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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樹華:金剛經講義(1)

金剛經講義(一)

蘇樹華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簡稱《金剛經》,屬於《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中的一部分內容。《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共計六百卷,唐高僧玄奘譯,凡四處十六會說法。一、王舍城鷲峰山七會。二、祗樹給孤獨園七會。三、他化天宮摩尼寶藏殿一會。四、王舍城竹林園白鷺池側一會。《金剛經》屬祗樹給孤獨園第九會所說,名曰《能斷金剛分》。

《金剛經》有多個譯本。第一個譯本,名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姚秦天竺三藏鳩摩羅什譯。第二個譯本,名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元魏天竺三藏菩提流支譯。第三個譯本,名曰《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陳天竺三藏真諦譯。第四個譯本,名曰《佛說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唐三藏沙門義凈譯。第五個譯本,名曰《金剛能斷般若波羅蜜經》,隋大業年中三藏笈多譯。第六個譯本,即唐玄奘譯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中的《能斷金剛分》。《金剛經》的六個譯本中,鳩摩羅什法師的譯本,簡潔優美,人人喜歡,亦為教界所流行。

按照天台智者大師的講經方式,我們先要知道《金剛經》屬於哪一時說,屬於哪一類教。天台智者大師把如來的一代時教判為「五時八教」。五時:華嚴時,阿含時,方等時,般若時,法華涅槃時。八教:化法四教(藏教,通教,別教,圓教),化儀四教(頓教,漸教,秘密教,不定教)。這部《金剛經》,在「五時」中屬於「般若時」,在「化法四教」中屬於「別教」,在「化儀四教」中屬於「頓教」。

其次,還需要說說「七種立題」和「五重玄義」。七種立題包括單三(人、法、喻)、復三(人法、人喻、法喻)、具足一(人法喻)。

單三包括:單人立題,譬如《阿彌陀經》;單法立題,譬如《涅槃經》;單喻立題,譬如《梵網經》。

復三包括:人法立題,譬如《文殊問般若經》;人喻立題,譬如《如來師子吼經》;法喻立題,譬如《妙法蓮華經》。

具足一,就是人、法、喻立題,譬如《大方廣佛華嚴經》。這部《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屬於七種立題中的「法喻立題」。金剛是喻,般若波羅蜜是法。

五重玄義包括:釋名,顯體,明宗,論用,判教,也就是解釋名字,開顯法體,明確宗旨,闡明作用,判明教相。

金剛是個比喻,比喻我們的佛性,因為我們的佛性,不生不滅,不成不壞。這個金剛佛性,即是我們修因證果的本心,即使釋迦佛,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修行成佛的。釋迦成佛之後,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說法救迷情的。我們在因地上依教奉行,志求佛道,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修行的,即使我們將來證成了佛果,我們也是用這個金剛佛性而隨緣化度的。六祖大師說:「菩提自性,本自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1]

「般若」梵語音譯,乃智慧之義。然而,通常所說的智慧,又不能盡表其義,故又稱為大智慧,具體而言,就是世間、出世間圓融不二的大智慧。按照常人的理解,世間就是凡夫的世界,出世間就是聖人的世界,因此,凡夫之人捨棄世間而求出世間,結果,把一個圓融不二的大好世界一分為二,落入二元,無法出離。《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所說的「般若」,既不是世間的智慧,也不是出世間的智慧,而是世間、出世間圓融不二的大智慧。六祖慧能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尋兔角。」[2]《妙法蓮華經玄義》說:「一切世間治生產業,皆於實相不相違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3]

波羅蜜,翻譯成到彼岸。彼岸在哪裡呢?佛教有個答案: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們若向外尋覓,就是著相。若是著相,必然輪迴。六道輪迴,無非是苦。我們要想跳出苦海,只有回過頭來,找回自己的金剛佛性,找回自己的般若性體。若是找回了這個金剛佛性,找回了這個般若性體,契合了這個金剛佛性,契合了這個般若性體,這時,我們就是到達了彼岸。

極樂不在遙遠處,只此當下是西方。若人不見,十萬八千,一念頓悟,不隔一線。古德云:「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於毛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蕅益智旭大師云:「時劫無性,故三世當體全空,而無性原非斷滅,故時劫差別宛爾。雖復差別宛爾,並是現前一剎那中所現影子。」憨山大師云:「大休歇處不尋常,妄想消時世已忘,都向別求真極樂,誰知當下是西方。」

經分「有字經」與「無字經」兩種。凡是徹底覺悟的人所說的名言,都屬於「有字經」。有字經所指示的那個實際,就是無字經。《西遊記》有一段文字,值得玩味:

