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飛刀》:江湖視野中的規則百態
文/四劍齋主
來源/四劍齋主的法律博客
在江湖視野中感受規則百態,在快意恩仇處體味生命艱辛。江湖似乎離我們的文明社會很遙遠,但其背後的規則百態又從來沒有脫離過我們的現實生活,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飽餐正統法律經典之餘,突然有種翻閱武俠的衝動,於是又把古龍「第一巔峰系列」九卷本的《小李飛刀》找了出來。這一系列共計包括了《多情劍客無情劍》、《邊城浪子》、《九月鷹飛》、《天涯·明月·刀》和《飛刀又見飛刀》五部,整套書都圍繞著「小李飛刀」這樣一個核心主題線索而展開。可以這麼說,在這套書中,「小李飛刀」既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武俠人物形象,又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正道精神代表,雖說其中每部書都有自己的主題和情節,但「小李飛刀」絕對是躲不開、繞不過的話題,一如我們討論法律絕繞不開正義一般。
我始終認為,古龍小說才是真正的新派武俠。一方面,古龍作品除了形式上的創新之外,在創作視野上也完全擺脫了中國傳統武俠小說陳腐思想和歷史情結的枷鎖,轉而將視角移向更為深層的人性矛盾、心理掙扎的刻畫,在他的著作中,有著對人物大段的心理素描,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古龍小說表現出了強烈的現代性特徵。另一方面,古龍小說所表達的主旨是崇尚真、善、美和自由豁達的境界,而其在武術招式上的獨特處理方式,更是令其品位不斷升級,古龍將對戰處理成心理、修養境界的對決,這一招足以讓所有的新派武俠小說家汗顏。試想,武俠人物世界的打打殺殺、快意恩仇竟然提升到了思想境界交鋒的高度,這是何等的偉大手筆?僅憑這一點,也足以令他的武俠著作秒殺其他任何形式的武俠表現,因為,任何視覺表現在思想的面前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也正是基於這點,我更願意閱讀古龍的著作但卻不是很喜歡後人改編的影視作品。
當然,作為一個法律人,我們或多或少會從一個規則遵循的視角去看待和分析小說中的人物。整體而言,武俠小說中的江湖秩序,我們是不能夠用今天文明社會中的法律規則去比較度量的,江湖中的秩序規則,更多是一種「叢林法則」,他們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暴力機器凌駕於世俗之上,因而也就沒有一個依靠強力執行的規則體系——即使每部武俠中都會準時出現一個武林聯盟,但那也不過是依靠暴力說話的「聯盟體」,以理服人最終只能淪為江湖豪客眼中的「皇帝新衣」。自始至終,江湖從來就沒有擺脫過拳頭邏輯,而不管其中的個殊性群體究竟是善是惡、是美是丑。在這種基本的江湖視野之下,我們再來觀察古龍這部武俠小說中的規則觀就會發現,《小李飛刀》中的人物雖然行事風格迥異,但其在規則觀念的類型上則是大同小異,如果我們對其進行歸納,大致上可以整理出四種類型:
第一類是正面型人物,其所遵循的是真、善、美規則。典型代表如《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李尋歡,以及後期的飛劍客阿飛、絕命劍客荊無命,《邊城浪子》中的大俠葉開和《飛刀又見飛刀》中的李尋歡之孫李壞。這些人物在江湖中既是響噹噹的俠客,又絕對可以算得上是江湖正義的形象化身,雖然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放浪形骸、不拘小節,但其內心則是無比熱忱、純正和善良的,在形色不同的表象及被塵埃暫時蒙蔽的頭腦背後,他們每個人其實都有著一顆熱愛生活、珍視生命、尊重他人的心。這些人,他們雖然個個都是武林高手,但卻絕對不會恃強凌弱;他們雖然也會關注名利,但卻絕對不致利欲熏心;他們雖然也會工於心計,但卻絕對不會居心叵測;他們雖然也會暗藏私心,但卻絕對不會包藏禍心;他們雖然也會怒而殺人,但卻絕對不會濫殺無辜。