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賓虹問其妻:「你都如何回憶我?」【附黃賓虹生平】
黃賓虹回憶錄
文|宋若嬰
我從隨他後說起。回憶他五十七歲那年,我們寄居在上海有正書局工場內。有陌生人來找他。人家吿訴這位客人說,黃先生就住在這裡面。這位客人看了看我們所居住的工房,似乎十分詫異,認為黃先生是一個有名的畫家,怎麼會住在這樣差的房子內呢?當時我正在門口洗衣,招呼這位客人進去。
十二月二十六日,夜大雪,雪後的景色特別出色,他有赴西湖賞雪的意思。故於翌日下午,他帶了我和姪女映彩乘火車到杭州。我們投宿在湖濱旅館,房間是前後兩間。當時來看他的文化人士很多,其中有他的老朋友。由於我是女子,會客有所不便,故所以情況就不知道了。
我們在杭州遊覽有二十多天。其間(期間?)正逢春節,新春照常遊覽山水。每至一地,他對我洋盡地敘說地方歷史和掌故佚事。他說杭州是平原地帶,像一個大花園,處處都是景緻。蘇堤是紀念蘇東坡的,白堤是紀念白居易的。對靈隱飛來峰的石窟藝術的特點和佛教故事都一一地講給我聽。我們天天在湖中泛船,他身邊常帶一本小冊子,每到一處總是把它畫下來。曾記得有一天薄暮(已用記號換位)時刻,我們在金沙港、岳墳一帶泛船。正是「斜暉脈脈水悠悠」的晚景,他笑嘻嘻地說:「杭州地方真好。」我接著說:「最好住家在杭州。」他很感嘆地說:「何嘗不好,可是住在杭州地方也不是簡單的,我們是沒有條件住在這裡的。」
宋若嬰
1905 - 1971
上圖攝於二十年代初期
在杭州時候,我買了一雙皮鞋,由於不牢固,穿了沒有幾天就破。他批評了我幾句,因為他很節儉,買東西第一要實惠。我因為要在上海國民工業女子學校讀書,所以我和姪女映彩先歸申。他在杭州略住幾天後即去金華里鎮探望弟妹。他四弟在金華開什貨店,妹妹很勤儉,自己紡織。夫家生活也較富裕,積累一筆錢辦了一所小學,因為是勤儉辦學,又是一個女子,故村坊內的人至今都恭稱為「黃奶奶小學」。
我們住在上海。有七口之家,吃用開銷很大,他此時為居住在上海的安徽李家教書(坐館半天),只有三十元月薪,不夠開銷,同時家庭糾紛甚厲,至下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家中一部分暫遷家鄉。
他和我同一親戚到虞山去寫生,談起池州地方很好。那裡有他的同鄉汪鞠卣。此人在池州有土地,有房屋,有漁塢(此塢彷彿像西湖),並擔任議員。本想回家鄉,因為他在家鄉曾擁護思想進步人士,鄰近村莊認為他是進步人士,所以我們不回家鄉而去池州府。汪君在池州的土地離家很遠,吃的米也要每天差長工過嶺去挑,來回有三十里路,相當不便。他建議在漁塢附近開墾生地。隨即他組織當地農民進行開墾,他負責築壩,將來收成對分。由於築壩化錢很多,沒有竣工,但已可種植。在池州府居住時間,他作畫從未間斷過。那邊的環境十分優美,在池州畫的畫稿很多,現存紀念室。
1954年黃賓虹在杭州靈隱飛來峰寫生
吳待秋先生在上海商務印書館擔任美術編輯,吳君辭職後邀他任職。這時候我們居住在一家紹興人家的樓上(閘北香興里),房間狹小,他手頭只有數十方銅印和十幾幅古畫。住家離開商務印書館很近(寶山路)。我正在生映宇。有天晚上,他的老朋友宣古愚同一個日本人來我家看古印。他們走後,我與他聊天。手裡拿著古印,古印上有鎏金的,在燈光下金光閃爍。他說:「人好呢?還是印好?」我回答說:「當然人好!」他將印隨便一塞,我不知道他藏在那裡,就安睡去了。翌日清晨我買菜回來,同里有二幢房屋起火,我急忙將零星手飾和部分衣箱裝箱,再想到古印,慌慌張張地到處找,找了好久在抽屜肚裡找到。由於亭子里的人急於走,在樓梯上阻了我去路,當時我已拿走幾隻箱子,手裡抱了孩子,最後把銅印箱子遷走。家裡的傭人把古印看作是金子,認為可以發一批財,故將這隻箱子劫走。後來火滅了,我仍然把箱子遷回家裡,檢點後少了一隻放古印的箱子。我把失卻經過情況告訴他,他立即委託篤頭店主人找尋這幫傭者。一天後沒有信息,再報警察局。後來找到了,警察局派一流氓來與他談判,此人很兇,責備我丟掉東西要自己負責。他聽了很不服氣,也不客氣地說:「你不要埋怨她。」接著此人要他出一萬元錢去贖這批銅印。僅四十多方銅印,也值不了那麼大的錢,我們也拿不時出這筆錢。失去了印還要來拷榨,他著實不髙興。那天晚上來看印的日本人得悉他損失一批印後,覺得很抱歉,所以化了幾百元錢買了些印去,這筆錢寄到池州府去繼續築壩。他時常勸人種田,也有人誤會他在池州府有田數百畝,像他依靠教書寫文章度日的文化人,那裡有這麼多錢來買田地呢!
黃賓虹收藏的印章 浙江省博物館藏
自從古印丟失後,他心情不暢。這時候從香興里搬至景德里,有二個多月時間專治繪畫,工作關心得比較少了,故很短時間就辭去商務印書館的職務。在商務印書館工作時大約有一年多,他在商務工作的時候曾經寫了一本著作,就是《古畫微》。這本書對中國傳統繪畫的發展作了系統的敘述,每章都有他自己的見解。寫的時間都在辦公時間,回家來僅翻參考書,札要重點。此時家藏書僅六、七箱,書的內容大部分是屬於金石書畫方面的,但是還不敷應用,有時向朋友借閱。寫這本書化了一、二年的時間,寫成後由商務印書館印行。
由於軍閥混戰,他攜我及大兒子黃用明暫遷池州。在行程途中受盡折磨。到池州後他天天寫生作畫,不久再遷回上海。
有正書局狄平子先生把他請去編中國名畫集,我們仍然住在有正書局工房內。那時狄平子到有正書局工場里來,總要到我家來坐坐。自商務印書館辭職後,—度時間生活比較困難。這時幫一朋友合辦一所古玩商場,他常常去那邊鑒定文物。此商場是化二百元錢接下來的。在這—段時間內,早晨總是在家看書作畫。早晨起來先寫字後作畫,偶爾練習拳術,下午去古玩商場料理些事務。應酬事情也很多。晚飯回家吃時,我給他準備些酒,因為他愛吃酒。平時吃菜僅二隻,過節日允許準備豐富的菜。飯後總是作畫至十時左右才休息。住在有正書局工房時,有幾個學生跟他學藝,一星期來二次,一姓劉,是安徽人,一姓吳,一姓陶,其中陶明霞畫的畫很像他的風格,陶是汪聲遠先生介紹過來的。那時候他歡喜査士標、垢道人、石溪,李流芳、王仲山等人的作品。由於經濟上不允許買名家作品來參考,故聯絡社會上一些文人、收藏家,這樣可以多看些名作來擴大見聞。對銅印繼續研究,也購進一些。他認為銅印是銅器中的小品,銅印的文字值得研究,價格比大件銅器要低得多。他研究古印著重於文字的研究。宣古愚先生專治古錢,與他交往甚密,經常拿古錢和古印來相互摩挲。他們二人都喜歡看馬戲和京劇,也常一起去玩。宣君富收藏,他常去宣家鑒賞書畫。我們這個時間的生活來源主要靠他編書、寫文章,亦有朋友請他畫些,給點報酬等。我們在有正書局住了六年之久,其間他被邀至廣西講學。他有一朋友是廣西人,姓陳名柱尊,是研究經學子學的,學識淵博。第一次到上海站不住腳,第二次到上海被聘為暨南大學教授。這次去廣西講學,是與陳柱尊一起請走的。他自廣西歸來,髙吹萬先生請我們到松江遊玩。高君松江辟有一花園,布置得十分精巧。我們到的一天,請我們吃螃蟹。陪座的有本地文人,席間談論詩文。在花園內玩耍,下半天都在附近山上走走。我們宿一夜反滬。他本想遷家至那邊,因為那邊環境很好,可以盡心作畫。我沒有答應。住在松江好是好的,可是生活來源怎麼解決呢?
