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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集注六

論語集注六

衛靈公第十五  凡四十一章。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陳,去聲。陳,謂軍師行伍之列。俎豆,禮器。尹氏曰:「衛靈公,無道之君也,復有志於戰伐之事,故答以未學而去之。」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從,去聲。孔子去衛適陳。興,起也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見,賢遍反。何氏曰:「濫,溢也。言君子固有窮時,不若小人窮則放溢為非。」程子曰:「固窮者,固守其窮。」亦通。愚謂聖人當行而行,無所顧慮。處困而亨,無所怨悔。於此可見,學者宜深味之。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女,音汝。識,音志。與,平聲,下同。子貢之學,多而能識矣。夫子欲其知所本也,故問以發之。對曰:「然,非與?」方信而忽疑,蓋其積學功至,而亦將有得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說見第四篇。然彼以行言,而此以知言也。謝氏曰:「聖人之道大矣,人不能遍觀而盡識,宜其以為多學而識之也。然聖人豈務博者哉?如天之於眾形,匪物物刻而雕之也。故曰:『予一以貫之。』『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尹氏曰:「孔子之於曾子,不待其問而直告之以此,曾子復深諭之曰『唯』。若子貢則先發其疑而後告之,而子貢終亦不能如曾子之唯也。二子所學之淺深,於此可見。」愚按:夫子之於子貢,屢有以發之,而他人不與焉。則顏曾以下諸子所學之淺深,又可見矣。  子曰:「由!知德者鮮矣。」鮮,上聲。由,呼子路之名而告之也。德,謂義理之得於己者。非己有之,不能知其意味之實也。自第一章至此,疑皆一時之言。此章蓋為慍見發也。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與,平聲。夫,音扶。無為而治者,聖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獨稱舜者,紹堯之後,而又得人以任眾職,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跡也。恭己者,聖人敬德之容。既無所為,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  子張問行。猶問達之意也。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行篤、行不之行,去聲。貊,亡百反。子張意在得行於外,故夫子反於身而言之,猶答干祿問達之意也。篤,厚也。蠻,南蠻。貊,北狄。二千五百家為州。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夫然後行。」參,七南反。夫,音扶。其者,指忠信篤敬而言。參,讀如毋往參焉之參,言與我相參也。衡,軛也。言其於忠信篤敬念念不忘,隨其所在,常若有見,雖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然後一言一行,自然不離於忠信篤敬,而蠻貊可行也。子張書諸紳。紳,大帶之垂者。書之,欲其不忘也。程子曰:「學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只此是學。質美者明得盡,查滓便渾化,卻與天地同體。其次惟莊敬以持養之,及其至則一也。」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史,官名。魚,衛大夫,名?。如矢,言直也。史魚自以不能進賢退不肖,既死猶以尸諫,故夫子稱其直。事見家語。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伯玉出處,合於聖人之道,故曰君子。卷,收也。懷,藏也。如於孫林父寧殖放弒之謀,不對而出,亦其事也。楊氏曰:「史魚之直,未盡君子之道。若蘧伯玉,然後可免於亂世。若史魚之如矢,則雖欲卷而懷之,有不可得也。」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知,去聲。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志士,有志之士。仁人,則成德之人也。理當死而求生,則於其心有不安矣,是害其心之德也。當死而死,則心安而德全矣。程子曰:「實理得之於心自別。實理者,實見得是,實見得非也。古人有捐軀隕命者,若不實見得,惡能如此?須是實見得生不重於義,生不安於死也。故有殺身以成仁者,只是成就一個是而已。」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賢以事言,仁以德言。夫子嘗謂子貢悅不若己者,故以是告之。