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研究】段君澤:俄式「混合戰爭」實踐及其影響
段君澤:俄式「混合戰爭」實踐及其影響
作者:段君澤,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俄羅斯所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俄羅斯軍事與安全、南高加索地區問題等。
本文來源:《現代國際關係》2017年03期
內容提要
「混合戰爭」理論最早於2005年由美國軍事學界提出,西方學者後用以指稱俄羅斯在烏克蘭危機、敘利亞危機中的軍事行動。該理論在俄亦獲認可且得名為「格拉西莫夫主義」。俄羅斯將「混合戰爭」理論作為在烏克蘭和敘利亞開展軍事行動的理論指導,在實戰中進行演訓,打造了特色鮮明的俄式「混合戰爭」,並取得了良好成效。「混合戰爭」的登場或對未來軍事發展帶來一定影響。
「混合戰爭」理論源於西方軍事學界,後在俄羅斯獲得認可並得以應用於實踐。2007年,美國軍事學者弗蘭克·霍夫曼撰寫《21世紀衝突:混合戰爭的興起》一書,首次系統性探討了「混合戰爭」理論,指出「現代戰爭的形態正在發生變化即從傳統的『大規模正規戰爭』和『小規模非正規戰爭』正逐步演變成為一種戰爭界限更加模糊作戰樣式更趨融合的『混合戰爭』」美國2010年《四年防務評估報告》正式將「混合戰爭」理論作為美軍應對多元化安全威脅的戰略指導。2015年,《美國國家軍事戰略》中正式將「混合戰爭」列為美軍需重點應對的威脅樣式。2013年底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俄羅斯高調應對,先是於2014年3月1日出兵控制克里米亞,後以打「代理人戰爭」的形式掩飾性地參與烏克蘭東部的軍事衝突,2015年9月30日又出其不意地出兵敘利亞空襲「伊斯蘭國」極端恐怖組織。俄在烏克蘭和敘利亞的軍事行動綜合運用了軍事、政治、經濟和外交等多種手段,將常規性與非常規性戰爭方式結合起來,打出了強有力的「組合拳」,令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大為震驚。西方軍事學界和國際問題學界的專家通過研究烏克蘭危機和敘利亞危機中俄羅斯的軍事行動,認定俄羅斯打的是「混合戰爭」。美國駐歐洲陸軍司令部指揮官弗雷德里克·本·霍奇斯2015年2月6日指出俄在烏克蘭危機中的軍事行動「正是『混合戰爭』的本質」。英國路透社隨後稱,普京和俄軍高層都把烏克蘭作為一場大規模「混合戰爭」的訓練演習試驗場地。俄羅斯聯邦武裝力量總參謀長瓦列里·格拉西莫夫大將在俄軍事科學院2015年工作總結會議上作了題為《「混合戰爭」需要高技術武器和科學論證》的報告,首次系統闡述了俄軍對「混合戰爭」的認知。由此,俄一些軍事學者將「混合戰爭」理論稱為「格拉西莫夫主義」。俄軍隊將領與軍事理論家非常重視這一理論,認為它是軍事理論和實踐的最新成果,並將其理念列入俄軍事理論之中,從政治、戰略和戰術層面進行深入研究,並結合俄軍實際,將之作為俄在烏克蘭和敘利亞開展軍事行動的理論指導進行實戰演練,打造了特色鮮明的俄式「混合戰爭」。其實踐和影響值得關注、研究。
1
從俄軍在烏克蘭、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來看,俄式「混合戰爭」可謂新型戰爭形態。其間,俄羅斯為實現其戰略目的,綜合運用軍事、政治、經濟、外交及信息技術等傳統和非傳統手段,將隱蔽的常規軍事行動、現代化的游擊戰與大規模的輿論宣傳戰以及網路戰結合在一起。俄式「混合戰爭」彰顯了俄綜合利用緊急部署、電子戰、信息戰、特種部隊和網路通信等手段應對國際重大危機事件的實力。在「混合戰爭」實踐中,俄充分發揮自身各種優勢,在一定博弈空間內同時進行多樣式作戰行動,採取高超的戰略戰術並取得了良好成效。