阿儺、伽葉引唐僧看遍經名,對唐僧道:「聖僧東土到此,有些甚麼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三藏聞言道:「弟子玄奘,來路迢遙,不曾備得。」二尊者笑道:「好,好,好!白手傳經繼世,後人當餓死矣!」行者見他講口扭捏,不肯傳經,他忍不住叫噪道:「師父,我們去告如來,教他自家來把經與老孫也。」阿儺道:「莫嚷!此是甚麼去處,你還撒野放刁!到這邊來接著經。」八戒沙僧耐住了性子,勸住了行者,轉身來接。一卷卷收在包里,馱在馬上,又捆了兩擔,八戒與沙僧挑著,卻來寶座前叩頭,謝了如來,一直出門。逢一位佛祖,拜兩拜;見一尊菩薩,拜兩拜。又到大門,拜了比丘僧、尼,優婆夷、塞,一一相辭,下山奔路不題。

卻說那寶閣上有一尊燃燈古佛,他在閣上,暗暗的聽著那傳經之事,心中甚明,原是阿儺、伽葉將無字之經傳去,卻自笑云:「東土眾僧愚迷,不識無字之經,卻不枉費了聖僧這場跋涉?」問:「座邊有誰在此?」只見白雄尊者閃出。古佛吩咐道:「你可作起神威,飛星趕上唐僧,把那無字之經奪了,教他再來求取有字真經。」白雄尊者,即駕狂風,滾離了雷音寺山門之外,大作神威。那陣好風,真箇是:

佛前勇士,不比巽二風神。仙竅怒號,遠賽吹噓少女。這一陣,魚龍皆失穴,江海逆波濤。玄猿捧果難來獻,黃鶴回雲找舊巢。丹鳳清音鳴不美,錦雞喔運叫聲嘈。青松枝折,優缽花飄。翠竹竿竿倒,金蓮朵朵搖。鐘聲遠送三千里,經韻輕飛萬壑高。崖下奇花殘美色,路旁瑤草偃鮮苗。彩鸞難舞翅,白鹿躲山崖。蕩蕩異香漫宇宙,清清風氣徹雲霄。

那唐長老正行間,忽聞香風滾滾,只道是佛祖之禎祥,未曾堤防。又聞得響一聲,半空中伸下一隻手來,將馬馱的經,輕輕搶去,唬得個三藏捶胸叫喚,八戒滾地來追,沙和尚護守著經擔,孫行者急趕去如飛。那白雄尊者,見行者趕得將近,恐他棍頭上沒眼,一時間不分好歹,打傷身體,即將經包捽碎,拋落塵埃。行者見經包破落,又被香風吹得飄零,卻就按下雲頭顧經,不去追趕。那白雄尊者收風斂霧,回報古佛不題。

八戒去追趕,見經本落下,遂與行者收拾背著,來見唐僧。唐僧滿眼垂淚道:「徒弟呀!這個極樂世界,也還有凶魔欺害哩!」沙僧接了抱著的散經,打開看時,原來雪白,並無半點字跡,慌忙遞與三藏道:「師父,這一卷沒字。」行者又打開一卷看時,也無字。八戒打開一卷,也無字。三藏叫:「通打開來看看。」卷卷俱是白紙。長老短嘆長吁的道:「我東土人果是沒福!似這般無字的空本,取去何用?怎麼敢見唐王!誑君之罪,誠不容誅也!」行者早已知之,對唐僧道:「師父,不消說了,這就是阿儺、伽葉那廝,問我要人事沒有,故將此白紙本子與我們來了。快回去告在如來之前,問他掯財作弊之罪。」八戒嚷道:「正是,正是!告他去來!」四眾急急回山,無好步,忙忙又轉上雷音。

不多時,到于山門之外,眾皆拱手相迎,笑道:「聖僧是換經來的?」三藏點頭稱謝。眾金剛也不阻擋,讓他進去,直至大雄殿前。行者嚷道:「如來!我師徒們受了萬蜇千魔,千辛萬苦,自東土拜到此處,蒙如來吩咐傳經,被阿儺、伽葉掯財不遂,通同作弊,故意將無字的白紙本兒教我們拿去,我們拿他去何用!望如來敕治!」佛祖笑道:「你且休嚷,他兩個問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經不可輕傳,亦不可以空取,向時眾比丘聖僧下山,曾將此經在舍衛國趙長者家與他誦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只討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黃金回來,我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代兒孫沒錢使用。你如今空手來取,是以傳了白本。白本者,乃無字真經,倒也是好的。因你那東土眾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傳之耳。」即叫:「阿儺、伽葉,快將有字的真經,每部中各檢幾卷與他,來此報數。」[4]

無字是真經,這個真經,正是我們人人本具的如來智慧德相。可惜,迷人外求,也就落在了「第二義」,不達如來本性懷——「第一義(真實義)」。《開經偈》云:「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佛說三藏十二部經,八萬四千法門,究竟哪個是如來的「第一義」(真實義)?

