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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印壇點將錄】39地煞星鎮三山黃信 黃質(賓虹)

  黃賓虹以下五人,皆丹青名手,徐生翁、陸維釗、白蕉三人則書法巨匠,八人皆不以治印名,而偶涉鐵筆,雖未必盡能中規入矩,所作氣象萬千,實所謂可遠觀而不可近褻玩者。蓋書畫家最重線條與構圖,雖寸方天地,離合避讓,每寓巧思,不為篆刻陳法所囿,遂能自成一格。

  賓虹不特繪事精妙,金石考據亦稱獨步,嘗與鄧秋枚合輯《美術叢書》,搜羅歷代藝術論著二百餘種,又編《濱虹草堂藏古璽印》如干卷,自述意義有三:「紬繹簡編,足資證引,其善一也。方圓奇正,可助揮毫,其善二也。鑿鑄異宜,猶瞻製作,其善三也。」老人於古璽印章多有創見,嘗撰《古印概論》,又有藏璽例言一篇,縷述璽印源流,如數家珍。

  老人繪事以山水第一,書法以古籀第一,篆刻初從李國檉、陳春帆學浙派,後以徽派之巴慰祖為指歸,所作流傳不多,西泠印社編《黃賓虹書畫常用印集》,得老人自刻印亦不過數枚,而渾穆老辣,與其畫作同得古奧樸拙之妙。賓虹與白石年齒相若,又都享壽考,其繪畫聲名所以不能超出白石上者,在陽春白雪,曲高和寡而已,不特繪畫,篆刻亦然。今論白石篆刻,雖有力掃千鈞之勢,畢竟胸中書少,縱刀難免涉俗,宜其印作之良莠不齊也,轉不若賓公醇樸典雅。

  贊曰:

  慧眼曾經辨蟠螭,數枚鴻爪留雪泥。

  陽春高曲知音寡,萬卷胸中能傲齊。

(圖39-1)黃山白岳

(圖39-2)撲塵居士

(圖39-3)何震刻笑談間氣吐霓虹

  黃賓虹留下的印作不多,《西泠印社社員印集》黃賓虹條收載八印,《二十世紀篆刻名家作品選》從中選了七印,而據林乾良先生說,其中白文「高蹈獨往蕭然自得」系古印,非黃賓虹作,董建編《黃賓虹常用印款》記錄有此印的邊款:「丙子秋九鳳六山人黃呂偶篆。」黃呂字次黃,號鳳六山人,清代乾隆時安徽歙縣印人。除了這些印章外,今存黃賓虹早年在歙縣活動時所作印章兩枚,均是白文,「黃山白岳」、(圖39-1)「撲塵居士」,(圖39-2)從印章風格來看,主要受何雪漁的影響,如何雪漁的這枚「笑談間氣吐霓虹」,(圖39-3)與黃作用刀、章法如出一轍。

(圖39-4)黃質賓虹

(圖39-5)黃賓虹

(圖39-6)冰上鴻飛館

(圖39-7)黃山山中人

  黃賓虹對古璽印有專門研究,而他關於明清流派的看法則散見於各類談話及書信中,1918年黃先生致函黃牧甫的高弟李尹桑,乞李篆刻小印數鈕,(李尹桑為黃賓虹篆刻的印章可參看該條)信中說:「仆於西泠,差喜(丁)龍泓,餘子圭角太甚,似傷和雅。皖派折心(鄧)石如,白文為佳。若吾鄉垢道人、巴予籍二公,非特開西泠之祖師,而且闡古璽之閟奧,能於陳簠齋、王廉生諸子數百年之前具此慧眼。在敝人堅持斯論,未免有齊人稱仲之誚也。近賢如趙悲庵亦極推崇巴氏,真能不囿於畛域者矣。」如果仔細推敲這段話,可以看出賓虹老人至少在篆刻上有很濃厚的鄉土情結,他最早的取法對象是何雪漁,雖然按今天的行政區域何算江西婺源,而在明代則是安徽徽州,而剛才提到的那方「高蹈獨往蕭然自得」,也是歙縣篆刻前輩所鐫。至於信中提到的鄧石如也是安徽懷寧人,更有趣的是對杭州人丁敬身的態度,黃賓虹用了一個「差」字,含有「稍微」、「約略」等勉強的意思,而最推崇「吾鄉垢道人、巴予籍二公」,即安徽歙縣的程邃和巴慰祖,兩位與賓虹算得小同鄉,程邃與巴慰祖是否同屬一派,因印作流傳太少,印學史家有些不同意見,但如果說黃賓虹的篆刻主要取法歙縣(或者稱「歙派」)的各位前輩,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黃質賓虹」、(圖39-4)「黃賓虹」、(圖39-5)「冰上鴻飛館」、(圖39-6)「黃山山中人」,(圖39-7)或許就是老人心中「歙派」印章的標準風格。

