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舊體詩話》47
因本書純屬休閑讀物,不是嚴謹的學術著作,因此,某些無傷大雅的事類,我常做些文學剪裁。
上文我引趙玉林 「至於靳欣,看來詩名甚噪,樹大招風,難免招來一些非議。其實『我是多情天上客,人間隨處種相思』,未必專指男女情,何必強加指責」一文時,出於某種考慮,將「非議」之後,「還有人專門寫詩譏諷她」一句刪掉了。雖然我根本不知道靳欣已歸佛門。
《46》發出後,收到鄉賢陳少平回復。他說:「靳欣(盡心)皈依佛門後改名慧心,已無寫詩詞了。其方皈依之時,罄其書寄我送人,日收七八捆,斷斷續續不止四五十捆」。
讀到這條回復,我一時目瞪口呆,一種憐香惜玉的情懷油然而生:——又一個阮玲玉!怪不得好久沒在詩詞類報刊讀到靳欣的詩詞。當年李叔同出家,所有信件不收,妻子去看他,拒絕見面。從上述靳欣「罄其書寄送人」的做法,和她至今仍與陸豐詩人陳少平有微信聯繫,可以看出她並非萌發慧根;而是為詩詞傷心至極而與紅塵決絕。 「還有人專門寫詩譏諷她」,這件事我早知,詩很難看(網上一度有此詩,如今已刪盡,當時我讀到此詩的反應是:「含血噴天,先污自口」)真是最怕流氓有文化。靳欣詩詞寫得好,與北京老一輩詩人交往較多,偏偏又高學歷,高顏值,高收入(1992年起任職北京海關),這樣就有人眼紅。如此詩句,作為年輕女性,靳欣受不了。30年代上海著名影星阮玲玉受不了小報記者的狂轟濫炸留下「人言可畏」的遺言而自殺;如今知名女詩人靳欣竟因受不了下流詩人的中傷而遁入空門,叫我怎麼說呢——我的國!
國人有個普遍弱點,即總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說自己。能象王朔、劉曉慶那樣特立獨行、大膽張揚個性的很少。看來靳欣就有這個弱點。聽說靳欣出家,我想教訓她說:黨、國、家培養你一個博士後不容易,你怎麼能因一些無聊的風言風語而遁入佛門呢?當然,皈依佛門,是你的自由,但返俗,也是你的自由。上文我不就提到一個中年返俗的僧人,還寫有「……平生別有菩提願,許作人間半個僧」一詩呢。如果你是如我判斷的忍受不了流言蜚語而出家,就該返俗,人到中年應不惑,時逢盛世豈無為?順便說一下婚姻問題,著名作家,全國文聯主席鐵凝女士,眾里尋他千百度,50歲才找到意中人結婚,你比還她年輕的多啊。
風聲無跡雨如絲,潤物飄零自有時。一度秋霜凋落盡,春來卻在最高枝。
這不就是你寫的《秋日偶成》嗎?
樹葉逢霜凋落,而春天到來時,她卻在最高處。此詩所含意蘊,不就是人生道路曲折,困難面前沒有氣餒的必要嗎?
百度靳欣,如今只剩一條訊息和幾首詩,並沒提她出家一事。
下面,我且錄取她幾首贈紅學大家周汝昌的七律,讀者可從她詩中領略一種大氣和靈氣。
一,《壽周汝昌先生》1998年
曙色金台耀赤鱗,光風霽月玉精神。
菊供陶令千秋意,鶴伴周郎一性真。
三世多情尋舊魄,兩重不惑證前因。
從今莫問浮沉事,長是紅樓夢裡人。
金台:南京金台路。周汝昌住處。玉:周字玉言。
兩重不惑:兩個四十歲,四十為不惑之年,八十歲為兩個不惑之年,故為兩重。
二,《壽周汝昌先生》2002年
綠蠟芹香護玉顏,聽風聽雨聽自然。
三千弱水開懷易,八四詩人解味難。
精衛何妨填慾海,通靈未許補情天。
知君本是雲中客,結得雲中夢裡緣。
周先生自號解味道人,又號雲中客。
三,《壽周汝昌先生》2008年4月
又是人間四月天,人間何處碧桃鮮。
瑤池座上曾無份,草火園中定有緣。
石相三生猶歷歷,芹香一脈自戔戔。
十年我為先生壽,再壽先生幾十年?
