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文化沒文明
在書匠看來,「文化」表達的是一群族人生存狀況及行為特徵;而「文明」則是判斷一群族人是否在文化意識形態上真正走出野蠻的「叢林法則」,從而導向競合博弈、和諧社會、大同世界之「強力波」或「向心度」。在這個意義上,竊以為,神州故國有千年「文化」傳統不假,但時至今日看不到太多「文明「曙光,真令人悲觀沮喪。
除去科學界的「進化論」與宗教界的「神創論」這樣人類兩大意識形態衝突暫且不表,就拿普遍接受的達爾文進化論來看,可以先認定人類社會秩序是從動物界叢林法則脫胎進化而來的,那麼我們不僅要問:大家都是「動物」,憑什麼類人猿祖這種動物就可以在眾生競爭中單單「脫穎而出」呢?難道真的就是因為他塊頭高大、牙齒鋒利能夠在生物鏈高端搞壟斷而「弱肉強食」嗎?如果是這樣他至今不就還是以一群「狼蟲虎豹」形態鎖定在叢林里而哪裡還有人類今天呢?!書匠感悟,真正使人類走出「叢林法則」的恰恰是「法則」本身,是叢林遊戲規則本身的改變,是人類祖先超越和擺脫了「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從而漸次建立並強化了「自由平等,互動博弈」的文明秩序!這套現代文明秩序,不是別的,就是「民主、市場、契約、多元」八個大字——在政治制度上,就表現為「民主憲政,權力制衡」;在經濟制度上,就表現為「市場經濟,平等交換」;在社會制度上,就表現為「公民自治,契約合作」;在文化制度上,就表現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對於這套文明秩序,無論是在國家民族意識形態層面上,還是在族群家國民眾個體心理心態心智上,我神州故國從文化骨子裡面都是從來缺失、向來拒斥的。說我們中國人迷信,千迷信、萬迷信,我們最迷信的一個全民信條,就是「強權之橫,奴才之恨」。古往今來,凡是中國人或在神州故土上生活過的人,個個都迷信: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馬順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弱肉強食勝者王敗者寇,國弱就被殖民落後就要挨打,我貧窮落後全因你亡我之心不死,定要不忘階級苦牢記民族恨……這樣的奴才心態、奴才之恨,全賴千年故制皇權專政按照「叢林法則」殘暴奴役統治所賜,就如同原始叢林中面對大白天橫行霸道的獅子老虎,弱小肉食動物只能夜間報仇雪恨,完全是一個與歷史現實一脈相承的邏輯道理。
在原始叢林中,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生存競爭、血腥殘酷。白天,面對強大的獅群,群鬣狗表現得很恭順,只敢在獅子飽食之後撿一點剩渣腐肉;而一旦到了夜晚,這些「小東西」就業表現得異常活躍,專門圍攻落單的母獅,不為吃肉,只為報仇。據考,鬣狗並非天生夜行動物,只在這個強大的獅群領地上才這樣;而夜行動物通常比晝行動物之所以表現得更加狡黠,並富於仇恨心報復心,全是因為被那些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搞獨裁強權統治的「獅子老虎」逼迫壓迫的,槪由弱肉強食的叢林生存法則而起。
在極權統治的國度,人人都是「夜行動物」,個個都是「草芥小民」;在官本位大一統的故土上,全都是兩面三刀狡黠奸詐的小人,上上下下都是或都感到自己是「弱勢群體」;在唯有皇帝老兒是主人其他都是奴才的後宮中,被閹割的太監玩弄起宮女來或者相反宮女才人調戲侮辱起閹人來,可以說殘忍到一點底線人性都沒有,只因為他們/她們其實在嚴格的意義上都不是「人」。數千年來,歷朝歷代皇族官僚,以軍警武力做後盾,通過科舉考試自上而下,大張旗鼓地進行著一輪又一輪一茬又一茬一波又一波赤裸裸奴化愚化教育,迫使國人時至今日都沒有真正走出「無脊椎動物」之蒙昧時代,而陷入或淪為「有文化沒文明」的千年困局不能自拔。這就是有著「數千年悠久文化傳統」的中華民族至今還在「內憂外患發展中」的總根由!