欲其有所嚴憚切磋以成其德也。程子曰:「子貢問為仁,非問仁也,故孔子告之以為仁之資而已。」  顏淵問為邦。顏子王佐之才,故問治天下之道。曰為邦者,謙辭。子曰:「行夏之時,夏時,謂以斗柄初昏建寅之月為歲首也。天開於子,地辟於醜,人生於寅,故斗柄建此三辰之月,皆可以為歲首。而三代迭用之,夏以寅為人正,商以丑為地正,周以子為天正也。然時以作事,則歲月自當以人為紀。故孔子嘗曰,「吾得夏時焉」而說者以為謂夏小正之屬。蓋取其時之正與其令之善,而於此又以告顏子也。乘殷之輅,輅,音路,亦作路。商輅,木輅也。輅者,大車之名。古者以木為車而已,至商而有輅之名,蓋始異其制也。周人飾以金玉,則過侈而易敗,不若商輅之樸素渾堅而等威已辨,為質而得其中也。服周之冕,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冠上有覆,前後有旒。黃帝以來,蓋已有之,而制度儀等,至周始備。然其為物小,而加於眾體之上,故雖華而不為靡,雖費而不及奢。夫子取之,蓋亦以為文而得其中也。樂則韶舞。取其盡善盡美。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遠,去聲。放,謂禁絕之。鄭聲,鄭國之音。佞人,卑諂辯給之人。殆,危也。程子曰:「問政多矣,惟顏淵告之以此。蓋三代之制,皆因時損益,及其久也,不能無弊。周衰,聖人不作,故孔子斟酌先王之禮,立萬世常行之道,發此以為之兆爾。由是求之,則余皆可考也。」張子曰:「禮樂,治之法也。放鄭聲,遠佞人,法外意也。一日不謹,則法壞矣。虞夏君臣更相飭戒,意蓋如此。」又曰「法立而能守,則德可久,業可大。鄭聲佞人,能使人喪其所守,故放遠之。」尹氏曰:「此所謂百王不易之大法。孔子之作春秋,蓋此意也。孔顏雖不得行之於時,然其為治之法,可得而見矣。」  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蘇氏曰:「人之所履者,容足之外,皆為無用之地,而不可廢也。故慮不在千里之外,則患在幾席之下矣。」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去聲。已矣乎,嘆其終不得而見也。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者與之與,平聲。竊位,言不稱其位而有愧於心,如盜得而陰據之也。柳下惠,魯大夫展獲,字禽,食邑柳下,謚曰惠。與立,謂與之並立於朝。范氏曰:「臧文仲為政於魯,若不知賢,是不明也;知而不舉,是蔽賢也。不明之罪小,蔽賢之罪大。故孔子以為不仁,又以為竊位。」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遠怨矣。」遠,去聲。責己厚,故身益修;責人薄,故人易從。所以人不得而怨之。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如之何者,熟思而審處之辭也。不如是而妄行,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  子曰:「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好,去聲。小慧,私智也。言不及義,則放辟邪侈之心滋。好行小慧,則行險僥倖之機熟。難矣哉者,言其無以入德,而將有患害也。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孫,去聲。義者制事之本,故以為質干。而行之必有節文,出之必以退遜,成之必在誠實,乃君子之道也。程子曰:「義以為質,如質干然。禮行此,孫出此,信成此。此四句只是一事,以義為本。」又曰:「『敬以直內,則義以方外。』『義以為質,則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范氏曰:「君子學以為己,不求人知。然沒世而名不稱焉,則無為善之實可知矣。」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謝氏曰:「君子無不反求諸己,小人反是。此君子小人所以分也。」楊氏曰:「君子雖不病人之不己知,然亦疾沒世而名不稱也。雖疾沒世而名不稱,然所以求者,亦反諸己而已。小人求諸人,故違道干譽,無所不至。三者文不相蒙,而義實相足,亦記言者之意。」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庄以持己曰矜。然無乖戾之心,故不爭。和以處眾曰群。然無阿比之意,故不黨。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推己及物,其施不窮,故可以終身行之。尹氏曰:「學貴於知要。子貢之問,可謂知要矣。孔子告以求仁之方也。推而極之,雖聖人之無我,不出乎此。終身行之,不亦宜乎?」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譽,平聲。毀者,稱人之惡而損其真。譽者,揚人之善而過其實。夫子無是也。然或有所譽者,則必嘗有以試之,而知其將然矣。聖人善善之速,而無所苟如此。若其惡惡,則已緩矣。是以雖有以前知其惡,而終無所毀也。