首先,憑「高技術戰」取得壓倒性優勢。一是在軍事行動中大量使用高精尖武器。無論是何種形態的戰爭,武器裝備和軍事實力依然是戰爭勝負的關鍵。俄羅斯如果說是以強大的軍事實力為後盾在克里米亞發動了一場兵不血刃的「巧戰」、在烏克蘭東部進行了以特種戰和情報戰為主的「隱蔽戰」的話,那麼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則是冷戰結束以來在海外發動的首場名副其實的高技術戰爭。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中,俄幾乎動用了所有的高精尖武器,啟用了大量國家軍事利器,「尖刀」與「強盾」並舉,通過高技術軍事手段彰顯了雄厚的軍事實力。在空中力量方面,俄軍出動了蘇-34新型戰鬥轟炸機、蘇-30中最新款的蘇-30SM多用途戰機,以及有俄空軍遠程航空兵「三駕馬車」之譽的圖-22M3、圖-95MS和圖-160戰略轟炸機。其中,蘇-34屬於第四代戰鬥轟炸機,可攜帶至少8噸彈藥裝備有全新的無線電電子設備、衛星導航系統和專門的通訊系統,可全天候打擊空地目標。蘇-30SM近年才交付使用,具有強大的制空能力是俄軍最先進的多用途戰鬥機。俄軍還對參加戰鬥的舊型號戰鬥機進行了改造升級,如加裝最新的導航和瞄準系統等,首次參加實戰的戰略轟炸機使用了最新型的X-101隱形空射巡航導彈、射程在5000公里以上。為給空襲行動提供精準定位,俄軍在實戰中大規模使用先進的「海鷹-10」等無人機以及伊爾-20偵察機,動用了10餘顆衛星進行偵察。在海上力量方面,俄軍裏海艦隊的「達吉斯坦」號輕型護衛艦和「烏格利奇」、「格拉吉斯維亞日斯克」、「大烏斯秋格」號輕型導彈艦等4艘輕型戰艦全部出動,且發射數十枚「口徑NK」海基巡航導彈,使俄成為繼英美之後在實戰中利用海基發射巡航導彈對陸地目標進行遠程打擊的第三國。另外,俄海軍「基洛」級潛艇「頓河畔羅斯托夫」號還在地中海水下發射巡航導彈定點打擊「伊斯蘭國」。俄戰機被土耳其擊落後,俄不僅迅速在敘利亞部署了先進的S-400防空導彈系統,還將裝備有S-300防空導彈系統的黑海艦隊旗艦「莫斯科」號導彈巡洋艦開赴敘利亞水域。同時,俄軍還在敘利亞戰場首次投入「暗語」和「平台」等機器人作戰,實施了無人平台地面偵察、引導空中火力對地攻擊、對地面目標近距離攻擊等作戰行動,充分展示了俄軍非接觸、無人、立體作戰能力。
二是主動出擊大打「電子信息戰」。在傳統軍事行動開展前,俄軍往往先發制人,以網路戰、電子戰等「電子信息戰」搶佔軍事先機。在秘密向克里米亞運送武裝力量時,俄軍實行嚴格的無線電靜默制度,使北約的情報部門無法及時察覺俄軍動向從而取得了寶貴的軍事時機。出兵克里米亞時,俄對烏克蘭實施高強度網路攻擊,導致克里米亞及其港口的網路攝像頭幾乎全部被切斷,費奧多西亞港口的新聞網站因遭受攻擊而癱瘓,烏克蘭政府的官方通信網路遭受新型網路病毒的襲擊。俄在敘利亞戰場的軍事行動同樣得益於電子信息戰的有效開展。俄軍運用了先進的軍事電子戰工具「克拉蘇哈-4」機動式電子戰系統,以干擾和破壞敵方的通訊。「克拉蘇哈-4」系統能夠干擾太空中衛星、地面雷達以及預警機等探測系統,可致對方的航空電子設備癱瘓,擾亂其防空電子系統。為強化信息監測和搜集,俄軍還部署了P-166-0.5型信號車,該設備能夠指揮和調控俄軍一個營的地面部隊。俄海軍派出了先進監測船赴地中海海域進行電子偵控。