正如同「久在茅房不知臭、久吸霧霾不覺毒」是一個道理,神州千年故制文化土壤環境潛移默化的熏陶污染,不僅已經早已深入阿Q式普通民眾小百姓精神骨髓,而且連科舉應試勝出的所謂文化精英知識分子們十有八九都在劫難逃,甚至像嚴復這樣熟悉西洋文化的近代思想啟蒙者也不能例外,在翻譯《天演論》時就是這種「洞穴假相」按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維定勢作了與原意背道而馳的誤讀,並被國民意識形態同化以訛傳訛,成為給當代紅色革命風暴吶喊助威造聲勢的「文化幫凶」。
就人類社會文明史來看,一個完整真實的宏觀發展圖景究竟是什麼呢?對此,赫胥黎在《進化論與倫理學》給出了清楚回答:「人性」中,既有從動物那裡繼承來的「原始獸性」,也有後來進化來的「文明人性」,現實中的人都是「一半是野獸一半是天使」;這些野獸與天使同體的人,在現實社會中的生存狀態,一方面是基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規律而相互競爭的,同時又本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精神認知和社會秩序彼此和解的,既有基於個體差異性的分工又有基於共同普適性價值判斷的合作,但其基本文明指向是「抑制獸性假惡丑,弘揚人性真善美」的。
人類從生物界那裡繼承的「生存鬥爭」,包括武力、暴力、權力等,屬於「獸性」是天然的;而人類由文化自身創造的「文明秩序」,包括契約、法律、倫理等,才屬於人之「本性」是後天人為的。遠古千年,人類都在叢林法則下為「生存」進行著無數次誅死搏鬥,在弱肉強食的漩渦中發生各類階級鬥爭、民族戰爭;僅僅是在近數百年來,才慢慢醒悟過來並形成共識,原來按照社會大生產分工合作各干其事,進而藉助是「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大家走到市場上彼此締結「契約」,進行互通有無的平等交換而各得其所,這才是人類真正的普世價值、人間正道。所謂「文明進化」,就是指天然「獸性假惡丑」的愚昧狀態越來越式微,而人為「人性真善美」的文明秩序越來越凸顯,而這成為人類社會的基本發展趨勢和普適價值指向;可以這麼說,是以此為基本價值指向循序漸進向前走,還是反向變著花招忽悠老百姓倒行逆施畏日晚,乃檢驗一個國家民族乃至個人「文明程度」的根本標誌。
縱看世界大歷史,我們可以毫不含糊地得出結論:民主憲政、市場經濟、平等契約、自由博愛,這些都是人類文明進化的最偉大成果,屬於普世價值、國際慣例和世界秩序,是抑制獸性假惡丑、弘揚人性真善美的普適工具和人間正道。民主憲政制衡權力暴虐肆無忌憚侵害人權,她與極權獨裁專政勢不兩立;市場競爭抑制經濟壟斷有效配置資源,她與行政指令計劃經濟背道而馳,平等契約通過非暴力合作談判解決人類爭端,她與血色革命、血腥戰爭、極端恐怖主義經緯分明;自由博愛傳播開放社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倫理道德,她與自私自利、只講敵友不講是非人倫的自我中心主義和狹隘愛國賊極端民族主義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孫大炮搞國民革命,是非對錯暫且不論,但他有一句話說得非常普世非常好,這就是:世界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一個人、社會、民族和國家,如果不承認、不認可甚至明目張胆地悖逆這些文明秩序,不是邪惡極權專政者就是極端恐怖分子,倒行逆施必然自取滅亡。
正如赫胥黎在《進化論與倫理學》的序言中所說:「如果沒有從被宇宙過程操縱的祖先那裡遺傳下來的天性,我們將束手無策;一個否定這種天性的社會,必然要從外部遭到毀滅。如果這種天性過多,我們將更是束手無策;一個被這種天性統治的社會,必然要從內部遭到毀滅。」也就是說,不知道「私乃公之交集,沒有私就無所謂公」的基本常識道理,試圖直截了當地否定人的自由意志、磨滅人的自利天性,人為刻意迴避人間「生存鬥爭」的遺傳基因和社會現實,試圖去建立一個「個個毫不利己,人人大公無私」的所謂公有制社會,最後只能被天然人性從內部瓦解,並在族群間的「生存競爭」中因為缺乏真正競爭實力而敗下陣來,將自己葬送在一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烏托邦幻夢中;反過來相反相成悖逆常理,在「親不親階級分,對不對敵友誰」之悖論中,一個族群社會中,無論是一個家庭單位還是民族國家,如果崇尚一種「人斗人其樂無窮」的價值觀,信仰「暴力革命血色浪漫,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的正統意識形態,那麼必然鼓勵驅動人人「獸性大發」,如此這般不僅不會防禦外敵入侵,首先自己必然在「窩裡斗」中日益沉淪,最後將國家富強、民族復興變成了一個純粹的「春秋噩夢」!秦滅六國是生存鬥爭,始皇獨大必然被人所滅;成吉思汗使蒙古族崛起,橫行歐亞大陸最終四分五裂;秦皇漢武稍遜風騷,紅色革命鬥爭風流人物還看老毛,最後再用一場血色動亂將國民經濟帶到崩潰邊緣……先在生存鬥爭中崛起,又在人間內鬥中瀕於滅亡——如此這般前赴後繼,使中國社會永遠在蒙昧漩渦黑洞中沒完沒了來回折騰,一點看不到文明曙光。
