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床心理醫生手記——101個個案心靈片段

　1：丈夫的自由告白

　　第一部分：言說　　我們是兩個人，不是一個。請允許我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在你的身邊好嗎？不要以你認為好的或者不好的，主流的或者是非主流的價值評判體系對我的生活方式進行評判好嗎？不要以你認為的會對我健康造成影響的理由來干涉我的生活方式好嗎？即便我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對我的健康會有不好的影響，但既然我選擇了，就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弗洛伊德說過，人都有追逐死亡的本能，我以這樣的方式表達我對待生命的一種態度。也不能說它就是完全的沒有道理的。它同樣是生命形態的一種選擇。　　愛情的本質就是合二為一，其實，那只是指生理上的一個極為短暫的事實。在心理上，我想，我們應該還是兩個人，並且可以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既然我們在這一生，通過世俗的證書，締結了婚姻的同盟形式，請你，請你允許，讓我活在你身邊，以我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猶如一支貓或一隻狗，存在於你的身邊，只是你寂寞時能夠想到的東西，在你熱鬧的時候，我可以退在你的身後，看著你的熱鬧。但是，請給我一個存在的空間，給我一點自由，不要借著愛的名義，對我的生存方式大加指責，我如果真的是賈寶玉，還是會喜歡林黛玉，因為她不會用世俗的標準去要求我。我不會活得很累。　　兩個人在一起，僅僅只是一個伴，一個在有生理需要的時候，可以很親密的伴侶，一個在寂寞的時候，可以看得見一個影子的伴。一個在想說話的時候，可以有人能夠聆聽的伴。　　如果你以我的生理需要為要挾來控制我，如果你以我的身體健康為理由來控制我，如果你以我的人生自由和生活態度和生活愛好來干涉我，其實，婚姻制度還是沒有的好。　　在這個世界上，男人對女人的要求通常很少。女人對男人的要求卻總是很多很多。社會對男人的要求已經不少了。所以，請你饒了我。　　我可以做一個沒有成就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沒有功名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家庭主婦式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沉默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內向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不太富有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只喜歡曬太陽的男人，我可以是一個只喜歡貪玩的男人，我可以在不想要的時候拒絕你，我可以在想哭的時候哭，我可以在該軟弱的時候軟弱。　　這些我可以，都可以被可以的時候，也許，我可以活到和你一樣長的壽命。　　我可以離你很近很近，但是，我也可以離你很遠很遠。僅僅是兩個宇宙間寂寞的人。僅僅只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　　第二部分：探尋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否認，一個人的價值，是由另外的他人映照出來的，在妻子的眼中，如何看自己的丈夫，將構成這個丈夫的自我價值感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妻子帶著來自自己娘家（原生家庭）的價值觀來到婚姻之中，希望把丈夫改造成一個棟樑之材，改造成一個類似於自己的父親，或者是母親那樣的角色，在這樣的企望中，「丈夫」已經消失了，成為了一個傀儡，成為妻子慾望的實現者，當丈夫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感不在了的時候，為了應對自我喪失之虞，他不得不對妻子發出這樣的告白。　　當男人消失的時候，其實，婚姻就只剩下了形式。如果妻子不能明白這一點，她遲早要品嘗改造丈夫所帶來的苦果。　　但是，要一個妄想型的女人接受丈夫的如其所是的本來面目，是一件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事情。　　有些女人，一輩子都不能接受另外一個人的本來面目，她們生活在一個人的幻想世界之中，直到男人把自己拋棄。

