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鑒》評論(六十六)
第一百二十四卷 宋紀一百二十四
金熙宗皇統元年(辛酉,公元1141年)
乙酉,金改封海濱王耶律延禧為豫王,昏德公趙佶為天水郡王,重昏侯趙桓為天水郡公。
居士曰:金帝國這次的改封是為了去掉羞辱性的稱號,昏德公和重昏侯羞辱的意味至為明顯,而海濱王則是暗示性的羞辱,即意為金帝國從沙漠擒獲耶律延禧,而封之于海濱的意思。但宋遼兩國都是皇帝,何以遼國皇帝將位為王,而宋朝皇帝只能為公、為侯?現在趙佶已經去世,金帝國並沒有給他謚號,只是將他爵位升為郡王(依然在耶律延禧的一字小國王爵位之下),而將活著的趙桓任命為天水郡公,比耶律延禧低一個半爵位,其間的道理我們仍舊無法揣測。我們並不是為那去世數百年的亡國之君爭什麼位置,只是想了解金帝國這個小動作背後的含義究竟何在?
宋高宗紹興十一年(辛酉,公元1141年)
丁未,金人破濠州,武功大夫、忠州刺史、知州事王進為所執,兵馬鈐轄、武功郎、閤門宣贊舍人邵青巷戰,死之。
居士曰:邵青死的太冤,他本是民間反抗的領袖,擅長水戰,現在竟然死在巷戰中,完全沒有發揮他的軍事才能和作戰能力,《水滸傳》里的玉幡竿孟康是造船的專家,最終卻被當做水軍將領使用而陣亡,與此段歷史頗為類似。
飛視兵籍,始知韓非忠止有眾三萬,而在楚州十餘年,金人不敢攻,猶有餘力以侵山東,為之嘆服。
居士曰:韓世忠未必只有三萬兵馬,而是編製內只有三萬人,或只支取三萬兵馬的軍需,剩下的由自己籌集,以免被皇帝懷疑。而岳飛則按照實際名額以一定比例超額支取軍需,以此引發趙構的不滿,故岳飛看到韓世忠的軍隊狀況只得嘆服。
先是秦檜欲害憲以及岳飛,乃言憲有異圖,佯稱金人侵略上流,冀朝廷還岳飛復掌兵,而己為之副……張俊在行府,聞之,遂收憲屬吏。
居士曰:任何有野心的將領都不會將自己的前途維繫在自己的領導身上。如果張憲想要叛變,根本不需要讓朝廷放回岳飛,岳飛回來張憲最多成為副官;而等待朝廷殺害岳飛後,自己以報仇或清君側的名義反叛,或者乾脆降金,一如後來的袁崇煥部將吳三桂做法,則張憲可以成為地方性軍閥。秦檜和張俊為了誣陷岳飛等人,連起碼的邏輯也不顧。
丙辰,右護軍都統制吳璘,及金統軍呼珊戰於剡家灣,敗之。……世將以金人之俘三千人獻於行在,命利州路轉運判官郭游卿,就俘獲中以聲音容貌驗得女真四百五十人,同日斬於嘉陵江上,斂其屍以為京觀;餘皆涅其面,於界上放還。敵氣大沮。
居士曰:即使岳飛、張俊、韓世忠三位將軍已被全方位解除軍權,甚至岳飛因堅持抗金而遭到陷害,吳璘將軍依然在地方上抗金如故,甚至還敢附逆朝廷之意殺害女真俘虜,無他,就是吳氏兄弟有了自己的軍隊和底牌,成為一方諸侯,朝廷想讓他們收兵必須要顧及他們的實力。岳飛的軍隊素有岳家軍之稱,軍紀嚴明,自成體系。如果在朱仙鎮,岳飛也能拒絕聽從趙構的命令,劃地圍城,繼續進攻,根本不會死在秦檜和張俊等人的手裡。不過我們同樣不能說岳飛只忠於皇帝,一味順從趙構的命令,因為他屢屢不顧趙構的帝王心思,不但多要軍需、強調立太子,而且幾次以辭職威脅趙構,如果岳飛之時一味順從趙構的愚忠,這些辭職行為將無法解釋。作為一位出色的將領,岳飛考慮更多的是國家利益,一旦他堅持抗金,其結果將與苗傅、劉正彥類似(參考公元1129年),對國家造成傷害,強烈的責任感使之不敢或不願做挑戰制度的事。
世忠不以和議為然,由是為秦檜所抑……世忠再上章,力陳秦檜誤國,詞意剴切,檜由是深怨世忠……世忠亦懼檜陰謀,乃力求閑退,遂有是命。世忠自此杜門謝客,絕口不言兵,時跨驢攜酒,從一二童奴游西湖以自樂,平時將佐罕得見其面雲。
居士曰:韓世忠以皇帝的寵臣自居,以對金戰爭作為向皇帝邀寵的方式,並在戰爭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成就感,出於政治考慮和自身考慮,理所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功勞被否定。所以他對秦檜的攻擊,未必是出於對抗金政策的捍衛,而更多是與秦檜的路線之爭、對自己的位置的捍衛,但在他知道秦檜的背後是趙構的妥協政策以後,遂不再堅持,並明哲保身。在這一點上,我們看到韓世忠較岳飛更為清醒。