凡是依照佛所說而證悟般若實相的人,皆得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地眾生,本具般若實相,只因不覺,假名眾生,虛受輪迴。為何不覺?著相之故,為了錢團團轉,為了名上下轉,為了思想自糾纏,是非人我,一大肚皮,把個好好的自己,埋沒在生滅變遷的假相中,不得解脫,不得契合這般若實相,不得受用這自性凈土。因此,我們要懷著一顆求道的心,把是非好壞,怨憎親愛,貪嗔痴慢,統統放下,放到無可更放處,空到無可更空處,便是我們的空而不空的心。我們用這個空而不空的心,隨緣應事,方能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每部佛經的開演,皆包含六個條件,亦即六種成就。六種成就:第一,信成就。第二,聞成就。第三,時成就。第四,主成就。第五,處成就。第六,眾成就。「如是」是信成就。「我聞」是聞成就。「一時」是時成就。「佛」是主成就。「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是處成就。「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是眾成就。

如是我聞。如者,如如性體。是者,當下即是。我者,法界一真。聞者,緣起妙用。六根之中,耳根圓通,所謂「十方擊鼓,十處俱聞」。假借耳根,返本還原,最為方便。若能返本還原,便能通達佛意。若能通達佛義,此時的「聞」,便是「如是我聞」,此時的「見」,便是「如是我見」,乃至於起心動念,言行舉止,無不「如是」。唯達「如是」,方可代佛宣教。若不然者,即使讀誦經典,不漏一字,也只是個「傳語人」,不解如來「真實義」。不解如來「真實義」故,則不是「如是我聞」,也不是「如是我見」。總之,一切皆不「如是」。

《五分律》云:

爾時,世尊泥洹未久,大迦葉在毘舍離獼猴水邊重閣講堂,與大比丘僧五百人俱,皆是阿羅漢,唯除阿難,告諸比丘:昔吾從波旬國向拘夷城,二國中間聞佛世尊已般泥洹,我時中心迷亂不能自攝,諸聚落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或躄或踴,宛轉於地,莫不哀號,嘆速嘆疾,世間空虛,世間眼滅。時跋難陀先游於彼,止眾人言:彼長老常言,應行是不應行是,應學是不應學是,我等於今始脫此苦,任意所為,無復拘礙,何為相與而共啼哭?吾聞其語,倍復憂毒,佛雖泥洹,比尼現在,應同勖勉,共結集之,勿令跋難陀等別立眷屬以破正法。諸比丘咸以為善,白迦葉言:阿難常侍世尊,聰叡多聞,具持法藏,今應聽在集比丘數。迦葉言:阿難猶在學地,或隨愛恚痴畏不應容之。時阿難在毘舍離恆為四眾晝夜說法,眾人來往殆若佛在,有跋耆比丘於彼閣上坐禪,以此鬧亂不得游諸解脫三昧,作是念:阿難今於學地,應有所作為無所作,而常在憒鬧多有所說,既入定觀見應有所作,復作是念:我今當為說厭離法,使其因悟,便往阿難所,為說偈言:

靜處坐樹下,心趣於泥洹。

汝禪莫放逸,多說何所為。

諸比丘亦語阿難言:汝應速有所作,大迦葉今欲集比尼法,而不聽汝在此數中。阿難既聞跋耆比丘所說偈,又聞迦葉不聽在集比尼數中,初中後夜,勤經行思惟,望得解脫,而未能得。後夜垂過,身體疲極,欲小偃卧,頭未至枕,豁然漏盡。諸比丘知,即白迦葉:阿難昨夜,已得解脫,今應聽在集比尼數。迦葉即聽,於是迦葉作是念:何許多有飲食床坐卧具可得以資給集比尼?唯見王舍城,足以資給。便於僧中唱言:此中五百阿羅漢,應往王舍城安居,餘人一不得去。

作是制已,五百羅漢,至王舍城。於夏初月,補治房舍卧具。二月遊戲諸禪解脫。三月然後共集一處。[5]

《阿育王經》云:

是時,大迦葉語諸比丘:我等若於此地結集法藏,大眾雲聚,必當悲泣,妨於法事。我等欲於佛得道處摩伽陀國結集法藏。乃至迦葉及五百羅漢至王舍城。是時,長老毘梨時弗多供給阿難行毘梨時國至已,彼國四眾,聞佛涅槃,心生悲惱。是阿難思惟。四眾懊惱。云何說法。長老毘梨時弗思惟:我觀和上心,為是聖人,為是凡夫。即見和上,猶是學心,未厭欲界。見已,往阿難處。至已,說此偈言:

汝當往樹下,於涅槃作心。

瞿曇當坐禪,不久證涅槃。

是時,長老阿難,以毘梨時弗教化故,晝日行坐,洗五蓋心。如是一更,乃至五更。明星出時,出外洗足。洗竟還寺,欲右脅卧,頭未至枕,離諸煩惱,得羅漢果。[6]

若人不達如來真實義,只是依文解義,離心說法,那麼,這樣的言說,皆是妄想。譬如「如是我聞」這一句,若是依文解義,則成「我阿難親自聽佛這樣說」。果真如此么?答曰:非也。何以故?佛陀成道之日,阿難未必出世。佛陀說法之時,阿難未必在場。若是這樣,阿難又如何「如是我聞」呢?若言阿難不在場,佛陀則為之重新開始。這種而說,等同於把佛陀列入凡夫。還有,若說「如是我聞」即是「我阿難親自聽佛這樣說」,那麼,「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一段經文,又如何「親自聽佛這樣說」?

