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的女人

她看周星馳以前的電影《大內密探零零發》，當丈夫質問劉嘉玲飾演的妻子，「為什麼每次離家出走都要藏在房間桌子底下呢？」妻子委屈地回答：「我怕藏別處，你找不到我啊。」她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印象中，她和他第一次吵架還是上學時，一個聖誕節的晚上，原因早記不清了，她叫囂著分手，哭著跑回宿舍，為他沒有追趕上來，而在被窩裡抽泣到半夜。結果，第二天出去才知道，他在樓下花壇邊上坐了一夜。

「沒什麼用，可我只想離你再近些。」那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操辦婚事忙得暈頭轉向，一次在商場突然吵起來，她掉頭就走，走出很遠才想起來，她的手包還在他那裡呢。沒錢坐車，沒鑰匙回家，沒手機聯繫朋友，而那個人真沒了蹤影。在商場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站著，她覺得自己彷彿被整個世界都遺棄了，可憐透頂。於是，踩著七厘米高的鞋跟，一步步地丈量了大半個城市，待挨到了家門口，人都快累散架了。後來，再一起出門逛街，她都會把鑰匙、手機、錢包背在身上，那種孤立無援的境況只感受一次就夠了。

當然逛街還偶爾會吵架，但她會繼續逛，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好好吃頓午飯，才打車回家。她不再給別人的品性打包票，最值得相信的永遠是她自己。

結婚半年，一次怒吵後，她奪門而出，在樓下等了好久，就不見他下來，只好躡手躡腳地跑到自家的樓上。一個小時後，他總算出來下樓去找她，而她偷偷溜下來，將房門反鎖。那些委屈和怨氣被溫暖的房間和一大塊榴槤千層蛋糕治癒了。待他回來，站在門外，說了好多軟話，才得以進門。

之後再吵架，她又故伎重演，他卻不肯再道歉，乾脆找朋友喝酒，在單位值班室里湊合一宿，第二天，下班直接回家。她為他擔了一夜心，根本沒睡好。人肯回來就行，她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最後那回往出跑，她一直記得那又冷又累的滋味。在樓下逛盪了兩個多小時，悄悄回到家門口，發現門被反鎖了，根本打不開。親戚娘家都不好去驚擾，小事會變大，甚至會無法收場。同事的關係再要好，畢竟只是同事，她半點風聲都不能漏，還是閨蜜最好，把自家男人趕到沙發上，兩個人在卧室大床上談心，這邊罵，那邊勸，困到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事兒就過去了。

後來的那些年，吵得再厲害，她也巋然不動，大不了各守一隅，互不理睬就是了。慢慢地，連吵都懶得吵了，有什麼用呢？不會有任何改變。再後來，彼此連話都很少說了，說好聽的她嫌虛偽，說真誠的人家嫌難聽，說多了是嘮叨抱怨，所以，乾脆閉嘴，天下太平。

在他陸續把她的筆電、檯燈、瓷杯、方桌等物件砸個粉碎之後，她選擇默默把殘局拾掇乾淨。在他或輕或重對她各種拳打腳踢後，她選擇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塗抹止痛消腫的藥膏。哪怕睜眼到天明，也不會哭了，心都凍成冰坨坨，哪有水可流？

她看周星馳以前的電影《大內密探零零發》，當丈夫質問劉嘉玲飾演的妻子，「為什麼每次離家出走都要藏在房間桌子底下呢？」妻子委屈地回答：「我怕藏別處，你找不到我啊。」她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島上書店》有句話說得動人，「好的婚姻至少有一部分是陰謀。」她想，苟延殘喘將就湊合的婚姻里肯定有很大部分是自欺欺人。

她不想再欺騙自己了，在心裡跟自己說：要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穿著最喜愛的那身衣服，帶好在乎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房子，再也不回來了。

蔡敏樂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