他在生活上一貫很儉樸的,在上海時出門不坐車子,他最不愛坐黃包車,認為這是很殘忍的。他告訴我,有一次他身上穿了羽紗衣服進報館去辦公,報館內一同事與他開玩笑說:「黃先生今天變了個馬車夫了。」另一個同事接著說:「穿在馬車夫身上是馬車夫,穿在黃老先生身上是黃老先生。」
中國文藝學院邀他為教授。成立那天,我們去出席會議。蔡元培和夫人均在,他們還照了相。
我時常聽他講幼年的生活。他在念蒙童館的時候,他父親問他「掌」字怎樣寫的,考慮了一下回答道:從手出發,隨即就翻辭典。他父親很高興,因為他天資很聰敏,又肯學習。他父親經常這樣教導他:「我是經商的,錢進進出出都是替人家保管的,你要好好念書,學好本領。」
他小的時候就喜歡刻印,月夜姊妹兄弟要他一同出去玩,他不願意出去玩、刻印材料很簡陋,就是用磚石、刻過後磨掉,磨掉再刻。他從小亦喜歡寫字,有一次他父親有一朋友字寫得很好,願教他寫字。他父親看他年紀小,遲一些學也來得及。弟兄四人等這位先生來時,把門緊閉上,要這位先生教他寫字方法。這位先生看他年幼,要他告訴父親後才肯教他。他扯了謊說,父親已出去。這位先生給他纏住後,只得教他寫字基本方法,怎樣執筆,怎樣磨墨等。
黃賓虹
黃賓虹 篆書七言詩 浙江省博物館藏
他母親是金華人,姓方。娘家離金華城很遠。有一次帶他一起回娘家,他到鄉下後喜歡到田野里玩,和表姊妹們騎在牛背上玩耍。在十歲左右時,他父親有一好友來玩,帶來—把扇子。他把扇子偷偷地拿去,畫上畫,題上字後還給這位客人。這位客人看了後說,畫得尚可以,就是字寫得象—個椒鹽餅(按金華土話,是最普通的意思)。
他在徽州讀書時,地方上的老先生很歡喜他。因為他勤學苦練,十二分用功,為人亦好。汪鞠卣的祖父要他學醫道。他醫書雖然也看了些,可是不大歡喜,對書畫特別愛好,故仍然學畫。由於他文章寫得好,參加縣學考試時,文列第一,得到一筆獎勵金。不過那時候的生活是很清苦的。當地洪家人稱洪百萬,看他很窮,但是人好,把女兒嫁給他。他結髮妻子為人很好,因為他家境貧寒,怕丟他的臉,故不大回娘家。
二十歲以後,有人介紹他到揚州坐館教書。那個時候的揚州很繁榮,文人名士都聚集在一起。他有機會與這些人士一起研究書畫,市上和收藏家家裡可以常看到一些大名家作品,書畫價錢也較便宜。坐館教書每月有一百元錢的收入,寄二、三十元回家,自己留六、七十元可以買些書畫來研究。教書人家的主人看他有學識,很器重他。有一次,主人請地方上幾位老名士吃飯,他也在內。有位老名士看他年紀輕輕,錢比我們拿得多,心裡不大服氣,當場想窘住他,故意出了許多難題在酒席上考考他。他有問必答,這位老名士很欽佩,口服心服:怪不得你要拿一百元了。
揚州地方各樣的娛樂都有,有一次他的他朋友請他吃花酒,有一位姑娘待他很好。他朋友是抽大煙的,他也抽著玩。那姑娘把煙槍從他嘴上奪下來丟掉,並說抽大煙對身體不好的,從此他一輩子不吃大煙。他常說,這位姑娘心腸很善良,可惜流落在風塵場中。
他的母親很愛吃芋艿,他每次回家總要帶點回去孝敬老人家。他生平極力反對賭錢,賭博一則是化錢,二則是浪費時間。金華有鬥牛遊戲,其實是賭博。在未斗之前,給牛吃大煙和珍貴補品,使牠養得身強力壯。斗的時候頭上插一把刀,兩牛爭鬥必有一亡,這種情況簡直是慘無人道。輸者即把牛殺掉,還要賠很多的錢。贏者騎了牛上威風凜凜,把贏得的錢請客,要大吃大喝幾天。他經常罵這些人。這些地主老爺吃了飯沒事幹,玩這種殘酷的把戲。
到他四十多歲的時候,接受一些工業救國的思想,他回家鄉去動員村坊上的人到上海去學工,村坊上的人都罵他,不帶人到銀行,當典工作,而去學工。大家不願干,結果只帶了一、二人出來,不長時間,他們家長叫了回去。相反,他親生的大兒子黃用明卻進了商務印書館學習印刷技術。
我看到他怎樣教學生的情況,僅想得起的談一談。他教學生先從筆墨出發,先教學生打格子。打格子不單是橫線和豎線的組合,而是鍛煉腕力,練習線條的一種科學方法。用筆要起承轉合,能使筆力圓勁和留得住。一方面要留得住,一方面使其拖得開。不是挑,而有含蓄。要天天練,不可間斷。初學時就要下這番功夫。等到格子打好了,線條熟練後,作畫寫字才能隨心所欲,這也是他數十年實踐得來的經驗。他也把古人簡單的畫稿和小冊頁教學生帶回家去臨,臨過後他來改,改時結合各時代的畫風畫理向學生傳授。還畫給學生看,並要學生買些古畫作參考。他把古畫始終看為是參考資料,是研究品。他常與朋友們講:「我藏書畫的目的是四個字,即『蓄物求知』。」所以不完整的古畫,名頭不大而畫確實好的他都要。當時有些學生認為買古畫一定要選擇名頭,要完整的才要,他很不贊成。當時有個別學生學他的畫學得很像,他就與這些學生講:「不要專門學我,各家各法都要學,各人有各人的面貌,各人有各人的好處,學畫要路子寬一點才能學得東西。」
黃賓虹 勾古畫稿 浙江省博物館藏
他對磨墨的方法,看作為寫字方法之一,是練習腕力。手要握得緊,向里使,要平,要勻,墨的成色很細膩很調和就可以了。墨的四邊看上去像刀鋒一般。磨顏料的方法也是一樣,使顏色細勻,神氣很足,十分鮮潤,沒有灰的浮躁的色澤才到家。
對於國畫的章法,他常講不齊之弧即是章法。意思就是三角形狀不是看起來一隻只的三角生硬地組在一起,而是虛實相處得很自然,不是硬做。一幅畫內第一氣韻要通,如路看去似沒有路,但要像有路在裡面。要四面貫通,如—條線條不齊之齊,看去不齊,但又是平正的,也就是齊的。它的來龍去脈,好像龍的背,有曲折,但又是貫通的。有起有伏,有轉有合來得分明去得清楚。
黃賓虹 擬巨然墨法浙江省博物館藏
黃賓虹 行草書《虹廬畫談》浙江省博物館藏
他對文房四寶十分講究。東北出了一種筆很好,他用了好幾年。後來在北京託人買到幾枝。它是用頂好的紫毫做的,筆鋒尖硬。清朝有一王爺去買這種筆,琉璃廠的一位夥計與這爺講:「這種筆你要隔好幾年才可用。」這王爺很不服氣,回去用了後確實不好使,就把這位夥計請了去問道:「你為什要說幾年後才可用呢」?他回答說:「這種筆要有一定的腕力功夫才能使。」這種筆很貴,二十多年前要九元一支,他一買了四支。這種筆的好處是沒有什毫,筆鋒很健。他用這種畫畫寫字都很稱心,後來再也買不到了。他畫畫用七紫三羊毫居多,著色是用羊亳的。
他用紙五十歲前隨隨便便。五十以後托朋友買了一種宣紙,名為仿宋箋,畫起來很舒服,他就拿這種紙到安徽宣城去定製了一批。他得意的筆墨都是用這種紙畫的,墨色很滋潤。但是他臨摹和練習的紙捨不得用這麼好的,一般都用北京冬窗紙。他教學生畫畫寫字,初學要用粗紙。粗紙的特點,使起來很吃力,作為練習打基礎。如在粗紙上筆力練好了,在好的紙上就容易了。寫字用筆練習要用羊亳,羊亳不易使,長鋒狼亳容易討好,不宜於基礎練習。
他用顏色與眾不同,許多顏色都是自己調製的。石綠是把山中礦石磨碎,色澤特別好。石青是以祖宗人像畫上刮下來的,是託人找來的。赭石是從產地弄來自製的,比市上買的要紅一些。胭脂是明朝宮內擦臉用的,象粉撲一般,自己把它提練成膏。花青是找染坊內的花青碎子。
黃賓虹故居的桌案
前面已經說過,他研究古印的興趣很濃,可以說一句:沒有一天間斷過。一當購到古印,就要忙上幾天。因為古印大部分是出土的,古印上還帶有泥土,他悉心地把它洗刷清爽,使印面的文字看得清楚,並把古文字進行考證。有時為了査一個字就要全神貫之,日以繼夜地査書,連飯也不想吃。我有時也要幫他一起査,直至考證出來後才心情舒暢。他在休息時或與我閑談時,常談起古印的文字十分可貴,越是難的古文字越要認得它,這樣字能認得更多。單就釋文,他從事此門學問有六十多年,所以他識得的古字在國內是站在前列的了。賓虹草堂印存的拓印工作都是他親自動手的,裝訂是家中所有人一起乾的,他在旁指導,一絲不苟,非常認真。丁輔之先生常協助他收購古印和明朝人尺牘,他們之間常有文字往來。他除了愛好古印外,對明朝人的尺牘也愛之瀰瀰,家藏明朝人的信札很多。他往往得悉何處何地有—封明朝人的尺牘,不辭辛苦地往返十餘里路,為了一睹為快。他在休息時常與我說:明朝人的尺牘可以當作書法看,亦可以當它詩文看,每家有新的見解,就是說前人沒有發表過的意見,其中有許多資料有助於畫理的研究。在他收藏尺贖中,有些是極名貴的,如史痴翁的尺牘,我聽到一位專門研究書畫的專家說,在國內可稱得上孤本。其它如黃道周、倪元璐、李流芳、高攀龍、王寵、陳眉公、惲向、金元玉、査士標、莫是龍、鄒之麟、陳老蓮,詹景鳳、歸文休、方以智、邵瓜疇、文震亨、周天球等人的尺牘都極精的。