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斯民者,今此之人也。三代,夏、商、周也。直道,無私曲也。言吾之所以無所毀譽者,蓋以此民,即三代之時所以善其善、惡其惡而無所私曲之民。故我今亦不得而枉其是非之實也。尹氏曰:「孔子之於人也,豈有意於毀譽之哉?其所以譽之者,蓋試而知其美故也。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豈得容私於其閑哉?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夫,音扶。楊氏曰:「史闕文、馬借人,此二事孔子猶及見之。今亡矣夫,悼時之益偷也。」愚謂此必有為而言。蓋雖細故,而時變之大者可知矣。胡氏曰:「此章義疑,不可強解。」  子曰:「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巧言,變亂是非,聽之使人喪其所守。小不忍,如婦人之仁、匹夫之勇皆是。  子曰:「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好、惡,並去聲。楊氏曰:「惟仁者能好惡人。眾好惡之而不察,則或蔽於私矣。」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弘,廓而大之也。人外無道,道外無人。然人心有覺,而道體無為;故人能大其道,道不能大其人也。張子曰:「心能盡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檢其心,非道弘人也。」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過而能改,則復於無過。惟不改則其過遂成,而將不及改矣。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句。無益,句。不如學也。」此為思而不學者言之。蓋勞心以必求,不如遜志而自得也。李氏曰:「夫子非思而不學者,特垂語以教人爾。」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餒,奴罪反。耕所以謀食,而未必得食。學所以謀道,而祿在其中。然其學也,憂不得乎道而已;非為憂貧之故,而欲為是以得祿也。尹氏曰:「君子治其本而不恤其末,豈以在外者為憂樂哉?」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去聲。知足以知此理,而私慾間之,則無以有之於身矣。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之,則民不敬。?,臨也。謂臨民也。知此理而無私慾以間之,則所知者在我而不失矣。然猶有不庄者,蓋氣習之偏,或有厚於內而不嚴於外者,是以民不見其可畏而慢易之。下句放此。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動之,動民也。猶曰鼓舞而作興之云爾。禮,謂義理之節文。愚謂學至於仁,則善有諸己而大本立矣。?之不庄,動之不以禮,乃其氣稟學問之小疵,然亦非盡善之道也。故夫子歷言之,使知德愈全則責愈備,不可以為小節而忽之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此言觀人之法。知,我知之也。受,彼所受也。蓋君子於細事未必可觀,而材德足以任重;小人雖器量淺狹,而未必無一長可取。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民之於水火,所賴以生,不可一日無。其於仁也亦然。但水火外物,而仁在己。無水火,不過害人之身,而不仁則失其心。是仁有甚於水火,而尤不可以一日無也。況水火或有時而殺人,仁則未嘗殺人,亦何憚而不為哉?李氏曰:「此夫子勉人為仁之語。」下章放此。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當仁,以仁為己任也。雖師亦無所遜,言當勇往而必為也。蓋仁者,人所自有而自為之,非有爭也,何遜之有?程子曰:「為仁在己,無所與遜。若善名為①外,則不可不遜。」  ①「為」,清仿宋大字本作「在」。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貞,正而固也。諒,則不擇是非而必於信。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後,與後獲之後同。食,祿也。君子之仕也,有官守者修其職,有言責者盡其忠。皆以敬吾之事而已,不可先有求祿之心也。  子曰:「有教無類。」人性皆善,而其類有善惡之殊者,氣習之染也。故君子有教,則人皆可以復於善,而不當復論其類之惡矣。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為,去聲。不同,如善惡邪正之異。  子曰:「辭達而已矣。」辭,取達意而止,不以富麗為工。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見,賢遍反。師,樂師,瞽者。冕,名。再言某在斯,歷舉在坐之人以詔之。  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與,平聲。聖門學者,於夫子之一言一動,無不存心省察如此。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相,去聲。相,助也。古者瞽必有相,其道如此。蓋聖人於此,非作意而為之,但盡其道而已。尹氏曰:「聖人處己為人,其心一致,無不盡其誠故也。有志於學者,求聖人之心,於斯亦可見矣。」范氏曰:「聖人不侮鰥寡,不虐無告,可見於此。推之天下,無一物不得其所矣。」

