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VS朱淑真,宋代兩大才女的悲喜人生

若有詩詞藏於心,歲月從不敗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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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光璀璨的宋代詞壇,男性詞人以凜然的氣勢和斐然的文采佔據了絕對優勢,所以萬傾鮮綠中,那一點點紅色才顯得猶為珍貴。

而作為宋代第一才女的李清照,以細膩婉約的文字寫盡了相思的悲歌,同時也以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情道出了國難當頭時的悲壯。

如果非要再找出一位可以與之相媲美的才女,那應該就是朱淑真了,她用凄婉的筆調,描摹著心思,訴說著心事,字字話愁腸,篇篇如斷腸。

李清照(1084-1155),宋代著名女詞人,號易安居士,詞集為《漱玉詞》。

朱淑真(1135-1180),宋代著名女詞人,號幽棲居士,詞集為《斷腸詞》。

一樣的才情與風姿,卻走入不一樣的婚姻

一個是書香門第的閨秀,一個是官宦之家的公子;一個從小就飽受詩書的熏陶、才情外露,一個同樣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並熱衷於收藏金石古籍。李清照與趙明誠的緣分,可以說是在最好的年華里遇見了最好的彼此。

雖然作為古代男子的趙明誠,婚後也有過納妾的想法,甚至在臨死前對待妻子的囑託安置上有些冷酷,在妻子和藏品之間他似乎更在意藏品,不過總體來說,這是個能與才女琴瑟和鳴的夫君。

關於兩人婚姻生活最美滿的橋段,就是那著名的「賭書潑茶」了,這也是李清照在《金石錄後序》中自曝的閨房趣事。當然,下面這首《醜奴兒》也是夫妻二人恩愛甜蜜的寫照。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試想在那有風有雨的夜晚,一個曼妙的女子對著菱花鏡施好淡淡的妝,她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裳襯著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在陣陣幽香里,她含情含笑地問夫婿,今晚紗帳里的枕席一定很涼吧?

一首纖巧的詞,將一個與心上人共度良宵的幸福小女子刻畫得如此生動,那或許正是李清照生命里最美滿的人生階段。

我不知道,在如此溫馨圓滿的意境里,再講朱淑真的這首詞會不會大煞風景,但那也是朱淑真不得不去面對的生活。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卧。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這是她的《減字木蘭花·春怨》,起筆就一連五個「獨」字,讓我們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個孤獨的人。這個人黯然神傷,心碎異常,尚未褪盡的春寒不僅讓她感覺到身體上的涼意,也招惹出她心裡更多的愁緒。

那麼她為什麼而愁呢?又為了什麼而怨?這得從她不幸福的婚姻說起。

這位才貌出眾的姑娘,並沒有嫁得如意夫君,她與丈夫之間沒有愛情,更沒有共同語言。或許對於大多數古代女子來說,有沒有這些並不重要,只要安穩地生兒育女、平靜度日就好了。然而屬於才女的夢幻與感性,讓朱淑真在乏味的婚姻生活里倍感苦惱,甚至絕望。所以,她傾注於詞中的感情才這般強烈與凄苦。

兩段截然不同的婚姻際遇,讓我們看到了兩首風情各異的詞。同為有才情的姑娘,命運卻讓她們遇見了不同的人,經歷了不同的生活,有人在暖暖地享受著愛情,有人在冷冷地感受著孤單。

一樣的幽愁與寂寞,卻有著不一樣的期待

漫長歲月里,如果從未品嘗過思念的滋味,是一種遺憾;滾滾紅塵中,如果從未體驗過愁緒的侵襲,亦不完整。

為什麼說李清照的人生是完整的,因為她有過無憂無慮,「卻把青梅嗅」的少女時代;也有過孤身一人,「凄凄慘慘戚戚」的晚年時光;有過卿卿我我,「笑語檀郎」的蜜月之甜;也有過兩地相思,「人比黃花瘦」的分離之苦。

她在《醉花陰》中這樣寫道: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彼時正是重陽節,趙明誠身在遠方,李清照一個人留在家裡,心底莫名地生出無數愁緒,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香爐里冒出的青煙出神。深秋時分,更深露重,夜風愈涼。下午的時候,她獨自賞菊飲酒,連衣袖上都帶了幽幽的香。而此時此刻,珠簾被西風捲起,簾內的人因為思念似乎比菊花還瘦了。

據說這首相思的「情書」寄到趙明誠手上時,他是既歡喜又不服氣。所以自己閉門謝客,忙了三天,寫出五十首詞,並將妻子的《醉花陰》夾雜在這些作品中,找了一位朋友來品評。朋友玩味良久後告訴他,只三句最佳。明誠問哪三句。對方答——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明誠苦笑,而心底也必有得意吧,如此才女,竟是他的愛妻。

誠然,趙明誠沒妻子才華好,沒妻子名氣大,但他卻給了一個才女恣意生長的土壤,也給了她愛與牽掛,甚至相思的落筆點。

相比較而言,朱淑真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她寫的詞,估計丈夫不但看不懂,而且也不屑於看吧。婚後不久,她便寫下過「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依」,這裡正隱含著兩人有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

