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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要生天子的女人,從不幸中掙出一個幸運來!

作者丨胡丹

俗話說,後宮佳麗三千。「三千」其實是個概指之數,言其多也。女人嫩么多,而下巴頦上掛須,腰下搭槍懸劍的,只有天子一人,莫說他分身無術,就是天天刻苦「用功」,把「皇帝工作室」建在床上,他也招架不住。這便有了許多怨女。從阿房宮賦到大明宮詞,無不在傾訴她們的不幸。

那麼,宮廷女子要想出人頭地,該當如何呢?一方面,得聽從命運的安排,勿急莫躁;一方面,得用智,想辦法,出奇招。這樣的例子很多,比如晉武帝騎羊獵艷,宮人們便都準備好了香草;蘭兒(慈禧)為了招惹咸豐帝,便在庭院深處吹起了簫,等等,皆是。

今日我們要講的這個故事,是一個生於亂世,據相面家說,要「生天子」的女孩,憑著一股韌勁,依著命運與智慧,在不可能中創造出一種可能,逐步上升為一個強盛帝國太后的故事。我們的紅顏主角,就是西漢初年著名的薄太后。

(影視劇中的薄姬)

(一)

薄太后原叫薄姬,生於秦統一天下之際。

薄姬的父親來自東南吳地,大概長期在北方混,勾搭上一位魏國宗親家的姑娘(《史記》記為「通」,顯然不是明媒正娶),生下薄姬。

這時戰國七雄之一的魏已經亡國,薄姬之母(史稱「魏媼」,等於說魏家老太太)家道淪落,否則她一個大國宗室之女,怎會「通」上一個南方來的浮浪漢子?

薄姬爸爸死的早,留下孤兒寡母,無依無靠。不久天下分崩大亂,六國復活,魏豹在過去的魏地稱王。魏媼是宗室女,魏國復國,對她來說就是依靠,她便帶著孩子前去投靠,「納其女於魏宮」,將女兒薄姬獻給了魏王豹。

在秦末漢初時,有一位非常著名的相術大師,名叫許負。方士之中,女性非常的少,許負卻以一位婆婆的身份躋身於史上最著名相術大師的行列,足見其手段很不一般。一天魏媼領著薄姬去找許負,請她給孩子相相面,沒想到許負開口就說,這女孩福分非常,將來要誕一位天子。

大師之言頓時驚動了一個人,此人便是魏王豹。

(影視劇中的魏王豹)

那時節,正是楚漢相爭,西楚霸王項羽與漢王劉邦,在滎陽一帶展開艱巨的拉鋸戰,勝負尚未見分曉。魏王豹本是劉邦的小弟,但他野心不小,不願在他人帳下聽命,他要成為一位真正的王者,分割天下,自立一方。

魏王豹聽魏媼說,薄姬有生天子的命,不禁大喜,心想,薄姬是我宮裡的人,她生的天子,豈不是我的孩兒?那等於是孤家必為天子的預告!

天子他爹躍躍欲試,他首先背叛了漢王。但魏王豹也不會投靠西楚霸王。他的如意算盤是,介於兩雄之間,縱橫捭闔,最後拱倒兩家,他來做皇帝。只可惜,魏王豹心有餘而力不逮,他剛一揭反幟,就被漢兵襲破,魏國灰飛煙滅,魏王本人也做了俘虜。連累得薄姬也被收入漢宮,做了「二姓」之女。

看起來,許大師預言的薄姬將生的天子,不是魏王的孩子。那會是誰呢?