季氏第十六洪氏曰:「此篇或以為齊論。」凡十四章。

季氏將伐顓臾。

顓,音專。臾,音俞。顓臾,國名。魯附庸也。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見,賢遍反。按左傳史記,二子仕季氏不同時。此云爾者,疑子路嘗從孔子自衛反魯,再仕季氏,不久而復之衛也。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與,平聲。冉求為季氏聚斂,尤用事。故夫子獨責之。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夫,音扶。東蒙,山名。先王封顓臾於此山之下,使主其祭,在魯地七百里之中。社稷,猶雲公家。是時四分魯國,季氏取其二,孟孫叔孫各有其一。獨附庸之國尚為公臣,季氏又欲取以自益。故孔子言顓臾乃先王封國,則不可伐;在邦域之中,則不必伐;是社稷之臣,則非季氏所當伐也。此事理之至當,不易之定體,而一言盡其曲折如此,非聖人不能也。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夫子,指季孫。冉有實與謀,以孔子非之,故歸咎於季氏。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任,平聲。焉,於虔反。相,去聲,下同。周任,古之良史。陳,布也。列,位也。相,瞽者之相也。言二子不欲則當諫,諫而不聽,則當去也。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兕,徐履反。柙,戶甲反。櫝,音獨。與,平聲。兕,野牛也。柙,檻也。櫝,匱也。言在柙而逸,在櫝而毀,典守者不得辭其過。明二子居其位而不去,則季氏之惡,己不得不任其責也。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夫,音扶。固,謂城郭完固。費,季氏之私邑。此則冉求之飾辭,然亦可見其實與季氏之謀矣。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夫,音扶。舍,上聲。欲之,謂貪其利。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寡,謂民少。貧,謂財乏。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季氏之欲取顓臾,患寡與貧耳。然是時季氏據國,而魯公無民,則不均矣。君弱臣強,互生嫌隙,則不安矣。均則不患於貧而和,和則不患於寡而安,安則不相疑忌,而無傾覆之患。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夫,音扶。內治修,然後遠人服。有不服,則修德以來之,亦不當勤兵於遠。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子路雖不與謀,而素不能輔之以義,亦不得為無罪,故幷責之。遠人,謂顓臾。分崩離析,謂四分公室,家臣屢叛。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干,楯也。戈,戟也。蕭牆,屏也。言不均不和,內變將作。其後哀公果欲以越伐魯而去季氏。謝氏曰:「當是時,三家強,公室弱,冉求又欲伐顓臾以附益之。夫子所以深罪之,為其瘠魯以肥三家也。」洪氏曰:「二子仕於季氏,凡季氏所欲為,必以告於夫子。則因夫子之言而救止者,宜亦多矣。伐顓臾之事,不見於經傳,其以夫子之言而止也與?」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先王之制,諸侯不得變禮樂,專征伐。陪臣,家臣也。逆理愈甚,則其失之愈速。大約世數,不過如此。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言不得專政。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上無失政,則下無私議。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此章通論天下之勢。  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夫,音扶。魯自文公薨,公子遂殺子赤,立宣公,而君失其政。歷成、襄、昭、定,凡五公。逮,及也。自季武子始專國政,歷悼、平、桓子,凡四世,而為家臣陽虎所執。三桓,三家,皆桓公之後。此以前章之說推之,而知其當然也。此章專論魯事,疑與前章皆定公時語。蘇氏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宜諸侯之強也,而魯以失政。