　2：妻子的自由告白 　　第一部分：言說　　也許我的這次離開，或者包括之前的每一次離開，都能夠使你意識到很多的問題，因為你做一也是那麼地敏感和內省的人。即便我一句話不說，我想你也能夠意識到，通過變臉來懲罰人，控制人，最終的結局是什麼。我在外地的兩個月，也很少和你聯繫什麼或說什麼，我的QQ，也永遠在隱身的狀態，似乎在有意識地讓我們的關係處於一種真空狀態，其實那時就是我內心最真實的狀態。　　給臉色，始終還是試圖控制一個人的。但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你能夠控制得了什麼呢？　　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婚姻的註解就是：你可以沒有錢，你可以不開著寶馬賓士，但是，我在你身邊，我是自由的，我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你能給我最大程度的寬容，那麼，我就覺得我就是公主了。當然。這裡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自己去理解，象我這樣一個傳統的女人，至少在婚姻之內，還是很保守的。那麼，我說的想幹什麼，無非就是在你面前，爭取一小點點的自我意志：在網上買點什麼什麼的，為家裡添置點什麼什麼的，而我這麼節約的一個人，又能夠給你消費多少呢？家裡有時候可以隨意地到處擺放著點東西，而不必在你想要的時間段內收拾到你想要的程度，當我說我們可以一起出去旅遊的時候，你可以不必找出種種理由來搪塞我…………　　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會有許多的意見不統一的時候，不是每個時候都要聽你的，我們的婚姻才能完滿，其實，有時候我也想做一下我自己，聽從一下我內心的想法，你要的無非是你的個人意志，對你的尊重。在要滿足對你的意見的尊重的前提下，總是希望我聽從你的說法而已。　　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的，一個男人找女人，其實應該是更需要在這個女人的身邊，你也是充分的自由的。男人應該更懼怕自己的自由被限制的。　　我們都是成人，沒有一個人希望在婚姻中，對方是我們的父母，我們成為戰戰兢兢的小孩。何況，我們的父母都還不一定這麼地限制和約束我們。　　在某些方面，我覺得你活得太認真了，房間的地上應該是一塵不染的，看不見一丁點的瓜子殼，東西應該是很有條理的，乾淨的，整潔的，人應該是要節約的，每用一筆錢，都應該再三地考慮，人應該是誠實的和謙卑，不能說謊話和大話的。這些，曾經是我嫁給你的覺得很舒服的地方，然而任何事情，只要一變成約束，那麼，再舒服的生活，也將不再舒服。生活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房間亂一點，地上有點瓜子殼，家裡有人不是那麼講衛生，那究竟又會怎麼樣？偶爾說話誇張一點，那又會怎麼樣？偶爾對自己，對家人奢侈一點，享受好一點，那又會怎麼樣？　　如果事事都按照你的標準來執行，那我在婚姻中就不再有存在感，如果你的尊嚴一直都需要由我來滿足你，我會很累的，你明白嗎？這樣的婚姻一直這樣下去，我快感覺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了。　　第二部分：探尋　　婚姻中最根本的問題，就是我們肯不肯，願不願意給對方充當一面好的鏡子，映照出他是一個有價值的人，一個可愛的人。　　當我們肯欣賞他，讚美他，仰慕他，仰望他，看得見他獨特的存在，聽得他所說的話語後面試圖表達的意思的時候，他在我面前就是有價值的，反過來，當我們鄙視他，什麼都瞧不起他，認為他一無所是，什麼都做不好的時候，他在我這裡，就是一個沒有價值的存在物。　　我是怎麼來看待自己的，也往往是這樣去看待別人的。我是怎麼去看待別人的，別人也容易以同樣的方式來看待我。　　比如我對自己很挑剔，要求很嚴格，那麼我對別人一般也是同樣的態度，總是有很嚴格的要求，當我總是不能欣賞別人的時候，別人同樣也會帶著挑剔的態度來「回報」我。　　套用一句精神分析的老話來說是，我們對待一個人的態度，是被那個人教會的。　　