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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佛教各宗各派說到各種修持的方法(11)

唐朝的地藏桂琛禪師,為玄沙師備禪師的法嗣。有一天禪師在田中蒔草播種的時候,來了一位雲水僧,禪師就問這位行腳的出家人說:

「你從哪裡來呀?」

  「我從南方來。」行腳僧回答。

禪師一聽,這個人是從南方來的,南方是禪學興盛的地方,於是就問說:

  「南方的禪法怎麼樣呢?」

  「商量浩浩地。」行腳僧回答。意思是說南方研究禪學的風氣很盛,大家熱烈地討論著。

「那也不壞,但是不如我這裡耕田播種,篩谷作米,讓大家都有飯吃。」

雲水僧心想:禪師怎麼不看經、不禪坐,而從事一些芝麻瑣碎的工作呢?於是問道:

「和尚!您既不從事研究教化工作,那麼您自身如何出三界?又如何去救度眾生呢?」

  洞察敏銳的桂琛禪師,機鋒相對地回答說:

  「你所謂的三界究竟是什麼東西?」

禪師是住三界之中,照樣吃飯睡覺,而不被三界的物慾所染。是住而不住,不住而生其心的當下肯定,自然非雲水僧心外別求出離三界的見地所能匹儔。

六祖壇經上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佛法不在遐遠,佛法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俯拾即是。禪門裡以日常生活的作務中為因緣,而悟道的例子甚多。譬如六祖慧能本身,也是在碓米房中,悟出無念、無相、無住的道理。趙州從諗禪師,參南泉普願時,曾經擔任火頭的工作數年,料理大眾的飲食。有一天,大眾都到菜園工作的時候,突然間聽到廚房傳來趙州禪師的喊叫聲:「失火了!失火了!」大眾緊急地趕到現場,卻看到趙州緊閉門牖,任大家如何勸誘,也不出來。正在危急萬分的時候,南泉禪師趕到,從窗口遞進一把鑰匙給趙州,趙州才開門讓大眾進來,把火撲滅。這則公案是說:吾人內心的無明煩惱的火焰,不是外來的清水可以撲滅的,而是以內在覺悟的力量,才能夠熄滅的。

對禪師們來說,禪活生生地充塞於宇宙之間,禪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禪,就是日常茶飯、如廁沐浴,無一不是般若和禪定的風光。

(2)提起疑情 棒喝見性

我們對於一種宗教,希望從它獲得一些啟示或助益,最基本的態度是要對它起信仰,因此許多的宗教都強調信仰,譬如基督教、天主教說:「信仰上帝,就能得救。」佛教和其它宗教一樣,也注重信心的培養,有了信心,才能深入佛法的大海;有了信心,才能長養求道的根苗。但是佛教不同於其它的宗教,除了重視信心的培養之外,更注意疑問的提起。

平常我們稱讚某人很有學問,其實「學問」就是學習發問的意思。科學上許多偉大的發明,哲學上不少崇高的思想,都是從我們平時引以為常的事物之中產生疑問而發展形成的。譬如牛頓坐在蘋果樹下,看到蘋果掉在地上,引起疑問,因此發現地心引力的道理;瓦特看到沸騰的水氣,掀開了水壺的蓋子,迷惑不解,努力研究,終於發明了蒸汽機。佛陀未出家前,出遊四門,看到人類生老病死的現象,促使他開始探討痛苦的來源,終於找出解決痛苦的方法,為宇宙帶來了無限的光明。疑問是發明的原動力,真理是不怕探討的。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我們對於事事物物,不懂得去發掘問題,啟發人類特有的自覺的能力,充其量也不過和其它動物一樣,行屍走肉而已。古人說:「為學,則不當疑處應疑;做人,則當疑處不疑。」疑問如同撞鐘一樣,力道愈大,聲音愈響;疑問愈深,答案愈精闢,因此佛教說:「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我們如果對生命的意義,希望有深一層的了解,就必須培養提出疑問的認識。而禪宗的公案對答、參話頭的方法,正是提起疑情最高度的表現。

  有一位雲水僧請教馬祖道一禪師說:

  「什麼是祖師西來意?」

禪師招手叫這位雲水僧靠近身邊來,然後出其不意地以手打他的耳光說:

