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劇里的東京女 | 以夢和希望為代價,背負著的沉重的不安


《東京白日夢女》里,吉高由里子看著通體發紅的東京塔,內心這樣獨白:「我總覺得這12年來,以夢和希望為代價,我們背負起了某種沉重的東西。不,那大概是,不安。」

其實這種感覺,我們是多麼熟悉啊。


繼「中年女子」梗後,又冒出了「老冰棍」,《東京白日夢女》毒舌道:「男人這種生物,就算吃慣了高級冰淇淋,偶爾也會想再嘗嘗從前喜歡過的老冰棍!」正給前男友當備胎的姑娘,被這句話重重擊倒。

有意思的是,此劇三位女演員:吉高由里子、榮倉奈奈、大島優子,都生於神奇的1988年。

一個被自己八年前拒掉的電視台男請吃大餐,本打算這一次接受求愛,結果對方卻表示愛上了比她小八歲的助理。

另一個拋棄掉的前男友竟然成了紅歌星,有漂亮模特當女友,還時不時拿她當備胎用。

還有一個邂逅了35歲已婚男,明知他老婆回鄉是去生二胎,仍舊深陷不倫戀。

有人批評《東京白日夢女》是一部「催婚劇」,是「東京奧運」「少子化」的宣傳品。三個女子聚在一起就是抱團泄氣:「我可不想一個人看東京奧運」,「我一定會在東京奧運會前當媽媽的」……可事實上,看了這部劇只覺心驚肉跳。

與其說是「東京白日夢女」,不如說是「東京白日夢碎女」,編劇時時刻刻掄起大棒砸向三位女主,以及隔著屏幕的我們。她們主動出擊也是輸,就算當小三也會互相看不起:「經常聽人說,30歲之後的婚外戀,就會一直拖拖拉拉呢。」「那也比和有女友的前男友拖拖拉拉搞地下情要強得多。」

一部少女漫能冷酷現實至此,也算難得。

而最令人振聾發聵的還得屬原著漫畫:「在這個城市,我們總是不管多少年都在尋找開心的事情,尋找激動人心的東西。年輕的時候毫無畏懼,也毫不考慮前方等待著的會是什麼,走在不斷向上的軌道上。我們自己把期待越升越高,不知天高地厚,硬是越升越高,」但是就好比過山車到了頂點,「剩下的肯定只有跌落了啊。」這真是赤裸裸的「東京女」心理寫照。

人總是到了過山車頂點時,才驚覺會往下墜。生於東京、長於東京的新井一二三在《東京夕陽無限好》一文中寫道:「總得來說,雖然黃昏不會遠,但是東京夕陽無限好。日本真正的沒落是現在才開始的。如今眼前還是一片紅色。以逐漸擴大的黑暗為背景,繁榮的殘照顯得無比美麗。」

東京社會的未來也不會無限制地上升,正如這幾個東京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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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名「東京」二字的日劇特別多。中國一代人記憶之初有《東京愛情故事》。

念書時,某個宿舍樓總在循環播放小田正和唱的《突如其來的愛情故事》,放歌的男生執著、痴情地滿校園尋找長得像莉香的女生,想導演一出校園話劇版。睡在我下鋪的姑娘,當時演的可是里美。

《東京愛情故事》也是根據漫畫改編的日劇。今天回望,大家一定會比當年更能理解為何完治會選擇愛媛縣同鄉的里美,而不是洛杉磯來的東京女白領莉香。

結局是分手,但沒有了丸治,莉香也不怨:「有時候會想明天有戀愛會是怎麼樣的,可是不會想出會愛上什麼樣的人。有過去的我,才會有現在的我。能對自己說『做得好』,就是這樣。

這樣的態度,與《東京白日夢女》的種種留念與後悔迥然不同。

那是一個更年輕朝氣的東京。

拍《東京愛情故事》的時候,鈴木保奈美24歲,織田裕二和江口洋介都只有23歲。學校女生也會迷上這樣洒脫而積極的愛情觀,因為年輕,總覺得自己的人生是盤旋向上的,未來的自己總能得到幸福。

同一時期的另一些以「東京」為名的日劇,愛情也浪漫。

《東京灰姑娘》里,來自鄉下的和久井映見撐著小紅傘,遇上了又帥又多金的富二代唐澤壽明。《東京電梯小姐》里的宮澤理惠,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和兩個以上男人談戀愛。那是我們熟悉的東京畫風,但現在已經被拋棄。

曾經締造無數純愛經典的日劇,早已變了天地。純愛被批評俗套,沒有人要看什麼「命定的愛」、「意外的邂逅」、「虐心的痴情」,這些都太老土了。

今天的日劇比上個世紀的更現實,灰姑娘式童話不再受捧。人的價值觀沒那麼容易改變,《大和撫子》那樣的超級拜金女最終和魚販子相愛的套路,已經不受待見——吃泡麵買名牌的虛榮女怎麼可能撲向貧男的懷抱?