黃賓虹舊藏明人手札冊 浙江省博物館藏
他對古畫的保護非常重視,家藏的古畫,平時不大掛,凡朋友和學生談到某家畫好處在什麼地方,那麼就要找幾張古畫掛在壁上,邊談邊解釋。我記得談到如何用筆時,常把家藏鄒衣白的水墨山水冊頁攤在桌上講給學生聽。有時在作畫之前翻閱古畫,這樣可以啟發靈感。但從不襲其形,僅是領神會趣已。他也常常叮囑我,古畫的按放要小心。畫大多是紙本,碰不起的,一張古畫留傳幾百年真不容易。故對古畫的裝裱也講究,對於舊的裝表(裱?)仍然保持它的原貌。有些畫破太多才進行重裱,大凡古畫進行重裱一次,總有所損害。他自己畫的畫,要隔一年才去裱。因為畫初成,墨色沒有吃住紙張。經水一拖後容易脫神。
有一位青年學生問我,老先生一天的生活是怎樣過的。他早晨起得很早,夏季五時半起身,冬季七時左右。在未起床之前,靠在床頭,吃幾口濃茶。數量不多,只不過品茗罷了。茶後歡喜吟詩或作詩,也談家常。起身後在園子里散步,欣賞花木,樹上捉蟲。大概在園子里逗留片刻辰光,就坐在案前寫字畫畫,有時作文章。如碰上作文章的時候,為了使文章貫氣,早點遞上去總是不馬上吃的。我也不催促,以免打斷他的思路。從早晨開始工作,直至十二時吃午飯。中午休息時候,手裡仍然捧著一卷書。下午出去寫生訪友。在北京時,臨摹吋間化得很多,其目的是練習筆力。他每天有默訂的課程。晚上歡喜飲酒,並愛家制的花色酒。有楊梅酒、桂圓酒、佛手酒等,酒菜也是家制的,油氽麵粉、香蕉、蘋果之類。他酒量很大,晚年因為目力不佳,我要他吃得少一點。不過我下廚房去做菜時,他就吃得多了一點。偶爾給我碰上了,他開玩笑似地說,這不是我要多吃,是酒瓶自己跑過來的。吃酒吃得興奮時歡喜吟詩,講故事說新聞給家人聽。晚飯吃過後略休息一會,又去作位畫或寫文章。不過畫僅是勾稿子,晚上著色不易準確。晚年我他很注意他的飲食,一天總是吃五、六次之多,數量不多。凡菜歡喜色、香、味俱全。特別愛吃蔬菜,他說蔬菜的營養好,葷的菜中必參入蔬菜,這樣既實惠又有益於身體。
黃賓虹 雜花冊浙江省博物館藏
他生平愛好石頭。案上常供靈壁石和捲雲石,一方面作為消遣、養性,同時他覺得石頭對他畫山水畫很有啟發。例如形態、顏色都有助於繪畫。石頭玩的花樣很多。將老梅根配上,是一盆極美的盆景。他玩盆景從雄偉上著眼,與江蘇人玩盆景從細巧上著眼完然不同,因為他生長的(在?)山區。他案頭放了許多畫稿和文字稿,片紙隻字都儲藏在紙簍內,從不輕易丟掉。凡是案頭所放的東西,不喜歡家裡人給他整理,怕給他搞亂。
住在上海時,逢假日帶家裡人出去玩玩,在路上走走。看看商店裡的商品,向攤販買些東西,他要問問營業情況如何?有時碰到流落在風塵中的女子,他就問她們:「你們為什麼會流落到這種地步呢?」口氣總是抱了同情之心,同時也說明他關心現實。這與他過在(去?)曾在報社內擔任一度編輯有聯繫的。
他極力反對有些畫家在作畫之前擺起臭架子,他曾與我說:「董其?(昌?)作畫要太太給他磨墨,這是邪氣。」他作畫之前有時默想一會,有時翻閱速寫稿。在磨墨時常回憶遊覽的山水面貌,丘壑的變化,待思考成熟後才下筆。這樣能做到意在筆先,筆到意到,一氣呵成。
在上海時,任何學校聘他去講學或教課,從不計較名譽和金錢。他常說,我是為了把藝術傳授於人,不是為了錢和地位。當時暨南大學的學生要求他去講學。該校部分教師反對。他們這樣說:「經賓老講過後,我們便無法教了。」因為他的教育方法自成一套,學生很歡迎。暨南大學校長是法西斯一派的擁護者,他要老先生加入這一派,才可當教授之職。他很氣憤地回答:要我加入是萬萬辦不到的,我不靠教書吃飯。由於學生們很喜歡他的畫,在暑期中,學生們再三請他去講課,故多每星期去講一次。他教過的學生很多,可是傑出的似乎沒有。有些學生怕吃苦,缺少恆心,半途而廢。當然,堅持下去成為藝術院校教授的也有。
我們住在上海,上海西門裡的時候,與張大千左右為鄰。我看到上門要張大千畫畫的人川流不息,我隨便說了一句。他講元朝盛懋和吳仲圭的一段故事給我聽,並說:「我的畫將來有識者會發現的。」這句話在共產黨領導下果然實現了。
他在神州國光社擔任過一個時期的編輯。神州國光社所出版的畫冊,絕大部分是他選稿付印的,有些材料是向友朋處商借的。進社的第一年,帶有義務的性質,第二年有報酬,並代經理之職。在神州國光社工作時,日里辦公,晚上歸家做研究工作。文字資料因家藏不敷應用,向宣古愚先生借得很多,宣氏藏書很富。《美術叢書》是美術理論匯合的參考書,內容很豐富,是他和鄧實先生合編的。最早版本是油光紙印的,後來洋裝出版,是經別人改竄的,故嘉、道年間的材料砍掉不少。因為他對嘉、道年間的金石書畫家很推崇,認為這個時期金石出土很多,畫中含有金石氣,各家均有創造性。在神州國光工作時,為了工作的需要,看到的古畫很多。他離開神州國光社的原因,是為該社經營方式不好,講究排場,不求實務。人誣衊他為了神州國光社要出版新書所以他不幹了,其實根不是這麼一回事。
神州國光社出來後,曾去四川寫生,恰遇劉氏叔侄軍閥混戰,他還坐在案頭作畫看書。有一次,一顆子彈飛進來把他的衣服打了一個洞。後來在日記中這樣寫道:這次去四川寫生,差一點把命都送掉了。
他去四川時,我們從西門裡搬到薩陂薩路,與陸抑非先生為鄰居。他四川歸來,與汪聲遠、張韋光、陸抑非合作舉辦了一個四人展覽會。在上海、寧波同鄉會展出。此時曾與上海美專代理校長汪某組織一個讀書會,故又遷至復興公園附近。
在舊社會裡,在上海舉辦展覽會的畫家,在未展出之前先筵請客,來者都是富商巨賈。故展覽會一開幕,這般人就來定畫,所謂「捧場」,他很看不慣。相反,有些富商拿錢來要點品(作品?)他就拒絕。凡是很真誠求他畫的人他都願意給。有些人為了經濟困難,拿了他的畫去賣錢。他認為我給人家的畫賣不賣由他,如他賣了,我等於在經濟上幫助了人家,也是好事。
他有半年時間在古物陳列所倉庫鑒定書畫,是由張某請去的。先在南京看,後回上海中國銀行倉庫再看,都有詳細記錄。自留一份,請人抄了一份給古物陳列所。他鑒定古畫的方法是「拆得開,合得攏」,—筆一筆地分析,再看整幅的氣韻。凡是好的古畫,敗筆是不太會有的。用筆出筆特別要注意,凡是筆不好氣韻也不會好的。破筆(開花筆)是假中鋒,硬做出來的。常有人攜古畫來請他題,其中偽品很多。為了情難卻,不提畫的真偽、好壞,僅說作者的地位和作品的好壞。他在好的古畫上不輕易題字,僅在畫幅裱頭上題,主要是本不損害畫面。他題畫大都是畫理,也有作一首詩,也有札要古人的畫理。
他四川峨眉山寫生歸,我記得有一友人要他畫一部冊子。為他畫了峨眉寫生的真山真水,畫得漆黑,可是神氣很佳,此人屬江蘇人,對髙山峻岭看得較少,故嫌他畫得太黑,不大漂亮,心中不太樂意。其實這本冊子真是他通過遊覽寫生所得的美好山水,通過自己的情意反映在畫上,可以說是他得意的筆墨。
黃賓虹 山中舊話 浙江省博物館藏
四川回來一年後,曾去黃山遊覽寫生。他平生最愛黃山,故自刻一「黃山山中人」印。所畫的山水畫中黃山的題材很多。對黃山的歷史、地理、名產,曾寫過一篇文章,刊登在《東南攬勝》上。
自黃山歸,有人請他去廣西講學。由於手頭沒有零用錢,故以二幅古畫抵押在一友人處,借一千錢動身。在戊辰年秋 (1928年)途經廣州時,購得他祖上鳳六先生的「村居圖」,他十分高興。此冊後由神州國光社印行。廣西歸來,正逢他七十壽辰,友朋、學生們熱烈祝賀,為了(為此?)刻印了寫生畫集。還有一紀念冊,都是友朋祝賀的詩文圖畫。此冊上北京時寄於一本家處,現已遺失。
黃賓虹 黃山野卉浙江省博物館藏
