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離婚記：多少婚姻經得住千萬房產的考驗？

為孩子假離婚，對房子真感情

2016年8月28日一早，上海浦東區離婚登記中心有一對小夫妻在排隊。一年多前他們在這裡結婚，今天他們在這裡登記離婚。

「我們都是90後，在一起五年多的感情根本不需要這張紙來維護，不管真離婚還是假離婚，我們清清楚楚知道彼此的感情，為了孩子犧牲掉這張證明也不算什麼。」小李說。

小李親身經歷過今年上半年上海房價的瘋漲。

2015年9月份家裡籌錢買下浦東一處80平的房子均價三萬多，如今已經漲到7萬一平，轉手就賺400多萬！做什麼生意能有這麼快這麼誇張的回報？

小李說：「自己有時炒股，或者會買點基金，但現在收益率不高，沒有什麼好的投資渠道。有朋友做汽車行業，從2015年車企萎靡到現在，實業越來越難做，怎麼做都虧，於是他把設備、廠房都租掉，也投身房產。」

事實上，小李去年買房一是因為去年7月那波股災，小李和父母商量後就決定把錢投到房地產市場，二是因為這套房子也可以留給父母或者自己散心時住。

與樓市那些投機的炒房客不同，小李將要買的第三套房，是一套位於上海靜安的學區房，是為家裡剛一歲半的兒子準備。

根據靜安區政策，孩子只有在學區房落戶五年才能入學。按照7歲讀小學的慣例，留給這個家庭的時間僅剩5個月。

9月1日起，離婚不足一年的購房者，限購及貸款政策按照離婚前的家庭情況處理。這條樓市新政傳聞夾帶著「110億天價地王」誕生和「多塊土地拍賣被緊急叫停」的消息讓一大批購房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而小李也選擇最後一搏，每天單獨划出四個小時找房。

綜合鏈家、搜房網等數據，今年上半年上海學區房價格普遍在每平米8-10萬之間，最大漲幅達到62.6％。去年一套對口徐匯區名校匯師小學的學區房單價達到23萬一平米。

小李買不起徐匯區的，但為了給兒子拿到上海重點公辦名校靜安一師附小上學的門票，已經和妻子兩個月看了不下30套房子，每個周末不是在看房，就是在去看房的路上。但看過的都不符合他們「面積盡量小，總價在300萬以內」的要求。

「現在距離孩子上學還有5年，五年內要是房價跌下來，或者房子被划出學區房，總價小的房子自己損失最小。」小李這樣向別人解釋他的選房要求。其中的辛酸和無奈也只有像小李這樣的家庭能夠體會。

歷經3個月尋找後，小李幸運的找到了一處符合要求的房子。小李通過父母、朋友籌借了300萬現金買下了一所27.86平米的老房子，到交錢那一刻小李和妻子都沒去看過這所88年的老房子。

8月27日，小李接到一個電話：「李哥，靜安學區產權房，單價每平10萬，面積27.86平米，總價約300萬，要麼？」

「要，要，你等我，我半小時就趕過去！」飯吃了一半小李就起身衝出去了。五分鐘不到，汽車已經駛出了小區。

房產中介打來的電話讓小李看到了9月1號大限之前買房的曙光。沒有猶豫，小李從閔行的家中趕到靜安和中介簽下了協議，連房子究竟長什麼樣都沒看。為了防止房東跳價，小李甚至一口氣交了70萬的定金。

儘管看中了這套尋覓已久的學區房，但限購的門檻依然阻擋著兒子讀書的計劃。根據上海市限購政策，上海戶籍家庭最多擁有兩套房子，離婚是唯一的選擇，小李兩夫妻猶豫了一晚，交完房錢就瞞著父母親友低調辦理了離婚。

「四位老人思想都比較傳統，而且親身經歷身邊人假離婚變成真離婚的鬧劇，怕他們擔心再生事端，而且現在的情況也沒時間想那麼多。」

但是在誰凈身出戶這事上，兩人心裡都有過嘀咕，畢竟上千萬的房子，誰能百分百放心放在別人那裡。

「坐下來談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明顯都有點心寒，但是沒辦法，萬一假戲真做，信任是經不住房子考驗的，最後我們簽訂了兩份協議。」小李無奈的坦言對於房子歸於誰名下的掙扎。

最後，握著兩份協議的小李將兩套房轉移到妻子名下後「凈身出戶」，兩人去登記離婚。

「我們7點到開始排隊也只拿到了30號，原來每天只有50個號，現在全天供應120個號，現場完全看不出大家離婚的情緒，很多夫妻手挽著手，有說有笑的，看上去比結婚都歡樂。」小李這樣描述當天看到離婚登記處的場景。隨後，他們火速辦完網簽、審稅等流程，等著銀行貸款下來。