「如是我聞」。聞者是我,我是阿誰?若能識得,一切如是。

一時。這個「一時」,並不確定在某一時間上。若確定在某一時間上,那就是著了過去、現在、未來這個時間相。這個「一時」,它可以是三千年前,也可以是今天,可以是任何時間。譬如,我們讀到這段經文時,我們聽到這段經文時,我們借著這段經文這麼一想,經文中所說的事,便於我們的心中當下發生,所謂心想事成。每一部佛經的開始,都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處,與多少人俱」。這個「一時」的當下性,用通常的思維方式是很難理解的,只有通達心性的菩薩才能知道「一時」這兩個字的秘密所在。

若人會了「一時」的義,則見「靈山法會,儼然未散」。靈山在何處?《西遊記》中的一段文字,亦能略表此義。

卻說長老辭別了欽法國王,在馬上欣然道:「悟空,此一法甚善,大有功也。」沙僧道:「哥啊,是那裡尋這許多整容匠,連夜剃這許多頭。」行者把那施變化弄神通的事說了一遍。師徒們都笑不合口。正歡喜處,忽見一座高山阻路。唐僧勒馬道:「徒弟們,你看這面前山勢崔巍,切須仔細!」行者笑道:「放心,放心!保你無事!」三藏道:「休言無事。我看那山峰挺立,遠遠的有些凶氣,暴雲飛出,漸覺驚惶,滿身麻木,神思不安。」行者笑道:「你把烏巢禪師的《多心經》早已忘了?」三藏道:「我記得。」行者道:「你雖記得,這有四句頌子,你卻忘了哩。」三藏道:「那四句?」行者道: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三藏道:「徒弟,我豈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經萬典,也只是修心。」行者道:「不消說了。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差錯些兒成惰懈,千年萬載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誠,雷音只在跟下。似你這般恐懼驚惶,神思不安,大道遠矣,雷音亦遠矣。且莫胡疑,隨我去。」那長老聞言,心神頓爽,萬慮皆休。[7]

學佛,重在當下,從自己這裡見得佛義,從自己這裡見得真佛。

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舍衛」是梵文音譯,義譯為「豐德」。舍衛國就是豐德國,這個國家為什麼叫豐德國呢?就是因為這個國家的物產豐厚,人有德行,合起來就稱為豐德國。豐德國的國王,就是波斯匿王。

祗樹,就是指祗陀太子的樹。祗陀是梵語,譯成中文,就是「勝利」的意思。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這是因為波斯匿王和鄰國去作戰,波斯匿王勝利了,這一天,波斯匿王的夫人生下了一個太子,為了紀念這一場勝利,就給太子取了名字叫祗陀。「祗樹」,就是祗陀太子的樹。

給孤獨園,就是給孤獨長者的園林。給,就是周濟,周濟誰呢?就是周濟鰥寡孤獨的人,周濟生活有困難的人。給孤獨長者的名字叫須達多,他是波斯匿王的大臣,他很富有。有一次,給孤獨長者到了一位老朋友的家裡,這位朋友叫珊檀那。給孤獨長者看到珊檀那長者在莊嚴舍宅,張燈結綵,好像要迎接一位最尊貴的人,給孤獨長者就問他的這位朋友:「你這樣莊嚴你的家舍,是要迎接誰呢?是不是國王要到你的家裡來?」珊檀那長者說:「我準備請佛陀到家裡來接受供養。」

給孤獨長者聽到佛陀的名字,心中立刻升起了莫名其妙的歡喜,問道:「這位佛陀是誰?」珊檀那長者告訴他:「他是凈飯大王的太子,放棄了王位,出家修行,證成了佛果。」給孤獨長者一聽,滿心地歡喜,就發心一定要請佛開示覺悟的道理。

給孤獨長者回去之後,就天天想著要找一個最好的地方,用來給佛講法,他選來選去,哪裡都不中他的意,最後,他選中了祗陀太子的園林,於是,給孤獨長者要買下這片園林,祗陀太子卻不賣,給孤獨長者就看中了這一個地方,他執意要買下,於是祗陀太子就給他開了個玩笑,說:「我的這個園子的價格很高,除非你用金磚鋪滿這個園子,用這麼多的金子來買,我就賣給你。」給孤獨長者滿心歡喜,回到家裡,把自家的金磚一塊一塊地搬到出來,鋪滿祗陀太子這個園林,然後對祗陀太子說:「我已用金磚鋪滿了園林,這個園林我已經買下了。」祗陀太子說:「我很喜歡這個園林,怎麼可以賣給你呢?」給孤獨長者說:「這是你說的,只要我用金磚把這個園林鋪滿,用這麼多的金子就可以賣給我,現在我已經是照你的話做了,你講話是要兌現的。」祗陀太子一想,說:「這個花園子你是鋪滿了金磚,可是這些樹上你沒有鋪上金磚,這些樹還是我的,這樣吧,我們共同發心請佛講法,我供養這些樹,你供養這個園林。」因為這些樹是祗陀太子的,園林是給孤獨長者的,所以這個園林就叫「祗樹給孤獨園」。

