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的沉香
06-19
季節的沉香 時至歲末,枱曆上那幾張紙已然薄如蟬翼。這樣的日子,我卻少有空蕩或不安,倒是很喜歡端坐在歲末微薄的光陰里,不驚不喜,不慌不忙地品味過往和那段季節的沉香。 (一) 我有故鄉情結,這是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的。故鄉的一切,我都喜歡,那些花草樹木和春風秋雨。 去村西那座山走走,是我早有的願望。恰逢五月,情懷更是似了春草般蓬勃飽滿,當是最和時宜。 山,依舊是記憶里蒼翠的模樣。山腳下的農田,有些小苗已然破土。有嫩綠,有鵝黃,嬌嬌柔柔、羞羞怯怯。我忽然想起那道長滿山韭菜的小田埂,不知是否一如兒時那般繁盛。輕輕地走過去,生怕驚擾了歲月里的光影。遠遠便看到那一片,翠綠、纖細、挺拔……我們就那樣久久地、靜靜地相望,不言不語,寧謐而深情。我終究沒有去觸碰它們,如同我不敢觸碰內心的那段記憶一樣。因為我知道,那時我會落下淚來。 山路上,大多是細碎的石子。光陰流轉,雪雨風霜,不知是否是兒時的那一顆或那一片?但我卻依舊能感覺到父親走過時所留下的溫暖。 歲月刀鋒般的凌厲,想著三十年的光陰,當是讓曾經的一切猶如過水之風,瞭然無痕。可當我走進大山,便看到那些過往或搖曳在枝頭,或盛放在花叢里。記憶中的那棵樹或那塊石,隱約可辨,故友般的親切。微笑著伸出手,觸碰那些枝枝葉葉,總感覺他們的顏色或顫動都可以通靈內心。草木的年華與我們的年華都已老去,那段情意卻被光陰和風雨沉澱為厚重與相惜。 歲月的阡陌,繁花似錦,可我只想念這座山,因為父親曾那般深情地站立過。小時的冬天,每天放學,姐妹幾個便背起簍子翻山越嶺的去找父親。父親也都會在每個午休間歇,砸一些枯朽的樹根兒存放著,等我們前來,裝滿筐簍背回家去。可父親,還沒有到收工的時候。一路走著,不經意的一個回頭,便看到父親。他站在那座山上,背對著斜陽,感覺到我們看他,便久久地揮著手。那幅剪影,懸掛在隆冬的蒼穹之下,更是鋪陳在我或年輕或已蒼老的內心深處。 我喜歡情結這兩個字,始終覺得那裡面有著某種嚮往或寄託,時而強烈,時而毫無意識,卻那樣的根深蒂固。於是我習慣了思念一座山、一棵樹或一個人,感覺很美好。 (二) 佛有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因為有愛,我始終做不到心無掛礙地睡去和心無所求地醒來。 村西的山上,有座關公廟,我曾去過兩次,一次為母親,一次為女兒。 通往廟的小路,儘管稍顯陡峭,但並不非怪石嶙峋,多是些細碎的沙石,倒也好走。小路兩旁,雜亂的長著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閑散零落。大約三五分鐘的功夫,便可從山腳抵達山頂,站在山頂向東,小村的景色盡收眼底。那個清晨,有細雨、有薄霧、還有炊煙,村莊淡墨寫意一般,朦朧、幽遠。 小廟就在山頂上,坐北朝南。廟不大,兩人還好,若是三人,便會稍嫌逼仄擁擠。廟裡陳列簡單,除了台案香爐,再無其他。 我喜歡看一炷香燃起的裊裊青煙,動靜相偕,炎涼輪轉,心便瞬間沉靜下來。想紅塵紫陌,熙熙攘攘,最終都抵不過流年溫暖,歲月靜好,又何必訴求三千繁華? 透過那縷青煙,我深切地感受到父母之於兒女的那種不舍、不甘和無可替代的深情。 很懷念那段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日子,縱有萬般艱辛,我依舊感激且懷念。儘管時光遠去,但它畢竟深情地陪我走過一段生命旅程。 我總是喜歡將很濃重的東西訴說得很清淺,對在外求學的小女,我也只是淡淡地說:凡事儘力就好,只是要對得起期待、對得起時光、更對得起回憶和未來。 歲月從不曾厚與誰,也不曾薄與誰,若是哪天站在時光的轉彎處,你或者我,看著身後長長的影子,而沒有憂傷,那應是很驕傲的事情吧。 (三) 總覺得時光還多,路還長,轉身便可握到那雙手。卻不知,世事難料,一切在瞬間風流雲散。 親人就在那個雨夜走了,走的悄無聲息。我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倉皇的逃走。這一眼足以銘記一個人,何況還有將近三十年光陰的雕琢,我想我定是不會忘記的。如果有愛,思念便會順理成章。我去過她的墓地,帶著一束菊花和十分想念。我喜歡和她說說過去,說說年華,也說說她留給我的無奈與心酸。我不知道,是否生命累了,便會歸於凈土,我只是沉浸在那抹淺笑和那縷香炊里不能自已。儘管我知道,很多事情猶如天氣,會慢慢熱或者漸漸冷。但我始終希望,每個季節,她都在場。 總有些時光讓人猝不及防,那天,先生也走了。那夜,月光如水。 但凡博學之人,必有好學之性,永川先生便是如此。我於先生的才學,當是窮其一生,也難望其項背。但先生依舊能平心閱讀我那些細碎且散亂的文字,令我動容。由此我想,我對先生如仰望高山,亦不全是博學所致,還有他如高山一般不拒泥土的胸懷。 一紙紅塵淡。先生的情懷應是遠在喧囂之外。那般熙熙攘攘,那些利祿功名,早已伴著三更斜月,被先生揮毫閑吟成平仄相間的辭章。韻味與風骨,歷經歲月更迭,始終不染塵埃。 對先生的詩文,想來今生都不敢妄評一言。喜歡,是我對先生詩文唯一的詮釋。 知道先生喜酒好詩,便斗膽寫下:酒中下筆,筆潤媯川千山水;夢裡占辭,辭詠盛世幾春秋。 愈懷念,愈感傷。那麼,讓我們天堂人間,各自安好吧。 (四) 盛大士《溪山臥遊錄》中說:凡人多熟一份世故,即多一分機智。多一分機智,即少卻一分高雅。我尚不世故,也無機智,只是未達高雅,唯有幾分清淡罷了。 人說最好的文章里,應該有一個生命。而我的文字與我的心性那般相似,清淡如水。說來,我尤其喜歡那山澗水,至情至性,既不顯露,也不隱藏,只是清清淡淡地兀自流淌。 白馬入蘆花,銀碗里盛雪,是佛之高境,我自然無能參透。但我卻那麼喜歡此中非凡的清寧與純凈。若是有人問我,文字里是不是有許多心事?我只會笑而不答。世間百媚千紅,無須我再添一筆繚亂。我只是喜歡將生命的某個旅程,安放在素淡的文字里,或許那段旅程空無一人,或許那段旅程冰天雪地,也或許那段旅程繁花似錦,我都不會深究或念及,只要那段情思不再顛沛流離。 塵世紛雜,簡單便是一道法門,走過,會雲淡風輕。我很喜歡在一個老舊的庭院,布衣素食,低眉靜守這俗世。文/如水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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