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有一種復仇，叫伍子胥歸來 【貓眼看人】

有一種復仇，是踏上無歸的路，磨刀霍霍，夜夜皆然，至死方休。

如果人世間，有什麼情感能比愛情還讓人痛徹心扉，有什麼執念能讓命運之神都匍匐顫慄，那就是復仇！對，就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的仇！千萬別把「復仇」二字，和米國《復仇者聯盟》里那些上躥下跳，打著世界和平名號，到處碰瓷找茬的傢伙聯繫起來，他們那不叫復仇，頂多叫找抽！也別把小流氓打架，被踩在地上還嘴欠「等我報仇」的痞子等同起來，再上去噼里啪啦一頓就老實了，連個屁都不敢放！也許，只有兩千年來的「伍子胥們」才配得上這個詞，面對國讎家恨、屈辱不公，他們對天明誓，「從今天起，我要比老鷹還兇狠，比狐狸還狡詐，天若擋我、我便挑破這天，地若阻我、我誓踏平這地！」

一

《權力的遊戲》揭示一個道理，權力的把戲，如浮影游牆，即便是矮小之人，也能投射出巨大的影子。根正苗紅的伍子胥，從小就被培養為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尊老愛幼的好同志。當然，身為楚國「郢都四少」的一員，沒少寫過朦朧詩，捧過女明星。如果沒有那一場政治紛爭，也就老老實實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朝九晚五吃朝俸的日子，沿著父輩的步伐，慢慢往金字塔頂爬了！但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因為一個昏庸的王、一個漂亮女人、一個奸佞小人，命運輪盤急轉直下！伍子胥老爹伍奢身為太子太傅，很受太子建喜歡。但他的副手費無忌卻冰火兩重天，被太子看不上眼，於是費無忌就一直伺機報復。一天，秦國送來一個叫孟贏的絕色美女，人送外號「夢縈」，意思是男人見了都會「魂牽夢縈」。本來是做太子老婆的，可楚平王也被撓得心痒痒。於是費無忌悄悄附在楚王耳邊說:「王慕孟贏之美，何不如自取之?」這個下流無恥的壞主意，卻道出楚王心聲。楚平王這個老色鬼下了一道聖旨，把太子建打發到楚國邊境去鎮守，楚平王自己摟著明眸的美女，天天將荒淫進行到底，並很快生下個小公子。費無忌繼續發揮他的小人本性，提出廢掉太子建的建議。可是，作為書獃子的伍奢，聽到《關於太子對未婚妻成了自己小媽而怨恨謀反》的提案時，仗義執言，不掩激動地說:「王!您怎麼能聽信小人之言，而疏遠親生骨肉呢?」他哪裡知道，色字頭上那把刀已經開刃，不見血不會收鞘。楚平王自奪了兒子妻子時，就斷絕了讓太子建上位的想法，太子被逼逃亡，伍奢因此被打入天牢。在中國歷史上，君子與小人鬥法，結果多是小人贏而君子敗。因為那些庸庸碌碌的小人，雖無一技之長，卻能憑著八面玲瓏、搖唇鼓舌而飛黃騰達、左右逢源，這也是歷史波折的痛點所在。費無忌信奉斬草除根的至理，對平王說:「伍奢雖已被囚，但他有兩個兒子，皆賢，不殺他們，是楚國的憂患呀!」平王咬牙切齒，用鼻腔共鳴音說:「楚國不需要賢人!殺無赦！」面對來抓的人，哥哥伍尚拍著伍子胥的胳膊說:「好兄弟，哥沒本事，只能盡孝道陪父親上路。可是弟弟你不能，你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史書記載，「伍胥貫弓執矢向使者，使者不敢進」，那不過片刻的對峙情景，正是一個年輕人用卑微之身與王權的對峙。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的那股剛決之氣，寧折不彎，就別跟他講什麼忠君愛國的混賬話。楚平王一面下令處死伍奢、伍尚父子倆，一面宣布伍子胥為頭號恐怖分子和最大通緝犯，進行全面追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被命運逼到死角的伍子胥，踏上了一場無關善惡、只有復仇的血腥之路。