所以，這個心靈片段里的妻子，遇到的就是一個不會也不能欣賞妻子的丈夫，在他的原生家庭裡面，他的父母對他的要求很嚴格，所以他內化為對自己很嚴格，同樣地也把這樣的作風帶進了自己的小家庭，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來自完全不同家庭的妻子，妻子感覺到的是不自在，這種不自在猶如婚姻里的一種空氣，時間長了，妻子就容易感覺到窒息，當然也就只好逃竄。　　一個人的價值感可以來自自體，也可以來自他人。一個不能更多地接納自己的人，他的自我價值感是很低的，當然也只能把大部分的自我價值感的獲得，倚賴於他人對自己的意志的服從，這樣的男人和精神上的乞丐差不多。　　但是，你當真遇到這樣的男人的時候，如果婚姻已成定局，如果你能夠包涵他的性格中的弱點，看清他性格的來由，其實，你也可以做他的心理醫生，當一個人需要很多的外來支持與欣賞才能建立起正常和健康的自我價值感的時候，我們自己的心態如果足夠健康，也可以為他提供這樣的第二次的成長機會。　　說到底，男人更需要足夠的價值感，雖然在價值感的問題上，男人和女人的需要都同樣的多，但這個社會給了男人更多的壓力，女人如果能夠做適當的退讓，婚姻也可以有轉機。但前提是這個女人能夠從心底愛自己，只有她能夠真正地愛自己，她才可以溫柔地接住男人的一些霸道和攻擊性。如果她不能很好地愛自己，那麼，對方的態度，總是能夠擊垮她的自尊與自信，婚姻依然步履艱難。

3：婚姻中的投射　　第一部分：言說　　這幾次的分析做下來，我能夠明白你所說的，關於投射的原理：　　我玩電腦的時候會緊張，是因為其實在他玩電腦的時候，我內心裡對他有許多的不滿，所以我以為我玩電腦的時候，他也會這麼充滿著不滿來看我。　　他做家務的時候，我心裡滿懷歉疚，是因為我如果一個人做家務的時候，我心裡就總是充滿怨言。這個世界上，我對別人付出什麼都無所謂，但是，我只要一做家務事，我心裡就會鬼火冒，憑什麼我要服侍你？那麼，在他做家務的時候，我就不能安然地享受他做的事情。認為他也一定如同我一樣冒著鬼火，於是自己在他做家務的時候，就惴惴不安…………　　我在原生家庭里，一旦做錯事情，就會被嚴厲地懲罰，那當然，我也會經常以這樣的心態對對待他，那麼，我在他這裡，一旦我做錯了什麼事情，他的一句話也好，一個眼神也好，都可能被我理解為是對我的嚴厲的懲罰，我現在似乎明白了，他也許不如我有那麼嚴厲的懲罰人的習性，其實他是比我溫和的，只是我把自己的性質惡劣的喜歡懲罰人的心態投射給了他了，認為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我，我好傷心，…………　　第二部分：探尋　　有時候，精神分析做了很長一段時間，都可能沒有什麼進展，但是，如同佛門的頓悟一樣，你對精神分析的某個概念，在一夜之間或者一時之間的一個徹底的領悟，那麼，多少年來的敘說，很可能在霎那之間頓悟。　　投射。這個概念，比起被廣泛應用的投射性認同來說，投射的理解要簡單得多。只是到今天覺得，投射的概念的實際運用，還可以象投射性認同那樣，得到更多的擴展才好。　　投射的意思是：你把你心裡認為的東西，想像成對方心裡也會那樣想的東西。這是一句非常簡單的話，但是卻可以運用到最廣泛的範圍里去。如果能夠把這句話想通透，那麼，人世間的一切心理現象，幾乎都可以明了一半了。　　為什麼會發生投射？投射究竟是什麼？你看到投影儀了嗎？如果投影儀的機器里沒有裝內容，它能夠把自己的內容投射到空白的牆壁上或者空白的屏幕上嗎？就是因為自己心思里裝了一些東西，所以看滿天下的人，覺得他們心思裝的內容，和我的心思里的內容都是一樣的。這就叫投射。　　投射的前提其實是，我心思里有，所以想像你也一定有。我把我的心思，「裝」到你的腦袋裡去，然後拿「裝」給你的東西，再來傷害我自己。實際上，我在你那裡看到的，是我自己的狹隘的心思。傷害到我自己的，其實是我自己。換句話說，投射是自己跟自己玩的一個遊戲，對方參與進來沒有我都還不一定知道，但我投射出去的內容，卻彷彿在別人身上看到，如同他發出一般，然後自己就被擊倒了。　　我們似乎無法建構出，還能夠有一個和我們的心思完全不同的心靈出來。由此可見人的主觀性是多麼的強，以至於強到被自己所發出的信息一葉障目的地步。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我和他的關係，有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關係，有的只是自己和自己內心沒有處理好的某個衝突的關係。我覺得我能夠感覺到的他對我的態度，都是我在他的面前，會由我發出去給他的態度，也因為這樣，所以我才對他給我的態度，具有那麼強烈的敏感性。　　