其次,依靠「輿論戰」謀求道義優勢。在20世紀90年代的兩次車臣戰爭以及2008年的俄格戰爭中,俄羅斯因為缺乏強有力的國家宣傳機器而喪失輿論主動,西方宣傳機器將俄塑造為「侵略者」。此後,俄吸取教訓,大力強化宣傳系統,對外宣傳的「軟實力」不斷增強。在烏克蘭危機和敘利亞危機中,俄將與西方的輿論宣傳戰視為「混合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計劃、有組織地開展對外宣傳,在獲取國內外輿論支持、反制西方輿論抹黑等方面取得較好成效,為反制西方戰略壓制、謀求戰略主動、獲取道義優勢發揮了重要作用。
為打好「輿論宣傳戰」,俄努力克服各機構缺乏協調和各自為戰的弊端,由總統辦公廳統一規劃和指導輿論宣傳工作,促進跨部門、跨領域全面協作。俄國家領導人、國家杜馬、總統辦公廳、外交部、國防部、情報機構、俄駐聯合國機構等,俄塔社、俄新社、俄羅斯報、俄國家電視台和「今日俄羅斯」(RT)等主流媒體,以及相關民間團體、學術研究機構和學者等,密切配合、密集發聲,形成覆蓋大、輻射廣的「大宣傳」平台。此外,俄還增加或拓寬了各級部門的發聲渠道,實現了官方正式表態、學者發言、媒體炒作等多種聲音的同頻共振。為提升輿論宣傳軟實力,俄全方位拓寬外宣傳播系統,既重視發揮網路和社交媒體的作用,又積極扶持、利用國外傳媒,甚至僱用國外公關公司進行包裝宣傳。在烏克蘭危機中,俄同美國「凱旋」(Ketchum)公關公司合作,「凱旋」公司又將一些業務分包給其他美國公司,就地廣泛組織商界人士、律師、學者等在相關媒體上推出系列節目替俄辯解,為俄應對西方輿論攻擊、爭取有利國際輿論環境發揮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再次,開打「外交牌」尋求戰略主動。作為具有豐富外交經驗的大國,俄羅斯從未忽視通過政治磋商等外交途徑化解危機、解決矛盾。軍事行動前,俄密集開展政治、軍事外交活動,通過高層會晤、雙邊或多邊磋商謀求利益共同點,以獲取國際社會的支持。針對烏克蘭危機,俄與歐、美等各方接連展開了多輪談判。2014年4月17日俄、烏、歐、美四方外長在日內瓦就烏克蘭局勢舉行會談,為緩和危機尋求共同對策。2014年8月26日,俄總統普京與烏總統波羅申科舉行烏危機後的首次會晤,開啟了解決烏克蘭危機的雙邊直接通道。2014年9月3日,普京與波羅申科就烏克蘭東部地區實現停火問題進行電話磋商。2015年2月11日,俄、烏、法、德四國領導人在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舉行「諾曼底四方」會談,會談後普京宣布烏克蘭危機各方同意從2月15日開始停火。在出兵敘利亞前,俄預先展開了積極的政治外交協調,以尋求支持。2015年9月21日,普京同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舉行會談,雙方決定設立軍事協調小組,以避免兩國軍隊在敘「擦槍走火」。26日,俄與敘、伊朗、伊拉克就建立針對「伊斯蘭國」的信息情報中心達成一致意見。俄通過政治外交途徑為其戰略目標的順利推進鋪好了路。
與此同時,俄在國際社會與西方國家進行「法理戰」,為對外軍事行動「正名」,獲取合法性。俄在尋求境外出兵的「法理」依據方面做了大量功課。俄羅斯吸取教訓,極力避免類似2008年俄格戰爭時俄被指「侵略」的情況再度發生,力爭獲得境外用兵的「合法性」。關於出兵烏克蘭,俄羅斯首先根據烏克蘭法律,認定烏反對派解除亞努科維奇總統職務並奪取權力的行為「違法」,並以保護在烏俄羅斯公民的生命安全為由提請俄聯邦委員會授權在烏動用武力,所有程序均符合俄法律規定。關於出兵敘利亞,俄宣稱是受敘利亞總統阿薩德的請求去打擊「伊斯蘭國」恐怖勢力,其軍事行動符合國際法要求。