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初年真的打不過匈奴嗎?漢武帝跟祖宗比簡直是搞笑的|文史宴

文/登州衛僉事

許多人以為匈奴是漢朝的致命威脅,從漢高祖到漢武帝是因為打不過匈奴才卑辭厚幣與匈奴和親,直到漢武帝時漢朝才擺脫匈奴的壓迫,反敗為勝,把匈奴驅趕到漠北。其實漢匈戰爭初期的事實與這種刻板印象幾乎完全相反,匈奴對漢朝沒什麼大不了的威脅,漢朝也沒什麼興趣出擊匈奴,漢武帝打贏了匈奴也並不是多稀奇的事,而且他還另有很陰暗的目的。

不少人認為文景之治的時代漢軍打不過匈奴,被迫隱忍。我只能先講一個笑話了:匈奴人驍勇善戰,哈哈哈哈……篇幅所限,當然,覺得不好笑的人也有很多理由。由於我國歷史教育以及電視劇的影響,大多數人形成了這樣的歷史觀:西漢初年國力孱弱,打不過匈奴,被迫和親,直到英明神武的漢武大帝橫空出世,我大漢終於揚眉吐氣了。

猶憶匆匆那年上高三,學習還是很辛苦的,然而走讀的同學們每天下了晚自習都趕回去看《漢武大帝》,尤其某天演到元朔初年奪回河套,第二天下了早自習同學們便熱烈討論起來,班裡滿滿的洋溢著濃濃的民族自豪感,說起來真是懷念那個純真的年代啊。

還有一些著名的事例似乎也能印證這樣的觀點,比如傳說中劉邦發傾國之兵卻慘遭白登之圍,靠枕邊風達成的「屈辱求和」,比如文景之治期間的數次和親,比如那些被匈奴殺死、擄走的大量生活在邊境的百姓,總之就是一部活生生的血淚史。

最具屈辱性的例子當屬冒頓單于給呂后寫過的一封信:

……陛下孤立,孤憤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意思就是,你死了老公,我死了老婆,生活少了點樂趣,不如咱倆湊合一下一起過得了。老太太沒辦法,只好以年老色衰折騰不動為由婉拒:

……敝邑恐懼,退日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淤。

現在看可能只是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笑話,但在萬惡的舊社會,這簡直是叔可忍嬸不可忍的奇恥大辱。即使到了今天也足以讓人感同身受,也因此漢武大帝系列的電視劇頗是火了幾年,黃教主也藉機橫空出世了。當然,我是沒有任何要(qīn)黑(dìng)的意思,但是你們一定要說我在黑,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接下來咱們膜一下白登之圍的過程。諸位請看:

高帝自將兵往擊之。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頓詳敗走,誘漢兵。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於是漢悉兵,多步兵,三十二萬,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高帝於白登。

——《史記·匈奴列傳》

這一段跟常見歷史讀物的描述大體相當,但那些歷史讀物似乎有意無意遺漏了這麼一點——劉邦沒等大部隊到來,自己輕兵進擊被圍。

據《漢初軍事史研究》考證,劉邦被圍困的兵力是十二萬而已。匈奴兵力佔據了絕對優勢,就這樣七天都圍攻不下,等到了樊噲、周勃率領的二十萬主力部隊前來會合。

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是傳說中的陳平賄賂匈奴閼氏,使之用枕邊風的終極大招。而是雙方進行了友好協商,會議始終在熱情洋溢的氛圍下進行,雙方互相交換了意見。劉邦同志表示,若是匈奴方面一意孤行,我方將採取強烈反制措施,一切後果由匈奴方面承擔,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次匈奴可謂是傾巢出動,如果繼續攻擊,運氣好斬首行動成功,名留青史,但對漢朝並無法造成毀滅性打擊;一旦失敗,就是全軍覆沒、亡種滅族。對匈奴來說,風險與利益不成正比。所以,雙方最終達成了共識,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由於戰爭態勢對匈奴有利,所以合約是有利於匈奴的,而漢軍收復了全部失地,並順手幹掉了搖擺不定的韓王信,完全可以說這波不虧,遠不至於屈辱。

至於和親以及呂后的「忍辱負重」,也絕不是因為匈奴。就好比一個人在森林裡靠張牙舞爪擺pose嚇走一隻狼,很可能只是因為他背後站著一隻老虎。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下,分封的諸侯王才是那隻大老虎。

