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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賦創作淺說

意雅 情真 詞麗

——辭賦創作淺說

李永泉

辭賦,以其悠久的歷史,豐碩的成果,給予我們國家政治、經濟、文化諸方面以重大影響,直至今日,仍以她的典雅奧博、艷麗渾厚而深得人們珍賞。愛賦讀賦作賦,方興未艾;新人新作迭出,成果輝煌。然而,也必須清醒地看到,一方面,人們對辭賦的認知與追崇,還遠遠趕不上對詩詞的熱度,折射著辭賦與群眾需求之間還存在著一定的不適應,做大辭賦朋友圈,讓更多的人們了解、熱愛辭賦,普及性的基礎工作尚需時日;另方面,就辭賦創作本身而言,一定程度上還存在著重外觀而輕本體,重複古而輕創新,乃至晦澀繁複,佶屈聱牙,使辭賦與時代相脫節,與群眾相脫離的狀況。如何在普及的基礎上提高,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創作出大批既高雅又樸實,既傳古韻又接地氣,適應新時代要求的辭賦來,使辭賦得以復興,進而代代相傳,任重而道遠。

劉勰在他留給我們的世界第一部文藝理論專著《文心雕龍》中說:「麗詞雅意,符采相生,如組織之品朱紫,繪畫之著玄黃,文雖新而有質,色雖糅而有本,此立賦之大體也。」從內容與形式相統一的高度,對辭賦創作提出了「意」與「詞」諸方面重要的原則,至今仍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中華辭賦》總編輯閔凡路先生, 提出並身體力行「古賦為體,今詞為用」,「賦古典以新意,寓今文以古風」的理念,為當今辭賦創作指明了方向。

本文擬從意、情、詞三個方面, 談談對上述原則理念的膚淺理解。

一 關於「意雅」

「意」的第一個層面是意蘊。歌德把藝術作品分為三個要素,即材料、意蘊與形式。意蘊是人通過材料所見到的意義,因此可以進一步把意蘊理解為作品的理性內涵、精神內涵,這是決定作品成敗的根本之所在。

西漢大賦家揚雄的《逐貧賦》,以「揚子遁居,離俗獨處」開篇,然後將貧困這樣一個社會的現象擬人化,把它叫來加以訓斥,加以譴責,並且對貧困下了逐客令:「今汝去矣,勿復久留!」而在這個「貧」經過一番表白之後,乃「色厲目張」,堅決表示,「誓將去汝,適彼首陽。孤竹二子,與我連行。」用不食周粟的典故,表明作者仿效伯夷、叔齊,「不汲汲乎富貴,不戚戚於貧賤」的清高志向來結尾,使得這篇小賦以深刻的理性內涵成為歷代辭賦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在當今辭賦創作中,尤其應當注重意蘊這個頭等重要的要素。閔凡路先生《時代風雲錄組賦》主題宏大,氣勢磅礴,筆力雄健,貼近時代,為我們樹立了當今辭賦創作的典範。無論是叱吒風雲的《世界和平賦》還是滿懷深情的《中華復興賦》《為人民服務賦》,都以深邃的意蘊,振聾發聵的效應,使之成為當代辭賦精品,影響極其深遠。實踐證明,當今辭賦必須緊扣時代脈搏,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這是意蘊要深,進而實現「意雅」的關鍵。

「意」的第二個層面是意象。意象者,寓意之象也。是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藝術形象,是作者通過比興等手法,營造令讀者感到新鮮而生動的氣象。意象是決定辭賦創作成敗的一個重要因素。

江淹著名的《別賦》:「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風兮暫起。是以行子斷腸,百感兮凄惻。風蕭蕭而異響,雲漫漫而奇色。舟凝滯於水濱,車逶迤于山側;棹容與而詎前,馬寒鳴而不息。……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軒而飛光;見紅蘭之受露,望清楸之離霜;巡曾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通過層層的寓意之象,把不同人們的離別之苦描摩得淋漓盡致,使得這篇賦歷來備受讚譽。