俄更是極力渲染克里米亞入俄的合法性。俄援引科索沃的先例指出克里米亞具有依據「民族自決」原則決定本地區未來的權利,並宣布1954年赫魯曉夫將克里米亞贈予烏克蘭的決定「違背憲法」。同時,俄完全依照法定要求,實施克里米亞併入俄聯邦的法律程序。2014年3月16日,克里米亞舉行公投,結果顯示96.77%的選民贊成入俄。18日,普京在克林姆林宮同克里米亞及塞瓦斯托波爾代表簽署條約,允許克里米亞和塞瓦斯托波爾以聯邦主體身份加入俄聯邦。21日,普京簽署克里米亞共和國及塞瓦斯托波爾市加入俄聯邦的總統法令,正式宣布兩地完成所有入俄法律程序並被編入克里米亞聯邦管區。
此外,打出「經濟牌」,進行威逼利誘。俄羅斯始終把經濟手段作為牽制烏克蘭政府的有效槓桿,對烏或拉攏或施壓。烏對俄天然氣嚴重依賴,俄歷來以較低的價格向烏輸氣。2013年底,俄烏按照協議以每千立方米268.5美元的優惠價格向烏供氣,此優惠價格一直維持到2014年4月。烏克蘭危機爆發初期俄還向亞努科維奇政府提供經濟援助,期望通過此舉幫助亞努科維奇穩控烏克蘭局勢。2014年1月24日,俄財政部長西魯阿諾夫承諾俄政府將通過國家福利基金向烏克蘭提供100億美元金融援助,其中50億美元將以特別提款權方式提供。2014年2月底亞努科維奇政府被推翻、親西方的反對派執政後,俄再次打出「經濟牌」。俄通過多種經濟手段對烏克蘭新政府施壓。俄自2014年4月起先後兩次提高向烏供氣的價格,並不斷威脅停止供氣,藉以恐嚇烏當局。6月16日,俄全面切斷對烏供氣。另外,俄還通過限制從烏克蘭進口產品、終止對烏經濟援助、停止購買烏國債以及催還烏借俄巨額債務等手段向烏施壓。同時,俄對克里米亞半島加大經濟援助,以加深相互依賴關係。3月1日,俄聯邦政府與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就提供金融援助一事達成協議。3月4日,俄聯邦委員會聲明稱將向克里米亞提供60億美元的經濟援助,俄財政部制訂了具體的經濟援助計劃。針對敘利亞危機,俄一直持續不斷向阿薩德政府提供人道主義物資和金融援助,敘政府僅2014年就按照援助計劃從俄獲得2.4億歐元的資金援助。俄緊急情況部2015年9月9日宣稱自敘利亞危機爆發以來已向敘提供包括食品和藥品在內的1100多噸人道主義物資。
2
俄式「混合戰爭」實踐具有鮮明的俄羅斯特色。
一是在軍事方面善用謀略。具有「尚武」傳統的俄羅斯一直保有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並在長期的戰爭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軍事鬥爭經驗,形成了自身獨特的軍事謀略。其中,俄軍尤其擅長軍事上的「戰略欺騙」。蘇聯曾於1968年在蘇軍總參謀部成立「戰略欺騙總局」,由蘇軍原總參謀長、華約武裝部隊總司令奧加爾科夫元帥首任局長,該局在掩飾重要軍事設施、傳播散布假情報、誘導敵人判斷失誤、策劃突然襲擊等方面發揮了獨特作用。此次在俄對烏克蘭、敘利亞的兩次軍事行動中,「戰略欺騙」也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俄在出兵克里米亞時採用「無線電緘默」舉措、讓特種兵以「小綠人」姿態出現,使得西方放鬆警惕、無法及時獲取情報並難以準確判斷俄的戰略意圖,另外以軍隊突擊檢查、軍事演習、人道救援物資運輸等為掩護實現兵力投送和軍事部署,收到了獲取軍事先機、佔據軍事優勢之效果,顯示了俄軍詭異多變的高超軍事謀略。