(二)

漢王劉邦是個貪色之人,他天下還沒打下來,後宮倒先滿了。對此,他的結髮妻子呂雉甚是不滿,也沒辦法。

跟所有君王一樣,劉邦碗里不差吃的,一時便「吃」不到薄姬這裡來。

(陳道明扮演的漢高祖劉邦)

這除了競寵者太多外,還可能因為薄姬出身不甚清白,她是從敵人後宮俘來的,大概還被魏王臨幸過,非處子之身,誘惑自然大打折扣。薄姬的外貌可能也不是十分出色,沒法「驚」動大王。這一下,薄姬在漢王宮裡,一待就是一年多,始終沒有「仰承恩澤」的機會。

對後宮女子來說,登上龍床,就像摸彩票,兩者有想通之處,既需要運氣,也有一個概率問題。薄姬是個聰明人,她想到的辦法,就是提高中選的概率。

為此,她和兩個要好的姐妹組了個「會兒」,仨人約了,大家一起使力,爭取早登龍床。可有一樣,誰先得手,「勿相忘也」。就是誰先得皇上的寵幸,有義務拉姐妹一把,讓好姐妹也早點脫鞋上床。後面應該還有些話,比如富貴了,要罩著姐妹,提攜姐妹,自不必言。

想秦末時,陳勝吳廣等兄弟相互立誓:苟富貴,勿相忘。可見,在那個動蕩的時代,抱團取暖,是普遍現象。一個人在亂世中,難以存活,有兄弟們幫襯扶持,不僅能活,或許還能活出一份精彩。在宮裡出人頭地難,一個人單幹,總不如綁在一起,一乘以三,她們被龍王發掘的機會等於增加了三倍。

我懷疑是薄姬攛掇姐妹們組的會,因為無論從年紀還是姿色上來說,薄姬都墊底,墊底的人努力,更需要人拉一把。

有讀者或許要問,你見過薄姬嗎?憑啥貶低她!我的猜測自然是有根據的:與薄姬組會的管夫人和趙子兒,很快分別被劉邦看中,承了龍恩,就是薄姬沒戲。後來,薄姬終於如意,被劉邦召幸了,可大王一親芳澤之後,就不大理她了,薄姬若是個可人兒,劉邦多幸她幾回會死嗎?

我由此判斷,薄姬是一個心計過人的女子,但稱不上美人。

或許讀者又要質問,你說薄姬姿色平庸,到底她還是被劉邦寵幸了!你怎麼說?

各位,這恰恰是薄姬組會的好處!

原來,管夫人和趙子兒先後承寵後,想起自己的義務,都守諾,在劉邦枕頭上吹了風。先說薄姬的好,再說薄姬的不幸。說她的好,沒打動劉邦;再說她的孤獨不幸,就讓劉邦心動了——已經五十齣頭的劉邦倒是個多情男,知惜香憐玉,便說,那好,孤就賜她一夜幸福吧,別讓人嚼舌,說咱漢宮裡沒福利。

薄姬就是這樣上的龍床,所以史書上說這是劉邦可憐她。

因為可憐一個女人,遂邀她上床,這也就是宮廷才有的事吧!

為啥我說薄姬心計深呢,且看——

薄姬聽說漢王要翻她的牌子(漢時可沒「翻牌子」一說,我這裡是借用),立馬打扮齊整,興沖衝來了。她是有備而來。心機深而外貌差的人,自然不會在外貌上白下工夫,而專在計策上用心。薄姬仰躺在龍床上,拍著劉邦的腦瓜,對他說:「昨晚上,妾夢見一條龍,伏在我胸口上。」《漢書》原文:「夢龍據妾胸」——那場景,請讀者自行想像,我再寫,就要變文風了。

您瞧瞧,這便是薄姬用心處,她試圖用一個所謂的夢兆來吸引、打動劉邦,給他造成深刻印象,以為她今日來,是上天的安排,順便討個巧,暗示劉邦就是她夢中那龍——龍,天子也。劉邦也會來事,一邊嘬嘴亂啃,一邊囫圇應道:「這是貴徵,吾為汝成之。」這話俏皮,不解風情的人可能不懂,翻成大白話,就是:這是佳兆啊,我就是那條龍,來,孤賜你龍種。

一夜雲雨不提。

(三)

薄姬處心積慮編了個瞎話,想討個巧。誰知漢王劉邦是個情場浪子,卧榻上的話,他不會當真。而薄姬一夜努力,也沒能讓劉邦對她多有留戀。一次賜福之後,就再無福利。這說明薄姬確實缺乏狐媚的天資,在眾多女寵的競爭中,辛苦得到一次機會,卻沒法守住,拉條長線。

也不知是卵兒們寂寞太久,力爭上遊,還是薄姬福分高、運氣好,劉邦只發一鏢,便穩穩中了的:十環!薄姬竟懷上了,並在漢朝建國的前一年,生下了皇子劉恆。

薄姬望著襁褓中的嬰兒,獃獃地想,這孩子將來會是天子么?