他七十五歲時,有一朋友請他去北京鑒定古畫,同吋北平藝專聘請他去教書。故北上,在北京住了半年之後,來信說起北京生活程度很低,住家也適宜,要我去北京玩玩,我就赴北京。確實生活比上海要低得多,社會風氣也比上海好,孩子在上海念書,恐怕要染上不良習氣,所以我回上海立即準備遷家。把行李包裝好,可以帶走的帶走,大件行李只能託運。我攜了三個孩子乘太古輪啟程。我們住的是官艙,吃的東西尚可以。當(但?)是旅客中有嫌不好的,把菜飯散在地上。我很看不慣,當時就說:「你們這樣將來沒有飯吃。」船在塘沽停靠,由於途中撞壞了一隻小船,故遲到了一天。塘沽再搭小輪船到天津,船停靠在中國地界,到天津才得悉盧溝橋事件暴發。路上到處是槍聲,人心惶惶,一片混亂。途中遇一學生赴京念書,對我們幫了不少忙。我隨帶行李有三十幾件,要孩子們顧牢行李。我領(拎?)了一隻放古銅印的箱子,有數十斤重,設法僱車子。路上有一陌生了(人?)幫我領(拎?)了一段,我回憶起上海遺失的一批銅印的事兒,還是自己領(拎?)來妥當。我找到了十(一?)輛黃包車,到處找旅館。當時旅館都擠滿了,先找惠中旅館,沒有房間。虧得不住進去,此旅館隔天后就被炸毀。一連找了五家,好容易找到一家很小旅舍,名為新會飯店,沒正式房間,把我們安插在夾弄內。飯都是用火油爐自燒的。袋中錢已用空,恰遇一熟人,向他商借了數十元錢。那時去北(北京?)火車不通,電報亦不通,一連住了十天,直至他收到我信後,請人來接我們。在京—家團聚,都十分高興。
黃賓虹致宋若嬰信札
圖?浙江省博物館編《金石書畫》第一卷
宋若嬰致黃賓虹信札
圖?浙江省博物館編《金石書畫》第一卷
他檢點行李,發現—只箱子沒有到,而且這隻箱子內裝的是他最心愛的金石書籍、印譜、明人信札、自寫文稿等,我心裡著實擔憂,原來這隻箱子是轉運公司遲裝上了火車,故隔半月才收到,總算僥倖。在上海,有於(由於?)帶不了這麼多行李,把一部分東西租一間房間按放著。其中有他的數十年遊覽的寫生稿子,還有他七十歲作壽的紀念冊,可以說是他半生的心血。待我們離上海後,得悉所有寄存上海的東西都給人盜走了。這都是日本人所造成的災難。
我們進入北京後,正好淪陷,是日本人的世界了。所以想離開北京,可是沒有這筆路費,只得困居在北京。此時北平藝專停了半年,此時他的學生汪釆白也在學校教書。他每周去講課二、三次。當時他對學校的作風很不滿意,偶爾去參加會議,總是受了一飽氣回來。該校注重西畫,輕視國畫,學生用功的很少,一部分學生為了取得文憑。他的畫北京人在背後誹滂為「外江派」。北京畫風很惡劣,門戶之見很深。他在北京時的心境很沉悶,一則是對社會看不慣,二則是為了人事不和睦,三則經濟很拮据。所以不大出門。有時難得到中山公園、故宮、北海、頤和園等風景地區玩玩,偶爾也帶家裡人到俄國茶館吃最差的西菜。絕大多數時間在家裡作畫或研究金石印章,並從事釋文的研究。琉璃廠里的書畫商常攜畫來請他鑒定。當地一些名士與他有來往,名士一般比較清寒,琉璃廠里的書畫商常攜畫來請他鑒定。當地一些名士與他有來往,名士一般比較清寒,琉璃廠里的人還保存古風,把他看成寒士,十分尊重他,當然主要為了經營之道。凡經他的眼睛看過後,他們就可說:「這張畫經過黃某看過說的,確實無疑。」這樣一來,這張畫就容易脫手,價錢也可抬高一點。畫拿來總要放上二、三天,他就把畫的章法、筆墨精華臨下來,等於練習腕力。他曾與我講,臨畫好似走進人家的大門,室內有什麼的陳設都明白了,這樣就步步深入。在北京時,他特別注重嘉道年間的畫。因為嘉道間古物出土很多,金石參入畫中,使復古的清代畫風有了新的生命力,故此時的畫有創造性。他對清人宋光寶(按,此有紅筆所打問號)的畫很推崇。宋光寶畫得很生辣,不為一輩人所喜。他很感嘆地跟我講:「當時宋光寶的處境很困難,不為人重視,好似同我現在的處境差不多。」
黃賓虹與友人攝於北京
他在京時得到金石方面的參考書籍很多,琉璃廠的舊書商常有書拿來給他看,同時也肯替學者找書。
他寫篆字的功夫下得很深,五十歲以前是寫王 夢(按, 原文姓名間空一格,經紅筆刪並打有問號)一路。有一位朋友認為他寫的篆字不古,缺少鐘鼎氣。故發憤寫金文。常研究上古銅器的銘文。多集釋文,得古文奇字很多,存稿一大箱,可惜沒有系統的整理。他好勤,常講晉「陶侃運甓」的故事。勸人要勤力。自己總嫌工作時間不夠,有許多工作來及(來不及?)做。
黃賓虹 篆書五言聯 浙江省博物館藏
當時同在北京教書的畫家有陳半丁、于非闇、汪慎生等, 他們之間時有往來。汪慎生是安徽人,住在我們前面一條衚衕,常來我家。他常濟人之難,沒有錢就給人家幾張畫,故他的畫在社會上流傳很多。汪采白有急事要回家鄉,短少路費,用古畫押在銀行里,借了一筆路費歸故鄉,不幸回鄉後得急病亡故。汪君押在銀行里的畫抵償不了債務。他就招集同鄉會裡的人協助解決這筆錢。會議由他主持,決定將自己畫和汪采白的畫舉辦一個展覽會,所得的錢除了抵償債務外,尚餘一千多元錢寄回安徽,供汪釆白家屬作為日後的生活費用。
故宮博物院附屬一所國畫訓練班,他去義務講課,他的學生田世光有記錄,名為《國畫講稿》。他在北京時所編的金石畫方面的講義很多,可惜完整的稿本已不易找到,大部分都散佚在各處。如能收集到完整的經過,整理後是一份很好的參考資料。
日本人在北京辦了一個《中和月刊》(按,原文以上文字下加紅筆點,「日本人」上有一問號)一定要他寫稿,他回來與我商量,如不寫的話在北京難住下去,如寫呢,寫些什麼內容好呢?我這樣講:「你專門寫些金石書畫方面的材料,其它可以一字不提。」他認為也是辦法,當時寫了《畫談》、《龍鳳印談》、《古文字證》、《垢道人軼事》、《畫家軼事》、《周秦印談》等文陸續發表在《中和月刊》上。
在京時有一漢奸名李子鶴擔任北平市長,要聘請老先生擔任北平文物研究所美術館館長。李子鶴坐了汽車親自送聘書來。恰送到我手裡,我就婉言推辭,我說:「他年紀大了,精神不濟,這工作不能勝任。」當場此人面色很不好看。此事事先他與我研究過,能推辭掉最好。可是姓李的很毒辣,硬把我的小兒子拖進「新民會」。後來才知道是特務組織,我們當時不懂這一套,擔任數月工作後才辭去,不過已染了一個污跡。
他八十壽誕,滬上好友鄧秋枚、秦更年、高吹萬、傅雷等遙祝他八十壽辰,為他舉行畫展,並印行特刊及《黃賓虹山水畫冊》。在京的幾位好友也聚餐慶賀他的壽誕。他自己寫了《八十感言》,分贈友好。
1948年黃賓虹夫婦與傅雷夫婦合影於北平黃賓虹寓所
1943年黃賓虹八十畫展上海現場
在京時他作畫寫文章常用筆名予向,用這個名字是很有意義的。他除了對漢朝向子平為人的清高和明朝畫家惲向欽佩外,主要是對當時社會不滿,而借用向子平和惲向為人清髙的風度,對當時日本人所統治的社會憤慨。
他居住在京時,由於心境不舒爽,常有歸家鄉之念。恰巧杭州國立藝專請他去教書。杭州離安徽很近,所以我家回到南方來了,居住在杭州棲霞嶺。到杭州後該校校長汪日章要他為蔣介石作畫,他婉言拒絕。
1950年前後,黃賓虹在杭州西湖棲霞嶺寓所
杭州將解放前夕,學校里的一批同事都動蕩不安,當時汪勖予來我家,勸我們家藏的文物書畫以及其它物件最好搬到學校里去統一保管,以免遭到意外的損失。學校里大都數老師都將較貴重東西遷往學校,主要怕搶走。獨有我家沒有搬動。解放的一天,解放軍紛紛入城,他和我上街去看。我們看到士兵志氣昂昂,隊伍十分整齊。他對我說:「這批軍隊比北伐時的隊伍要整齊,要好得多」。
解放初期,對共產黨的政策缺乏深刻的理解,學校里常有些學生到我家來,講什麼「共產黨對國畫是不提倡的,你們這些老先生都不要的」。他聽了後半信半疑。可是他始終相信共產黨對民族遺產是尊重的。有一天,他出席軍管會接管學校的大會,會上稱他好似學校里的老家長,對他十分尊重。他很興奮,回家來一一講與我聽。這個時候,我常在外面參加社會活動。他很支持我,並與我講:「你在外面出席會議回來,把開會內容多講些給我聽聽。」那時候我每天晚上讀報給他聽,由於我文化程度低,把字讀錯,他就給我糾正。讀到工農業建設成就的數字,他把報奪過去看看清楚。在抗美援朝運動中,我在學校劉葦同志領導下,製作棉手套等,投入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捐獻運動。我在家做棉手套,他從我手裡拿過去看看說:「你們要做得牢一些,」並說,「這種手套很暖和,給我也做一雙。」
浙江省召開第一次政治協商會議,邀請他出席會議。他們的一個小組是省委書記譚震林同志主持的,同—小組的有馬一浮先生等。他在小組會把自己著書作畫的計劃向大家談了,並要寫一百幅對聯來歌頌解放後的偉大成就。自參加這次會議回來,常常翻閱會議的文件。他的精神格外振備,天天在孤山一帶寫生,在家裡也畫得特別多,而且所畫的作品氣韻特別好。