當你有一天，終於明白到這個道理的時候，你在他那裡，就不會感覺到那麼多的傷害了。　　你心裡有，這個世界才有。你心裡沒有，這個世界就沒有。世界都是你眼中的世界。這是李鳴老師最喜歡說的一句話。　　你曾經對我說，你老公很敏感，我也曾經這樣說：如果你不足夠敏感，你能夠察覺得出他的敏感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而事到如今，你能夠明白到投射的原理，取得心靈的迅速轉變，說明你真真切切地把這句話參透了。　　精神分析學到一定的階段，其實和參禪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打破人們習慣性的常規思維，認為我們看出去的世界好真實，好真實啊，其實在抵達真實之前，還蒙著好厚的一層迷霧。精神分析就是拆開這層迷霧的工具。一個優秀的精神分析師，完全可以如同參禪的高僧，分出不同的等級來的。而這個等級的來由，是看你對人性的核心實質的理解的程度，從這個角度看，精神分析是一門關於人性的學科，或者具體是專門研究人格的學科，是一門可以獨立於心理學之外的學科。

　　4：孩子總是在玩手機　　第一部分：言說　　孩子每個星期可以從學校回到家來一次，每次回到家來，做父母的，總是很想和孩子交流一下，但是我們發現，孩子手上一直玩著手機，幾乎就沒有停歇的時候，能夠和他說上幾句話的時間，都得見縫插針，抓住一些比如吃飯啊，出去散步啊的時機，想起去坐公共汽車，一車的年輕人，幾乎個個都低著頭在玩手機，我不得不感慨，這的確是一個「低頭時代」，一個手機，把親情阻隔得很遠很遠……　　第二部分：探尋　　很久以前，我看過台灣的龍應台寫過的一篇文章里有一句話，但是，這句話的原文我記不得了，大意就是，我不知道，是我在玩手機，還是手機在玩我。在龍應台寫這個文章的那個時代，她這句話的原文是針對看電視的還是用電腦的，我記不起了，但肯定不是說玩手機的。我這裡姑且把她的意思表達在這裡，同時，在這裡，玩手機，玩平板電腦，電腦和電視，都可以列在我們要討論的這個現象里。　　當我們可以不用靠某個東西把自己的所有時間完全佔住的時候，我們也許就能夠有一段時間，是屬於自己和自己交流的時間，是自己聆聽自己內心聲音的一段時間，是自己享受和自己相遇的一段時間，當我們可以和自己相遇的時候，一定是我們很喜歡自己，接納自己，我們才願意和自己相遇。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才願意和生動活潑的真實世界相遇，我們才能夠注意到身邊的一棵花，一排樹，一片草地的綠意，父母弄出來的一頓香噴噴的飯菜，隔壁鄰居家那可愛小孩的笑臉，而不是僅僅是和手機上的死去的文字和圖片交流，那裡面的交流沒有多少呼吸與氣息。　　現代科技越來越發達，但是現代人的自我價值感卻越來越低，我們無法對自己充滿信心，我們無法欣賞自己，接納自己，我們對未來總是有無窮的迷茫，我們越來越不能相信什麼，在這樣的心理生存世界下，沉浸在手機的世界中，也許倒是一個可以退避三舍的選擇，在手機的世界中，我們不用和自己相遇，我們不用和身邊有呼吸氣息的生命相遇，我們甚至不用和這個活生生的世界相遇。　　其實，手機根本不是什麼阻隔親情的工具，要阻隔親情的工具有很多，手機也只不過是其中的比較方便的一種，但問題的根本，不是手機在阻隔親情，而是手機把孩子和他自己阻隔得很遠很遠了。一個和他自己都無法相遇的人，又怎麼能和他的父母相遇呢？　　是的，我們在一個屋檐下，但是手機，把我們阻隔在兩個世界，有什麼嘆息，比得上這樣的相遇又「分離」呢？但是，在思考這個問題之前，請先想一下，我們的社會，是如何提供給當前的這一代孩子人性化的生存環境的，學校的分數，把孩子分成了三六九等，一畢業就失業，孩子的未來，和自己的父母的權勢完全掛鉤，公務員考試也好，其他諸多的考試也好，充滿了暗箱操作，我們的孩子，不能完全面對他們真實的那個自我，也是時代背景和家庭教育里的非人性化的東西太多，讓他們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回歸心靈之家的路。　　《麥田裡的守望者》，是美國的一個時代的孩子的悲劇，《手機里的迷失者》，也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孩子的悲劇。　　請給孩子的心靈，有一條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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