如果真的去讀一讀《史記》和《漢書》的匈奴列傳,就會發現匈奴即使在漢初也不是威脅。跟我們大多數人的刻板印象不同的是,即使是看起來軟弱的文景時代,匈奴也根本不敢與漢軍進行主力決戰。每次入侵,只要漢軍主力集結,匈奴人便會遁走避戰。比如這兩次:

(三年)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為寇。帝初幸甘泉。六月,帝曰:「……其發邊吏騎八萬五千詣高奴,遣丞相潁陰侯灌嬰擊匈奴。」匈奴去。

……十四年冬,匈奴謀入邊為寇,攻朝塞,殺北地都尉卬。……帝欲自將擊匈奴,群臣諫,皆不聽。皇太后固要帝,帝乃止。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赤為內史,欒布為將軍,擊匈奴。匈奴遁走。

——《史記·孝文本紀》

關於這一點,「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作者陳湯也是很有發言權的:

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樸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巧,然猶三而當一。

從這句話來看,匈奴與西漢在軍事技術上存在代差,戰鬥力的差距比想像的還要大。

然而,由於諸侯王的掣肘,這麼大的優勢無法轉化為勝利。比如文帝三年那次匈奴入侵,大軍剛出動,濟北王劉興居就造反了,漢文帝也只好「罷擊胡之兵」:

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往擊胡,乃反,發兵欲襲滎陽。於是詔罷丞相兵,遣棘蒲侯陳武為大將軍,將十萬往擊之。

——《史記·孝文本紀》

所以,文帝不與匈奴和親又能如何?呂后不忍辱負重又能怎樣?國內一堆諸侯王在等著看笑話,一旦怒而動兵,諸侯王也是不介意趁虛而入的。在這種背景下,晁錯「攘夷必先安內」的歷史名言便應運而生了,也啟迪了兩千年後的大人物。

直到景帝平定七國之亂,諸侯王才不再是肘腋之患。等到漢武帝時期基本翦除了諸侯王的威脅,那些激動人心的戰例以及黃教主便應運而生了。所以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個人奮鬥,但也要考慮歷史進程。

說了這麼多,總結起來就是:匈奴不僅國力上更是一直被西漢碾壓,軍事方面更是從未對漢軍佔據過任何優勢。武帝之前匈奴有數次機會與漢軍進行主力會戰,但每一次都是匈奴人選擇避戰。至於和親,也不是因為匈奴,更多是著眼於諸侯王的威脅。

可以說,匈奴一直以來都是在邊境上搶點東西而已,從未對漢朝有過致命威脅,漢軍只要有備匈奴就會自知不敵,主動退走,漢朝要解決匈奴問題,利用先進的裝備和組織制度進行幾次主力會戰即可,根本不用像漢武帝那樣幾十年如一日的窮兵黷武。漢武帝如此執著的用傾國之力打擊威脅並不大的匈奴,不能不說是在借著戰爭的機會將權力觸角伸入社會的每個角落,以便對社會進行全方位的壓榨,而他也確實辦到了(對漢朝社會而言,漢武帝比匈奴更加窮凶極惡)。

當漢朝諸侯王威脅不再,漢軍在主力決戰中擊敗匈奴後,連一介使者說的話也比呂后強橫多了,但代價則是社會凋敝:

南越王頭已懸於漢北闕下。今單于即能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邊;即不能,亟南面而臣子漢。何但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為?

——漢使郭吉對烏維單于如是說。

冒頓單于身殺其父代立,常妻後母,禽獸行也。

——無名漢使對狐鹿姑單于如是說。

縱觀上下五千年,也只有兩漢始終對北方游牧民族佔據了較大的優勢,所以有了王夫之「國恆以弱滅,漢獨以強亡」的說法。相對而言,兩宋則顯得弱勢得多,然而這並不全是漢朝的功勞和宋朝的過失。針對這一點,著名歷史學家黃仁宇指出,「15英寸等降雨量線」劃分出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界線。這條線越往北,冬季牧場面積越小,則游牧民族國力相對中原越弱,越往南則國力相對越強。

而歷屆游牧民族的表現也符合這一理論,比如蒙古崛起之時此線處於歷史上最靠南的位置,而匈奴就很不幸趕上了最靠北的時候。即使是伊稚邪單于那般英明神武的人物,也敵不過那一條小小的地理意義上的線,只能在青史中成為志大才疏的漢武帝的陪襯,不由得讓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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