  「六耳不同謀。」

所謂「祖師西來意」,是說初祖菩提達摩千里迢迢,從印度來到了中國,究竟傳來什麼的佛法,也就是說佛法的奧義、禪的真髓究竟是什麼呢?禪的意思是說佛法的妙意,如同三個人交頭接耳商策事情,消息已經不徑而走,宣洩無遺。也就是說佛法的大意書在人人腳下、日用之中,而對方愚痴不明,還追問不舍,難怪要挨打了。禪宗在疑問對答之中,找到了解答,語錄問答的方法,遂成為禪宗特有的入道法門。在禪宗,有時候不近情理的打罵喝斥,也是接機的重要方法。譬如有名的德山棒、臨濟喝,就是以無理的來對待有理,以棒喝去除我們無始以來根深蒂固的妄執、我見,以顯現清凈無染的本性。因此禪的教學法,有時看似混亂,但是混亂中有哲理;有時視如矛盾,但是矛盾中有統一。

有一次,葯山惟儼正在禪坐的時候,來了一位行腳的出家人,看到靜坐中的禪師就問:「你在這裡孤坐不動,思量一些什麼事情啊?」

「思量不思量。」禪師回答說。

「既然是不思量,又如何思量呢?」這位行腳僧不放鬆地追問。

  「非思量。」禪師針鋒相對地回答。

這則公案從一般的理論上看,既思量,卻又不思量,似乎互為矛盾,其實有它的道理。意思是說:禪雖然不是文字知解,主張言語道斷,但是透過文字知解,可以把握禪不可言說處的真髓,也唯有超越知識見解上的執著,才能探驪得珠,體會到真正的禪味。

在禪宗里,尋師訪道、參究佛法要意的公案比比皆是,在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問答中,不乏幽默的例子。

臨濟義玄禪師在黃蘗禪師座下參學,雖然過了數年,但是都不敢問一句佛法。有一位上座就鼓勵他去請教黃蘗禪師,臨濟禪師於是鼓起勇氣問黃蘗說:

「請問禪師,什麼是祖師西來意?」

話還沒說完,就遭到黃蘗禪師一頓毒打,臨濟嚇得噤若寒蟬,不敢開口,但是心中的疑團實在不能化解,上座鼓勵他再問,於是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又去請教黃蘗,如此三次,都遭到一頓毒打。臨濟禪師心裡難過,心想:自己和師父沒有緣份,我還是到別處去吧!於是向黃蘗辭行。黃蘗禪師知道臨濟的心情,就告訴他說:

  「你到大愚禪師那兒參學好了。」

  臨濟到了大愚禪師那兒,大愚就問:

  「你在黃蘗那兒學禪,為什麼到我這裡來呢?」

  「我和他無緣,他總是打我。」臨濟一五一十地回答。

  大愚聽了,慨嘆地說:

  「黃蘗禪師對你是老婆心切,他是大慈大悲啊!」

臨濟一聽,彷彿打破虛空、撥雲見日一般,豁然大悟,然後發狂似地哈哈大笑說:

  「哈!哈!原來黃蘗佛法無多旨。」

  大愚禪師看了,連忙下座,抓住臨濟的衣領喝道:

「趕快回去!趕快回去!」意思是要臨濟回去接受黃蘗禪師的印證。臨濟於是握起拳頭,向大愚打了三拳,說:

  「我回去!」被打的大愚,也歡喜的哈哈大笑。

  臨濟回到黃蘗禪師那兒,見到禪師,劈頭就說:

  「報告師父,我已經開悟了。」

黃蘗禪師聽了,上前就想打他,但是禪師尚未出手時,臨濟搶先就摑打師父幾下耳光。被打的師父不但不動怒,反而歡喜非常,呵呵地笑了起來。臨濟不放鬆,更用腳踢了禪師一下。

這則公案,乍看之下,師父毒打弟子,毫無慈愛;弟子對師父拳打腳踢,實在大逆不道,其實這裡面的恩情是無限的。師父打弟子,意思是說:佛法不是嘴皮上的工夫,而是要以身心去實踐參究;弟子打師父是說,我已證悟心性上用功的道理,因此以一拳來報恩,再踢上一腳,以表深情。在禪宗里,不但禪坐、作務是修行,甚至擠眉弄眼、打架相罵也是修行。他們愉快地工作、愉快地商量、愉快地相打,其用意是借著棒喝,打碎我們的無明煩惱,呵斥我們的迷妄執著,而收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大機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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