政逮於大夫,宜大夫之強也,而三桓以微。何也?強生於安,安生於上下之分定。今諸侯大夫皆陵其上,則無以令其下矣。故皆不久而失之也。」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便,平聲。辟,婢亦反。友直,則聞其過。友諒,則進於誠。友多聞,則進於明。便,習熟也。便辟,謂習於威儀而不直。善柔,謂工於媚悅而不諒。便佞,謂習於口語,而無聞見之實。三者損益,正相反也。尹氏曰:「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而其損益有如是者,可不謹哉?」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游,樂宴樂,損矣。」樂,五教反。禮樂之樂,音岳。驕樂宴樂之樂,音洛。節,謂辨其制度聲容之節。驕樂,則侈肆而不知節。佚游,則惰慢而惡聞善。宴樂,則淫溺而狎小人。三者損益,亦相反也。尹氏曰:「君子之於好樂,可不謹哉?」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君子,有德位之通稱。愆,過也。瞽,無目,不能察言觀色。尹氏曰:「時然後言,則無三者之過矣。」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血氣,形之所待以生者,血陰而氣陽也。得,貪得也。隨時知戒,以理勝之,則不為血氣所使也。范氏曰:「聖人同於人者血氣也,異於人者志氣也。血氣有時而衰,志氣則無時而衰也。少未定、壯而剛、老而衰者,血氣也。戒於色、戒於斗、戒於得者,志氣也。君子養其志氣,故不為血氣所動,是以年彌高而德彌邵也。」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畏者,嚴憚之意也。天命者,天所賦之正理也。知其可畏,則其戒謹恐懼,自有不能已者。而付畀之重,可以不失矣。大人聖言,皆天命所當畏。知畏天命,則不得不畏之矣。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侮,戲玩也。不知天命,故不識義理,而無所忌憚如此。○尹氏曰:「三畏者,修己之誠當然也。小人不務修身誠己,則何畏之有?」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困,謂有所不通。言人之氣質不同,大約有此四等。楊氏曰:「生知學知以至困學,雖其質不同,然及其知之一也。故君子惟學之為貴。困而不學,然後為下。」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難,去聲。視無所蔽,則明無不見。聽無所壅,則聰無不聞。色,見於面者。貌,舉身而言。思問,則疑不蓄。思難,則忿必懲。思義,則得不苟。程子曰:「九思各專其一。」謝氏曰:「未至於從容中道,無時而不自省察也。雖有不存焉者寡矣,此之謂思誠。」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探,吐南反。真知善惡而誠好惡之,顏、曾、閔、冉之徒,蓋能之矣。語,蓋古語也。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求其志,守其所達之道也。達其道,行其所求之志也。蓋惟伊尹、太公之流,可以當之。當時若顏子,亦庶乎此。然隱而未見,又不幸而蚤死,故夫子云然。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駟,四馬也。首陽,山名。其斯之謂與?與,平聲。胡氏曰:「程子以為第十二篇錯簡『誠不以富,亦只以異』,當在此章之首。今詳文勢,似當在此句之上。言人之所稱,不在於富,而在於異也。」愚謂此說近是,而章首當有孔子曰字,蓋闕文耳。大抵此書後十篇多闕誤。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亢,音剛。亢以私意窺聖人,疑必陰厚其子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事理通達,而心氣和平,故能言。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品節詳明,而德性堅定,故能立。聞斯二者。」當獨立之時,所聞不過如此,其無異聞可知。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遠,去聲。尹氏曰:「孔子之教其子,無異於門人,故陳亢以為遠其子。」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寡,寡德,謙辭。吳氏曰:「凡語中所載如此類者,不知何謂。或古有之,或夫子嘗言之,不可考也。」

