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小人物

《紅樓夢》是清代作家曹雪芹精心創作的一部鴻篇巨製。故事情節起伏跌宕，出場人物眾多。上至宮廷嬪妃、王侯公爵，下至文武官吏、黃商巨賈、乃至平民百姓、販夫走卒、優伶百工、宗教僧道各色人等一應俱全。書中人物各有特色，呼之欲出，足見原著作者高超的藝術手筆。眾多的人物當中，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小人物，穿插在故事情節中。原著作者借用這些草芥荳微的小人物,使故事情節得以順利推進或自然轉折。真是用小人物做大文章。

細讀《紅樓夢》原文，搜集出這些容易被忽略的小人物，欣賞經典名著絕妙的藝術手筆。

冷子興

古董行的生意人，出現在原書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因為小說開始不方便開門見山直接描述龐大的賈府豪宅建築及上上下下諸多人等。若親自筆述必然顯得平鋪直敘、累贅繁瑣。不如借他人之口以演說的形式講出，則靈活生動。於是便出現了「冷中生熱，無中生有」的冷子興，借經商之人伶牙俐齒，在飲酒閑話兒中高談闊論，有問有答，輕鬆地講出賈府私邸的大致輪廓，粗略地了解家族圖譜，為以後精細加工做鋪墊。鑒於不使人物一閃即逝，又精心設計，在第七回王夫人僕人周瑞家的到大觀園送宮花時補描一筆，冷子興是周瑞家的女婿。

嬌杏

曹雪芹善於用諧音字給作品中人物起名字。嬌杏便是其中一例。諧音「僥倖」。是鄉紳甄士隱家的丫鬟，隔壁葫蘆廟裡寄居一位進京趕考的窮書生賈雨村，甄士隱每每稱讚其「並非久困之人」，甄家丫鬟便留意多看了一眼，雨村見她回頭兩次，便自以為這女子有意於他，狂喜不盡，以為是巨眼英雄，風塵知己。復職後偶然遇見嬌杏賣繡花兒線，便迎娶為妾。不到一年生了一子，又半載，雨村嫡妻染疾下世，便被扶為正室夫人。轉仆為主。實為僥倖。婚姻上雖僥倖，但與賈雨村這個「祿蠹」一生宦海沉浮，顛簸動蕩相比，終究是不幸的小人物。

劉姥姥

原著第六回，作者自述：榮國府人多事雜，正尋思從哪一件事兒哪一個人物寫起，恰好忽從千里之外，芥荳之微，來了個小小人物劉姥姥。

看似漫不經心、實在無從下筆才不得已寫劉姥姥，實則劉姥姥在小說中可起了大作用。她三次進出榮府，從「打秋風」尋求幫助，到賈家敗落時出手相助，用風趣幽默，見多識廣贏得賈府上上下下的好感，得到了好多物質利益，還為賈連鳳姐的女兒取了名字。後來賈家事敗，劉姥姥仗義搭救巧姐並報恩探獄，展示下層小人物淳樸善良，知恩圖報的優秀品質。作者借劉姥姥的眼睛見證了封建家族由繁榮到衰敗的全過程。

焦大

寧府世代舊僕人，一天旁晚，被總管賴二差使他送秦可卿弟弟秦鯨卿回家，心懷不滿，借酒撒瘋，破口罵人。從管家辦事不公罵起，再罵少主子賈蓉在他跟前使主子性子，最後連帶上賈珍，怒罵「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甚至說出「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顛三倒四的醉話。從焦大的言語中，斷斷續續透露出幾條消息：第一，賈府的發家史，是榮國公拚死沙場掙來的。焦大從死人堆里背出主子，救活性命，才有今日的榮華富貴；第二，現今主子不上進，有違祖訓；第三，揭露寧府不雅醜聞。第四，忠心護主，恨鐵不成鋼。

作者隱晦難言之語，借一個勞苦功高老僕人撒酒瘋胡亂喊出來。可謂妙筆。

興兒

興兒是賈璉的貼身小斯，第六十五回，跟隨賈璉到為妾尤二姐私置的房舍中，因賈璉有事兒臨時出去，「留下興兒預備答應人來事物」。尤二姐酒菜招待，受寵若驚，便蹲在炕沿下邊吃邊一長一短地把榮府之事詳細地講給二姐聽。從賈璉的內室私帷妻妾關係，講到鳳姐如何厲害，再講到園中姐妹性情，最後說到薛寶釵林黛玉時：見了她們，我們大氣都不敢出，怕吹化了姓薛的，吹倒了姓林的。逗得滿屋裡笑起來。眉飛色舞，繪聲繪色。此處興兒的演說，聯繫到上文冷子興的演說，真是一個遠觀，一個近瞄。原著由遠及近利用二人之口，把賈府全面地描述出來。