二是輿論宣傳手腕多。俄一直重視發展輿論宣傳的軟、硬實力,且善用宣傳謀略,甚至不惜進行欺騙性宣傳或誘導性宣傳。在與西方的「輿論宣傳戰」中,俄國家宣傳機器釋放大量虛假、干擾信息,製造信息「煙霧彈」。當輿論對俄不利時,為緩解輿論壓力,俄既有宣傳部門主動釋放大量虛假或干擾信息,又有情報部門精心策劃並實施「假情報行動」,令國內外輿論真假莫辯。2014年7月馬航MH17客機在烏克蘭被擊落後,外界紛紛指責俄為幕後主使,俄宣傳系統迅速反應,釋放大量虛假或干擾信息,宣稱「烏軍『SU-25』戰機或『BUK-M1』導彈打下了『MH17』客機」、「普京專機也曾受到烏軍襲擊」等等,將矛頭引向烏克蘭,使得事件真相撲朔迷離。尤其是若輿論對俄不利,俄還會利用情報手段製造輿論震動,轉移媒體注意力。2014年關於美助理國務卿維多利亞·紐蘭使用不雅言語斥責歐盟、愛沙尼亞外長透露廣場狙擊事件的幕後主使者、季莫申科建議對在烏俄羅斯人使用核武器的報道曾掀起了軒然大波,上述通過情報手段獲取的電話錄音在關鍵時刻經由俄媒巧妙曝光俄藉助此類手段引導輿論、吸引媒體跟風報道,成功轉移了輿論焦點,緩解了輿論壓力。同時,為打破西方掌控國際輿論話語權的局面,俄通過本國的「大宣傳」平台對外主動釋放諸多輿論議題,引導國際輿論熱點,還善於利用社交媒體和情報機構向外媒爆料,主動釋放大量干擾消息使外媒疲於奔命,從而干擾和對沖西方對俄的輿論攻擊在輿論宣傳戰中展示了強大戰鬥力。在吞併克里米亞時,俄面臨空前的國內外輿論壓力,但從容應對,在輿論宣傳戰中的表現可圈可點。一方面俄運用大歷史觀、民族記憶、政治標籤等宣傳手段爭取內外人心。俄詳述克里米亞與俄的「同源」關係,各大媒體爭相播出俄烏兩國共同文化、共同文明的宣傳片,還使用蘇聯「偉大衛國戰爭」時期的辭彙(如「游擊隊」等)以喚起人們對蘇聯的記憶,充分調動民眾的民族主義、愛國主義情緒,同時將烏政府渲染為「類法西斯」、「NAZI軍政府」,指責烏政府對烏親俄派進行「野蠻的反俄行徑」和「種族清洗」,稱其犯有「戰爭罪」並「違背憲法」,以此爭取俄國內民眾、烏親俄民眾的理解和支持。另一方面,俄大力宣傳北約的地緣政治擴張野心,稱其不斷侵犯俄地緣政治利益,一手炮製烏克蘭亂局,極力強調克里米亞事件是西方挑釁的結果,塑造「俄方被動、西方主動」的「受害者形象」,揭露美西方的「虛偽形象」,在西方和國際社會爭取到不少的同情者。
三是外交手段詭譎多變。由於受東西方文化的雙重熏陶,俄羅斯的民族性格具有搖擺性、極端性等特點,俄外交也常常具有不確定性,久而久之形成了詭譎多變、波動起伏的外交風格。俄羅斯外交秉承大國外交的謀略傳統,往往善於運用高超而詭黠的外交技藝、外交手腕以實現對外戰略意圖。俄外交並非一旦表明立場就一成不變,而是依據事態的發展和國際環境的變化不斷調整。在烏克蘭危機中,當亞努科維奇出逃、反對派上台時,俄拒不承認反對派政權的合法性;隨著克里米亞入俄既成事實,俄表示願意與烏反對派政權進行對話與談判,以解決東部的動蕩局勢。烏總統大選後,俄進一步表示願與波羅申科總統合作共同解決烏克蘭危機。在處理其他國際危機和爭端的過程中,俄也一再展現出詭譎多變的外交風格,經常有出其不意之舉。2014年烏克蘭親西方的反對派發動政變幾天後,前總統亞努科維奇出人意料地現身在俄的羅斯托夫市,俄神不知鬼不覺地對其實施了營救行動;普京總統沉默幾日後,俄軍出其不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兵不血刃地控制克里米亞並最終使之併入俄聯邦,這一系列舉動都令國際社會感到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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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合戰爭」的理論及實踐拓展了現代戰爭的內涵和外延,使現代戰爭呈現出全然不同於過去的特點。俄羅斯在烏克蘭、敘利亞危機中的兩次軍事行動提供了研究「混合戰爭」的鮮活素材,無疑對現代戰爭的理念和未來實踐帶來一定影響。
