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學長：打過一次架之後，我真正明白了未來

我看了之前微磁場推送的《我拚命努力考北大，只為了遠離那些無知與暴力》，心有所感，寫下了這篇文章，並投稿至此。

因為，我曾經就是個爛仔，爛得無以復加。

文丨李衡 清華大學

正文

01

我是個爛仔，這是很正常的，因為我爸爸就是個流氓，不務正業，專靠替人討討債、看看場子討生活。我媽……我從來沒見過。我爸的相好倒是很多，從沒斷過，可惜都不是我的親媽。

有個流氓爸爸的好處就是，我從來不必為學校功課發愁，而且吃的玩的都還不錯——我爸從來不攢錢，賺來的錢我倆都花了，天天都挺開心。

我的爸爸對我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我長得太瘦了，活像一個發得太過的豆芽菜，搖搖晃晃，一看就不是個能當老大的人。我爸為我不能繼承他的衣缽很是難過了一陣子，然後也就隨我去了。

初中的時候我跟著學校里一個老大混，書基本不讀。當時我們學校正經讀書的也沒多少。上課的時候以教室中間那一排為界，前面的是還想學習的，後面的就各做各的了。初二的時候，有個新來的女老師做班主任，實在看不過去後面的混混上課時一陣陣鬨笑，就教訓了幾句，並且點了幾個鬧得最凶的人出去罰站。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老師從粉筆盒裡拿粉筆，結果摸出了一個濕漉漉的安全套。當時這位老師已經懷孕5個月了，嚇得差點流產，從此不做班主任，直到我們初三畢業才開始重新帶班。

就是這樣的環境。

那時候從來沒有任何人告訴我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應該怎樣度過一生。每天的生活都很開心。爸爸不管我，老師不管我，老大不管我。我照著一起混的哥們兒的樣子，抽煙，騎很貴的山地車，有一個外校的女朋友——毫無感覺，但是人人都有一個女朋友，那我也要有就是了。

初中的時候正好長身體，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高像麥子拔節一樣，每天都有增長；身材開始變得勻稱，脫去了童年時代過度消瘦的模樣；面部的輪廓逐漸清晰，稜角分明；柔軟的胡茬開始冒出來，覆蓋在少年光滑的臉上，害羞中又覺得驚喜。

渾渾噩噩，過著每一天。

然後就打了那一次架。

02

我跟的老大跟隔壁學校的混混搶女朋友，談崩了無法解決，所以決定讓小弟們打一架。正值春暖花開，老大們沒什麼事情做，只好搶女朋友；小弟們也沒什麼事情做，那就打一架吧。

打架的時候雙方還是比較收斂的，沒有帶刀，就是帶了點啞鈴杠鈴什麼的，打算搞重武器打擊。我跟往常一樣，在人堆里混著，看那些真狠的打來打去，心裡直念叨輕點輕點，打得差不多就得了，不然打斷胳膊爹媽還得付醫藥費。

就在這時候，我的老大看見我在那兒混著不靠前，操起一塊磚頭就往我頭上砸，破口大罵：「我X你媽！你給老子站著幹嘛！」

我本能地頭一歪，磚頭直砸在我肩膀上。一瞬間我就知道，我左肩脫臼了。因為我以前給人打脫臼過。

下一秒鐘，我搶過身邊人的啞鈴，照著他當頭砸下去：「你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打老子！」

非常幸運的是，他也下意識地躲了，把我砸到他臉上的力卸掉大半。不幸的是，我還是砸斷了他的鼻樑。

對方看我們打成這樣，嚇懵了，立刻停手報警，然後逃走。在警車到來之前，我拖著一條脫臼的胳膊，拚命跑回家，跟爸爸說我把老大鼻樑打斷了。

老爸也很乾脆，立刻給我接上胳膊，收拾行李連夜去了市裡。

老大的爹是縣公安局副局長，我惹不起。

03

去了市裡之後，我們的生活相當艱難。首先老爸得重新找工作，沒了縣裡的關係，找到的只能是勉強糊口的活兒，掙得不多；然後我們需要租房子，又是一筆支出。最後，我還得找個初中借讀，老爸很少的積蓄幾乎都花光了。

市裡的學校還是要比縣裡正規一些。雖然比不上柳州的中學，但是最起碼學校紀律還不錯，不想聽課的同學也安分守己。而我，一個借讀生，自然更加老實本分，上課打起精神聽，該背的背，該理解的理解。初二的知識還不算複雜，物理化學都剛開始學，數學之前的基礎也很簡單。除了英語，實在落下太多，其他的功課，跟起來並沒有覺得非常吃力。

吃力的是家裡。我第一次覺得我爸老了。他不再是我小時候那個豪情萬丈隨便花錢的人了。現在老爸掙得太少，他覺得不能維持我原先的生活，心裡總是愧疚。他還開始念叨，說以後我總得娶媳婦，娶媳婦就得有房子，他現在兩手空空，將來我到了結婚的年紀，什麼都不能給我，要是鬧到我媳婦也跟我媽一樣跑了就不好了。

