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食屎啦你!
虹膜怎麼可以這麼粗俗呢?
告訴大家,王晶是我最尊重的香港導演之一,原因我稍後會解釋。
王晶,作為華語電影屎屁尿喜劇的一代宗師,「屎屁尿」是他的成名武器和心頭最愛,所以當我想罵他的時候,惟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對得起他。
三十多年來,王晶名下爛片如雲,難道不該罵嗎?罵爛片是電影之神賦予我們的天賦人權。
但是,罵王晶是「爛片之王」,這根本無法傷害他,他自己知道並且承認這一點啊!
王晶不怕自己拍的是爛片,他只怕還不夠爛,以至於無聲無息。
如果說爛片是一種生意經,那王晶就是這個領域裡的李嘉誠。
我們這一代人,真的是看著王晶長大的。
好多年前,我看過兩部特別喜歡的賭王電視劇,一部是《千王之王》,謝賢、任達華演的,一部是它的續集《千王群英會》,謝賢、汪明荃、周潤發演的。兩部電視劇的導演都是王晶的爸爸王天林,王晶是編劇,他那時剛從香港大學中文系畢業。
《千王之王》
這兩部《千王》比王晶後來的賭片《至尊無上》《賭神》等等,都要早十年左右,那時候看得我如痴如醉。
《至尊無上》
所以我說尊重王晶,不是開玩笑。
王晶跟著老爸在TVB做編劇,不知弄出多少收視率爆表的好戲,後來進電影圈,和周潤發、周星馳又不知拍了多少破票房紀錄的賣座片。我想不出有什麼類型的電影是王晶沒法拍的,喜劇、賭片、黑幫、動作、科幻、三級,全都通吃。
王天林與王晶父子
後來香港影市滑坡,好多圈內人失業沒工開,但王晶還是有戲拍。1996年這一年,王晶參與的電影佔了本港票房的30%。再後來北上,爛片是拍了無數,但應該是都賺錢了。即使都覺得王晶恐怕是要過氣的時候,他弄出《澳門風雲》系列,平均票房達到10億級,有誰能想到?
《澳門風雲》
太多人不喜歡王晶和他的電影。他拍過一些好電影,這要實事求是,但比起爛片的數量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大家也就記住「爛片之王」的名號了。
可是,拍爛片僅僅是王晶的工作之一,他經常扶持新導演,投資許鞍華拍藝術片,這些都是圈內佳話。王晶沒有吳宇森、徐克那樣開創潮流、引領風氣的能力,但他最善於隨波逐流,趁勢而動,若論適應能力,恐怕是香港第一。
在早期,王晶和周星馳是二人一體的,他們的風格和趣味都是一個路數,誰也不比誰高多少,為啥後來周星馳成了全民偶像和作者導演,王晶還只是王晶?我覺得其實就一個原因,周星馳有他一以貫之堅持的東西,王晶根本沒有。只要能賺錢,拍什麼都行,怎麼拍都行,這就是王晶的信條。
周星馳與王晶在《九品芝麻官》拍攝現場
從產業發展的角度來看,王晶這種人,才是電影圈的中流砥柱,牛市賺大錢,熊市有工開,不讓投資人虧本,養活工作人員,這都是王晶的貢獻。
王晶可能是香港最懂市場的導演,他在影片開拍之前就研究社會風向和觀眾興趣,他精通傳媒、宣傳和營銷,這些電影之外的技能,是保證他三十年不倒的看家本領。
王晶的電影沒什麼太複雜的東西。
從工作方法上,大致就是用腦力激蕩的方式拼湊劇本,拍攝時以快為準,動作戲交給武術指導,自己專心拍文戲。賭桌戲確實是王晶拍得最好,玩弄詭計和懸念都有兩手,他還是有小門道的。
王晶不講究故事的連續和完整,說到哪是哪,人物也沒什麼明確的性格,只是用來製造笑料的人肉道具,《賭神》算例外。
《賭神》
他也不講究類型和風格的純粹、統一,大雜燴給你燉一鍋,喜劇、動作、耍酷,你想看什麼都有,所以看王晶的電影很少有連貫的感受。你也沒法跟他較真,因為說不通的地方太多,他總是用密集填塞的笑料轉移你的注意力,讓你暫時顧不上去想別的。