陽貨第十七  凡二十六章。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歸,如字,一作饋。陽貨,季氏家臣,名虎。嘗囚季桓子而專國政。欲令孔子來見己,而孔子不往。貨以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往拜其門。故瞰孔子之亡而歸之豚,欲令孔子來拜而見之也。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好、亟、知,並去聲。懷寶迷邦,謂懷藏道德,不救國之迷亂。亟,數也。失時,謂不及事幾之會。將者,且然而未必之辭。貨語皆譏孔子而諷使速仕。孔子固未嘗如此,而亦非不欲仕也,但不仕於貨耳。故直據理答之,不復與辯,若不諭其意者。陽貨之欲見孔子,雖其善意,然不過欲使助己為亂耳。故孔子不見者,義也。其往拜者,禮也。必時其亡而往者,欲其稱也。遇諸塗而不避者,不終絕也。隨問而對者,理之直也。對而不辯者,言之孫而亦無所詘也。楊氏曰:「揚雄謂孔子於陽貨也,敬所不敬,為詘身以信道。非知孔子者。蓋道外無身,身外無道。身詘矣而可以信道,吾未之信也。」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此所謂性,兼氣質而言者也。氣質之性,固有美惡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則皆不甚相遠也。但習於善則善,習於惡則惡,於是始相遠耳。程子曰:「此言氣質之性。非言性之本也。若言其本,則性即是理,理無不善,孟子之言性善是也。何相近之有哉?」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知,去聲。此承上章而言。人之氣質相近之中,又有美惡一定,而非習之所能移者。程子曰「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纔則有下愚之不移。所謂下愚有二焉:自暴自棄也。人苟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謂下愚也。然其質非必昏且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商辛是也。聖人以其自絕於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愚也。」或曰:「此與上章當合為一,子曰二字,蓋衍文耳。」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弦,琴瑟也。時子游為武城宰,以禮樂為教,故邑人皆弦歌也。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莞,華版反。焉,於虔反。莞爾,小笑貌,蓋喜之也。因言其治小邑,何必用此大道也。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易,去聲。君子小人,以位言之。子游所稱,蓋夫子之常言。言君子小人,皆不可以不學。故武城雖小,亦必教以禮樂。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嘉子游之篤信,又以解門人之惑也。治有大小,而其治之必用禮樂,則其為道一也。但眾人多不能用,而子游獨行之。故夫子驟聞而深喜之,因反其言以戲之。而子游以正對,故復是其言,而自實其戲也。  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弗擾,季氏宰。與陽貨共執桓子,據邑以叛。  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說,音悅。末,無也。言道既不行,無所往矣,何必公山氏之往乎?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夫,音扶。豈徒哉,言必用我也。為東周,言興周道於東方。程子曰:「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亦無不可改過之人,故欲往。然而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故也。」  子張問仁於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行是五者,則心存而理得矣。於天下,言無適而不然,猶所謂雖之夷狄不可棄者。五者之目,蓋因子張所不足而言耳。任,倚仗也,又言其效如此。張敬夫曰:「能行此五者於天下,則其心公平而周遍可知矣,然恭其本與?」李氏曰:「此章與六言、六蔽、五美、四惡之類,皆與前後文體大不相似。」  佛肸召,子欲往。佛,音弼。肸,許密反。佛肸,晉大夫趙氏之中牟宰也。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路恐佛肸之浼夫子,故問此以止夫子之行。親,猶自也。不入,不入其黨也。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磷,力刃反。涅,乃結反。磷,薄也。涅,染皁物。言人之不善,不能浼己。楊氏曰:「磨不磷,涅不緇,而後無可無不可。堅白不足,而欲自試於磨涅,其不磷緇也者,幾希。」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焉,於虔反。匏,瓠也。匏瓜繫於一處而不能飲食,人則不如是也。張敬夫曰:「子路昔者之所聞,君子守身之常法。夫子今日之所言,聖人體道之大權也。然夫子於公山佛肸之召皆欲往者,以天下無不可變之人,無不可為之事也。