這是他第一次告訴我，我媽到底哪兒去了。

初夏的傍晚，暮色四合，我在客廳里寫作業，爸爸在廚房燒飯——我們一共就租了這兩間房，說是客廳，其實擺著兩張床，我和爸爸晚上就睡在這兒。他燒好晚飯叫我一起吃，我又花了幾分鐘，寫完最後一個題目，然後坐下來吃飯。

爸爸好像有些煩躁，吃兩口飯就夾青辣椒吃，我覺得很奇怪，他以前幾乎不吃青辣椒。我問他怎麼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煙癮犯了，吃點東西。」

我忽然意識到，很久沒有看到爸爸吸煙了。也許是怕打擾我學習，也許是沒有買煙的錢了——無論如何，他不吸煙了，因為我。

因為我任性胡鬧，不待在學校，去跟人打架，並且打斷了老大的鼻樑。

爸爸站起身來洗碗的時候，我覺得他的身軀已經微微佝僂了。

04

那時候我開始真正思考我未來應該過著怎樣的生活。我第一次認識到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根據金錢或者地位。錢的來源多種多樣，有做流氓收保護費來的，有做官貪污來的，也有憑本事堂堂正正掙來的。

金錢之外，其實更重要的是地位，或者說影響力——我將來是默默無聞一輩子，做一個別人讓我幹什麼就幹什麼的螺絲釘，還是做一個能夠帶領一群人衝鋒陷陣的人？我要一輩子被別人管束，還是盡我所能，在足夠大的舞台上做一番事業？

當時我14歲,爸爸42歲。我們住在租來的兩間房裡。爸爸為了我，開始認真生活，認真賺錢，不吸煙不喝酒，一日三餐準時給我做飯，從來不批評我，更不會打我。

如果我沒有一個好大學的學位，就無法使人信服，也談不上帶領什麼團隊了——除非我去建築工地做包工頭，帶領一群小工，那我現在倒也鎮得住。可是我想做包工頭嗎？

我不想。

我想做大學教授、公司總裁這樣的人，有學問，能解決很多問題，其他人對我的工作發自內心地佩服，我說的話，做的事，都對這個世界有影響，都會引起別人的思考，都會讓更多的人受益。如果我能從事這樣的職業，每天過著這樣的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既然這樣想了，那就去做吧。

05

我不是一個懸樑刺股的人，某種程度上，我還帶著遊手好閒的小流氓脾氣，最討厭裝模作樣，點燈熬油，一天到晚頂著兩個黑眼圈。

學習最重要的事情其實只有兩點。

第一，向水平高於你的人學習。

在日常學習中，這樣的人包括老師和優秀的同學，當然也包括那些出色的教輔書籍。老師懂得的東西，遠比學生多得多，因為他的職業就是研究中學的某一學科，自然就很專業——至少在學新課的時候如此。後來高三複習的時候，有的壓軸題老師做不出來，學生反而做得很快，這就是知識掌握到一定程度，看悟性了。但是學習新課，以及自己的水平還沒有那麼高的時候，認真聽課，向老師學習，有任何不會的問題都去問老師，包括題目和學習方法，這是萬萬不會錯的。

向優秀的同學學習也是如此。不是學習他們如何點燈熬油，懸樑刺股，而是學習他們怎樣在有限的時間內把題目做好，他們在解答問題的時候用了怎樣的思路，他們在記憶上有什麼訣竅，他們在理解問題上是怎樣的思維方式。多交流，多與水平高於自己的人探討，相互交換對於問題的看法，思考自己怎樣才能做得更好，成績進步就可以預期了。

第二，思考，思考，再思考。

努力決非機械的重複勞動，決非背了幾個單詞，刷了幾張卷子。當你一遍遍刷著數學物理題目，卻只是少數的題型、機械的計算，反而會丟失對於理科精髓的理解。如果你沉迷於所謂的作文套路不能自拔，一天到晚寫出來的都是爛大街的套話，而非自己真正的思考和感悟，那麼閱卷老師也絕對不會給你高分。

你的頭腦中有一個完整的知識框架嗎？你真的能夠把握知識的脈絡、把握知識的每一個分支、靈活處理任何可能出現的情況嗎？

要獨立地、深入地思考每一個經典題目，理解每一句古文和英語句子的含義，掌握每一種思維的要點，並學著運用於自己的解題、作文、考試中。

流汗沒用，流血也沒用，只有死掉的腦細胞有用。

06

我高中是在柳高讀的，全廣西最好的兩所高中之一，後來讀了清華。我爸跟我一起來北京，在學校附近的餐館找了個大廚的活兒。他現在終於不擔心我找不到女朋友，結不成婚了。晚上我經常去吃夜宵，我爸爸給我留的。

高三的時候我是年級前十名，很喜歡年級第一的女孩子，跟她表白了，她說不喜歡我這種乖乖的男孩子，喜歡叛逆一點的，雖然我長得很好看。

我只好乖乖地點了點頭。

後來我倆讀了同一所大學，她晚上自習到很晚，只有乖乖的我陪她回寢室。她拿獎學金後請我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說，她算是掉在坑裡了，就算我不是轟轟烈烈快意恩仇的江湖男孩，也已經喜歡上我了。

我微微嘆了口氣，決定不告訴她，我左臂曾經脫臼三次，還打斷過一隻鼻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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