的莊園所庇護的烏克蘭農民,在法律意義上跟英法或者西歐其他國家的農奴制意義上的農奴不是同一個意思,它有很多細節上的差別。但是今天不是詳細分析這些細節性差別的地方,只是說明,雙方之間的政治宣傳和民族構建是多麼的天差地別。同一個政治實體——也就是哥薩克人這個政治實體,在哥薩克人自己的叫法就叫做自由人,也就是說,他們暗示那些仍然繼續接受波蘭保護的同胞是不自由的人;相反,波蘭貴族把他們叫做逃奴,也就是說,他們的身份相當於是逃犯,不但不是自由人,而且還是隨時都可以被捉拿的逃犯。雙方既然有了這種關係,自然就變成敵對勢力了。烏克蘭歷史發明學的第一個祖先——歷史上的哥薩克國,就是這樣誕生的。

·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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