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影北戴河

這是35年前，我獨立在北戴河沙灘上自拍的一張照片。

1979年春，秦皇島市奉命將北戴河作為一個重要旅遊景點全面對外開放，為此特邀集來一幫文人學者為當地一些風光名勝命名、題字和撰寫旅遊解說詞，我發表在《光明日報》上的一篇散文《北戴河記游》，有幸被選中，被寫到立於各景點入境處的廣告牌子上，後來，陸續地被收入到各種版本的中學語文輔導材料和寫作範文之中。

從這一年起，每當夏季大雨落幽燕之時，我都要來到北戴河。因為海之戀，是我的，同時也是所有喜愛大自然的人們的永恆主題。那迎面吹過來的海風，時來時去的海鷗海燕，還有那高一陣低一陣永遠依舊的濤聲，便是最有魅力的召喚。面向大海，看到它那廣闊無邊的胸懷，雄偉磅礴的氣勢，變化萬千的景象，和那豐富富饒的內涵，永遠都會給人以萬古深邃的啟迪。

在這塊土地上，不僅有著無邊浩瀚的大海，還有著同樣壯闊的歷史時空。「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故曹孟德一世之雄也；而「飲馬長城窟」、「盧龍塞外雲」，則又是萬古的蒼涼；「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是詩人不絕的詠嘆；而「北風振漠，胡兵伺便」，「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則是古戰場上的歷史回聲。縱覽古今，當然最為波瀾壯闊的，還是毛澤東的「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時光是多麼易逝呀！不要說「魏武揮鞭」的往事了，就連我寫出的那篇區區散文和獨立沙灘上的小照，也時隔35年了！大海的無際波濤，掀翻去了古今歷史上的一頁又一頁。

一天夜晚，我還在感傷之際，無意之中，又來到了大海的身旁。天空中，從雲隙之間露出了一鉤彎彎的月亮，溶溶水色把那大海洗滌得格外平靜，格外深邃。遙望遠方，有無際的波濤閃動著微茫的光亮，從遙遠的天邊滾滾而來，無拘無束，無涯無渚，無盡無休。波濤中，那一顆顆閃動著微茫的亮光，就如同從銀河中倏然墜落下來的隕石和流星，它們從各自不同的時間裡和不同的方位上，不由自主地從自己運行的軌道上，跌落到這萬古深邃的大海里。接著我又看到，當那帶著光亮的無際波濤推進到沙灘上時，沙灘上便立即綻放開了一片銀亮的雪浪花，絢麗而又光彩。但是，轉瞬之間那一片雪浪花便熄滅了。我想惋惜，但還未來得及惋惜之時，眼前又有一片銀亮的雪浪花綻放了。綻放了，熄滅了；熄滅了，又綻放，大海便是如此循環不絕，生生不息。

靜謐的夜過去了，又迎來了一個嶄新的黎明。拂曉時刻，站在大海邊上，我又在那無際波濤之中，看到了大海所掀開的一幅孕育著無限生機與希望的畫面。這時，晨風吹落了懸掛在天空夜幕後面的淡淡疏星，大海開始失去了夢魘的重負，它像樹林里蘇醒了的飛鳥一樣，歡暢地扇動著一身潔白的羽毛——雪浪花。浪花相撞，發出窸窣細語，像是在輕柔舒緩地呼吸。不久，在遼闊無邊的大海深處，海水開始躁動起來，沸騰起來，從飛騰的海水深處，轟然一聲拱出來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把一大片輝煌耀眼的光線灑到原是寧靜異常的海面上，很快就使得海面上流蕩著的淺灰色晨霧也閃耀起紅光束，好像一片大火在海面上熊熊地燃燒。無疑，這新的黎明是十分雄偉壯闊的，也是無限美好的。而這美好與壯闊，則是大海永不停息的生成與創造，它日日年年，都在創造出這無限美好的生命活力。

因此我說，既然每一天的太陽都是從大海里升起來的，因之，便是那大海誕生了每一個嶄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