「人間四月天」典出林徽因詩句。
石相三生:化用「三生石上」,石,又可解為 ——石頭記。
靳欣活躍於上世紀90年代和2000年代,那20年正是我家受一場風波影響,突然由小康陷於困頓(魯迅語),我白天打工,晚上寫文史類趣文一稿多投,補貼家用。因此對詩壇和靳欣的情況,所知也就如此而已,無法再多說了。
下面向讀者介紹一位值得敬重,但曇花一現的女詩人。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在《八小時以外》雜誌讀到一篇介紹天津京劇二團名旦、女詩人王玳瑋的文章,當時我剛學詩詞,於是給她寄去一詩:
寄天津京劇團花旦王玳瑋
南粵人知北戲音,從今舉國識芳名。天津此日新花旦,承德當年小知青。
劇苑羨君終有路,文壇愧我竟無成。相思欲寄何從寄,一紙詩箋一片情。
如今看來,該詩從形式到內容,都有誤。就算庚青同押,但首韻「音」字在十二侵,與庚青並不相鄰。另,相思,也不對,誰跟你「相思」呀,應該是「單思」。
當時寄後並不以為意,沒想到她這位大明星回復了一首《鷓鴣天·寄廣東陳章兄》:
萬籟簫簫送夜聲,挑燈不覺已三更。陽春曲遠難求和,婪尾杯深豈待醒。
情繾綣,歲崢嶸。光陰偷改舊娉婷。倘能南北鷗盟結,何處人間無月明。
我曾向被廖國華稱為「香透人間第一瓜」的南瓜餅提起過這首詞,他說,從「婪尾杯深」一句,可以看出她的詩詞功底相當深厚。
收到後,我給她寄去一首「和王玳瑋《鷓鴣天》」詞:
猛聽雞鳴又一聲,和詞今已過三更。吟成一闕身初困,為改只言情未醒。
雲隱約,嶺崢嶸。夢中君影永娉婷。此心愿化台前燭,長照天津劇苑明。
如今寫到這裡,百度「王玳瑋」,只有一條訊息:【原天津市京劇二團青衣王玳瑋今在何處?天津戲曲吧】,在一串回復、跟帖中,有這麼一條:「我最後一次聽王老師的戲,是在近十年前了,那時她已經淡出京劇界,去長蘆演出只是為了幾個演員有些收入,她分文未取,當時只覺她是個豪爽之人。余派老生2009-02-24 21:05」。自己已淡出京劇界,但為了其他演員有收入,她作為主角出場,分文未取,與如今某些名演員的德行相比,判若雲泥。所以說,她是值得敬重人。
中鎮詩人王玉祥當年也是承德知青,網友中誰與王玉祥有微信聯繫的,請轉給他,這樣,也許能將此文傳到王玳瑋處。三十八年彈指過,思量往事感懷多,而今俱已垂垂老,為問王君記得么?(轉句盜海南周濟夫贈詩友鄧炳昌詩句)
《46》發出後,還收到網友樓飛飛的回復,他(她)說:「時人皆喜孟依依,我獨喜梁元讓的七律,添雪齋的古言與詞,青鳳的詩。」樓飛飛還給我發來梁元讓的四首《北行》。我隨手用一聯搜索,竟得到下面500字令人嘆息的消息。也不知誰人所寫。
央視詩詞大會第二季,復旦附中武亦殊掄魁,才十六齡也。資深記者陶短房贊而惜之曰:雖好,然亦留聲機耳。言下之意,能誦而不能作詩者也。陶又雲,十餘年前小友梁元讓,芳齡才十五耳,其詩《北行》出,真踏煞天下人也。余搜讀其詩,大驚,吾國尚有如此才女,真詩家之幸也。其詩云:
一
北來迭見莽山川,逐日擔天覺有魂。事以無成為大苦,車從何處過中原。道旁落葉如相識,海上華年忍再論。最是驚心一回首,煙波瘴起幾家村。
二
煙波瘴起又何如,想像京塵作客初。風勢裹沉窗底雨,睡中翻破枕前書。尋常穩夢生奇鬼,偶爾驚心索故居。大抵平安無一事,難為著語報雙魚。
三
難為著語暗愁生,欲聽寒鴉上古城。木雁其中容底物,蟲魚而外竟何成?
嚼來苜蓿生涯淡,渡罷關河筆意平。合學潯陽松菊氣,不妨殘照又聲聲。
四
不妨殘照入山阿,海角空來喚奈何。萬里神交思會面,一年人境足蹉跎。
浮槎遠上潮方急,回首雲中望更多。但喜少年心事淺,饒他百緒亦高歌。
梁元讓福建人,詩宗少陵、遺山,有《石樓稿》,其中佳句甚夥,氣象不殊。梁女通日語,曉暢日本戰國史,然溺於電游,後竟迷此不返,詩志遂見放廢,余聞之扼腕。屈指今亦而立之年,而泯然無聞矣,不知嫁為人婦否。
電子遊戲害人,竟至於此,奈何?!
搜索青鳳,摘錄以下300字。
[丙戌年之前,孟依依曾言:有青鳳其詩其詞,定契你心;又飄然曾言:有散花女史其人其作,允推佳制。戊子年,青鳳掛版,誠大歡喜。 編者]
高慰伯老師拍訓子
應節凝雲感慨深,蒼涼絕唱識母音。東瀛尚有程門客,莫謂居高響易沉。
註:《訓子》以唱功顯,劇中往往略去,今人多不聞。有日本曲友專程來崑山學取。
步韻和震宇、玉祥、德武、逸明、星漢、北如、致國諸兄聽余學唱崑曲牡丹亭賜句
拚將愁酒入詩腸,檀板新勻到舊航。此日因緣山十萬,前身不必問瀟湘。
憑他一曲九迴腸,梅影身從燕子航。袖底歌雲勞惦念,吳哇楚些認靈湘。
吳音水調倩誰聽,雲母三千隔錦屏。燕侶臨川同一夢,儼然身在牡丹亭。
西江若士擅風神,一夢千年想麗真。饒是今宵昆笛起,音聲度與問津人。
不懂「掛板」為何物,上網搜索,百度沒有收錄。
上述五詩,清新雅麗,化典無痕,詩風有類蘇曼殊,難怪能為孟依依所服。這位「青鳳」,還是崑曲行家,又與眾多知名詩人過從甚密。如今網上詩人如恆河沙數,若非網友樓飛飛推薦,我輩如何能識得此等高雅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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