二

血色的殘陽下，孤獨而又焦急的伍子胥在落寞的房間里焦慮而又彷徨，他將如何選擇呢？一種是認命屈服之路，主要依據是「君君臣臣」「以和為貴」，這條路上的榜樣實在太多，就不點名表揚了。白居易的詩「獸中刀槍多怒吼，鳥遭羅戈盡哀鳴。羔羊口在緣何事，暗死屠門無一聲」，可能就是羔羊的心態吧。第二種是作死自殘之路，像屈原天下負我、我自己只有負自己，孟姜女哭倒長城，都是這樣的邏輯。第三種就是以眼還眼之路，楚平王殺了他的父親與哥哥，他可以用同樣方式殺了與他一起逃亡的太子建嘛。噢，好像太子建也是受迫害的「統一戰線」，這條路也不行。第四種就是極端復仇之路，「冤有頭、債有主」，化悲憤為力量，不惜玉石俱毀，置仇人死地而後快。一些人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原諒嗎？別鬼扯什麼一笑泯恩仇了。二戰時，日本人扇了美國人一巴掌，結果老美差點要了日本人的命，現在日本對老美乖得像孫子。而某些人只建榮譽館、忘了恥辱柱，忘卻歷史就是背叛。仇恨是隨著時間會消減的，必須要強化刺激。為此古龍先生《圓月彎刀》中謝小玉之母天美，為報仇在幽谷中苦練武功絕藝，又毀容自辱，以恥辱的力量，時時提醒自己勿忘復仇目標，就屬這種。回到主人公這裡，從逃亡起，伍子胥再也不是那個整天鬥雞溜鳥、風花雪月的紈絝子弟，而是一個脫胎換骨的復仇者。他無需思考「to be or not to be」的問題，原來二十年所學的什麼禮法道德、詩辭歌賦都是騙人的，遠不及自己的雙拳、利刃來得直接有力，對待命運暴虐的毒箭，只有挺身反抗，以血明志。他心裡有無比的恨，恨貪利詐偽的費無忌，恨忠奸顛倒的楚平王，恨自己看不穿別人的陰謀詭計！更恨自己沒有保護家人的力量，眼睜睜看著惡人從自己身邊奪走這一切！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他的頭髮全白了，也因此混過了盤查。這是一個被後來小說界無數次模仿的重要事件，城門外直飄的白髮，決然地划出了界限：這邊是紅塵，是生命的美好；那邊是荒漠，是孤獨的英雄。鬚髮皆白的伍子胥手持利劍，起誓「等我歸來之日，就是楚王、楚國滅亡之時!」

三

黑化後的伍子胥，看破千年仁義，心裡只能裝下一件事：打回楚國去!先是繞了個彎路，伍子胥帶著太子建投奔到鄭國，還向各個國家求助。晉國願意幫助太子建奪回楚國，可是晉王要求他在鄭國做間諜。這筆危險的風投暴露後，鄭王就把太子建給殺了，並在國內通緝伍子胥。伍子胥一路被追殺，輾轉來到了吳國。然後，便是找到新的東家，可是當時的吳王僚只想著吃喝泡妞、美味佳肴。挫折面前，伍子胥以費無忌為師，學習權謀之術，敏銳地嗅到了公子光長線股的投資價值，他緊緊抓住機會，為其找來史上有名的刺客專諸，在吳王用膳時用魚腸劍刺殺了他。刺殺計劃成功後，公子光就名正言順地做了吳王，也就是後人經常提起的吳王闔廬。吳王與伍子胥兩廂情願，一拍即合，特別是伍子胥的才華、謀略和執著，讓他在吳王心目中的地位迅速攀升。在伍子胥的建議下，國家對農業採取保護政策，確保國家糧食問題，同時加強軍隊兵卒的操練，頓時呈現一派生機勃勃的場面。據考證，伍子胥如有天助，還遇到了著名軍事家孫武，練兵布陣、攻城掠地更是上了一層樓。政治上的鷹派與軍事上的擴軍，使吳國終於在國際爭霸中有了話語權，在勝多敗少、積少成多的過程中，國力日漸強盛。

