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的猜想

西蒙周/文

猜想一：打爆連臉 擊碎兩岸和解心

2004年3月19日的兩顆子彈，劃破了陳水扁的肚皮，弄傷了呂秀蓮的膝蓋，但最終，這對「政治鴛鴦」仍被送上台灣權力最高層。那一次，真正被兩顆子彈打碎心的，是連戰和宋楚瑜，之前的選情一派大好，不期然和莫名其妙的那兩顆子彈改變了一切。連宋配最終輸給扁蓮組合150萬張選票，分不清其中有多少張是因了兩顆子彈的關係，臨時改投給陳水扁呂秀蓮。

也是從那時起，連戰心灰意冷之餘，終於決定離開台灣政壇第一線，轉而投身於兩岸和解的非凡使命。2005年4月29日，連戰跨過台灣海峽，和胡錦濤在北京歷史性握手。他們的身後，是60年國共敵對仇視的歷史。

連戰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為這次握手，在6年後差一點就要賠上兒子連勝文的性命。48歲的兇手林正偉攜帶90式手槍和48顆子彈，以行刑式的手法，槍轟連勝文面頰。林供稱，他事先曾有嗑藥，原本應對候選人陳鴻源開槍，但誤把連勝文認成了陳。這樣的解釋，無比牽強附會，連家不能接受，藍營不能接受。智商正常的人一眼就能看清楚，這起事件明顯「有組織、有預謀、有計劃」，是不折不扣擾亂選情、製造和擴大兩岸鴻溝的大陰謀。

連勝文身高1.9米，人高馬大，且身穿印有姓名的馬甲，剛剛登台助選，林正偉就撲將上來，一手抱住其脖子，另只手持槍指臉，並隨即扣動扳機。整個過程，動作連貫利索，行為指向清晰，林正偉辯稱嗑藥和認錯人，那是彌天大謊，是愚弄天下人智商。

在子彈呼嘯而出擊穿連勝文面頰的當兒，身為其父的連戰，一定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這一槍，其實擊中的是連戰的心。愛子不幸，2008年助選時已遭遇一次攻擊，其後又身患癌症，今年再遇不測。連戰一定會拷問自己，自己為何要將愛子帶入叵測政壇？如果有人對兩岸和解心懷仇恨，被槍擊的應該是自己，而非愛子，為何歹徒要舍父殺兒？是因為他年輕更有生命力嗎？

連戰的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就像2004年的兩顆子彈，到現在也難以斷定究竟來自何方。連戰人如其名，不屈，倔強，堅毅，真的能連續戰鬥，探視愛子後，毅然登台為愛子好友郝龍斌助選。站上台的連戰，已是無聲的動員令；他的哽咽，他的淚水，讓人體會到世事蒼涼，人心不古，更讓人體會到權斗陰險，江湖險惡。

連戰是島內促使兩岸融冰的第一人，他的兒子連勝文那次也跟著父親去了北京。兩岸和解，是篇宏大敘事的文章，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問題。兩岸隔閡，其實遠不止60年，先是荷蘭佔領，再是鄭家王朝偏安，後被施琅收復，又被日本殖民，及至二戰後收回，國民黨旋即敗退上島，掐指算來，真正和大陸一統的時間，竟不如分離多。此情此境，孤懸大海的台灣，認同一中的意識能有多大？統一何其難！更何況島內對大陸政治體制本身就非議頗多，離心力日強。連戰這幾年登陸，猶如回家走親戚，對於一味堅持獨立的人來說，他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是必先除而後才快的人。但殺其本人，不如割其心頭肉，讓連戰日益老去的身軀，背負著2004年的和2010年兩次三顆子彈的枷鎖，苦其心磨其膽，猶如凌遲般遭受比死還難以忍受的痛苦，這才是最為高級的選項。

於是，一顆子彈殘忍地射出，打爆連勝文的臉，接著要了黃姓智障人士的命。

猜想二：黑道坐莊 刺殺連公子變盤

很多人都看過台灣電影《黑金》，想必對台灣的黑金政治，也多少都會有點了解。很多人也都知道，台灣人好賭，儘管賭博被禁，但不能阻止地下賭盤。打從台灣開始民主政治的那天起，有選舉就必有地下賭盤。當官、黑、賭三方攪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只有天曉得。