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這裡的「俱」,就是「在一起」的意思。與誰在一起呢?就是與大比丘一千二百五十人在一起。什麼是大比丘呢?就是很有修行的現出家相的男眾,(後來,教界把受了具足戒的現出家相的男眾稱為比丘,受了具足戒的女眾稱為比丘尼。初入佛法,多存俗情,只受了十戒的現出家相的男眾,就稱為沙彌(男)。若是女眾,在未受比丘尼戒之前,就稱為沙彌尼。)佛說《金剛經》時,在場的大比丘眾有一千二百五十人,共處金剛平等法會,這些比丘都很有修行,是佛陀的常隨弟子,所以,稱為常隨眾。

比丘含有三義:

一、乞士,就是一面向眾生乞食,以資養色身,一面又向佛陀乞法,以資養道行。

二、破惡,此惡是指心中的貪嗔痴,出家人修戒定慧三學,滅貪嗔痴三毒,以便達到了脫生死的目的。

三、怖魔,六欲天的天魔希望一切眾生都成為他的魔子魔孫,永遠受他控制,可是出家的佛弟子,卻要跳出三界,不受其控制,以解脫為期,不為天魔外道所擾亂,於是魔宮震動,魔王怖畏起來,故謂之怖魔。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爾時。就是「這時」,亦名「當下」。

世尊。世尊是佛的名號之一。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這是佛的十號。

世尊就是世上最尊貴,就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佛典記載,釋迦佛於「四月八日夜,明星出時,化從右脅生,墮地即行七步,舉右手住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為尊。三界皆苦,何可樂者?」

「天上天下,唯我為尊」這句話,是借釋迦佛的口,代表我們大家而說出的一個「原本的真實」。只是人們不知道這個「我」是誰?如果人們契證了這個「我」,那麼,我們就會發現,這個「我」,本來「一塵不染」,本來「步步蓮花」,本來「天上天下,最最尊貴」,這就是我們的本來面目,這就是我們的如來智慧德相。六祖大師說:「菩提自性,本自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8]這是一個「原本的真實」,不是哪一個人創造出來的。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找回這個最真實、最尊貴的「我」吧。可惜,人們誤解了「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這句話,以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是說「釋迦獨尊,他人皆卑」。沒有佛教信仰的人,以為這是釋迦佛的「狂妄自大」。有佛教信仰的人,又陷入了向外追求的迷信,以可憐的心態,乞求獨尊的教主保佑自己,救拔自己,結果,以我求他,四相遂生,違背了佛教的義。所以,雲門祖師出來,救世人於「人我是非」之中。

舉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師(雲門禪師)曰: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吃卻,貴圖天下太平。[9]

雲門祖師的這一棒,打下去便是血淋淋的。諸人聞到雲門祖師這句話,「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吃卻,貴圖天下太平」,是否感覺不舒服,是否覺得雲門祖師太無禮,怎麼可以打世尊?這樣想的人,正是吃棒的人。你的心中,有抗拒,有意見,有是非,這正是棒下流血。

食時,就是吃飯的時候。這裡顯示給我們一個秘密,就是非時不食。

著衣持缽,顯教相,表威儀。出家人現威儀相,具有自警、自策、自提醒的作用。

入舍衛大城,就是進入舍衛大城。舍衛大城是舍衛國的首都,所以稱為大城。

乞食,這是原始佛教的制度,以防貪心。

次第,按照順序,不擇貧富,次第乞食。防止愛憎取捨,防止不平等。

乞已。乞食家數,不可過七,七家數滿,即為乞已,不是沒完沒了。

還至本處,除了受請受召之外,不得進入世間人家,所以回到本處。

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如來現於世間,其行相與世間人無別,他同古印度人一樣,赤腳行走,泥土也是粘腳的,所以,還至本處,亦當洗足。

佛陀顯化於人間,從表面上來看,也和我們一樣,也是要吃飯的,並不是說成了佛就不用吃飯了,就不用喝水了,所以,到了吃飯的時候——「食時」,釋迦佛也是要去吃飯的,然而,我們若仔細看看,佛陀著衣、乞食、吃飯、洗足、敷座而坐,這一路下來,釋迦佛的內心是那樣的寧靜,是那樣的安詳。這一路下來,釋迦佛已經演示出了無上甚深的微妙心法。須菩提似乎感受到了這個無上甚深的微妙心法,因此,向佛請問。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

