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要為中國近代史上所有不幸或恐怖的局面負責?丨近代史論語

整整一百年前,也就是1917年的春末夏初,剛剛穩定了近一年的民國軍政局面又發生了極大的波瀾,中國歷史突然朝著一條下坡路失足而落,踉踉蹌蹌滾進了無邊黑暗。

當下有一種顯學,名曰「黑孫學」,也就是說,中國近代史上有任何倒退和挫折,無不是孫文及其國民黨造成。若不是孫文,滿清立憲可期;若不是孫文,袁世凱必然是一代明君;若不是孫文,北洋政權早就實現了憲政;若不是孫文,布爾什維克根本接近不了中國……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反正,孫文要為近代史上所有的不幸或恐怖的局面負責。

然而,整整一百年前,也就是1917年的春末夏初,中國墜落、政府墮落的時候,孫文並不在場。

當時政壇的主角,是被後世許多歷史學家加以無數光環的段祺瑞、梁啟超、黎元洪,以及他們的門徒和親信。

梁啟超在民初政壇的作用遠比孫文重要

要說1917年,我們先來看八年前,也就是1909年;要看1909年,我們再往前推八年,也就是先看1901年。

就在那一年,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和湖廣總督張之洞,幾乎同時純粹用西洋方式,開始組練新軍。這也是中國有新式軍隊的開始。

袁慰亭和張香帥,可謂是開了南北兵制改革的先河,清廷也一再要求各省,「仿照北洋、湖北成法」,來各自訓練新式軍隊。

到1903年,錫良任四川總督,將傳奇人物陳宧帶到成都,幫助籌建四川武備學堂。1907年,錫良又調任雲貴總督,又將陳宧帶到昆明,為組建新軍第十九鎮作出了重要貢獻。

但是,轉折點發生在1909年。

當時,錫良調任東北,陳宧也緊跟而去。接任雲貴總督的李經羲同昆明駐軍第十九鎮的主官,關係非常僵化。於是他請教雲南講武堂的負責人李根源,後者就請他多拉進點私人進軍隊,以擴充自己的力量。

李經羲深以為然。

其實,早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李根源和另一位雲南留學生羅佩金已經是革命黨雲南支部負責人。不過他們向李經羲推薦了蔡鍔,一位康梁黨人。

然而,說實話,蔡鍔的政治面目一直非常模糊。他是湖南人,而當時湖南青年的偶像即是反清意志極為堅定的革命黨領袖黃興——他幾乎是整個長江中游革命黨的精神領袖。

有一則例子可以說明蔡鍔同黃興的關係。1915年底,為反袁大局計,作為革命黨溫和派領袖黃興,曾暗助困居於北京的蔡鍔逃脫樊籠,經日本赴昆明,主持西南系的反袁護國軍事行動。

這應該是事實,沒問題。

端方是一位好官

但據說,為打消蔡鍔回滇而對唐繼堯產生的心理壓力,黃興特意給唐氏寫了封信,解釋道:「蔡只借滇軍討袁,不為都督,不留滇。到,即率兵出發。」

——這就奇怪了。蔡鍔又不是黃興的門徒或部屬,憑什麼後者的這番說辭,唐繼堯要相信?而且,邏輯再往前推,黃興既非蔡鍔的領袖或上司,那他憑什麼替後者解釋今後的戰略計劃?

若此密函為真,那麼,近代史上又有了一大段「可怕的空白」不為人知——至少,蔡鍔同革命黨的關係,可能遠比後人想像的要深厚複雜。

這暫且不論。就因為總督大人的一己私念,使得李根源得以上下其手,將許多在東京參加了同盟會的革命同志引進了雲南第十九鎮。

其中,蔡鍔是三十七協統領(旅長),羅佩金為其下屬,任七十四標統帶(團長),而他下面的各營管帶(營長),分別是唐繼堯、劉存厚等革命黨人。

這些人,表面上是上下級關係的軍官,更進一步來說,是袍澤兄弟;而究其本質,則是一心要實現反滿共和理想的革命同志。

正是革命組織在雲南新軍中的固化,才使得1911年昆明的「重九起義」如此順暢流利,而蔡鍔也就非常輕鬆地登上了都督寶座,成就了一世英名。

但其時,雲南系的軍事實力,還是遠不能同北洋系、湖北系相抗衡。

隨後幾年湖北系的衰落,其間接原因是本地人在本地做官的不多,不能保證地方勢力能夠有效地結合凝固;其直接原因是,副總統黎元洪實在太賣力,對於軍隊中稍有革命黨傾向的就痛下殺手,使得人心離散,黎氏自己也失去了穩固權力的憑藉。

所謂的「泥菩薩」,完全是咎由自取。

不過從另一面看,湖北系的潰散還有更深遠的原因。

準備隨端方入川的湖北新軍

辛亥革命前夕,湖北新軍為一鎮一協:一鎮就是張彪為長官的第八鎮,一協就是黎元洪為長官的第二十一混成協。

然而,為了鎮壓四川保路運動,第八鎮的主要力量已經被端方帶進了四川,這才導致武昌城防空虛,革命黨有了可趁之機。

帶著湖北新軍主要兵力的督辦川漢粵漢鐵路大臣端方,其實一路上一直在關心時局變化。武昌首義二十天內,湖北、湖南、江西、山西、雲南等省次第光復,端方的心思也「由剿變撫」,首先建議清廷處分對保路運動處置不當的四川總督趙爾豐。

這是他第二次上奏章彈劾趙爾豐了。第一次彈劾,清廷免了趙爾豐川督職務,令岑春煊接任,而命端方帶兵入川;第二次彈劾,反正岑死活不願進四川,於是11月6日,清廷下旨,令端方暫署川督。

但是,這份詔書發到成都的總督衙門,卻因為我們永遠不知道的原因,被趙爾豐扣留了。

整整二十天,端方陷入了彷徨。他接不到清廷的指示(其實詔書已經發到了成都),又深知再彈壓保路運動已經完全不可能。因此只能帶著一群湖北兵在成都外圍轉悠。

但是,新軍內部的革命黨可沒有閑著,他們的消息比端方靈敏得多。11月22日,重慶由革命黨主導光復,27日,成都立憲派宣布四川獨立。當他們知道這些信息後,立即發動兵變,當場就將端方斬首。

一個月不到,仍盤踞川督衙門的趙爾豐面臨著另一次兵變,也被斬首。

後來有人說,若端方在11月6日就接到自己代理川督的詔書,而進成都履職的話,那麼,局面會截然不同。至少,他和趙爾豐,肯定不會死。

雲貴總督李經羲,四川總督趙爾豐——為了一己私利,兩位封疆大吏招來了無窮災禍,害人害己,更害了清廷。

(另:那位留言給我的「《同舟共進》雜誌的編輯周澤銘」,請你留下微信號或其他聯繫方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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