這個時期來看他(他的?)人很多,有些畫家來我家座談。其中有個別說共產黨不懂國畫,他說不懂可以學,會懂的。我們要按照政策辦事,我們要多畫,不畫是不對的。他自己畫特別勤。在與友朋談天中常講:「毛主席功、德、言都全了,我們畫畫的不過得了個言字罷了。」就是說我們畫畫的人對國家對人民的貢獻是最小的了。
全國政協第二次會議在北京召開,他被列為特邀代表。會議結束回來後,他與我講:「在開會期間,毛主席與我們一一握手,並要敬我們老人的酒。共產黨的領導人待人很親熱,與舊社會裡做官的人完全不同。」
棲霞嶺畫室中與來訪者交談
自北京歸來後,作畫沒有一天間斷過。他酒後茶餘時常與我講:「人家說我畫得太黑,不漂亮。不久將來人家要研究我的畫,現在當然不為人家所歡喜。」他對晚年畫得漆黑的一路畫很有信心,他還說:「畫要走正宗的路子。」他自解放起至臨死前為止,大大小小畫了近二千幅。這期所作畫大大超出了以前任何時期。解放前為了生活奔波各地,沒有充分時間作畫。解放後,國家給了他寬裕的生活費,有充分時間作畫。他時常感嘆地講:「可惜我年紀大了,有許多工作想做,恐怕來不及做了。」
九十二歲的黃賓虹。
—九五三年二月,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浙江分會和中美術學院華東分院聯合舉行老畫家黃賓虹先生九十壽辰慶祝會,華東行政委員會文化局授予「中國人民優秀的畫家」榮譽獎狀,會上展出他的書畫作品及其珍藏的歷史文物。他在會上發了言:「今天是我最榮幸的一天,……」
五四年四月,赴上海參加華東美協成立大會。歸來告訴我開會的情況,其中講到他的發言。他曾講:我今天好似小學生帶了書包去上學。意思就是從頭學起,要學習黨的政策。
同年九月,再次赴上海參加華東美協主辦的「黃賓虹先生作品觀摩會」,我也陪同前往。來車站接他的有唐雲、陳秋草等同志。我們住在錦江飯店內,正逢憲法公布那一天。鑼鼓喧天,全民慶賀。他問我今天是什麼節日,我說憲法公布了。他很興奮,立即繪了蒼松圖,以誌慶賀。此畫登在上海《新民報》,同時寫了文章發表在《美術》什志上,並與我說,「憲法是我們人民自己的法律」等。他在觀摩會開幕前一天的早晨,親臨會場,將三十多幅未題上款的畫,化半天時間題成。布置會場的幾位同志都是畫家,在旁側看他題款,都十分欽佩地說:「老先生到底見識廣博,半天時間題了這麼多的畫」。他題款看上去很隨便,其實什麼內容題什麼樣的句子,字的行列大小,胸中早已有數,一落筆就接氣,與畫的氣氛相協調。在展覽會開幕期間,有一外國的馬戲團演員參觀了他的畫展後說:「黃先生的山水岩石很突出,氣勢很雄偉。」
在展覽會未展出之前,美協召開了一個座談會,他在會上說:「我們今天畫畫要有科學性,就是在創造性中有根據,有來源,好似蘇聯的沙漠地帶,用科學方法耕種,可以變為良田。」
五四年幣制改革,他正病在床上,我拿新幣制給他看。他看了後說:「這是我們人民自己的幣制,今後用錢要節約。」他雖然病在床,還是常做詩。華東美(美術?)分院師生來請他在和平簽薄上簽名,那時他病重,提筆感到困難,我拿了硯台到床邊,他親自簽了名,還講了幾句擁護和平的話。
病重時五個兒女都來醫院探望,當時有謠言說原子炸彈很可怕,他問幾個兒女:「你們原子炸彈怕不怕?」兒女們回答道:「我們不怕,國家完全有力量克制它。」他聽了後點點頭,很高興,還說:「過去上海洋人勢力很大,謠言不能輕信的。」他病時,我在旁照顧,外面活動也不參加了。他勸我去參加學習,他說:「不學習不會進步,任何事情都是從艱苦中得來的,沒有決心任何事情都做不成的。」我記得有一次他吃過酒後,批評我畫畫怕吃苦,他說:「要向共產黨學習,樣樣事業都能成功。」
1950年前後黃賓虹在杭州與家人在一起
【黃賓虹生平】
黃賓虹,原名懋質,因生於農曆元旦,又取名元吉,又因諱十世祖元吉名,改名質,字朴存。用別號甚多,以賓虹為最。祖籍安徽歙縣西鄉潭渡村,生於浙江金華。
黃賓虹一生跨越兩個世紀,兩種時代,最終以中國畫大師名世。而重要的是他的思考和實踐,有著深刻的世紀之變的印記。在社會激變而產生的精神文化困境以及藝術發展的諸多難題面前,黃賓虹謹守中國知識分子的優秀傳統,從探索民族文化源頭入手,以「渾厚華滋」即健康和平的生存理想和淳厚振拔的精神重塑為藝術創造的美學指歸,數十年孜孜埋頭苦幹。所以,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繪畫則集中體現了他對藝術史傳統的深層熱忱和洞察。體現了他對中國畫發展前景的獨特見解和創造。這一創造的意義更在於為中國畫史進入現代豎起了一塊新的里程碑。同時,他的創造精神也為我們展現了一分質樸而偉大的中國知識分子藝術家在時代激流中執著、智慧的一生。「畫品之高,根於人品」,黃賓虹一生勤勞謙虛,誨人不倦。從青年時代起,他就是一位愛國主義者,當他九十壽辰之際,華東文化部授予他「中國人民優秀畫家」的稱號。賓虹大師逝世之時囑其家屬,將其收藏的古今名畫2283件,銅器、瓷器、玉器及他自己的數千件作品全部贈給國家,足見先生熱愛祖國之忱。
紀 年
農曆正月初一即公元一八六五年一月二十七日子時 同治四年 乙丑誕生於浙江金華鐵嶺頭。
黃賓虹誕生地:浙江金華鐵嶺頭讀書樓
公元一八六六年 同治五年 丙寅 三歲。在金華。 公元一八六七年 同治六年 丁卯 四歲。在金華。 公元一八六八年 同治七年 戊辰 五歲。在金華。 公元一八六九年 同治八年 己巳 六歲。在金華。 公元一八七零年 同治九年 庚午 七歲。在金華。 「到了七歲,識字千餘。」(王伯敏著《黃賓虹》) 公元一八七一年 同治十年 辛未 八歲。在金華。 是年賓虹族侄崇惺授庶吉士,官閩中,繞道來金華八詠樓。賓虹與之答對如流,崇惺大喜。 公元一八七二年 同治十一年 壬申 九歲。在金華。 「次子小太史來浙至金華,館余家塾,為薦歙文學程健行師,為余兄弟授四子書及五經,凡五年。」(賓虹《自撰年譜稿片斷》) 公元一八七三年 同治十二年 癸酋 十歲。在金華。 是年隨父遊覽杭州,在杭見王蒙山水畫幅,印象很深。細心臨摹。 公元一八七四年 同治十三年 甲戍 十一歲。在金華。 開始學篆刻。
公元一八七五年 光緒元年 乙亥 十二歲。在金華。 「五徑畢業,習為詩」(賓虹《自撰年譜稿片斷》) 公元一八七六年 光緒二年 丙子 十三歲。自金華返歙應童子試考中,名列前茅。 公元一八七七年 光緒三年 丁丑 十四歲。再赴歙縣應院試(府試),和汪吉修名列高等。 公元一八七八年 光緒四年 戍寅 十五歲。由歙返金華。 公元一八七九年 光緒五年 已卯 十六歲。在金華。 考取金華麗正,長山兩書院值課,年八課賞費(獎學金),自購文具,習畫益勤。 公元一八八零年 光緒六的 庚辰 十七歲。在金華。 公元一八八一年 光緒七年 辛巳 十八歲。在金華。 父命從陳春帆師學畫,陳授以畫理至詳。並隨陳游義烏。 公元一八八二年 光緒八年 壬午 十九歲。在金華。
公元一八八三年 光緒九年 癸未 二十歲 春由金華返歙,求觀世家舊藏書畫,還觀賞了汪訊龠藏印,雖跋涉遠道,不憚勞瘁。 公元一八八四年 光緒十年 甲申 二十一歲。 公元一八八五年 光緒十一年 乙酉 二十二歲。 春由歙出新安江,經杭州、南京至楊州,遊覽大江南北山水,沿途寫生 公元一八八六年 光緒十二年 丙戍 二十三歲。 由楊州回歙,應試獲取,補稟貢生,改名質。 公元一八八七年 光緒十三年 丁亥 二十四歲。赴楊州 時鄭珊,陳崇光(若木)均在楊州, 分別從鄭學山水,從陳學花鳥。並先後以廉價購得舊書畫近三百件,多明代名跡(汪改廬《黃賓虹年譜初稿》) 公元一八八八年 光緒十四年 戊子 二十五歲。 再游金陵維楊,秋後由楊州經杭州返回金華探望雙親。在杭州晤收藏家金德鑒(明齋),所攜書畫,金請價讓一部分,忍痛割愛。(汪改廬《黃賓虹年譜初稿》)