佛陀的日常生活與我們的大家的一樣,只是他明覺悟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他完成了徹底的覺悟,這時,他發現所有的眾生也具有這金剛不壞的本來面目,這個本來面目,就是我們人人本具的如來智慧德相,就是《金剛經》上所說的金剛佛性,就是《金剛經》上所說的般若大智,就是《金剛經》上所說究竟彼岸。六祖慧能大師說:「前念迷即是眾生,後念覺即是佛。」我們學佛,就是要按照佛陀的指示,找回自己的本來面目,找回自己的智慧德相,圓滿地成就佛道。

時,就是這時,就是佛陀敷座而坐之時。

長老須菩提。何名長老?德尊年高,故名長老。須菩提是釋迦佛的弟子。須菩提這個名字,是梵語音譯,如果譯成中文,其義便是空性、吉祥、善現的意思。須菩提這個名字,也是表示金剛佛性的,因為我們的金剛佛性,本來就是空靈、吉祥、善現的。

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這是印度佛教的古制。凡佛弟子請益佛法,當先行五種儀。一,從坐而起,二,端整衣服,三,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四,合掌,瞻仰尊顏,目不暫舍。五,一心恭敬,以伸問辭。

須菩提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呢?就是「希有世尊」。

希有世尊。「希有」就是獨一無二。儒家也講「獨」,叫做慎獨,其實,儒家講的這個「獨」,就是佛家所講的「希有」。《妙法蓮華經》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除佛方便說。」[10]《華嚴經》云:「一切諸佛,同一法身。」[11]《金光明最勝王經》云:「法身性常住,修行無差別,諸佛體皆同,所說法亦爾。」[12]這個人人不二、佛佛皆同的金剛佛性,就是「希有世尊」。對於圓證了這個金剛佛性的人,我們也稱之為世尊,也稱之為佛。在這裡,須菩提所稱的「希有世尊」,就是對釋迦牟尼佛的稱呼。

我們人人本具的這個金剛性體,就是我們的自性佛,與三世諸佛無二無別。我們學佛,就是要用回頭自鑒的智慧,從自己的當下識得這個金剛佛性——妙明真心。

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須菩提長老請佛開示:「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 也就是說,圓滿成就的世尊,發心成佛的菩薩們需要您的護念,發心成佛的菩薩們需要您的付囑,請您給我們開示,讓所有的眾生都能得到利益。

善護念,善付囑,這裡的「善」字,是「善巧方便」。「護念」,就是愛護、關愛,就像慈母對孩子,百般地呵護。「付囑」,就是教導、引導,就像慈母對孩子,千囑咐,萬叮嚀。可是,佛陀的善護念、善付囑與世人的護念付囑不同,世間人善於用金錢護念兒孫,善於用金錢付囑兒孫。可是,佛陀善於用金剛般若波羅蜜法護念諸菩薩,佛陀善於用金剛般若波羅蜜法付囑諸菩薩。

善護念,善付囑,這也是一個無上的法門,我們要「善護念」「善付囑」——自性如來善護念,自性如來善付囑,勿令染著一切相,勿令自心起貪嗔,這就是自性如來的「善護念」,這就是自性如來的「善付囑」。我們的生活,就是要善於護念,善於付囑。若不然的話,只求他佛陀護念,而自己卻不護念,則同於抱樁搖櫓,不達彼岸。

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簡稱。菩提薩埵,梵文音譯,意為道心眾生,亦云覺有情,是以成佛為目標的一類眾生。菩薩又有地前菩薩與登地菩薩之別。所謂地前菩薩,就是還未發明自家心地的菩薩。所謂登地菩薩,就是已經發明自家心地的菩薩。

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

善男子,善女人。對佛法有信仰的男子和女人。

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佛教成就的圓滿果位,可以翻譯成「無上正等正覺」,也就是平等地覺知一切的智慧。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就是發成就無上正等正覺的心,就是發成佛的心。

佛陀的這些弟子們,原來學習小乘法時,他們安住在寂靜相上,沒有那麼的煩惱妄想,現在,佛讓他們回小向大,佛讓他們到事上來,佛讓他們度眾生,佛讓他們發心成佛。當他們走出寂靜、面對人事的時候,這時,他們發現,心隨境動,自不能安。於是,須菩提就向佛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住著在小乘的寂靜境界上,心中沒有那麼多的妄想煩惱,而今我們離開了這個寂靜的境界,發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可是,我們的心很亂,妄念很多,我們應該安住在什麼地方?我們應該如何降伏其心?