四

每個人的心理皆有罪，而那些與惡龍纏鬥的人，一不小心自己亦變成惡龍。公元前506年，也就是伍子胥逃離楚國21年後，伍子胥同大仲馬《基督山伯爵》里的鄧蒂斯那樣帶著復仇之刃，帶領吳國雄兵殺入楚國，長驅直入，一直打到了楚國的中心地帶，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這也是史上和世上最悲壯最難堪的回鄉吧。最後吳軍攻佔了楚國首都郢城，伍子胥環顧左右，至親之人皆塵土，放眼只有一個個墳墓，年少的時光已不在，滿頭的白髮盡昭然，箇中滋味或許只有伍子胥知道。楚平王人已死去多年，但墓還在，於是伍子胥掘開墳墓，將屍體鞭屍三百下。「這一鞭，是替父親抽的!」「這一鞭，是替母親抽的!」「這一鞭，是替哥哥抽的!」 「這一鞭，是替被你冤死的人抽的!」他還踩在楚平王屍體上，把肚皮踩破，從臉上摳出了楚平王的眼珠，接著罵:「汝生時枉有目珠，不辨忠奸，聽信讒言，殺吾父兄，豈不冤哉!」這種復仇模式的血腥暴力，後來亦在不斷上演。像梁山好漢武松為替慘死的哥哥武大郎復仇，也是將嫂子潘金蓮剖腹刻心。楊雄為報妻子潘巧雲偷養姦夫、誣陷結義兄弟之仇，一刀從其心窩裡直剖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臟，掛在松樹上。這種究極暴力，是多年仇恨的極端展現，也是情感與理智的完全撕裂。恨意泄完，理想也罷、追求也罷、高潮也罷、傷悲也罷，留下的可能更多的是人生的惆悵。

五

伍子胥躲過了楚平王以「孝」為誘餌的捕殺，卻不幸又落進了「忠」的圈套之中。終點亦是起點，伍子胥接著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吳國爭霸事業中。但意外地吳王掛了，換來新一代領導人夫差，就是那個愛上著名美人西施的王。然後，一心為國的伍子胥被新王冷落，變成了一個故意找茬、製造矛盾、頑固不化、危言聳聽、總是唱對台戲的小老頭。最後，夫差賜給他屬鏤劍，說:「你就這樣死吧。」其實，伍子胥本該在大仇得報之時就退出舞台。正如猶太聖經《創世紀》里，天使催促好人羅得，離開馬上要被毀滅的罪惡之城，告訴他們要想從毀滅中成功逃離，你就「不可回頭看」。事實上，讓伍子胥眷戀的東西太多了，他的榮耀與尊貴，他的家族世代忠良的美名，所以他明明意識到那城要毀滅了，可他還是要回到那城裡去，結果身死魂消。

六

伍子胥的生活，好似一直在狂奔，在逃跑，在追逐，他永遠不能苟且將就，時刻準備拔劍而起，像弦上的箭，亦如天地經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跨越千年，壹權謀君彷彿坐在那棋桌上，望著這個倔強的白頭老人，不禁跟他說「將軍，你終究輸了！」這個滿是滄桑的老人嘆氣道，「我何嘗輸呢，你看這世上，只要還有暴力欺凌、小人構陷，就有我的意志、就有我的身影。」 君主一怒，縱然血流千里；匹夫復仇，亦可毀天滅地。 更多精彩請關注公眾號：壹權謀，我們一起閱盡歷史、把握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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