「自助天助,生存競爭」無疑是自然界賦予每一個生物體的本能天性,只要生命體「存在」就天然具有,而且如天道公理不證自明;而「將心比心,把人當人」則需要後天修鍊、文化熏陶、教育啟蒙,才能形成民主自由、和諧發展的文明秩序。但無比詭異的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時至今日的正統政治意識形態卻兩面分裂、變態扭曲:一方面,官方無比唯物主義、現實主義地將「殘酷鬥爭,無情打擊」這種人本獸性赤裸裸放大正面傳播,而且由偉大領袖口無遮攔甚至毫無廉恥地說出來——「八億人口,不鬥行嗎?」「人斗人其樂無窮」「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原子彈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死三億我們還有三億」……;另一方面又無比虛偽地進行著毫無底線的假大空政治思想宣傳愚民教育,同樣由英明領袖大張旗鼓甚至睜著眼睛說瞎話,並作為「最高指示」來諄諄教導人民群眾——「要狠批私字一閃念」「人民公社好」「為人民服務」「向雷鋒同志(張思德、邱少雲、劉胡蘭、白求恩等無數死了英雄模範人物)學習」「學習他(們)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國際共產主義精神」……由於長期潛移默化,這種詭異神奇的政治意識形態分裂症,自上而下從左到右毫無保留地像傳染病一樣傳染給每個國民百姓,使得國人個個成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而不自知,無比悲催的是,人人還感到自己很正常很自信很自得,很「無知者無畏」般得意忘形,就如同所有精神病人癥候所表現的那樣。
正如張志恆先生所指出的,一百多年以來,我們檢討對外戰爭失利多喜好按「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規律來認識,歸於自己「競爭力」能力差,是沒有洋槍洋炮導致的「武力弱」,結果導致「落後挨打、喪權辱國」的不堪局面;其實,如果真正接受赫胥黎的觀點,我們就會清楚地看到,中國真正所缺少的是對「野蠻天性」的抑制,缺少對競爭「規則」和「契約」的遵守,缺少對傳統文化種種自私自利極端唯物功利弊端的認識,缺少對宗教信仰、科學求真精神和普世文明價值觀的深刻吸納反思和認真感悟學習。一盤散沙來自窩裡內鬥,弱肉強食是因為爭權奪利,民窮國弱是因為自私蒙昧,民智愚昧是因為長期洗腦愚民而沒有得到文明啟蒙,外敵入侵是因為內戰頻仍,個個奴顏屈膝是因為極權專政,人民弱小是因為領袖偉大,假公濟私全民腐敗是因為人人姓公物物歸功。
張先生還敏銳地指出,「物競天擇」言簡意賅,但必須要進行認真和理性的邏輯分析,認清主體是「誰」,競爭的方式方法是什麼。如今國與國、民族與民族之間的關係,不存在你死我活,存在的主要是商業和文明的競爭。如果認為競爭是絕對的,妥協是暫時的,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心態,固守自己應該是世界的中心,自己民族要優於他族,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這些認知都會導致「暴力」傾向,而「暴力」在人類社會中存在的唯一理由是對「暴力」的遏制,任何「暴力」沒有被讚揚的理由。從今天世界的格局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國與國的和平共處是世界發展的潮流,就是弱小而基本沒有武裝力量的國家和民族在世界各地都可以安然存在;同時,誰也不可能憑藉武力就可以在世界上耀武揚威,為所欲為。「救亡圖存」曾經是激動人心的口號,就是今天也沒有失去魅力,但如果不能糾正不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觀點,只能帶來新的麻煩。進一步看,「物競天擇」中的「物」也應當包括「人」,人間「競爭」本身也許僅僅是一種「快感」的精神需求,而不是為了「生存」來爭奪物質資源;這種精神上的需求導致了人們追求知識、文化進步、文明感悟,從而有力地遏制了人類野蠻的武鬥物慾天性,同時又大大擴展了「生存鬥爭」領域範圍;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顧自身條件,一味攀比競爭強求精神上虛幻勝利,很可能走火入魔導致自己精神分裂、人倫失常、社會時序,在這個意義上說科舉應試教育最大的局限性、危害性和邪惡性恰在這裡。如果人為縱容人的這種「精神勝利法」及其惡性循環效應無限度放大,將最終撕裂家庭、搞亂社會,造成民眾群族間尖銳對立相互撕逼,最終使和諧社會成為泡影、大同世界分崩離析。
多少年過去了,以當年「血染風采」以尋找合法性的當政者,別有用心自欺欺人地大肆正面渲染「紅色革命」意識形態,而血淋淋殘酷無情的「階級鬥爭」現實更增強了我們對「勝王敗寇」的民族信念。這就是千年在做、百年不醒的「中國夢」之真實寫照!
附記:本文非原創,算是張志恆先生《為什麼中國社會迷信「叢林法則」?》的一個學習心得,感謝素昧平生的張先生之文化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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