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這些人還是尊重法律的,如在一次葉開被捕快誤會抓捕時,「葉開當然很容易就能甩脫這雙手,對『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他至少有一百四十四種破法。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他並不是怕這個捕快,而是尊敬。因為他尊敬的並不是這個人,而是這個人所代表的法律。」武俠小說中穿插著法律基本理念的描寫,這也可以算得上是絕無僅有的。不僅如此,在《邊城浪子》的最後一節,古龍還對這類人的行事風格進行了總結:愛是永恆(仁者無敵)。「刀本是用來殺人的。懂得用刀殺人,並不困難,要懂得如何用刀救人,才是件困難的事。……李尋歡之所以能殺上官金虹,只因為他並不是為了想殺人而出手的,他做的事,上可無愧於天下,下則無怍於人。一個人若為了公道和正義而戰,就絕不會敗。」遵循著這樣一種正義規則觀的人,才能無敗於天地。
第二類是反面型人物,其所遵循的是假、惡、丑規則。書中這樣人物可謂比比皆是,典型代表如《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龍嘯雲、龍小雲父子,上官金虹、百曉生、林仙兒,以及《邊城浪子》中的馬空群、蕭別離,《九月鷹飛》中的上官小仙,《天涯·明月·刀》中的明月心、雁南飛、公子羽等。書中的這些人物,無論男女,他們不相信善的規則,只相信權力名譽,他們所遵循的自然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假惡丑規則,不惜犧牲江湖道義、同胞兄弟甚至是做人的底線。典型如龍嘯雲,為得到自己喜歡的女人、地位和名利,不擇手段地搶奪林詩音、陷害李尋歡,並最終使李尋歡和林詩音都抱憾終生;林仙兒為了滿足自己的名利和掌控男人的慾望,把阿飛、上官飛等諸多劍俠玩弄於股掌之間樂此不彼,最後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身體、感情乃至整個人生都出賣給了上官金虹,為的就是那幫主夫人的地位與權勢。在這套書中,上官金虹、明月心、雁南飛、公子羽亦是同類人,他們或為江湖霸主地位、或為一代美人、或為錢財名利、或為純粹的操控欲,對他人生命、江湖道義甚至人類最為珍貴的感情都是置若罔聞,他們的規則秩序觀就是爾虞我詐、以鄰為壑、蠅營狗苟,當然他們的這種規則觀也是自私自利和排他的,這種人一旦掌握了權勢,必將引起江湖浩劫。
第三類是超脫型人物,其所遵循的是師法自然規則。這一點書中比較典型的代表就是《多情劍客無情劍》中排名第一的天機老人,以及後期的大俠沈浪、李尋歡、阿飛、荊無命。這些人經過長期的世事滄桑和人生經驗磨合,基本上已經看透凡塵、不入時事,因為,按照書中的說法,「寂寞和孤獨,本就是最適合于思想。」他們遵循的是「道法自然」的規則,追求縱情山水的逍遙境界,這些人過著「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的生活,雖然身在江湖卻又超脫江湖,所以才能夠達到「清靜無為」、「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至高境界,就連他們的武學境界,竟也變得出塵脫俗,讓人腦洞大開。如在《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當李尋歡和上官金虹廳堂對峙決戰時,天機老人一段武功境界的論段,恰好將這類人的武學境界融入其中。
少女道:「要怎樣才真正是武學的巔峰?」
老人道:「要手中無環,心中也無環,到了環即是我,我即是環時,已經差不多了。」
少女道:「差不多?是不是還差一點。」
老人道:「還差一點。」
他緩緩接著道:「真正的武學巔峰,是要能妙參造化,到無環無我,環我兩忘,那才真的是無所不至,無堅不摧了!」
說到這裡,李尋歡和上官金虹面上也不禁變了顏色。
少女道:「聽了你老人家的話,我倒忽然想起一個故事來了。」
老人道:「哦?」
少女道:「禪宗傳道時,五祖口念佛偈:『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不使留塵埃。』這已經是很高深的佛理了。」
老人道:「這道理正如『環即是我,我即是環』,要練到這一步,已不容易。」