發心學佛的人,都想使自己的心安住下來,都想降伏妄想,可是,我們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這正是我們的困惑之處。這時,須菩提尊者代替大眾向佛請法,代替未來眾生向佛請法,佛陀因緣說法,也就有了這部「護念」我們修行、「付囑」我們修行的《金剛經》。

我們要想解決「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這一問題,首先要找回自己的本來面目。找回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云何應住,云何降服其心」這一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譬如:

光(神光問達摩)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達摩)曰:諸佛法印,非從人得。光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我與汝安心竟。[13]

神光大師,言下有省。世尊說了許多安心的法門,正是釋迦佛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正是釋迦佛老婆心切。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是釋迦佛種種方便教化眾生,然而,種種方便,百千法門,並無二致,所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樣。《金剛經》的究竟義趣,只為「破相顯真」,使諸學人識得自己的妙明真心,獲得究竟的解脫,發起無盡的大機大用。

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

佛言,善哉,善哉——你問得很好,你問得很好。須菩提尊者的這個問題,不僅是代表當前大眾而問的,也是代表未來菩薩而問的。佛告須菩提,確實如你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現在你仔細聽著,我來給你說。按照佛家的教化手法,釋迦佛說到這裡,也就停了下來,默然無語。此時,前說已過,後說未至,當下,唯有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覺性靈知。這覺性靈知,以及這覺性靈知的無量妙用,正是釋迦佛所說的無字真經。說時無言,默時如雷。諸人還得聞么?

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佛陀又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願成佛,應這樣住,這樣降伏其心。說到這裡,釋迦佛又停下了,默然無語。此時,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是什麼?試問大家,應如何住?應如何降伏其心?(德正居士默然。)良久,問曰:「不是不見,不是不聞,了了覺知,不著見聞」的這個是什麼?菩薩啊,還得聞么嗎?若也從這裡得聞,則頓超三大阿僧祗劫。《維摩詰所說經》云:

諸菩薩各各說已,問文殊師利: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師利曰: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於是文殊師利問維摩詰:我等各自說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時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師利嘆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14]

釋迦佛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此時,釋迦默然,大眾諦聽,這正是「前念已過,後念未起」之時。此時,這「了了常明,一塵不染」的是什麼?學人當從這裡返觀自鑒,識得自家的這個本自清凈、能生萬法的金剛佛性,識得自家的這部無字真經。

六祖大師云:「不思善,不思惡。正於么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15]六祖大師也是指示這段無始自然風光。這段無始自然風光,人人皆具,人人皆同,可惜,並非人人皆能悟得,並非人人皆能契得。

釋迦默然,大眾諦聽,此時,慈悲的佛陀,已經把佛教的全部秘密和盤托出。可惜大眾,當面錯過,所以才有下文:世尊,您怎麼默然不語了呢?請您快快為我們大家說,我們都等著聽呢——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諸菩薩摩訶薩。菩薩,就是菩提薩埵,簡稱為菩薩。菩提,就是指「道」「佛」。薩埵,就是眾生。合起來的意思就是「道心眾生」,就是「立志成佛的眾生」。摩訶薩,就是摩訶薩埵,簡稱摩訶薩。摩訶就是「大」的意思,薩埵就是眾生。合起來的意思就是,心量廣大的眾生,道心成熟的眾生,也稱為大菩薩。

佛告訴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應該這樣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卵生表無明。落於昏昧,即是卵生。

胎生表住相。落於幻相,即是胎生。

濕生表貪慾。落於貪慾,即是濕生。

化生表妄想。落於妄想,即是化生。

若就「事相」上來說,這四類眾生就是卵生、胎生、濕生、化生形態的生命。若就「心性」上來說,這四類眾生就是無明、住相、貪慾、妄想。學佛的人,當令無明(卵生)、住相(胎生)、貪慾(濕生)、妄想(化生)這四類眾生入於無餘涅槃,使其歸順自性,歸順我們的金剛佛性。大珠慧海禪師云:

九類眾生,一身具足,隨造隨成,是故無明為卵生,煩惱包裹為胎生,愛水浸潤為濕生,忽起煩惱為化生。悟即是佛,迷號眾生。菩薩只以念念心為眾生,若了念念心體空,名為度眾生也。智者於自本際上度於未形,未形既空,即知實無眾生得滅度者。[16]

所謂有色,貪著色相,困在色相之中(貪色)。

所謂無色,貪著無相,囚於無相之中(著空)。

所謂有想,貪著思想,困在思想之中(妄想)。

所謂無想,心如死灰,落於無想之中(頑空)。

所謂非有想,排除有想,落於對治之中(對治)。

所謂非無想,排除無想,亦落於對治之中(對治)。

住於有色,住於無色,住於有想,住於無想,乃至於住於非有想、非無想,此等習氣煩惱,皆是當度之眾生,皆令入於無餘涅槃,皆令歸順自性,歸順我們的金剛佛性。

什麼是涅槃呢?涅即不生,槃即不滅,合起來的意思就是不生不滅。這個涅槃,這個不生不滅,又是指什麼呢?就是指我們的金剛佛性,就是指我們的法性身。即使所謂的凡夫,也是具足法報化三身的,只是凡夫不識,不得其真實受用而已。好比一個人身上,有一無價寶,他自己卻不知道,所以,到處流浪,做了個六道輪迴的夢幻眾生。如果這個人從自己身上找到了這個大寶貝,他就不再是乞丐了,他就成了大富翁,他就成了佛。可惜,眾生著相之故,被種種幻相所惑,而不能識得自己的金剛佛性,不能識得自己的涅槃妙心,所以,學佛的人,當度自己的種種習氣毛病,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這裡的「無餘涅槃」是相對於小乘的「有餘涅槃」而說的。