薄姬稍稍一想,便覺得不可思議。劉邦兒女眾多,劉恆只是庶子,排名老四,他上面有三個哥哥,尤其是呂后生有嫡子劉盈(未來的漢惠帝),再說「子以母貴」,她本人卻不得寵,這孩子成為天子的機會,兩個字叫渺茫,三個字,就是:不可能!

想到這裡,薄姬深深嘆了口氣,許負大師的預言,看來是要落空了。

(四)

幾年後,劉邦死了,即位的是呂后生的惠帝。

(漢惠帝劉盈,他是個善良的人,可惜在位時間太淺,且受母親呂后挾制,沒什麼作為)

劉邦死在了大婆呂雉前面,現在是大婆當家,她報復的機會到了。凡在劉邦生前得寵的嬪妃,均遭到無情的打擊。倒是那些不得寵的,讓呂雉有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無寵的薄姬正是這樣一位「病友」,她作為一個未亡人,丈夫都死了,生活還有何期盼?天子……快別想了。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守著兒子過活。呂太后倒是滿足了她,許她隨兒子代王,到北方的代國去居住。

薄姬的歷史生涯,至此似乎可用「頤養天年,安靜終老」來蓋棺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薄姬沒有想到,人生被擠到沒落處,巨大的機遇硬是撞門而入。

惠帝在位三年就死了,呂后以太后的身份專權了幾年,也去世了。老闆一死,老闆在公司里安插的那些親戚便立不住足。大臣們迅速平定「諸呂之亂」,並否認惠帝之子是惠帝的親子,將他們全部殺死,決心另推一位新皇帝。

呂氏的教訓,使他們在選擇新帝時,預先設定了一個基本前提,即新天子的外家不能太強。而薄姬母子孤弱,正好滿足這個條件。她娘倆兒的不幸,在這關鍵的歷史時刻,竟然化作一股時來運轉的強勁東風,一舉將代王推上皇帝的寶座——劉恆,就是西漢的文帝。

代王真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或稱大黑馬,驚爆冷門。

(漢文帝劉恆,他由代王入繼大統,開創了著名的「文景之治」)

至此,薄姬「生天子」的預言,終於實現。

因為兒子做了天子,接著孫子又做,薄姬後半生自然是富貴無兩。她在文帝朝被奉為皇太后,景帝朝又成為太皇太后,一直活到公元前155年。

(五)

當預言成真,歷史已成往事,我們現在來反思,薄姬將「生天子」,難道真是相面婆婆許負能預先相出來的?劉恆的天子命就刻畫在他母親臉上?

我想,這個著名的預言,更可能是薄姬,或她兒孫文帝、景帝等利益相關人,借許負的大名,編造出來,神話自己的。

薄姬還是個小孩子時的一句相面判語,有誰記得?由誰作證?不過因為漢文帝劉恆即位實出突然,多少有些不自信,他母子在朝又孤立,特別需要藉助這樣一些「即位神話」來增強自己的權威。這些話,還不是太后怎麼說,史官就怎麼記,再讓臣民們把這個西漢的核心價值觀老實背下就行了。在那個普遍相信天意與天命的時代,人們還就特別相信這個(今天編神話,就沒人肯信了)。

再說了,薄姬本人不就有編造神跡的記錄嗎?當年她「生天子」的事剛剛有點眉目,才被劉邦召到寢宮,她就敢說,今晚被龍「據」,她昨晚上就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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