少女道:「但六祖慧能說的更妙:『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落塵埃。』所以他才承繼了禪宗的道統。」
老人道:「不錯,這才真正是禪宗的妙諦,到了這一步,才真正是仙佛的境界。」
少女道:「這麼說來,我學的真諦,豈非和禪宗一樣?」
老人道:「普天之下,萬事萬物,到了巔峰時,道理本就全差不多。」
少女道:「所以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做到『無人無我,物我兩忘』時,才能真正到達化境,到達巔峰。」
老人道:「正是如此。」
少女嘆了口氣,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
老人淡淡道:「只可惜有些人還不明白,到了『手中無環,心中有環』時,就已沾沾自喜,卻不知這只不過剛入門而已,要登堂入室,還差得遠哩。」
少女道:「一個人若是做到這一步就已覺得自滿,豈非永遠再也休想更進一步?」
老人也嘆了口氣,道:「一點也不錯。」
聽到這裡,李尋歡和上官金虹額上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既然可達致如此超凡脫俗境界,那麼他們所遵循的規則自然是超越一般之上,儼然已經「隨心所欲,不逾矩」了。
第四類是接受型人物,其所遵循的是外在強制規則。這種人物在書中最為常見、多見,他們大多數是平民百姓,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遵守著傳統流傳或世俗世界強加到他們身上的規則,或許是因為長時間在這樣一種狀態下生存,以至於他們對自己遵守的規則竟也沒有太多的認知,更別提性質上的追問了。如《多情劍客無情劍》中的荊無命就最為典型,古龍給荊無命的定義,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他沒有自己的規則,只是以一種奇怪的節奏跟在上官金虹的身後。在上官金虹被小李飛刀射殺的剎那,古龍給出了他對荊無命最為直接的描述:「他眼睛雖是在瞧著上官金虹,其實卻是在瞧著他自己。上官金虹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就是上官金虹的影子。」「生命若已消失,哪裡還有影子?」所以,在上官金虹死後,荊無命事實上也已經死了。此外,傅紅雪也是一個活在復仇計劃中的人,他也沒有自己的行事規則,他的規則都是魔教公主花白鳳一手策劃的,所以一旦復仇任務結束,原先意義上的傅紅雪也就不存在了。事實上,無論荊無命還是傅紅雪,乃至《天涯·明月·刀》中出現的那個頭戴茉莉花的姑娘,都是一個尚待救贖的人,這些人只有好的引導才會走向正途。如書中,阿飛拯救了荊無命、葉開拯救了傅紅雪、傅紅雪又無意中拯救了頭戴茉莉花的姑娘……被救贖後的他們,逐漸成長為正派有自己規則的人。
毋庸置疑,以上僅是簡單粗線條地勾勒了《小李飛刀》這套書中主要人物的規則觀念。其實,人物性格是多元的,也是多變的,世界上或許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但絕對沒有兩個一模一樣思想觀念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講,有一千個故事人物,就有一千個規則觀念,因為每個人的境遇經歷不同,由此而帶來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亦是不同,所以對規則遵循的認知態度和方式方法也不同,無論是在武俠小說還是在文明世界,概莫能外,只不過現代社會的規則觀差異性被傳統倫理道德逐漸給化解了,而武俠小說為突出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有意對觀念的差異性做了一定的誇張性藝術處理。就此而言,我們文明世界法治社會建設的重要使命,其實就是要通過不斷的法制引導和司法實踐,從內在引領和外在強制兩個向度使人們之間的百態規則觀念逐漸走向趨同,進而達致法治秩序規則的有機統一,屆時,真正的法治社會才會一步步的向我們走近。
實習編輯/董欣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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