賴嬤嬤

賴嬤嬤是賈府奴僕輩資格最老的女僕。在賈母跟前也會賜給小板凳坐著。頗有城府，老成世故。能看風使舵討主子歡心，又不顯阿諛奉承。自己家有私宅，還有花園，「花園裡竟有幾處駭人眼目的景緻」。孫子賴尚榮托主子庇護做了官，在第四十五回，進榮府請賈母王夫人等喝慶賀喜酒。第四十三回——閑趣樂偶攢金慶壽中，在賈母跟前替邢夫人、王夫人「打抱不平」。這個小人物出現在賈府鮮花著錦之時。起到襯托錦上添花的作用。

門子

這位沒名沒姓的小人物，是當日葫蘆廟的小沙彌，因葫蘆廟遭火災，無著落去衙門口作了差役。一日府衙賈雨村辦理薛蟠打死馮公子一案，剛要判決時，見門子使眼色，便停下到一邊詢問。門子掏出「護官符」為賈雨村「指點迷津」。可憐這門子聰明反被聰明誤，被賈雨村怕泄露機密遠遠地打發走了。幾句話就把盤根錯節的四大家族官官相的秘密護輕易地講解出來。作此一用後，便再未出現。

烏進孝

賈府祖宗基業田莊上的庄頭。年終押運田莊特產到賈府進貢年禮。風餐露宿行了一個月零兩天，卻招來族長賈珍的責難。稱「這老砍頭的」「今年你這老貨又來撒手打擂台了」。烏庄頭據理力爭，婉言辯解，表現出莊戶人憨厚淳樸的性格。貨單上物種豐富，山珍海味，柴米禽畜。甚至有孝敬公子小姐玩兒的活鹿、活兔、活錦雞、活西洋鴨。寒冬臘月的北方，路途遙遠，艱辛困苦可想而知。而統治階級卻不勞而獲，窮奢極欲，貪得無厭，不顧莊戶人死活，註定要走向衰亡。真實小人物預示大結局。

倪二

是個專吃酒賭博、放貸打架的潑皮無賴。不足掛齒的小人物，竟在原著中佔了兩個回目。第二十四回，醉酒後在街上遇見近鄰賈芸，賈芸因要到大觀園謀求差事，籌借銀子給鳳姐買禮物。在舅舅卜世仁（諧音不是人）處遭奚落失望而歸。倪二聽了，義憤填膺，竟慷慨解囊，主動借貸銀子給賈芸。盡顯小人物也有大情懷。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續書第一百零四回——醉金剛小鰍生大浪里，倪二泄私憤揚言弄死賈老二。使故事情節發生了重大轉折。

呆大姐

呆大姐又稱痴丫頭。是賈母這邊提水桶掃院子專作粗活的丫頭。心性愚頑，一無所知，行事出言常在規矩之外，說話使人發笑。這個丫頭出現在小說中，惹了兩次「禍端」。一次是在七十三回——痴丫頭誤拾秀春囊里，一日在山石背後掏蟋蟀玩兒時，掏出一個五彩綉香囊，若是聰明一點兒的丫頭，或不理睬，或掩藏起來。呆大姐卻拿著把玩兒，一邊走一邊琢磨：「敢是兩個妖精打架？不然必是兩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來，正要拿去給賈母看。這次為此掀起軒然大波，引發抄檢大觀園，驅逐出思棋、入畫等丫鬟。另一次出現在續書九十六回，瞞消息鳳姐設奇謀里。榮府瞞著林黛玉籌劃賈寶玉薛寶釵的婚事，鳳姐囑咐上下不許在林黛玉跟前走露風聲。偏這一日黛玉出來散心，聽見有嗚嗚咽咽的哭聲，呆大姐看見黛玉不敢再哭。見黛玉問回答說被珍珠姐姐打了，問為什麼挨打，答是為說錯了話。問什麼話說錯了，答說為寶二爺娶寶姑娘的事。一語道破機關，這回輪到林黛玉獃獃地立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這兩件事，作者不便直接續寫，聰明的丫頭也做不出這等出格之事。只好塑造出個傻大姐出色地完成任務。

以上幾個紅樓小人物在原著中出場時間很短，有的一閃即逝，不仔細閱讀極容易被忽略。類似小人物還有：包勇、二丫頭、馬道婆、封肅、李什兒、馬販子王短腿、梳馬蓋子頭的小廝等等。

《紅樓夢》既然是當時社會的縮影，生活中就離不了形形色色的小人物，他們的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都充滿人間煙火味。使小說極賦趣味性和可讀性。一個個荳微草芥的小人物，如一塊塊磚瓦，奠基起紅樓大廈，成為眾多紅樓夢中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故事情節發展與轉折中起到重大作用。兩百多年來，《紅樓夢》愛好者越來越多。被翻譯成多種外文版本，讓全世界紅樓愛好者都來享受中國的古典文學作品的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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