王晶的喜劇路數來來回回就那幾招,追逐打鬧、噁心整人、身份混亂、喬裝打扮、裝瘋賣傻(失憶),以及屎尿屁。很多人厭倦這些,但這一套絕不會過時,因為這些招數中所蘊藏的喜劇原理是基於人的本能,永遠存在需求。大概王晶很早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壞品味」是可以賺錢的。
王晶有一點可貴,他不缺乏自省意識,比如在《珠光寶氣》里通過袁詠儀吐槽自己,他惡搞王家衛,惡搞影評話語,他太明白商業和藝術上那些事了,他只是選擇了自己擅長的那條路。
《珠光寶氣》
不像周星馳或其他人,王晶不存在太多忠實的影迷,現在很少聽人說,啊,這是王晶的電影,我要去看,反過來因為王晶拒絕去看的倒不少,所以王晶是否樹立了明確的個人風格其實在商業上不重要。
波德維爾將王晶比作香港的Zucker兄弟,就是《空前絕後滿天飛》《白頭神探》的導演,有一定道理。
罵王晶是一件特別沒勁的事,你說王晶你好爛,他說我本來就是啊,只要能賺錢,我很滿意。這樣一句話就堵死你了。
前面說了王晶對整個產業有貢獻,那也不需要為王晶挨罵抱屈,拍爛片被罵,這是公平的。
我的態度是,即便沒用,也要堅持罵王晶。
拍爛片賺大錢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任何一部爛片,只要投放到市場,都會產生危害,如果做不了別的,起碼要用輿論來抵消爛片的副作用。是非曲直不能亂,這是底線。
《澳門風雲》系列的主要危害不在於爛,而在於懶。
懶比爛更壞。
比如吳宇森的《太平輪》,這是勤勞的爛片(如果覺得說爛太殘忍,那至少也是平庸)。
勤勞的爛片至少可以讓人有技術上的磨鍊,創作者主觀上並沒有放低對自己的要求,他的心氣兒還在。
香港電影最繁榮的時候,即使所有人都在趕工,一年拍十部,同時跑八個組,作品肯定粗製濫造,但這種狀態下出來的爛片你都能感覺得到他們的拼搏和闖勁。
《澳門風雲》就是自暴自棄的懶惰了。這種爛片是沒藥可救的,它對創作者不會帶來任何進益。
《澳門風雲》把香港電影原本最薄弱的環節反而當成優點去發揮到極致,那就是完全不講究,劇本不講究,人物不講究,台詞不講究,特效不講究,表演不講究。王晶早年的戲,都是節奏極快的,意圖在於掩蓋那些不講究的地方。
現在把「不講究」當成優點來發揚,那真是恬不知恥了。
該系列幾部影片有個共同點,節奏慢得嚇死人,常常在無關緊要的地方,讓情節莫名其妙地停頓下來,原地打轉好半天,只為賣弄一些低級和陳舊的笑料,所有笑點都非常之low及不好笑,當這些很不好笑的笑點密集襲來時,作為觀眾尷尬欲死。
說起來《澳門風雲》系列也算是IP開發的產物,它是建立在王晶早年的《賭神》系列之上的,但很少有哪個人會為了眼前利益如此破壞性地剝削和收割自己過去建立的品牌,也許只有同樣放棄了自己的劉鎮偉堪和王晶相提並論。
看票房走勢,《澳門風雲3》註定將在這個沸反盈天的春節檔期創造輝煌的紀錄,下面也一定還會有《澳門風雲4》《澳門風雲5》……《澳門風雲12》——這種電影拍起來太容易了,從王晶到所有加盟的明星,都是躺著掙錢,誰會傻到拒絕?
有一定自我要求的影迷可以上豆瓣打一星來惡評這部電影,目前它是4.3分,還有走低的空間,但豆瓣低分片賣座的情況多了去了,因為以更大的群體作為統計口徑的話,某些類型的爛片也是可以找到受眾的,這在王晶的算計當中。每個人對電影的要求不一樣,對自我的要求也不一樣。
但即使什麼也無法改變,我也要發出微弱的聲音:王晶,食屎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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