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國學書單」引發的網路大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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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規》該不該讀
《弟子規》原名《訓蒙文》,為清朝康熙年間的秀才李毓秀所作,其內容採用《論語》「學而」第六章「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為綱編撰而成。
記者在採訪調查中發現,不少國學啟蒙叢書都將《弟子規》選入其中,如河北省社科院語言學文學研究所原所長張聖潔主編的《蒙學十三經》、鳳凰出版傳媒集團與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國學啟蒙經典誦讀叢書》等,亦有很多學校將其列入國學誦讀計劃,作為要求背誦的教材。
不過,在《弟子規》是否適合孩子的問題上,人們爭議四起。
有家長認為,《弟子規》對於孩子的行為規範過於具體,壓抑了孩子的天性。有的家長認為自己無法很好地引導孩子了解其中的精華,規避其中的糟粕。北京大學文化資源研究中心主任龔鵬程坦陳,與南北朝時興起的《千字文》、宋末流行的《百家姓》《三字經》相比,出現於清末的《弟子規》是對《論語》「學而」第六篇的過度「咀嚼」,難以稱之為經典的國學啟蒙讀物。中國文化研究所所長劉夢溪也曾指出,《弟子規》是舊道德的規範,不宜簡單拿來直接當作課本。
張女士是一所大學的副教授,她對兒子的教育有著自覺的探索意識。兩歲半時,她將兒子送進了專註於誦讀經典的社會機構,《弟子規》是學堂教授的第一本書。上小學後,學校要求背誦的第一本國學啟蒙讀物也是《弟子規》。在她看來,孩子不會逐句記住所有的話,更多的是感受其中的精神。《弟子規》教導的是一種「禮」,是「尊重」。年齡較小的孩子處於「記憶力強,理解力弱」的階段,不必過度強調「理解」,更多的是為孩子種下「善根」,這些字句會隨著成長慢慢融進他的行為中。「他在和小朋友相處時,就會說出『兄道友,弟道恭』。」
賈女士的孩子在幼兒園時就依老師要求背誦過《弟子規》。她告訴記者,國學啟蒙讀物往往三四字一句,押韻對偶,朗朗上口,易於背誦,對孩子並非負擔,而是在不知不覺間爛熟於心的。「對孩子來說,這些國學啟蒙讀物是一種有益的規範。」
「在社會缺乏規範的當下,國學教育依然有著深遠且巨大的價值。但是對於《弟子規》等書本的解讀、理解要有一個轉換過程,才能與當代文化、價值觀進行更好的融合。」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袁濟喜如是說。
北京師範大學國學經典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徐梓教授認為,《弟子規》有太多「這個不準,那個不要」,短短的1080字就有40個「勿」,不利於孩子天性的發揮以及批判精神的養成。「但是,正如美國愛家協會主席杜布森博士所說:『沒有堤岸的河流,不過是一片沼澤。』孩子良好行為習慣的養成,需要引導,需要規訓和約束。《弟子規》中的部分內容,諸如『見未真,勿輕言;知未的,勿輕傳。事非宜,勿輕諾;苟輕諾,進退錯』等等,即使在今天用挑剔的眼光來看,也很難否定其必要和價值。」
熱鬧背後問題多
記者在採訪中發現,大多數家長並不認可「全日制」的讀經機構——單一的知識結構,封閉的價值觀來源,壓抑的學習環境為人所詬病。然而,培育孩子的學養和教養,是家長們的共同期待和訴求。也正因如此,在學校內開展正規的國學教育才會受到家長們的歡迎。
與強烈需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目前學校的國學啟蒙教育,遠不能令大眾滿意。張女士向記者抱怨道:「現在學校更注重的是學生記住了多少,考試能寫出來多少,學生基本都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老師的講解也往往流於表面,無法起到引導學生的作用,更別說創造身體力行的環境。」
那麼,學校的國學啟蒙教育究竟是在哪個環節「卡了殼」?
在山東省臨沂市第一實驗小學副校長張淑琴看來,國學內容編入語文教材的篇目較少;國學進課堂沒有納入課程計劃,時間上沒有保證;缺乏更多可以選擇的系統教材;學校缺乏自主序列選編國學教材進課堂的能力,教師的國學素養需要提高等等,這些都是制約國學教育發展的因素。
「根據教學大綱要求,學校一、二年級的補充讀物是《必背古詩120首》,之後再無統一要求。而對於應該在什麼階段安排什麼樣的國學啟蒙書目,我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其他教師一樣也很迷茫。」一位從事語文教學多年的小學教師對此深有感觸,「迷茫、沒把握」是她對記者經常說到的詞。
「造成此現象的原因一方面在於教師的國學底蘊不夠深厚,無法有效地為學生進行『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解讀,也無法為學生布置最科學合理的書單。同時,學校缺少統一的教學研討活動以及統一的指導思想,因此老師在執行的過程中較為迷茫。另一方面,在考試的指揮棒下,不少家長認為課外背誦不會出現在考試之中,反而加重了孩子的學習負擔,因此不予配合。」她說。
「在為什麼學習傳統文化的問題上,很多老師和家長都有很強的功利心態。他們將傳統文化啟蒙書籍作為一種道德指南,希望孩子學習後變得聽話好管。這是傳統文化教育的功效之一,但如果把傳統文化教育的意義和價值僅限於此,那就太狹隘了。」徐梓說。
如何融入現代教育體系
「大家對《弟子規》等國學啟蒙讀物的批評,並非針對作品本身,而是對教育教學方法的不認可。」張女士表示。
徐梓說:「學習經典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作為知識之學,把它當作了解傳統文化的一個文本,進而了解古人對孩子的日常生活行為有哪些要求;二是作為『心性之學』,將其作為修身養性的指南,培養道德的原則,要求在生活中踐行。」
徐梓認為,即便是在古代,啟蒙教育也分為蒙館和經館,強調要根據孩子的年齡和認知水平,有針對性地施教。「現在,對於小學階段的孩子來說,應從蒙學讀物、唐詩宋詞著手,循序漸進,在誦讀中感受祖國語言的優雅和精緻,著力培養孩子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和興趣。」
他還指出,不宜過早要求孩子背誦《道德經》和《四書五經》之類的經典。「這些過於深奧的經典往往內容艱深,用字冷僻,讀起來有佶屈聱牙之感。對此,孩子們無法保持持續誦讀的熱情,反而破壞了他們對於經典的興趣,導致在真正需要經典時選擇遠離經典。」
袁濟喜認為,推廣國學教育,培訓老師是當務之急。「事實上,既能深厚地理解傳統文化,又熟知現代教育文化體系的教師是非常欠缺的。」
「當然,是否由教育主管部門制定書目,仍有待商榷。」他表示,目前各個地方都在進行國學教育的探索,在還沒有達到一個成熟的程度時,過急地讓行政力量介入,可能適得其反。
徐梓對此持有不同看法。他認為,現在傳統文化教育進入了瓶頸期,要想有效、健康、持久地發展,不能各行其是。「現在很多學校對傳統文化教育需求迫切,但對為什麼學、學什麼和怎麼學等問題都很茫然,也沒有能力研發教材。因此,亟須教育主管部門召集相關學者,進行頂層設計,明確學習目的,精選學習內容,制定相關標準。各地可以依據這一標準,因地制宜、因校而異地開設傳統文化課程。傳統文化教育既可以是誦讀經典,也可以是學習傳統文化知識,還可以是書法、剪紙等技能技藝的學習。」 (光明日報記者 陳慧娟 晉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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