(圖39-8)黃賓虹印

(圖39-9)虹廬

(圖39-10)黃賓虹手批巴蜀古印

  就現存的印章資料來看,也只有這枚「黃賓虹印」可以算是標準的擬漢鑄印,(圖39-8)至於這枚「虹廬」,(圖39-9)文字圖案化、線條塊面化,在賓虹草堂收藏璽印中有類似的作品,如這枚巴蜀古印的印拓,當是賓虹1932年入川所得,並有賓虹手批文字,(圖39-10)與「虹廬」多有類似,或者是有所取法吧。

(圖39-11)吹萬樓藏書印

  黃賓虹與高吹萬同隸南社,據王中秀《黃賓虹年譜》記載,1912年高燮(吹萬)有贈黃濱虹擬請刻印長歌:「人生何者足可恥,窮年讀書不識字。斯冰已遠書契湮,舊籍往往混真偽。是誰博考鑒別精,字體源流知所自。因之上溯秦漢遙,典墳丘索得窮治。擇古既厚方奏刀,刻劃一一具深思。至誠凝固腠里微,承蜩解牛本一致。黃子靜者我所師,鄭虔三絕人共知。圖成寒隱昔見贈,明窗相對若為移。旁及摹印尤入妙,蜾扁篆刻蟠神螭。抱殘守缺不求賞,落落獨挹孤芳姿。徘徊模鑒有餘味,古清鬱結念在茲。或言玩物足喪志,腐儒見解真堪嗤。我亦粗知事書史,故紙堆中悶欲死。望古沈沈浩劫灰,搜殘蠹簡皆無是。聿稽文字創造初,差見微言與奧旨。可知古義一線傳,金石之中有鴻秘。遺聞萬古蘊不宣,寥落龜封四千祀。當世能人識字人,眼中我見濱虹子。吁嗟俗學何其多,數典忘祖聖所呵。原本訓詁不可磨,妄雲大義非由他。乃以空言相操戈,儒林道學遂分科。以謬襲謬訛傳訛,倉斯地下應滂沱。我持此論良非苛,安得豪傑挽頹波。一反陋習無偏頗,願攜頑石煩切磋,行當一日三摩娑。」此印歷劫居然尚存天壤之間,書法報1991年高鋅撰文「黃賓虹贈高吹萬聯及藏書印」,首次公布此印,(圖39-11)邊款云:「時若社兄正之,黃賓虹。」報紙未附拓邊款,實屬遺憾。

(圖39-12)抱膝長吟a

(圖39-12)抱膝長吟b

  據《故宮藏明清流派印選》有「抱膝長吟」白文一枚,邊款云:「昔何主臣為姜囗仲刻醉鄉侯印作此文,又祝無功名字二印亦嘗如此,因戲仿之。大千。」(圖39-12)因為署名有「大千」二字,編選者遂認定是張大千的作品,但張大千早期篆刻以浙派為主,沒有見有仿效明人風格的作品,而且雙刀行書也不符合張大千邊款的鐫刻習慣。據《黃賓虹年譜》記載1912年左右黃賓虹曾用「大千」之名在《真相畫報》上發表畫作,而這枚印章的風格也的確與前舉「黃山白岳」、「撲塵居士」等擬何雪漁之作近似,故或許也是黃賓虹的作品,附錄在此供研究者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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