其一,人們對未來戰爭的認知將發生變化。俄羅斯的「混合戰爭」實踐使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軍事集團更為警覺。俄在烏克蘭、敘利亞危機中的軍事行動讓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對這種新型戰爭形態一時難以作出正確判斷,顯得措手不及甚至束手無策。法國《費加羅報》刊文指出,雖然北約在常規軍事力量方面對俄羅斯佔據明顯優勢,但因無法有效應對俄羅斯的「混合戰爭」而陷入被動。倫敦國際戰略研究所發布的研究報告警告稱,「混合戰爭」已登上戰爭舞台,北約需「刻不容緩」地找到應對辦法,否則,西方國家的根基將「很快就會動搖」。隨之而來的是,人們對未來戰爭的認知甚至戰爭理念必將發生變化。「混合戰爭」啟示人們戰爭不再局限於槍林彈雨、攻防對陣的正面交鋒,而是延伸到信息化戰爭、網路攻防、外交博弈、經貿制裁等諸多領域,未來戰爭將呈現出由多種形式、多種威脅、多種對抗主體構成的混合形態,戰爭的複雜性將使其從「武力致勝」向「綜合應對」轉變,單一的戰爭手段將越來越難以取得完全勝利。
其二,軍事力量的運用面臨新的挑戰。「混合戰爭」的登場從根本上源於國家安全威脅的混合性以及現代技術的發展,在烏克蘭、敘利亞危機中,俄羅斯既重視常規軍事力量、傳統戰略資源和手段的運用,又重視非正規軍事力量、信息、網路等非傳統資源和手段的運用,使其以軍事實力方面的相對弱勢給作為優勢方的北約造成難以應付的局面。因為隨著技術的發展,傳統的作戰規則已發生改變,「混合戰爭」中優勢方的弱點有時暴露得更充分,而劣勢方則可通過採取非對稱作戰行動放大自身的能量。此外,「混合戰爭」還對國際危機決策能力構成新挑戰。「混合戰爭」形態的實際運用,在很大程度上檢驗行為主體的綜合戰略決策能力、戰略資源統籌能力和戰略手段綜合運用能力。俄式「混合戰爭」之所以能夠取得較好效果,得益於在應對重大國際危機過程中國家安全決策體制和國防指揮體制的高效運行。普京總統決定出兵敘利亞後,國家杜馬迅速授權,數小時後俄軍便閃電式展開空襲行動,而相比之下,由28個成員國組成的北約往往由於各成員國利益關係不同而相互掣肘,加之決策程序複雜,其應對危機的決策效率通常都比較低。
其三,有關國家軍事力量建設或將步入新的轉型期。「混合戰爭」的實戰演練以及作戰對象、作戰手段、戰場環境的巨大變化,或將影響俄羅斯、北約以及其他組織和國家軍事力量的未來轉型。在軍隊建設方面,它們將更加註重建立能夠適應多種任務、平衡多能的聯合部隊。隨著「混合戰爭」所帶來的混合威脅不斷加大和蔓延,軍隊建設要朝著高效率、多能化方向發展,軍事力量面臨由一般任務部隊向多任務部隊轉型升級的現實需求。通過擴大特種部隊規模,加大特種作戰、信息作戰等非常規軍事力量比重等途徑,軍事力量能夠更好應對「混合威脅」,適應「全譜行動」。在能力建設方面,它們將更加註重應急反應和非正規作戰能力的鍛造。以「混合戰爭」理論為指導,在平常的軍事訓練和軍事演習中將更加重視提高軍隊的適應能力、反應速度、攻擊能力和生存能力,強化作戰的行動協調和戰術的靈活運用,提高快速反應能力和非正規作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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