初,獄之成也,太傅、醴泉觀使韓世忠不平,以問秦檜,檜曰:「飛子云與憲書雖不明,其事體莫須有。」世忠怫然曰:「莫須有』三字,何以使人甘心!」固爭之,不聽。
居士曰:「莫須有」三個字含義不詳,但從韓世忠的反問里可以判斷是無理強辯之詞,等同於承認岳飛沒有罪名。如果出於政治需要(如趙構對他進行猜忌或金帝國需要岳飛的人頭證明宋朝和談的誠意,《金佗稡編》卷八載金人給秦檜的書信中說:「必殺岳飛,而後和可成也」),無罪的岳飛完全可以被暗殺,並對外宣稱他重病死亡而給予哀榮。但他卻在死前下獄,他的部將張憲、養子岳雲被同時殺於鬧市,其他有關人物也廣泛受到牽連,可見趙構有清算岳飛一系,殺岳飛以立威的意思。
凡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謀定而後戰,故所向克捷。猝遇敵不動。故敵為之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宋史·岳飛傳》:(岳飛)戰開德、曹州皆有功,(宗)澤大奇之,曰:「爾勇智才藝,古良將不能過,然好野戰,非萬全計。」因授以陣圖。飛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澤是其言。
居士曰:宗澤雖然贊同岳飛的言論,但他與岳飛對後一句話的理解並不相同。宗澤所說的「野戰」是相對於「正戰」而言的,而「正戰」則意味著有皇命、受皇帝統一規範性的指揮、將領完全受到陣圖規劃的戰鬥。在公元979年宋遼滿城之戰,公元986年的北伐戰爭之前,趙匡義兩次制定陣圖分發給戰鬥指揮官。前一次戰鬥中,由於指揮將領曹翰嚴格按照陣圖行事,導致人心不穩,「士眾疑懼,略無鬥志」。而在後一場戰鬥中,指揮官曹彬跳出陣圖之外,卻由於國家實力不合適、出兵時機不當、將領權力受到絕對限制等因素,同樣導致戰爭慘敗,名將楊業也敗死於這場戰爭當中。趙匡義先生沒有檢討自身的問題,反而將責任推脫給曹彬等人,認為失敗是因眾將領違背自己的軍事策劃和陣圖所致。按照皇帝的陣圖行事,軍心不穩,二違背皇帝陣圖,失敗固然要被問責,成功也將被視為異心。(北伐戰爭中,王侁便指責楊業不出兵是有「他志」。)所以最佳的作戰辦法是嚴格遵守皇帝定下的策略。宗澤的意思便旨在於此。岳飛的回答是:「列陣然後作戰,是兵法中的守常之術,至於是否能運用精妙,則是將領的一人之心決定的。」在宗澤聽來,岳飛是要在固守陣圖這種守常之術束縛的前提下,用自己的一人之心來令陣圖精妙,戴著鐐銬把舞跳好,所以他認同了岳飛的這種言論。但就岳飛的本意來說,則是強調將領的一人之心,強調將領在戰場上的主觀能動性,這樣無疑是有悖於皇權,有悖於君主對戰爭的最高領導的。所以岳飛在戰場上越來越自由,甚至其軍隊被稱為「岳家軍」,有「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說法。「岳家軍」這一嚴密組織的出現,對趙構的君威來說無疑構成了一個挑戰。所以,後來趙構對其一再猜忌,不僅僅是因為他「迎回二聖」,更重要是對其軍事權力的恐懼。
徽猷閣待制洪晧,在燕山密奏:「敵已厭兵,勢不能久;異時攜婦隨軍,今不復攜矣。朝廷不知虛實,卑詞厚幣,未有成約,不若乘勝追擊,以復故疆,報世仇。張浚名動殊方,可惜置之散地。」並問李綱、趙鼎安否,又言將帥中唯岳飛為金人所畏……彼亦知中國有人。
居士曰:洪晧出使金國,時刻留意金國的動向,並不顧自身安危,將情報傳遞迴宋朝。但他的情報卻完全得不到趙構及其政府的重視,使其努力付之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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