打爆連勝文臉的林正偉，綽號「馬面」，據稱是黑道人士。從他攜帶90式手槍及48顆子彈看，這一說法應該是可信的。如果刺殺排除掉政治原因，林正偉射殺候選人陳鴻源，或者連勝文，則一定有著經濟原因。據陳連二人稱，他們都不認識林正偉，而林本人據稱也不認識他們。有小道消息說，連家和黑道有財政糾紛，但詳情如何不得而知。連家雖非大富大貴，但家底還是厚實，連戰本人這些年來也遠離政壇一線，而連勝文只是國民黨中常委，此次選舉也不關他事，他們父子對黑金應該無所欲求。

據現場人士描述，林正偉是搖搖晃晃走上助選台的。警方事後證實，林動手前嗑了葯。兩相對照，似乎證明林在動手前並非清醒，這為誤傷埋下了伏筆。但從林在台上的動作看，他的神智又是完全清醒的，目標指向也是十分清楚，誤傷說又不攻自破。可以這樣理解，林是為了壯膽，才在行前嗑藥，刺殺連勝文就是此行唯一的目的。

沒有黑金往來，連勝文也非候選人士，那麼，林正偉為何要刺殺連勝文？這很令人費解，唯一的解釋只能從台灣洶湧的地下選情賭盤中找。此次五都選舉，民進黨佔有優勢，阿扁26日還放話說綠營可坐三望二，意思是綠營在三地穩勝，剩下的兩地也可爭鬥一番。在這樣的形勢面前，國民黨自知情況不妙，全黨緊急動員上街拉票，就連馬英九也是馬不停蹄，以致累得有點意亂情迷，接見運動員時竟稱對方為「動物園」。但臨時抱佛腳能有多少效果，並不被人看好。地下賭盤由此呈現一面倒，賭綠營獲勝的佔有壓倒多數。只要選舉正常舉行，結果不出意外，下注的人多少都會有所斬獲，但坐莊的人則一定血本無歸。

此情此境，誰希望選舉出現意外？坐莊的人！誰是坐莊的人？當然是黑道！2004年的那兩顆子彈，一個不能排除的重大原因，就是黑道一手策劃，派人上街刺殺陳水扁呂秀蓮，為民進黨贏盡了同情，並徹底改變了選情對比，同時一舉推翻了賭盤中的莊家劣勢，扭虧為盈。此次，不排除黑道故伎重演，在明知藍營必敗的前提下，再用一顆子彈製造悲情扭轉乾坤。

有人猜測這是國民黨在連家不知情的情況下，和黑道共同策劃的陰謀。而刺殺國民黨榮譽主席的兒子，一不涉及候選人，不直接影響選舉本身；二又能製造最深切的悲情效應，連戰再登高一呼，選情劣勢隨著藍營的被廣泛喚起，頓時可以實現逆轉。從理論上來說，這一推測有一定道理，但它忽視了兩個前提，一，五都選舉畢竟不是總統選舉，藍營此次輸了，並不等於2012年的選舉一定會輸，國民黨不至於這樣狗急跳牆；二，既然已有2004年兩顆子彈先例在前，國民黨再如是操作，一味模仿，未免有點過於弱智低能了。

也有人猜測這是綠營使出的損招，僱傭黑社會，刺殺助選人士，擾亂社會治安，以抹黑執政的國民黨，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基本盤。但問題是同樣的，同樣也會被世人恥笑手段太拙劣，太低級。

正是鑒於2004年那兩顆怪異子彈的存在，2010年的這顆子彈，性質上才會相對單純。如果做出猜測的選擇，西蒙周更願意相信這就是黑道干預選情、控制賭盤的單純動作。只不過，2004年的兩顆子彈，還有台灣長年累月的政黨纏鬥，使人們不願將事情簡單化思考。有一點很值得思考，如果是陰謀論，不管是藍營綠營，他們得到的同時也會失去，甚至還會有反作用。藍綠兩營，誰都不是傻子，誰的智商都不低，不至於辦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