其卒不往者,知其人之終不可變而事之終不可為耳。一則生物之仁,一則知人之智也。」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女,音汝,下同。蔽,遮掩也。「居!吾語女。語,去聲。○禮:君子問更端,則起而對。故孔子諭子路,使還坐而告之。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盪;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好、知,並去聲。六言皆美德,然徒好之而不學以明其理,則各有所蔽。愚,若可陷可罔之類。盪,謂窮高極廣而無所止。賊,謂傷害於物。勇者,剛之發。剛者,勇之體。狂,躁率也。范氏曰:「子路勇於為善,其失之者,未能好學以明之也,故告之以此。曰勇、曰剛、曰信、曰直,又皆所以救其偏也。」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夫,音扶。小子,弟子也。詩,可以興,感發志意。可以觀,考見得失。可以群,和而不流。可以怨。怨而不怒。邇之事父,遠之事君。人倫之道,詩無不備,二者舉重而言。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其緒餘又足以資多識。學詩之法,此章盡之。讀是經者,所宜盡心也。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女,音汝。與,平聲。為,猶學也。周南召南,詩首篇名。所言皆修身齊家之事。正牆面而立,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  子曰:「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敬而將之以玉帛,則為禮;和而發之以鐘鼓,則為樂。遺其本而專事其末,則豈禮樂之謂哉?程子曰:「禮只是一個序,樂只是一個和。只此兩字,含蓄多少義理。天下無一物無禮樂①。且如置此兩椅,一不正,便是無序。無序便乖,乖便不和。又如盜賊至為不道,然亦有禮樂。蓋必有總屬,必相聽順,乃能為盜。不然,則叛亂無統,不能一日相聚而為盜也。禮樂無處無之,學者須要識得。」  ①「樂」原作「義」,據清仿宋大字本改。  子曰:「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荏,而審反。與,平聲。厲,威嚴也。荏,柔弱也。小人,細民也。穿,穿壁。窬,踰牆。言其無實盜名,而常畏人知也。  子曰:「鄉原,德之賊也。」鄉者,鄙俗之意。原,與願同。荀子原愨,注讀作願是也。鄉原,鄉人之願者也。蓋其同流合污以媚於世,故在鄉人之中,獨以願稱。夫子以其似德非德,而反亂乎德,故以為德之賊而深惡之。詳見孟子末篇。  子曰:「道聽而塗說,德之棄也。」雖聞善言,不為己有,是自棄其德也。王氏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道聽塗說,則棄之矣。」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與,平聲。鄙夫,庸惡陋劣之稱。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何氏曰:「患得之,謂患不能得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小則吮癰舐痔,大則弒父與君,皆生於患失而已。胡氏曰:「許昌靳裁之有言曰:『士之品大概有三: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富貴而已者,則亦無所不至矣。』志於富貴,即孔子所謂鄙夫也。」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氣失其平則為疾,故氣?之偏者亦謂之疾。昔所謂疾,今亦無之,傷俗之益衰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盪;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狂者,志願太高。肆,謂不拘小節。盪則踰大閑矣。矜者,持守太嚴。廉,謂稜角厲。忿戾則至於爭矣。愚者,暗昧不明。直,謂徑行自遂。詐則挾私妄作矣。范氏曰:「末世滋偽。豈惟賢者不如古哉?民性之蔽,亦與古人異矣。」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重出。  子曰:「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惡,去聲。覆,芳服反。朱,正色。紫,閑色。雅,正也。利口,捷給。覆,傾敗也。范氏曰:「天下之理,正而勝者常少,不正而勝者常多,聖人所以惡之也。利口之人,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以賢為不肖,以不肖為賢。人君苟悅而信之,則國家之覆也不難矣。」  子曰:「予欲無言。」學者多以言語觀聖人,而不察其天理流行之實,有不待言而著者。