她那個身為官府小吏的夫君,腦子裡想的大多是怎樣升官發財,何時體恤過妻子的多愁善感呢?每每思及這些,她心裡總塞滿了說不出的凄楚。

那是一個冬末春初的夜晚,她形單影隻地漫步在一座小橋上,寒意侵襲著她的身體,連心兒也感覺到了涼意。她聽著橋下的溪水聲,望著月下那枝寒梅,情思百結,感慨萬千。

於是,回去後她寫了這樣一首《菩薩蠻·詠梅》:

濕雲不渡溪橋冷。蛾寒初破東風影。溪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

人憐花似舊,花不知人瘦。獨自倚欄干,夜深花正寒。

這是我個人很喜歡的一首小詞,筆調清冽,滿含清愁。

冬天裡的梅花是孤獨的,這種孤獨也呼應著沒有得到過愛情春天的她。所以,她憐惜梅花,只是花兒不懂人心罷了,她的消瘦無人見,也無人憐。

同樣是寫花,朱淑真的梅,李清照的菊,裡面都寄託了她們的幽愁與寂寞,然而,李清照的人生里有「寂寞可訴,相思可遞」的人,朱淑真卻只能「獨自倚欄干,夜深花正寒」。真可謂欲寄愁思無處寄,孤影對花花不語。

如果李清照與朱淑真互換人生

說實話,在這兩位女詞人里,我欣賞李清照,但更疼惜朱淑真,雖然她是問題女作家,寫過不少香艷的詞,甚至被人詬病生活不檢點,婚內出軌並與丈夫合離等等。不知道這些情況究竟有幾分真,可惜朱淑真的父母在兒女死後將其大部分手稿都燒毀了,她的很多心事與故事大概也都隨之化為了灰燼吧。

不過,詞里有香艷語句倒是真的,比如「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這在當時可是能惹起軒然大波的句子。其實詞壇上寫香艷詞的男性詞人還少嗎,然而發生在女人身上,她所受到的譴責就會平添若干倍。

而今天欣賞她們作品的後人,若是理解了朱淑真心底的痛與愁、寂寞與絕望,會不會對她溫柔以待一些呢?

以她的才情,是配得起與才子詞人執手相伴的,但命運卻偏偏給了她一份心靈無法交匯的感情。讀她的詞,我總能感覺到她心底藏著一個想像中的愛人,她把那些婉麗的詞句寫給夢裡的他。他們對坐撫卷,傳詞唱和,賭書潑茶,紅袖添香……縱然是夜深花正寒,卻有人披衣添羅衫。

再看看她的這首《江城子·賞春》:

斜風細雨作春寒,對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夤緣,水雲間,悄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展轉衾裯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在這首詞里,我看到料峭春寒里相思的女子,看到梨花樹下梨花帶雨的她,看到「相見時難別亦難」的痛苦,看到了一個不願醒來的夢。

有些東西是性格決定的,有些東西受命運的影響,我曾經想過,如果李清照與朱淑真互換人生,那又會怎麼樣呢?

朱淑真會得到內心的滿足與幸福嗎?會變得嬌憨俏皮、無憂無慮嗎?會在晚年頂著家破國亡的痛苦頑強生活嗎?而李清照,會勇敢地改變自己蒼白的人生嗎?會果斷地與那個沒有感情的官府小吏離婚嗎?

有人曾這樣評價過李清照和朱淑真的詞,李詞清奇,朱詞柔美,李詞更具文人之思,朱詞更顯女兒之態。可見,雖然李清照寫過不少婉約詞,但她骨子裡是有幾分豪氣與傲骨的,絕對是個勇敢的女人。她曾在《夏日絕句》中這樣寫道: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趙明誠死後,她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再婚,嫁給了張汝舟。後來她發現這個男人娶她的真實目的,只不過是想將她多年來積累的藏品據為己有。他根本不愛她,在發現她身邊沒有多少家當後,他對她更不好了。於是,悲憤交加的李清照跑到官府去告發張汝舟貪污等行為,並提出了離婚。為此,她還差點被判刑,好在有朋友相助,她在獄中只呆了幾天。

逃離了險惡婚姻的李清照,從此寂寞地行走在世間,可以說這首著名的《聲聲慢》,寫盡了她孤獨的心情與凄涼的心境: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那三兩杯的淡酒,又怎敵得過晚來的風雨,徹骨的寒意。雁兒南飛,花兒凋零,一個人守著天色暗淡的窗口,等待黑夜侵襲,等待一天過去,就這樣咂摸著往昔的點點滴滴,靜待生命的終結。

經過了喪夫、南遷、棄寶、合離、獨自度日,這樣的李清照已經足夠頑強,勇氣可嘉了。相信無論她換成了怎樣的人生,詩書都滋養了她的生命。

不過,一切都是假設,她們各自的人生在千百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或許,朱淑真最想對李清照說的話就是——我從不羨慕你的才華,卻羨慕你在最好的年華遇見了知心愛人。

當然,她們的詞作會穿越漫長而悠遠的歷史,鋪開在我們眼前,而這兩位宋代最有才情的女子,會一直在美妙的詩詞里翩翩起舞。

【作者簡介】葉初夏,詩詞世界簽約作者,簡書推薦作者,現居瀋陽,熱愛詩詞與閑書,迷戀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及與文字有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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