對於離婚，夫妻倆並無太多介懷，「國家政策擺在這能有什麼辦法，自古以來就是官有政策，民有對策。其實，夫妻之間的感情根本不需要這張紙來維護，父母都是為了孩子，等孩子上學就準備把房子賣了，我要了也沒用，留給後面有需要的家庭吧。」

很多人啞然三百萬買了二十多平米，就算是學區房，以後怎麼居住？但是小李覺得：「不要說27平米，就算是7平米，只要有戶口、是產權房就可以，這樣孩子就能按規定入學。」

上海的離婚潮牽扯出來不僅僅是假離婚這一現象，更多是一直存在於房價飆漲一線城市普通人心中的無奈和背後人性的扭曲。

一直以來，房子似乎只是作為一種投資手段，但今天已經變得觸目驚心：瘋漲的房價能輕而易舉拆散並且掏空一個中產階級家庭！

去年假離婚還悄悄進行，今年敲鑼打鼓來

在樓市投機者小雯看來，因上海9月1日樓市新政傳言鬧得滿城風雨的假離婚風潮，頗像今年3月25日上海最嚴新政「滬九條」。滬九條新政出台前一天及當天，上海住房網簽達到1700套及2500套，兩天簽約數趕超2月份半月的銷售水平。

「3.25政策沒落地之前，人和市場都是最瘋狂的，房東經常當面跳價，10萬20萬漲價張嘴就來，政策落地之後，市場這把火也一直在燒。」小雯說。

「股市和樓市不能同時好，去年7月之前股市是很瘋狂的，沒有人去在乎樓市怎麼樣。但是你會發現有一波聰明人，他們從股市慢慢撤出來去買房，把房子炒起來了。這個平衡永遠是失衡的。」

2015年10月小雯從股市撤出來，帶著20萬本金和10萬股市收益投入到炒房客隊伍當中。2015年11月，在一次聚會中由於同學介紹，加上實地考察，尚在哺乳期的全職媽媽小雯相中了內環一套老房。

但擺在小雯面前的障礙依然是上海戶籍家庭不允許購買第三套房屋，點醒她的是來自銀行做貸款的親戚——對於被限購的上海戶籍人士，通過離婚，將房子轉移到一個或多個家庭成員名下，再以沒有房產的一方的名義買房，不僅能打破限購，拿到繼續購房的門票，而且首套房還可享受銀行三成首付、契稅更低、貸款利率打九折的優惠。

如此一來，一套總價120萬的房子只需不到40萬的現金即可撬動。

沒有過多溝通小雯夫婦決定一試，但她也有猶豫，懷孕時一次不經意翻看丈夫手機，看到了不堪入目的東西，但是她選擇了隱忍。10月，尚在哺乳期的小雯和丈夫還是走進了普陀區離婚登記處。

「當時周邊很多人是真離婚，旁邊有老阿姨就問我，你哺乳期想清楚了？孩子那麼小能行嗎？我也有猶豫丈夫這個事情，但我說我離婚買房子，阿姨就不說了，上海人都比較懂。」小雯說：「去年假離婚還是悄悄進行，今年這波完全就是敲鑼打鼓隨便來。」

順利辦完網簽之後，得益於3.25滬上新政出台前的大漲行情，小雯那套靠近黃浦江的房子均價如今已破8萬。更幸運的是，她發現這個老房子竟然是個准拆遷的學區房，而按照上海這一地段拆遷賠償的話，最少可達13萬一平，當初總價120萬的房子或可漲至390萬。

在逐漸深入了解炒房客這一人群後，小雯吃驚地發現他們有著更加瘋狂的故事。

一位趁著最近這波行情3個月賺到60萬的炒房客剛剛加入了一場豪賭——面對一套總價1000萬的房子，一沒戶口二沒工作的她步步為營，先是和老公離婚，然後花了5萬和上海籍中介結婚，拿到購房的門票。隨後花15萬找貸款公司做包裝，偽裝成在職人士，實現可從銀行貸款的資格，僅用三成首付撬動銀行700萬的資金。儘管每月要還將近5萬房貸，但她堅信房子一定會漲到預期，所以鋌而走險。

慶幸自己當初買房的同時，小雯也見證了身邊親朋好友因為買房遭遇的各種難事，偶爾小雯也會變得迷茫：「上海的這一切都太不真實，我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第一次感覺到瘋狂，在房子這件事上我是得利者，但也是受害者。」

小雯說：「生活在上海，每天被生活所迫，又心有不甘，為了多買房和丈夫商量假離婚，但是有些事情經不住考驗，感情也是，房子動不動上百萬，大家都很敏感，如今想復婚，兩個人心裡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尤其心裡已經不確定老公當初是不是奔著假離婚。」

至今兩人復婚遙遙無期。

這種無奈在每對假離婚夫妻之間都存在，一邊隨著這個扭曲的樓市大潮獲得一些既得利益，一邊其實在離自己的婚姻越走越遠，有些甚至變相加速了婚姻破裂。

多少婚姻的忠誠經得住房子的考驗？五百萬，一千萬，隨著數字會變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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