小乘佛教的涅槃是有餘涅槃,是一種寂滅的境界,是人為功造成的。既然是人為造成的,那麼,有成必有壞,有生必有滅,所以,小乘佛教的涅槃境界是靠不住的。

大乘佛教的涅槃是無餘涅槃,不是人為造成的,而是我們的金剛佛性的本然如是,無生亦無滅,無成亦無壞。

凡是學佛的人,皆當令一切眾生入於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一切眾生,不離一心,離此一心,尚且無佛,豈有眾生可言?所謂一切眾生,就是指我們的著相住境的習氣,就是我們的種種煩惱。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就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習氣,就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煩惱。煩惱如何滅呢?就是要明悟自心,覺悟自心。覺悟自心之後,更要綿密保護,使自己安住於我們的金剛佛性,安住於我們的涅槃妙心,隨緣消舊業,直至徹底解脫,究竟涅槃。若能如是保任,就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就是令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入無餘涅槃。

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從佛的眼界而看,眾生如幻,亦非實有。既然眾生非實有,那麼,還有什麼實際的滅度呢?猶如我們作夢,在夢中試圖消除種種恐怖的夢境,這種夢中消除夢境的行為,其實也是夢中的妄為。若想徹底消除夢中的得失苦樂,以及夢中的種種恐怖的境界,唯一的辦法就是快快醒來。當一個人醒來的時候,他的無量無數無邊的夢境,以及夢中的你、我、他,以及你、我、他之間的得失苦樂,也就不除而自除。這時才會發現,夢非實有,亦無實滅,所謂妄心原是菩提相,生死涅槃本平等。《維摩詰所說經》云:

若彌勒得受記者,一切眾生亦應受記。所以者何?夫如者,不二不異。若彌勒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一切眾生皆亦應得。所以者何?一切眾生即菩提相。若彌勒得滅度者,一切眾生亦應滅度。所以者何?諸佛知一切眾生畢竟寂滅,即涅槃相,不復更滅。[17]

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行菩薩道的人,不可以住相,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若心住相,即非菩薩。

梁武帝是位信佛的皇帝,可是,他用妄心思量佛法,住了佛法相,結果,不解如來真實義。梁武帝聽說從印度來了一位菩提達摩祖師,他就派人把達摩祖師請到他的皇宮,他問達摩祖師:「你看看我,度了這麼多和尚出家,造了這麼多的廟,有功德嗎?有多少功德?」其實,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覺得自己很有功德了,這就著了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他這樣問,以為達摩祖師會讚歎他功德無量,可是,達摩祖師不是來拍馬屁的,也不是來哄小孩玩的,達摩祖師說:「你所做的功德,屬於人天小果,有漏之因,究竟不可得。」梁武帝聽了,很不高興,心想,「我明明是很有功德,你這個黑臉和尚卻說我沒有功德,你真是胡亂講。」所以就不理睬這個達摩祖師了。

佛之妙法,無有住處,若有住處,即為非住。凡夫之人,執著於四大,執著於六塵。小乘之人,執著於法相,執著於涅槃。然而,依佛眼而觀之,凡有所住,就是糊塗,就是愚迷,菩薩之人,應無所住。其實,妙明真性,不住於相,真性之德,法爾如是,猶如明鏡,不住於影,鏡之德性,本然如是。學人若能了得這裡,若能證得這裡,則妄心不降而自降,極樂不趣而自到,所謂息下誑心,頓證菩提,但盡凡情,別無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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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47頁下。

[2]《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51頁下。

[3]《妙法蓮華經玄義》卷一上,《大正藏》第33冊,第683頁上。

[4]《西遊記》第九十八回《猿熟馬馴方脫殼,功成行滿見真如》。

[5]《五分律》卷三十,《大正藏》第22冊,第190頁中下。

[6]《阿育王經》卷六,《大正藏》第50冊,第151頁上中。

[7]《西遊記》第八十五回 心猿妒木母 魔主計吞禪。

[8]《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47頁下。

[9]《五燈會元》卷十三,《卍藏經》第80冊,第304頁上。

[10]《妙法蓮華經》卷一,《大正藏》,第9冊,第8頁上。

[11]《華嚴經》卷四十七,《大正藏》第10冊,第250頁上。

[12]《金光明最勝王經》卷一,《大正藏》,第16冊,第406頁下。

[13]《景德傳燈錄》卷三,《大正藏》,第51冊,第219頁中。

[14]《維摩詰所說經》卷中,《大正藏》第14冊,第551頁下。

[15]《六祖大師法寶壇經》,《大正藏》,第48冊,第349頁中。

[16]《景德傳燈錄》卷二十八,《大正藏》,第51冊,第444頁上。

[17]《維摩詰所說經》卷上,《大正藏》,第14冊,第542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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