「意」的第三個層面是意境。意境者,意蘊與境界也。意境是意與境、情與景的交融,是主觀與客觀的火花相互碰撞而產生的壯美的境界。

鮑照的傳世名篇《蕪城賦》,以短小的篇幅,精妙的筆觸,精心營造了生動感人的意境,吟唱了一曲感嘆興亡的千古悲音,歷來被視為賦作珍品而膾炙人口。作者所要著力鋪陳的是戰亂後廣陵的蕪敗。但是沒有直接描寫古城的荒蕪敗落,而是從美麗廣陵的形盛繁華入手,「沵迆平原,南馳蒼梧漲海,北走紫塞雁門。……當昔全盛之時,車掛轊,人駕肩,廛閈撲地,歌吹沸天。孳貨鹽田,鏟利銅山。才力雄富,士馬精妍。」把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古城,惟妙惟肖地展現在人們面前。然後,筆鋒一轉,以「瓜剖而豆分」開始,來形容兵燹後極衰之日的廣陵:人們經常往來的巷陌井台,長滿了斑駁的綠苔,雜亂的蔓草;神聖莊嚴的祭壇庭階,成了蛇狐獐鼠盤桓爭鬥的場所。更有「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風嗥雨嘯,昏見晨趨。飢鷹厲吻,寒鴟嚇雛。伏暴藏虎,乳血餐膚。」進而把一個戰亂後荒蕪破敗的廣陵生動傳神地鋪展給人們,足見筆力之不凡。

二 關於「情真」

司馬遷《報任安書》說:「《詩》三百,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劉勰《文心雕龍》指出:「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歲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遷,辭以情發。」劉勰還特彆強調,「為情造文」 才是至高至美的。

一是緣情而發,乃有好賦。司馬遷《悲士不遇賦》,先以簡練的語言概述自己的生平抱負,接著對社會現實、人情世態進行了有力抨擊:「何窮達之易感,信美惡之難分。時悠悠而蕩蕩,將遂屈而不伸。使公於公者,彼我同兮;私於私者,自相悲兮。天道微哉,吁嗟闊兮;人理顯然,相傾奪兮。好生惡死,才之鄙也;好貴夷賤,哲之亂也。」於是把他受刑後的滿腔悲憤熔鑄錘鍊成了這帶血含淚的文字。賦的結尾寫到:「逆順還周,乍沒乍起。理不可據,智不可恃。無造福先,無觸禍始。委之自然,終歸一矣。」這段話看似平穩,實則凝聚著司馬遷一生的血淚,折射著黑暗的封建統治對於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心靈的殘酷扭曲與無情摧殘。

二是以景寓情,寄興深微。庾信《小園賦》描繪的是遠離塵俗、悠然寂靜之景,寄託的是鄉關之思、隱居之願。賦的開頭,便構造了一個僅可容身的小園,「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用《莊子·逍遙遊》典故,表達了他與世無爭、知足常樂的情感。「余有數畝蔽廬,寂寞人外,聊以擬伏臘,聊以避風霜。」於是,「小園」便成了他理想的天國。在這個小園裡,「鳥多閑暇,花隨四時,心則歷陵枯木,發則睢陽亂絲。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雲氣蔭於叢蓍(shi),金精養於秋菊。……名為野人之家,是謂愚公之谷。試偃息於茂林,乃久羨於抽簪,雖有門而長閉,實無水而恆沉。三春負鋤相識,五月披裘見尋。問葛洪之藥性,訪京房之卜林。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鳥何事而逐酒,魚河情而聽琴?」以他那多彩的筆,描繪了美好的景色和閑居之樂,更反襯著作者內心的悲苦。

三是移情於物,物我一體。「移情」是指審美主體將自己的主觀情感移入客體,從而達到主客融合,物我一體的效果。禰衡的《鸚鵡賦》,把對鸚鵡的吟詠和對自己的慨嘆融為一體,字字情深。在鋪陳了鸚鵡的美德後,寫道: 「爾乃歸窮委命,離群喪侶;閉以雕籠,翦其翅羽;流飄萬里,崎嶇重阻;逾岷越障,載罹寒暑。女辭家以適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賢哲之逢患,猶棲遲以羈旅。……嗟祿命之衰薄,奚遭時之險巇?豈言語以階亂,將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儷之生離。……羨西都之沃壤,識苦樂之易宜。懷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稱斯。」以鸚鵡自況,表達作者自己的痛苦心情,哀怨凄切,悲涼斷腸,讀來使人悲之而淚下,憐之而唏噓。這篇賦正是移情於物,物我一體的範例,有滿篇水乳交融,無半點矯揉造作,使之成為辭賦寶庫里不可多得的一塊瑰寶。