青春與愛情至上的「月九劇」曾是富士台的收視王牌,近年來卻是持續走低,不少劇刻意迴避愛情主題。本季月九算是「撥亂反正」、終於回歸男女純愛,可惜不僅創下史上首播收視最低,又在本周創下單集收視最低紀錄,跌到了史無前例的6.2%。

《沒有了鮪魚,沒有了黃油》一書記載日本專家分析年輕人為何不願談戀愛:「我們泡沫經濟一代,年輕時認為戀愛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對今天的年輕人來說,工作比約會重要得多。這主要是經濟惡化導致的。九零年代末大公司陸續倒閉,嚇壞了年輕男性們,尤其是『小團塊』一代人,大學畢業找工作時面臨的困難非常大,到現在也不能放鬆。」

這也難怪,正統的純愛劇,如今被說成是迎合泡沫時代的女性觀眾。現在的日劇早就殘忍轉性,不再發糖,不憚於朝女性觀眾的胸口插刀、往傷口撒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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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大城市有北京也有上海,可日本政治經濟中心只有一個東京。似乎整個日本分成「東京以內」與「東京以外」,年輕人想實現夢想換個活法,嚮往的總是東京。

畫出《一個人上東京》、《一個人的第五年》的高木直子,想要達成當漫畫家的夢想,就要離開舒服的家鄉三重縣來東京;《小森林》里的橋本愛在家鄉小森獨自一人默默地耕作、收穫,她實是從東京鎩羽而歸的代表。而她在家鄉積蓄了力量之後,仍舊是要回到東京再戰的。

在老家,生活是可以一眼望到頭的。《東京女子圖鑑》里站在秋田大學門口的姑娘鬱鬱寡歡:「從地方的大學畢業,在地方的公司上班,和溫柔的男性結婚,和父母一樣組建一個溫暖的家庭,在眼前半徑五米範圍內追尋未來的同學們。」這部日本網劇同樣冷靜得令人點頭,有一種既艷美又冷峻的理性。

既然不甘心,就趁著年輕跑到東京。「東京女」不僅是生於東京的女子,也包括更多來到東京打拚想成為「東京女」的姑娘們。她們甚至比土生土長的更在意「東京女」的特質與區分。

東京女的芸芸眾生相,不僅是雜誌街拍的外表,更有形形色色的內心獨白。她們嚮往上進但並不迷失,愛慕虛榮但又頭腦清醒。「最近才意識到男人最終追求的,只是家庭性女人。但並不是指有生活情趣的女人,因為沒有生活情趣,所以才淪為家庭婦女。」可「東京女」是面向社會的,而不是退縮在家庭里的。

光刻苦、努力、犧牲,就可以了么?不,有份工作固然要緊,而想要在大都市進一步發展,還需要更多。

《請與廢柴的我戀愛》里,傻白甜的深田恭子到東京打拚多年,但心智卻沒隨著年齡而增長。前主任給她做蛋包飯,教育她:「『我比任何人都加班加得多!』過了30歲、已經工作了的人,說出這種只有自己在努力的話就是在偷懶。你只是覺得比起提醒別人,自己加班還比較輕鬆罷了。今後你的同事都是比你年輕的,如果沒有相應的領導能力,會很辛苦的。」

雖說去年日劇《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大紅大紫,但真正令人欣賞的不是「逃避」進重複家務活的碩士女,而是面對工作難題與年輕女子挑釁,都能帥氣地應對的百合子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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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井順子寫過一本《都與京》,其中有一節《京女與東女》專談端莊的京都女子與現代的東京女子區別。她認為相對於宛如柳樹枝葉的京女,東女事實上是一折就斷的櫻花樹枝。

東京女子講究的是「現在這個瞬間希望可以幸福」,即使知道「如果現在這麼做的話,將來可能會變得很糟糕」,但為了當下這個時間點的幸福或快樂,總還是忍不住向危險的方向踏出腳步。

重視現在這個瞬間的東女,感覺常常是剎那間的,常懷抱著無常感。事實上,這樣的感覺總會在都市女子心尖飄飄浮浮、若隱若現。

在東京發生的故事裡,女主角常常會望著東京鐵塔出神。《東京白日夢女》里的吉高由里子看著通體發紅的塔,內心獨白:「我總覺得這12年來,以夢和希望為代價,我們背負起了某種沉重的東西。不,那大概是,不安。」

其實這種感覺,我們是多麼熟悉啊。


※指間沙:原上海壹周品牌專欄作者,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碩士畢業,愛八卦的多元文化,愛有趣的冷門知識,愛成熟有故事的美人。是的,只有美人才讓人有下筆的動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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