回金華後適逢父在金華商業又遭虧累,父結束所有業務。賓虹在金華協助清理帳務。 公元一八八九年 光緒十五年 己丑 二十六歲。 因父商業挫折,無意再起,僅留四弟黃贊在金華商店學徒,全家遷回故鄉歙縣潭渡村。 公元一八九零年 光緒十六年 庚寅 二十七歲。 在潭渡村,學畫廢寢忘食。 公元一八九一年 光緒十七年 辛卯 二十八歲。 在潭渡村。仍問業於汪仲伊。並開始搜集古璽印。 公元一八九二年 光緒十八年 壬辰 二十九歲。在歙縣。 為韜廬汪仲伊孫(汪吉修子)汪孔祁(采白)啟蒙師,教四子書。 公元一八九三年 光緒十九年 癸已 三十歲。在歙縣。 代為整理已故次孫太史留歙珍藏書畫,凡有喜愛,皆細心臨摹,積稿盈篋。(汪改廬《黃賓虹年譜初稿》) 公元一八九四年 光緒二十年 甲午 三十一歲。 六月,父病逝,享年六十有四,葬葛壙寺前貓山。奔喪自楊州返歙縣,安排喪事。 公元一八九五年 光緒二十一年 乙未 三十二歲。在歙縣。 公元一八九六年 光緒二十二年 丙申 三十三歲。 居喪歙縣,搜輯家族舊聞。作畫,款署柏琴。 公元一八九七年 光緒二十三年 丁酉 三十四歲。 由歙赴安慶,就讀於敬敷書院。冬,歸歙。 公元一八九八年 光緒二十四年 戊戍 三十五歲。
是年六月十一日光緒下詔變法,實行新政,遭抵制。九月二十一日那拉氏發動政變,軟禁光緒,「垂簾聽政」,捕殺譚嗣同等六君子,戊戍變法失敗。霜降後,賓虹才聽到譚嗣同殉難噩耗,放聲大哭。
公元一八九九年 光緒二十五年 己亥 三十六歲。 公元一九零零年 光緒二十六年 庚子 三十七歲。 三月初,第一次遊覽家鄉名山──黃山,著有《黃山前海紀游》一文。 公元一九零一年 光緒二十七年 辛丑 三十八歲。在歙縣 。 公元一九零二年 光緒二十八年 壬寅 三十九歲。在歙縣。 公元一九零三年 光緒二十九年 癸卯 四十歲。
由歙經南京轉蕪湖又返歙。在南京,曾訪清涼山龔賢(半千)所建之掃葉樓,觀賞龔半千所繪黃山山水巨幅十幀。因事去南通,未及臨摹,怏怏而去。後重遊掃葉樓,此畫已不復見,引為生平憾事。 公元一九零四年 光緒三十年 甲辰 四十一歲。 公元一九零五年 光緒三十一年 乙巳 四十二歲。 公元一九零六年 光緒三十二年 丙午 四十三歲。在歙縣。 是年,與許際唐、陳巢南、陳魯得等組織成立「黃社」,以紀念明清之際思想家黃宗羲(梨洲)而命名。 公元一九零七年 光緒三十三年 丁未 四十四歲。 是年,以革命黨私鑄銅幣被人告發,聞訊連夜避往上海。 公元一九零八年 光緒三十四年 戊申 四十五歲。 是年,與鄧秋枚開始合編《美術叢書》,編輯《神州國光集》及各種書畫冊。一度赴南京文藝學堂講西漢學(公羊學),以經術鼓吹革命,為一般頑固派士夫所反對。(汪改廬《黃賓虹年譜初稿》)。 公元一九零九年 宣統元年 己酉 四十六歲。在上海。 至滬除應神州國光社、《國粹學報》等編輯職務外,更襄辦留美預備學堂,擔任文科教員。
公元一九一零年 宣統二年 庚戍 四十七歲。在上海 九月,母方孺人病逝於無錫三弟廉叔寓所。享年六十九歲。由三弟媳扶柩歸歙,暫厝於潭渡葛壙寺。 臘月,由滬返里會同二弟合葬母於葛壙寺前之貓山父墓內。 公元一九一一年 宣統三年 辛亥 四十八歲。 公元一九一二年 民國元年 壬子 四十九歲,在上海。 二月,作山水立軸,並題詩一首。款署「賓虹寫」,署年「壬子二月」。是為用「賓虹」署名之始見於題畫者。 公元一九一三年 民國二年 癸丑 五十歲。在上海。 與吳昌碩合作《蕉石圖》,賓虹補石。 吳昌碩題云:「耕民將東渡,索余畫已久,寫此以應。適朴存先生來,補一石,增色不少。吳昌碩時年七十。」(汪己文王伯敏《黃賓虹年譜》)。 為鄧實作《仿古山水冊》。為蔡哲夫作《泰岱遊蹤》卷子。為陳佩忍作《征獻論詞圖》。為潘蘭史作《剪淞閣圖》。 為劉三作《黃葉樓圖》。為龐檗子作《龍禪語業室圖》。為泰更年(曼青)治印。 公元一九一四年 民國三年 甲寅 五十一歲。在上海。 與蘇曼珠、蔡哲夫、王一亭為葉楚傖合作《分湖吊夢圖》。 公元一九一五年 民國四年 乙卯 五十二歲。在上海。 是年任上海《時報》編輯。
公元一九一六年 民國五年 丙辰 五十三歲。在上海。 潘達微、王 等在香港編輯《天荒畫報》,特約賓虹撰稿。 公元一九一八年 民國七年 戊午 五十五歲。 是年,為蔡哲夫作《校碑圖卷》並題長跋。 公元一九一九年 民國八年 己未 五十六歲。在上海。
公元一九二零年 民國九年 庚申 五十七歲。在上海。 宋夫人若嬰未歸。夫人安徽無為人。婚後相偕游西湖、天目諸勝。月余歸滬。 畫跡:《設色山水》。 公元一九二一年 民國十年 辛酉 五十八歲。在上海。 是年中國共產黨在上海召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共產黨宣告成立。 秋,任上海商務印書館美術部主任。 為羅原覺所藏《宋拓雲麾將軍碑》題跋, 高吹萬四月間游黃山歸來,為寫《黃山圖》相贈。 公元一九二二年 民國十一年 壬戍 五十九歲。在上海。 五月十八日,寶山路宅鄰居失火,突有匪人乘亂闖入行劫,古 印被劫去一部分。 公元一九二三年 民國十二年 癸亥 六十歲。 春,偕友人汪鞠卣,宋夫人同赴貴池,擬遷居於此,以「耕釣自經」。可是,此後「頻逢水災,屢修皆廢棄。計劃未能實現。」 後偕宋夫人回到歙縣。因宋夫人初次回里,按俗「完族制」,宴請族人。然後與宋夫人於「梅炎入黃山」。作有《黃山野卉圖》。 公元一九二五年 民國十四年 乙丑 六十二歲。在上海。 所著《古畫微》由上海商務印書館以「小說世界叢刊」小冊子形式出版,是為《古畫微》的第一個版本,後又收入《萬有文庫》,一九六一年該館香港分館又出版《古畫微附黃山畫苑略》。 是年,經亨頤(子淵)等在上海創立「寒之友社」,是一個沒有組織章程,「而以道義相契結」的研究金石書畫的組織。賓虹常參加聚會。 任上海市博物館臨事董事會董事。 畫跡:《遙山蒼翠》。 公元一九二六年 民國十五年 丙寅 六十三歲。在上海。 復任神州國光社編輯。整理三版《美術叢書》。 春, 發起組織 「中國金石書畫藝觀學會」。 為實際負責人, 主持《藝觀畫刊》創刊,雙周四開一張,以圖為主。共出四期,即改為《藝觀》雜誌。六月十日出版第一集。 畫跡:《擬李 古江寺圖》、《潭潭草閣帶彎椅》。 公元一九二七年 民國十六年 丁卯 六十四歲。在上海。 輯錄古璽印譜丁卯年版刊行。 海鹽朱端(字硯因一字妍因),經高吹萬介紹,從賓虹學畫。 為陸丹林作《紅樹室圖》。 為馮文鳳作《碧梧仙館圖》及《丹楓白鳳圖卷》。 畫跡:《曉江風便圖》。 公元一九二八年 民國十七年 戊辰 六十五歲。在上海。 四月為鄭午昌著《中國畫學全史》作序。 為丁輔之《商卜文集聯集》作序。 八月《美術叢書》三版印行,改為精裝二十冊。為重刊(三版)《美術叢書》作序。 夏,應廣西教育廳邀請,與陳柱尊教授等赴桂林,在暑期講習會講學。 應香港老友蔡哲夫談月色夫婦之邀,經香港小游,與香港名書畫家篆刻家鄧爾雅、李茗柯先生等談文論藝,極一時之盛。 返滬,即任上海暨南大學藝術系國畫講師。 與俞劍華、張善 、張大千、熊松泉、馬企周、陳剛叔、蔡逸民共八人組織爛熳社。是年出版《爛熳畫集》,由賓時題籤。畫冊前二頁即賓虹作品。 與丁福保、胡樸安、姚明暉等組織成立中國學會。 畫跡: 《淡宕頗似徐功文》、《霜客點碧嵐》、《秋雲堆里松光》、《微雨過溪上》、《渡頭風雨急》、《林了課子圖》、《方岩──浙東紀游》、《天台山──浙東紀游》。 公元一九二九年 民國十八年 已巳 六十六歲。在上海。 擔任中國文藝學院院長,一學期後辭院長職,專任教授。 併兼新華、昌明兩藝術(專科)學校教授。 與汪鞠友合作畫卷。 集金文篆聯贈余越園。 為神州國光社出版之《釋石濤花卉冊》撰文《釋石濤小傳》。 神州國光社成立二十五周年,賓虹代表該社邀集上海文藝界作家數十人聚餐慶祝。並撰《神州國光社二十五年紀念刊行書目引》。 繼續編輯出版《神州大觀續編》,賓虹主編。 烏江林散之從賓虹學畫。女弟子顧飛經侄女黃映芬介紹,從賓虹學畫。此後女弟子有沅陵、趙含因、汪水清、談月色等。 新輯錄《濱虹草堂古印譜》在滬刊行。 公元一九三零年 民國十九年 庚午 六十七歲。在上海。 所編《陶缽文字合證》,由神州國光社影印出版。 所撰《近數十年畫者評》在是年《東方雜誌》27卷1號發表。《古印概論》又在《東方雜誌》27卷2號發表。 是年,和日本畫家田邊華互通信、贈畫。 夏,聞貴池遭水災,因作《庚午夏漲,池陽圩田聞沒水中,築舍將朽壞,感而賦此》。 常訪龐元濟觀畫,龐氏虛齋,藏畫至為豐富,大江南北,首屈一指。 是年,比利時獨立一百周年紀念舉辦國際博覽會,劉海粟攜黃賓虹作品參展,獲「珍品特別獎」。 與葉恭綽、陸丹林開始籌組「中國畫會」。 十月,填《虞美人》詞一闋,寄吳湖帆。 為歙縣鄭纂欽作家傳,題曰:《鄭纂欽隱君家傳》。 為《善齋印錄》制序。 為汪己文作《卷施閣圖》並詩。 為鄧爾疋作《綠綺園圖》。鄧為刻「賓虹」二字印章。
