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希望艱澀之後能有所快樂

2016年03月08日 10:56來源:中華讀書報作者:舒晉瑜6人參與3評論

《匿名》,王安憶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1月出版,39.00元《匿名》在接受上的危險大約是讀者會中途放棄,不與我「死磕」到底。我確實挺為難讀者的。希望這困難能以價值獲得補償,即艱澀之後能有所快樂。從1978年就開始文學創作,「文壇老將」王安憶歷來在作品完成後有幾分勝算。可是,寫作《匿名》,她常常會有一種恍惚感,甚至懷疑如此寫下去有沒有前途。她感到了困惑,史無前例地希望聽到一些回應。她說,這是她整個寫作中心情最複雜、最跌宕起伏的經歷。復旦大學教授張新穎評價王安憶寫了一個「大故事」。寫一個人與人、人與社會上發生各種各樣的關係,寫一百年或一千年的歷史,都有可能是小故事。但是王安憶的《匿名》是有核心的。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世界大而空虛,個人在時間當中處於怎樣的位置,在空間中處於怎樣的位置?這樣的思考和講述下的故事,是一個大故事。而在這個故事的背後,王安憶的老朋友陳思和肯定了她的「具有挑戰性」的精神,中國找不出第二人。一般作家會延續自己的審美趣味,被讀者認可,即按照讀者喜歡的不斷地複製。但是王安憶在跟自己過不去,所以她走的道路也越來越複雜。《匿名》講述了什麼?王安憶在寫作中經歷了什麼?本報專訪上海市作協主席王安憶。讀書報:您曾經說過,現在小說被過量地、過度地消耗著。花一周寫的小說,讀者半小時就能讀完。現在《匿名》打破了這個常規。這是一部讓人無法快速閱讀的小說。您在寫的時候,是否完全忽略了讀者的接受能力?王安憶:問題並不在此。花了兩年多寫的《匿名》,讀兩個星期依然可以讀完。讀真比寫的快樂,創造總是比消耗來得緩慢和困難。我們不能要求讀者和作者同樣艱辛,正相反,希望他們能夠從我們的勞動中得到愉悅。我說過的小說被過度消耗也許在另一個語境中。一時也想不起來了。《匿名》在接受上的危險大約是讀者會中途放棄,不與我「死磕」到底。我確實挺為難讀者的。希望這困難能以價值獲得補償,即艱澀之後能有所快樂。讀書報:大量的景物鋪陳幾乎有些奢侈。看《匿名》的時候,我腦子裡偶爾會飄過《魯賓遜漂流記》和《海底兩萬里》。這些景物的描寫把情節擠到一邊,成為我繼續往下讀的最大吸引力。一邊看我一邊想,沒有親自去過是描寫不出來的。或者我忽略了作家的想像力?王安憶:景物鋪陳是我向來愛好的,《長恨歌》前幾章都令人不耐煩了,我重視空間的戲劇性,將空間布置好,人不說話也自有傳達。小說是依附在時間的流淌上,空間轉瞬即逝,挽留它停滯是義務。用文字語言刻畫建設,還是仰仗時間使它存在。作者的想像力是主要的工具,身體經驗攫取的材料,如何認識決定於如何起用,材料本身是客觀的,質和量都有限。小說寫作則是主觀的工作。讀書報:您在多次訪談中談到評論,尤其是談到陳思和,他的意見您一直比較看重。比如他曾建議您的《啟蒙時代》,如果再寫一倍的字數,分量就不一樣;《匿名》的寫作,也是他建議您「應該要有勇氣寫一部不好看的東西」。為什麼您如此看重評論家的建議?王安憶:陳思和於我,不單純是評論家的身份,可說是思想與文學的知己,我並不將他的話當作評論家的發言。這也見出從80年代始的作者與批評的關係。開頭好,步步好!我們共同創造一個文學的天地。我想,大約有些接近英國現代文學中弗吉尼婭·伍爾夫和福斯特的關係。他們都是小說家和批評家,從這點說,我希望陳思和有一天也寫小說。而這一點是可以期待的。讀書報:您在採納他的建議的同時,實際上已經認同了他的說法,即「不照顧讀者的心情,不管他們讀得懂讀不懂」。但是這樣的素材,也不是說有就有的。能談談這個故事的起因嗎?是聽說一位高校老師的失蹤?那麼觸動您寫作的原因是什麼?畢竟事情過去很多年了。王安憶:關於《匿名》的起因我已經在接受採訪中談過多遍,就不重複了吧!總之,寫作就是這樣,一顆種子落下地,生長如何一方面是種子蘊含的生機,一方面是土壤的厚薄,許多傳聞從耳邊掠過去,最終能進入寫作的少而又少,幾乎是偶然的,但等它長出莊稼來,卻成為必然。