三 關於「詞麗」

辭賦猶如九層之台,語詞乃是一磚一瓦。當前,造成辭賦與人們需求之間不平衡的主要問題,正是在於語詞。

一是要「新」。南朝·梁·蕭子顯《南齊書·文學傳》有句名言:「若無新變,不能代雄」。意思是如果不能創新、變化,則不能取代前人而雄踞文壇。當今辭賦創作,是寫給21世紀的人們看的,而不是回放給古人的。如果語詞陳舊,如果一味模仿古人,勢必脫離時代,脫離群眾,讀來勢必是「滿紙詰屈言,一把聱牙淚」。

所謂新, 是一種清新, 一種鮮活,一種平實,一種自然。這個新,既要有高度,又要接地氣;既要通俗易懂,又要有內涵。特別是要有時代感,這是當今辭賦創作面臨的一個頂重要的課題。

閔凡路先生的《為人民服務賦》:「根植人民,就是根植沃土;心有群眾,才會心有宏圖!……勿忘人民,事業長青;勿負人民,江山永固。」《世界和平賦》:「反戰,人類最悲壯之吶喊;和平,世界最莊重之誓言!……但願明日世界,校園書聲迎旭,江上漁舟唱晚;橄欖枝競翠山野,和平鴿展翅藍天。」《中華復興賦》: 「風暴起處,舊世界落花流水;凱歌聲中,新中國蒂落瓜熟。歷史有情舊章去,東方既白紅日出!……偉哉宏略,為生民立命,為天下造福,更彰顯中華智慧,世界情懷,大國擔當,仁者氣度!」為我們樹立了語詞要新的絕好範例。

二是要「短」。如今,人類到了信息化、數字化、全球化,生活快節奏的時代,我們所寫的辭賦還能很長么?濃縮精鍊而又蘊涵深邃,篇幅短些、再短些,就成為新時代對辭賦創作的一個重要的要求。長篇累牘,顯然已經不合要求。

唐代文學家王棨的《江南春賦》只有600多字,卻極富情韻,意既明雅,詞又巧麗。既有「景蔥蘢而正媚」 的美麗春光,又有「烏衣巷裡鶯聲」的歷史回顧,還有「處處農人之苦」對社會的關心,歷來被稱為不朽之作。

三是要「 美」 。辭賦, 非詩非文,亦詩亦文,是「不歌而誦」的特殊文體。辭賦的語詞,就有了格外要美的要求。

用韻、用典、鋪陳、排比等等, 這些最基本的要求,對於語詞美,致使整個辭賦美是至關重要的,我們當努力為之。同時,我以為,這些要求也要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不應全盤因循。辭賦創作畢竟不同於按譜填詞,依律寫詩,因而不必苛求,尤其不應一味復古。這裡重點說說對用典和文白銜接的看法。

袁枚《隨園詩話》談及用典時說:「宋人好附會名重之人,稱韓文杜詩,無一字沒來歷。不知此二人之所以獨絕千古者,轉妙在沒來歷。元微之稱少陵雲『憐渠直道當時事,不著心源傍古人。』」說的是不必處處用典,杜甫當時就選用俚語俗語入詩,不刻意去模仿古人。這段話對我們在辭賦創作中用典是有借鑒意義的。適當用典可以使意蘊深邃,但刻意頻繁用典,造成晦澀繁複,乃至不得不靠注釋來讓讀者讀賦,誰讀起來都煩。

處理好文言與白話的銜接,是實現語詞美的重要環節。一味求古,全盤復古,不符合當今閱讀習慣,特別是年輕人的閱讀習慣;純粹白話,又失韻味。《中華辭賦》刊登的拙作《茶頌》在文白銜接上做了一些努力。首段為: 「巍巍華夏,悠悠茶香;半甌泛靄,一槎漂洋。南方嘉木,稟天地之精氣;仙山瑞草,得日月之靈光。精茗蘊馨,受豐壤之滋潤;龍牙雀舌,承甘露之霄降。茶園之秀,繚繞雲霧涌玉;茶女之麗,藍衫翠裙清妝。茶道之精,枕流漱石悅目;茶水之美,琥珀瑪瑙含芳。一壺春雪,紅焙淺甌新火;兩腋清風,龍團小碾晴窗。噫!余篤愛茶之性清味淡,滌煩致和,和而不同,飲而獨香。

「千紅萬紫安排著,只待春雷第一聲。」如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一個偉大的新時代。讓我們擼起袖子加油干,努力創作出大批「麗詞雅意」、無愧於新時代的好賦,迎接辭賦春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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