公元一九三一年 民國二十年 辛未 六十九歲。 在上海,游雁盪,金華。 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任教授,教國畫理論課。 仍兼任神州國光社編輯主任。 《中國畫會》在上海成立,參加籌辦工作,被選為監察委員。 五月,自滬乘輪經舟山赴樂清游雁盪。著有《游雁盪日記》。 公元一九三二年 民國二十一年 壬申 六十九歲。在上海。 公元一九三三年 民國二十二年 癸酉 七十歲。
春,在成都代陶冷月在四川大學教課數月。 在成都市津購得巴王、蜀王者印,甚贊「最奇古」。 早春,游青城,遇大雨,渾身濕透。 次日,經過半天「蒙被酣眠打腹稿」,作《青城煙雨冊》十餘幅。 夏秋間,自重慶回滬。 滬後復任暨南大學之聘,任文學院國畫研究會導師。 十月,與王濟遠、吳夢非、諸聞韻等發起創立「百川書畫會」。 歙縣修縣誌,許承堯任主纂,邀賓虹任分纂,負責方技門。 與程鏞(字律諧,晚號笠翁)在滬創辦《滬黃報》(小報)。 滬上好友宣公愚、鄧秋枚、張大千、王秋渭、秦更年、商承祚等議刻《濱虹游畫冊》為祝七十壽誕。 畫跡:《北碚紀游》、《設色山水扇面》、《江郎山化石亭》、《大背口》、《海山南望》、《堯山》、《象鼻山》、《桂林山水》。 公元一九三四年 民國二十三年 甲戍 七十一歲。在上海。 春,歙人陶行知,許士騏來商建黃山文物館,與創設國畫研究社事。 春末,被邀參加「東南交通周覽會」,至黃山遊覽。 回滬後,應南京監察院之聘,去南京鑒定古畫三月。 八月,與俞劍華、孫 合編之《中國畫家人名大辭典》由神州國光社出版發行。但僅署孫 名。 秋,與葉恭綽同游蘇州,並於惠蔭山莊觀 閣藏畫。 是年,王康樂開始投賓虹門下求教。 是年十一月,《濱虹紀游畫冊》刻成。
畫跡:《峨嵋道中》.《白華》.《聽帆樓圖之二、之三》.《松石》、《甲戍題蜀游詩》、《山水贈天如》。 公元一九三五年 民國二十四年 乙亥 七十二歲。在上海。 仍任暨南大學教授。 任上海博物館理事(董事)。 在《國畫月刊》發表《新安派論略》、 《中國山水畫今昔之變遷》、《論畫宜取所長》、《精神重於物質說》。 《畫法要旨》在《國畫月刊》分期連載,又在《學藝》雜誌全文發表。 三月,為「東南交通周覽會」編輯出版之《東南攬勝》撰寫《黃山析覽》一文。 《畫學升降之大因》是年在《教育雜誌》發表。 為余越園主編之杭州《東南日報》副刊《金石書畫》(半月刊)題寫刊頭。 五月,上海金城工藝社出版發行《黃賓虹畫冊》,共十二頁,刊水墨山水畫十二幅。 六月,《學術世界》雜誌創刊,任編輯。 夏,應廣西省政府邀請由上海經香港再赴南寧,擔任「全省中等學校教職員署期講習班」講師,主講金石學史、書法發微、國畫概論。 八月四日與港中名畫家李鳳坡、張谷雛、黃般若及蔡哲夫等同游九龍半島,商榷繪事,有所問答,由張谷雛分條記錄, 輯為《賓虹畫語錄》,刊於一九三六年《學術世界》一卷十二期。 返滬後作《四川山水長卷》《西湖長卷》贈陳柱尊。 九月,與幾位畫友在劉海粟家聚會談藝,大家趁興揮毫,合作了一幅《蒼鷹松石圖》。 在新華藝專校長汪亞塵家一次雅集中,與徐悲鴻合作《雜樹岩泉》圖並題字贈給黃苗子。 秋後返歙,重遊黃山,作有《乙亥重遊黃山和許疑庵原韻》王古十六韻。 為女弟子朱硯因輯《海鹽畫史》制序,並題詩。 冬,為友人東美先生《荊溪家塾印譜》制序。 畫跡:《灌縣離堆》、《黃牛山鳳景》、《龍鳳潭風景》、《設色花卉》、《黃鵬灣》、《雞 角》、《宋王台》、《翠崖》.《深壑危磴》、《疏林春意》、《泛舟》、《漁樂》、《粵江風便圖》。 公元一九三六年 民國二十五年 丙子 七十三歲。在上海。 一月,為唐蔚芝作《茹經堂圖》。 四月,神州國光社印行《黃賓虹紀游畫冊》,共一二兩輯,每輯十幀,珂羅版印刷。 被聘為故宮古物鑒定委員,每日至中央銀行保管庫鑒定古物約四、五十幅。 上海鑒定完畢,繼續赴北平鑒定故宮尚存古畫,鑒畢返滬。 余越園在《東南日報》主編之《金石書畫》副刊,自是年六月先後發表賓虹之珍藏書畫精品多幅。 所撰《誡某校學子宣言》在《學術世界》一卷八期發表。 撰《吳衡之譯某女士畫譜序》。 撰《虹廬評畫》在《學術世界》二卷一期發表。 九月,洪夫人四果在歙病逝,享年六十九歲。因病留滬,先著宋夫人率子女回里治喪。撰《洪夫人行狀略述》,以志悼念。 畫跡:《橫槎江上》、《湖波如鏡繞山斜》、《翠巒帆影》、《濃蔭喁語》、《江外彩嶼》。
公元一九三七年 民國二十六年 丁丑 七十四歲。自上海遷北平。 應北平古物陳列所邀請鑒定故宮南遷古畫。對易培基盜竊故宮書畫案曾提出審查報告。應聘兼任國畫研究室導師及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教授。 家屬於七月始自滬遷居北平,暫租居於西城石駙馬後宅七號。國土淪陷,只得「 伏居燕市 」,「 謝絕酬應,惟於故紙堆中與蠹魚爭生活。」(《八十自敘》) 春在滬時曾為錢萼孫作《夢苕 圖》。 又作《海山攬勝》大軸贈葉恭綽。 所撰《虹廬論畫》在《學術世界》二卷五期發表。 畫跡:《水墨山水》二幅、《海山攬勝》。 公元一九三八年 民國二十七年 戊寅 七十五歲,在北平。 閉門讀書作畫著述。款多署「予向」。寄往南方和港、澳友人書畫,則仍署「賓虹」或「虹叟」。 凡在北平刊物上發表之作品與著作, 均署「予向」。 作設色山水,上題七絕一首,抒發江南故國之思。 冬,作《宋故行宮圖》寄陳柱尊。 為香港黃居素作《光網樓圖》。 公元一九三九年 民國二十八年 己卯 七十六歲。在北平。 在北平一向杜門謝客,不與外界來往。 一次日本畫家荒木石畝來訪,亦拒而不見,「現在這種時候,最好不見。和人交情再好,沒有國家的事情大。」
為一塵草堂所藏古璽印撰弁言。 為張伯英作《東岩老屋圖》水墨小卷。 出賣所藏部分「四王」山水畫件。購金石研究次料,未心著作。 為香港黃居素作設色山水長卷,並題長跋,追憶生平。 所編《畫史編年表》在是年三月出版之《古學叢刊》第一期發表。 《古璽中之三代圖畫》一文在《古學叢刊》第二期發表。 撰《畫學之大旨》稿,提出「人非生知,皆宜有學」,「愚者與求學,智者更當求學。」 畫跡:《黃山風景》、《淡沱雲波見》、《括嶺八青天》、《息茶庵圖》、《海岸一角》、《李蒓客句》。 公元一九四零年 民國二十九年 庚辰 七十七歲。在北平。 春,《濱虹草堂集古璽印譜》庚辰版在北平刊行,自作弁言。 又一篇《濱虹草堂藏古印自敘》,無署,何時刊行,亦待考。 是年,在北平《中和月刊》一卷各期發表多篇畫學及金石學論著。 作畫此時嘗鈴「蝶居士」三字白文方印。 是年,汪采白病卒,聞耗大慟。當為題「雲海英光」挽之。 畫跡:《匡廬白雲》、《設色山水卷》、《擬李 古寫蜀中山景》、《白雲深處葯苗香》、《夏巒清流》、《疊翠泉生》、《春雨朦霏》。 公元一九四一年 民國三十年 辛巳 七十八歲。在北平。 繼續為《中和月刊》撰稿,先後發表:《陽識象形商受觶說》、《釋綬古印談之一》、《古印文字證》,均署名予向。 夏,作花鳥軸寄黃居素,畫中一鳥站立的枝條,有明顯斷筆,而鳥兒依然穩立枝頭,為最顯著的筆斷意不斷之筆。 為陳叔通補繪《聽園校書圖》。 是年,曾被日軍拘捕,旋即釋放。 是年,北平文物研究會推為美術館館長,婉辭不就。 畫跡:《西山有鶴鳴》、《粵西興坪紀游之一、之二》、《設色花鳥》、《具區漁艇》、《潭上清興》。