猜想三：諷刺挖苦 有人拿來做文章

台灣6年間圍繞選舉，前後兩次共射出三顆子彈，誰會在一旁看笑話？

答案就不用說明白了吧。2004年的那兩顆子彈，就被一些人嘲笑，「看看，這就是台灣的所謂民主！就是鬧劇嘛！」轉眼過去了6年，台灣又因選舉射出了一顆子彈，這次那些人又會說，而且聲音會更大，笑聲會更響亮，「看看，看看，都過去6年了，台灣的民主水平怎麼不見長進啊？怎麼還是鬧劇啊？！」其實，在嘲笑聲音的背後，還有一層意思，他們不會說出口，但一定在心中會說：瞧台灣人那素質，哪適合搞民主！香港人，大陸人，想一人一票搞普選制，就算了吧。

在整個華人世界，台灣的民主政治顯然有著探索意義。歷史和現實，似乎總在嘲弄著台灣。2000年，台灣人選出了一位貪腐總統陳水扁，這位草根出身的律師，對金錢有著難以壓抑的慾望。2004年，兩顆子彈改變歷史，這位貪腐總統又連任了。就在他即將屆滿下台前後，貪腐問題終於敗露，海角七億不再是傳說。而這位鬧台獨的總統在位期間，台灣經濟每況愈下，發展道路越走越窄。但台灣人偏偏要選他連任，僅僅是兩顆子彈的原因嗎？當然不是。陳水扁帶給台灣人的，是對自己身為台灣人的認同感，是一種台灣人內心追求的核心價值。說這些，很多網友會拍西蒙周的磚頭，但回頭想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李登輝這個台獨分子登上總統寶座的？難道不是上世紀呼嘯著越過台灣島的導彈嗎？大陸一味用蠻力，只能令台灣人膽顫和心寒，所以他們總是要找一位代言人，以尋找勇氣，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和位置。於是，李登輝上台了，陳水扁上台了，而且還連任了。

這不是歷史對台灣民主政治的嘲弄，恰恰是台灣人自由的選擇。按照龍應台的說法，世人看到的台灣民主政治，只是在黑夜中一座亮著燈的房子透過窗戶呈現的景象：選舉造勢山呼海嘯，議會爭鬥頭破血流，投票前夜子彈橫飛，街頭示威此伏彼起。但是，那扇窗戶以外的地方是什麼，世人看不到，只有台灣人自己才能體會到。

那些世人看不到的東西是什麼？龍應台說，那是生活方式，是思維方式。民主不單是選舉投票，民主真正的意義，是在那小窗格以外，是無形溶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是每天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氣，是個人擁有迴轉騰挪的空間，是想說想說想唱就唱同時又無任何顧慮忌憚的每一天。對於戒嚴了差不多40年的台灣人來說，這份自由彌足珍貴。

台灣的民主政治，剛剛起步20多年，它有先天不足，還很稚嫩。長期的專制以及殖民的歷史，使得台灣人丟掉了靈魂。而藍綠之爭，爭的不是政策，而是核心價值的認同，以及靈魂的歸屬。於是，世人看到了藍綠兩營，像極了要你死我活的一對仇敵，不停地變換方式，隔一段時間就要對掐一次。

這只是台灣民主的起步階段，儘管亂象紛呈，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台灣人再憤怒於這樣的那樣的幾顆子彈，也不願意重回過去。看看美英法，哪國的民主政治沒有流過血？華人世界中，台灣是先行者，走點彎路，是發展中的曲折；流點血，是為了民主必須付出的代價。記住大陸憲政學者蔡定劍的話吧，民主政治與公民素質無關，投票選舉只與個人利益有關。

射倒連勝文的一顆子彈，擊不垮台灣的民主。

但一定會有人站出來，以前後兩次的三顆子彈，諷刺挖苦台灣民主，並以此作為大陸不能啟動政改的借口。這很無聊，他們的結局，最終只能是被歷史釘在恥辱柱上。（完）