讀書報:1987年,您寫過一部《流水三十章》,後來自我評價是「非常難看」的作品。因為當時決定要寫一個有突破的長篇,必須要用特別的語言敘述。您要寫的人物像個蠶,從繭中飛出來後又變成了蛾子,生命換了種類型——讀《匿名》的時候,不由地想到這部作品。感覺您似乎回到30年前。您願意將這兩部作品寫作難度做些比較嗎?或者,哪些方面有相似度?王安憶:年輕時,寫過許多不忍卒讀的東西,但也不後悔,反而佩服那時候有勇氣,順著自己能寫,逆著自己也能寫。如今卻不能了,挺挑剔的。其中有求精的成分,也有能量弱的原因,無法泥沙俱下,漏光了再聚起,就像一口旺井,淘不幹底,淘幹了,一夜之間,又湧出新水。現在則要節制,不敢浪費,也是曉得精蕪的差異,懂得多,寫得就少。無知者無畏。《流水三十章》的難看在於沒什麼可寫的卻非要寫三十多萬字。《匿名》的難讀正相反,有太多要寫的卻只寫出三十多萬字。一個是「言過」,一個是「猶不及」。非要比較,就只能這樣。讀書報:30年前,寫《流水三十章》的王安憶「是個有力氣的人,明明是強做,卻也做出來了,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今天《匿名》的寫作狀態,是否也是這樣?每個作家創作每部作品的創作狀態大概是不同的,而每部作品誕生後也各有不同的命運。您期待《匿名》會有怎樣的命運?王安憶:我最大的期待就是將《匿名》寫出來,也就是讓種子落土生根,發芽,長出東西來。小說的命運是在小說裡面實現的,其他外在的遭遇其實都關係不大。讀書報:這樣的寫作,明知是一次冒險,又一定去嘗試。動力不止於陳思和的鼓勵吧?王安憶:陳思和的話只是鼓勵,就好比啦啦隊。動力還是小說本身的內動力。每一次寫作其實都是一次冒險,否則也不吸引人去做了。冒險在於不知道前景如何,到達目的地有多遠,能否渡你從此岸到彼岸。所以開始之前就要掂量,這一顆種子有沒有足夠的能量,又有沒有準備好豐饒的土壤。魅力之處不在於無法估量前景,倘一切瞭然也就沒有興緻了。讀書報:從《遍地梟雄》和《匿名》中都有綁架或打劫,為什麼會對這樣的案件格外感興趣?只是偶然?王安憶:《遍地梟雄》是打劫,《匿名》是綁架。但兩者同是將一個人從已知的命運放到未知里去。現實生活確實限制人的想像力,我一時沒有其他的引渡方法,但所去地方以及下落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才敢不避重複的嫌疑。讀書報:作品延續了您注重邏輯性、環環相扣、嚴絲合縫的特點。因此在作品的細節設置中,也體現您的苦心。比如在綁架途中發現星空,比如文字,比如對話,處處感覺禪機,處處充滿隱喻——說到隱喻,也是在您過去的作品中前所未有地集中。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王安憶:我確是一個注重寫實的人,相信生活的外相自有喻意。這部小說不是日常生活狀態,而是反常性的。比如失蹤,失憶——這在通常的敘事中,都是作為隱喻的。但在我,恰恰是事實本身。小說背離我的寫作習慣也在這裡,似乎從形而上出發,去向哪裡?這是一個抽象的故事,不是我擅長,我極力要給形而上以「形」,這才能說服我自己。但這「形」又太像隱喻,其實就是「形」。讀書報:作品中有兩條線索,一是明線,家人多方尋找失蹤者,一是暗線,失蹤者的經歷。這兩條線索出入,處理起來是否有難度?王安憶:我想所謂明暗線還是一條線索,一個人丟失了總要尋找,就是說一個人進入另一空間總還有拖尾,需慢慢收了。尋找在上部結束,下部直到末尾方才出場。所以並不存在兩條線的處理問題。倒是尋找的情節我覺得拖住我手腳,但寫實的本性又一定要對現實負責任。於是耐著性子將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方才自由。下部的寫作自由多了,那人終於擺脫羈絆。

[責任編輯:徐鵬遠 PN071]標籤:王安憶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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