是以徒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故夫子發此以警之。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貢正以言語觀聖人者,故疑而問之。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莫非天理髮見流行之實,不待言而可見。聖人一動一靜,莫非妙道精義之發,亦天而已,豈待言而顯哉?此亦開示子貢之切,惜乎其終不喻也。程子曰:「孔子之道,譬如日星之明,猶患門人未能盡曉,故曰『予欲無言』。若顏子則便默識,其它則未免疑問,故曰『小子何述』。」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則可謂至明白矣。」愚按:此與前篇無隱之意相發,學者詳之。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孺悲,魯人,嘗學士喪禮於孔子。當是時必有以得罪者。故辭以疾,而又使知其非疾,以警教之也。程子曰:「此孟子所謂不屑之教誨,所以深教之也。」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期,音基,下同。期,周年也。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恐居喪不習而崩壞也。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鑽,祖官反。沒,盡也。升,登也。燧,取火之木也。改火,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夏季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亦一年而周也。已,止也。言期年則天運一周,時物皆變,喪至此可止也。尹氏曰:「短喪之說,下愚且恥言之。宰我親學聖人之門,而以是為問者,有所疑於心而不敢強焉爾。」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曰:「安。」夫,音扶,下同。衣,去聲。女,音汝,下同。禮。父母之喪:既殯,食粥、麤衰。既葬,疏食、水飲,受以成布。期而小祥,始食菜果,練冠縓緣、要絰不除,無食稻衣錦之理。夫子欲宰我反求諸心,自得其所以不忍者。故問之以此,而宰我不察也。「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樂,上如字,下音洛。此夫子之言也。旨,亦甘也。初言女安則為之,絕之之辭。又發其不忍之端,以警其不察。而再言女安則為之以深責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宰我既出,夫子懼其真以為可安而遂行之,故深探其本而斥之。言由其不仁,故愛親之薄如此也。懷,抱也。又言君子所以不忍於親,而喪必三年之故。使之聞之,或能反求而終得其本心也。范氏曰:「喪雖止於三年,然賢者之情則無窮也。特以聖人為之中制而不敢過,故必俯而就之。非以三年之喪,為足以報其親也。所謂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特以責宰我之無恩,欲其有以跂而及之爾。」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博,局戲也。弈,圍棋也。已,止也。李氏曰:「聖人非教人博弈也,所以甚言無所用心之不可爾。」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尚,上之也。君子為亂,小人為盜,皆以位而言者也。尹氏曰:「義以為尚,則其勇也大矣。子路好勇,故夫子以此救其失也。」胡氏曰:「疑此子路初見孔子時問答也。」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惡,去聲,下同。惟惡者之惡如字。訕,所諫反。訕,謗毀也。窒,不通也。稱人惡,則無仁厚之意。下訕上,則無忠敬之心。勇無禮,則為亂。果而窒,則妄作。故夫子惡之。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以為知者,惡不孫以為勇者,惡訐以為直者。」徼,古堯反。知、孫,並去聲。訐,居謁反。惡徼以下,子貢之言也。徼,伺察也。訐,謂攻發人之陰私。楊氏曰:「仁者無不愛,則君子疑若無惡矣。子貢之有是心也,故問焉以質其是非。」侯氏曰:「聖賢之所惡如此,所謂唯仁者能惡人也。」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近、孫、遠,並去聲。此小人,亦謂仆隸下人也。君子之於臣妾,庄以?之,慈以畜之,則無二者之患矣。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惡,去聲。四十,成德之時。見惡於人,則止於此而已,勉人及時遷善改過也。蘇氏曰「此亦有為而言,不知其為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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