公元一九四二年 民國三十一年 壬午 七十九歲。在北平。 困居古城,思親懷鄉之情,有增無已。取出《家慶圖》,題詩其上。 為之同輯《釋石 事迹彙編》作敘言。 為蔡哲夫《寒瓊遺稿》作序。 二妹乃耐病逝於金華里鄭村。 畫跡:《寫李空同詩意》、《沒骨山水》、《蕭疏淡遠》、《擬李檀園筆意》。 公元一九四三年 民國三十二年 癸未 八十歲。在北平。 八十壽辰。海內外友好與弟子函電馳賀。 日人想利用他,為他舉行「慶壽會」,堅決拒絕。 齊白石作《蟠桃圖》賀之。 北平友好瞿況之,傅遠叔、郭嘯麓、黃公渚等數十人,分別在北海及蟄園設宴祝賀。 在上海,滬上好友傅雷、張元濟、吳仲 、鄧秋枚、陳叔通、秦更年、高吹萬、姚光、王秋湄及女弟子朱硯英、顧飛等為慶祝賓虹八十壽誕,經一番籌備,於十一月在上海舉辦了「黃賓虹八十書畫展,同時出版《黃賓虹先生山水畫冊》及《黃賓虹書畫展特刊》。 是年在《中和月刊》四卷三期四期發表《垢道人佚事》和輯錄之《垢道人遺著》。 鐵路工人張海清,因慕名,登門素畫,後竟積存百幅之多,題所居曰「百黃齋」。 公元一九四四年 民國三十三年 甲申八十一歲。在北平。 春,去東單,經長安街,目睹日本侵略軍結隊於新華門前,憤而回家作《黍離圖》,題詩曰:「太虛蠓蠛幾經過,瞥眼桑田海又波;玉黍離離舊宮闕,不堪斜照伴銅駝。」(王伯敏《黃賓虹》) 老友王秋湄病逝於滬,聞耗至為悲痛。夏,為郭味蕖編《宋元明清書畫家年表》作序。
撰《畫家軼事》,刊《中和月刊》五卷十期。 畫跡:《擬董巨二未大意》、《閑閑草堂》、《山水扇面》。 公元一九四五年 民國三十四年 乙酉 八十二歲。 在北平。 思想上縈迴的還是祖國的苦難。奮筆作《黃河冰封圖》,畫長二米,稿已作成。適直八月抗戰勝利消息傳來,興奮異常,說:「黃河解凍,來日再寫黃河清。」作畫特多,致函友人,說自己「無異脫階下之囚」,而喜悅心情「自難筆墨形容」(黃伯敏《黃賓虹》)。 畫跡:《歸獵》《靈宕》《南橋》《桂林山水》《設色山水》《山水扇面》三幀、《金文聯》 公元一九四六年 民國三十五年 丙戌 八十三歲。 在北平。 七月,徐悲鴻接任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校長,賓虹復任該校教授。仍住石駙馬後宅乙三十五號。 老友許承堯於六月在歙逝世,至為悲痛,撰《老友許疑 先生 詞》哀悼。 齊白石來會,二老暢敘甚歡。 李可染從賓虹習山水。 得故宮所藏舊紙,作米家山水大幅。 畫跡:《挹翠閣圖》《海印 圖卷》《設色山水》《松濤》《陽朔山水》。 公元一九四七年 民國三十六年 丁亥 八十四歲。在北平。 南歸之念切,致友人函有「老且病,不能拔身歸黃山為恨。」 為賀高吹萬七十大慶篆金文聯; 致傅雷書論畫; 為汪孝文作《聰訓草堂圖》。 畫跡:《擬元人花卉》《擬董北苑筆意卷》《寫元人詩意》《金華洞風景》 《武夷山水》 《蜀山玲瓏》《嚴陵上游寫景》《閩江舟中所見》《虎溪》《青山斂輕雲》《紅塵飛盡》 公元一九四八年 民國三十七年 戊子 八十五歲。由北平經上海至杭州。 春,傅雷夫婦來平相訪,談藝觀畫,至為歡愜。 夏,應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之聘,乘航空班機飛滬。隨身攜帶的僅兩件物品:一捆約數十幅(去木軸)最珍愛的古畫,一袋近千方古印。 臨行前幾天,正在作畫,徐悲鴻等前來送行,剛畫一巨石,徐欣然在石上添一展翅雄鷹,作為臨別紀念。 在滬受到海上老友親故和美術界的熱烈歡迎,酬應無虛日。 八月十二日全家離滬赴杭。寓岳墳棲霞嶺19號美專宿舍,與程曼叔為鄰。
作《雁宕二靈圖卷》稿。 為香港弟子劉君量贈近作山水; 又為浙江《藝林展望》撰寫《漸江僧》及《三僧傳》。 畫跡:《山水軸》《蜀山紀游》《江山無盡》《陽朔山水》《水墨山水》《寫陳 詩意》《嘉陵江上小景卷》《坐看楓林百疊秋》《蜀江玉壘關寫景》《擬米南宮意》《山水詩軸酬君量》。 公元一九四九年 己丑 八十六歲。在杭州。
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
杭州於五月三日解放。 仍任杭州美術專科學校教授。 在新中國成立不久,他興緻勃勃地畫了一幅家鄉《潭渡村圖》,並題詩曰:「豐溪縈帶黃潭上,德澤棠陰載口碑。瞻望東山雲再出,萬方草木雨華滋」。 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成立,當選為該會委員。並被聘全國第一屆美術展覽會審查委員。 至玉泉、靈峰一帶遊覽寫生。作《梅竹雙清圖》。 畫跡:《內伶仃風景》《雲山疊翠》《湖濱紀游》《新安江舟行所見》《西湖棲霞嶺南望》《仙山樓閣》《黃山異卉軸》
公元一九五零年 庚寅 八十七歲。在杭州。 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被選為全國政協委員。 八月,被選為浙江省人民代表,出席浙江省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 作《耕穫圖》《漁樂圖》。慶農、漁豐收。 為擁護世界和平運動,準備用「和平」二字填字格制聯百副,作為響應。已制若干聯,遺稿現均收藏於浙江省博物館。 作《富春山色圖》贈棲霞嶺老農民余炳如。 畫跡:《山居圖》《臨安山色》《墨竹》《湖舍清秋》
公元一九五一年 辛卯 八十八歲。在杭州。 十月,赴北京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第三次會議。在火車中對沿途山川寫生,得稿多幀。會畢返杭,意興甚高,作《湖山爽氣圖》長卷。 重題《青城樵者圖》。 畫跡:《焦墨山水》《擬王翹草蟲花卉》《峰疊雲回》《挹翠閣圖之二》《簡筆山水》《設色山水長卷》《水墨山水》《雁宕龍湫實景》《青城樵者》
公元一九五二年 壬辰 八十九歲。在杭州。 四弟晉新卒於金華。享年七十六歲
公元一九五三年 癸巳 九十歲。在杭州。 九十壽辰。
新春,中國美術家協會浙江分會與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聯合於外西湖美院大禮堂舉行隆重慶祝會,慶祝老人九十大壽。老人在會上激動地說:「我經過三個朝代。清朝是腐敗,民國是混亂,萬事只有今朝好。新中國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必將走上康庄大道」。 慶祝會上,華東行政委員會文化局頒發獎狀授予「中國人民優秀的畫家」榮譽稱號。 老友與同道祝壽者甚多。 四月,當選為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 雙目白內障,愈趨嚴重,幾至失明,但仍在紙上摸索作畫。 著手自撰年譜稿,僅寫三頁,中佚一頁,因眼力不濟作罷。後未再續。 六月,入醫院割治白內障。 雙目復明,七月痊癒出院。重見光明後,有說不出的高興,作畫特多,畫又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秋,傅雷來訪,以舊作《湖山晴靄》圖相贈。 作《松柏同春》圖,為老農余炳如祝壽。
公元一九五四年 甲午 九十一歲。在杭州。 撰《畫學篇釋義》。 四月,赴上海,出席華東美術家協會成立大會,當選為副主席。 九月,赴上海參加華東美術家協會舉辦的「黃賓虹先生作品觀摩會」,舉行座談。會後,將展覽作品一百一十件全部捐贈。
公元一九五五年 乙未 九十二歲。在杭州。
三月十六日,病情十分嚴重。護送入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經確診為晚期胃癌,住院治療。
三月二十四日,病情惡化。三月二十五日晨三時三十分逝世於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享年九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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